谢家树定了定神,拂开裴音的手,若无其事地拉上拉链站起身。
他笑笑地看着裴音,只在最初看了谢直树一眼,之后却一直没有把实现放在他身上。
“妈,您怎么回来了?”
“你还有脸叫我妈?!”裴音又一巴掌甩过去,却被一脸笑容的谢家树握住了手腕。
她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你……跟我回家!”
裴音转身就走,她不像谢家树,有这种脸在这里闹这么一出。
谢家树也没反抗,很自觉地跟着裴音向外走。倒是谢直树,直到赵默叫着他的名字扯他,他才回过神,脑子里更混乱了
。
夜总会老板点头哈腰地送裴音出门,她突然停下脚步,抿着嘴看着对方。
“张老板,跟着何靖,长本事了。”
张英博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吓得满头大汗:“裴、裴总,谢少爷面前,我也……我也说不上话啊……”
裴音哼了一声,转头出了门。
张英博看着四个人走了出去,脚软得差一点站不住。
别看裴音是个女人,那手段能和黑道上的龙头媲美,连他的顶头上司,在黑道中鼎鼎有名的何靖都要敬畏三分。
大人物们之间的事,遭殃的总是他这种小角色。张英博哭丧着一张脸,等着上面来一句话把他就这么开了。
第16章
谢家树就站在那里,就那么玩世不恭的表情,嘴角含着满不在乎的笑,眼神却冷冷地看着母亲和谢直树。
以前的他是高傲的。然而现在的他,在谢直树的眼里,变了另一个样子。
堕落了。
裴音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说地看着谢家树良久。
在这种表面平静,事实上却已经剑拔弩张的环境下,谢直树的脑子更加混乱了。
从美国回来连休息都没有就跟着母亲去了那种地方,又看到了这么多不该看的,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已经让他的脑子处于
当机状态,所以他根本没有发现来自于谢家树的若有若无的斜睇。
许久之后,裴音终于说话了:“从今天起,不准出家门半步。”
谢家树没有应声。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半分出去的机会。家树,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谢家树突然笑了。
“反省?妈,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一向如此,只是以前你并不知道而已。有什么好反省的?这是我的生活,我已经成年
了,您还是不用费这力气管我了。”
裴音眼神忽闪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直树,给我看好他。赵默我留在这里,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商量。”
谢直树有些恍惚地看着母亲,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对他说话。
“我……”
“其他事我去安排了,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呆呆的看着母亲离开了客厅,谢直树木讷的表情看在谢家树的眼里,让后者习惯性地嗤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人就想刻薄他、欺侮他。
已经成了天性,既是心里含着一种怪异的激动,他却不由自主地又说出羞辱的话。
“谢直树,我说的没错吧?”
谢直树迷惑的实现转到不知何时近在咫尺的谢家树脸上。
“就算去那种地方也不可能有什么长进,当初我不是这么告诉过你吗?你看看你自己,还不是老样子,甚至比以前更呆
了?”
大脑太混乱,谢直树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反驳的话。
他也没打算说什么。
现在他只想去睡一觉,以这种状态,面对着这样的谢家树,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有多恶劣,然而心里残存的那一点对方的好,却一直没有消散。
这也就是为什么,被伤害成那样,却依旧对他存着一份不可告人的心思的原因。
没办法恨他,谢直树这个人,往往会把一个人的好记一辈子,而伤害却尽量去淡忘。
他不想活得太累,恨只会扭曲了自己的心。
就是这样一种善良的心理,在很多人的眼里,却显得可笑和懦弱。
事实上,可笑的到底是谁,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
看着哥哥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朝上楼的楼梯口走去,谢家树脸上的哂笑倏然消失,他冷冷地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
。
那一刻他有一种想要脱口大骂的冲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从谢直树出了国,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起来,孤独,他竟然觉得孤独。
身边并不是没有人。
夏翾城、段子言、何翌一直都和他在一起,那些尽力讨好他的也大有人在,然而谢直树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习惯了
视线里有那个人影子的自己,竟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他不明白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当初是他亲手把谢直树送给尹成恩做补偿。
和对方的约定是谢家大少爷,他弄断了尹成书的胳膊,用谢直树那个废物去补偿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他当时就是这种想法,不就是一个天性木讷一无是处的傻子,他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把谢直树骗到魅力之夜的那天晚上,他拉着夏翾城他们,四个人在夏家喝了一夜的酒,那一晚他几乎酒精中毒。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脑子里常常晃过那人的脸,他有什么好,凭什么闯进自己的脑子里,让他半分不得消停。
去美国就去美国吧,滚出他的世界,他才能让自己这么混乱和痛苦。
然而在第二天,他却带着宿醉的头痛去了机场。
站在哥哥面前的时候,他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
恍惚中记起,不久,也似很久之前,他常常站在没人理会的角落,偷偷地看着他。
有很多次他其实已经发现了,被一个自己厌恶的人那样看着,他应该觉得恶心才对。但他却装作没有发现一样,让那个
人默默地在那里看着他,严重深沉的情绪,他猜不透。
然而就是这样的哥哥,明明一直在意着他的哥哥,在那一天,却像是已经不认识他了一样。
那时候他真的很疼,宿醉后头的疼,他的心也在疼。
就像是被从心脏上硬生生挖下来一块肉一样,那么苍白的脸、那么空洞的眼神,他在那一刻真的后悔了。
也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把这个人禁锢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让尹成恩糟蹋了哥哥,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染指了,谢家树像是被人抢走了自己的玩具一样的心情,因为那个时候,他
其实还是不懂爱。
占有欲也仅仅只是不想被人夺走自己的东西的心情而已,不管自己是不是喜欢,终归是他的东西,被夺走了他怎么可能
不介意。
即使那是他亲手送给别人的。
那时候的他也许也带了点朦朦胧胧的爱意,只是他并不知道罢了。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再见到哥哥,却是在今天这种情形之下。
他真的觉得孤单,以为只要让一群人包围着,他就可以有满足的感觉,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之后他才发现,其实他想要的,是一份真心。
被一个人真的放在心里的那种感觉,他很需要。
他并不是不明白谢直树长久以来对他的呵护,那个哥哥即使傻得像个白痴一样,又木讷有懦弱,但他还是记得小时候那
个人的怀抱有多温暖,他也记得自己被欺负的时候,哥哥站出来挡在他身前的情形。
其实那时候的哥哥,比他还要矮小瘦弱。
他们讥笑他爸爸是精神病,伸手推搡着他,他冷冷地看着那些人,心里在想着如何收拾这些人的时候,那个傻呆呆的哥
哥已经把他推到身后,朝那些比他强壮数倍的小孩挥了拳头。
胆小怕事的哥哥,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莫名其妙地有了勇气。
最后被打得很惨的是那个白痴哥哥。
但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哥哥还是会对他笑,嘴里喃喃地说着“你没事就好”……
他知道哥哥所作的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自己的愧疚。
他一直心安理得。
这家伙毁了他的家,让他被人讽刺嘲笑,就算为了他死也么什么好感恩的。
从小到大一直这么想,谢家树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人的呵护,但回应对方的确是恶劣的对待。
小时候打骂他,大了就不搭理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又在意了那个家伙,然后继续小时候的手段。
最初的时候他的确觉得开心,这是哥哥应得的下场。
突然跑出来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应有的幸福,凭什么让他好过?
但渐渐地就变质了,他开始在意起哥哥来。他讨厌这种感觉,一次次地想毁了他。
然后,他做出了那个决定,他把哥哥扔给尹成恩。
他后悔,但他不允许自己后悔。
然而现在谢直树已经重新回到他的生活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又要重蹈覆辙。
在谢直树面前,他没办法保持心平气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张脸,看到那种傻呆呆的样子,他就条件反射般羞辱对
方。
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双眼狠狠地瞪着谢直树离开的方向,突然觉得好恨。
他也明白,他做的那些事,谢直树更应该恨。然而他却感觉得到,自己似乎比对方更恨。
如今的结果,谢直树似乎还是老样子,而他却在现实中迷失了自己。
他至今仍不明白,对于谢直树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向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的自己,却因为那个满身让他看不起的缺点的家伙分了心。
第17章
谢家树就在那云里雾里的感情面前,迷惑了。
他不是习惯复杂的人,安逸惯了,这些让他头疼的心思,想多了,就懒得再去想。
一切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搞不明白的,就想着把它放在那里,等着时间去揭开答案吧。
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底因为多日的纵情玩闹已经出现了一片阴影,他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朝楼上走去。
明亮的灯光在脚下投射出黑色的影,他看着那影子随着自己晃动,竟想到那个人也曾, 如影随形般跟着他,用视线追
逐他。
然而现在,却是他看着他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多可笑的改变。
他不想在乎,却无法不在乎。
角落的房间,门并没有关紧。昏黄的灯光从房间内泻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实现透过门缝,看向那个他不曾多
看一眼的房间。
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的哥哥,面朝着门的方向熟睡着,眉头不安地皱紧。
床是靠着墙壁拜访的,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墙上,他第一次发现哥哥那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有些卑微,有些……让人心疼。
他猛地回身,晃了晃抽痛的头,匆匆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太可笑了,自己。
怎么可能生出怜悯的心。这一切真的,太可笑。
连洗澡都没了力气,他重重地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家具、电器的房间里竟让他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拉过被单,蒙在头上,那种空虚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脑子里一直闪过谢直树的影子。
他形态卑微地弯着腰缩着肩膀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红着眼睛赤裸着身子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样子、他苍白着脸被自己
羞辱的样子、他面无表情眼神空白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样子、他转身背对着自己毫不犹豫地离去的样子……
一个有一个情景,压得他喘不过气。
早晨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挂了很大的黑眼圈。
裴音已经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等着他们,也是神色疲倦。
二人是一起下楼的,眼神都可以不去碰触对方,一夜未眠的裴音已经没有精力去发现他们之间的不自然。
“我下午就回美国,”裴音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抬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家树,你但凡记得妈对你的好,就乖乖
呆在家里,听哥哥的话,被再让我操心了,听到了没?”
谢家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裴音叹了口气。
在美国为了这个家操劳,赚了再多的钱,自己的儿子不入正途,让她情何以堪?
事业发展得再好,为这两个儿子铺好的路再光明,到头来两个人都是这种样子,她已经后悔到美国发展了。
直树是个有孝心、懂事理的孩子,她最担心的还是家树。
将来公司给家树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这个孩子有几斤几两她这个做妈妈的最清楚。
两个儿子若是能联手,谢氏也能撑得下去。但她也知道这两人的不合。
再一年,一年内回国发展……
亲自看着他们两个人,让他们慢慢磨合。
不能再这么放着他们不管,做了这么多,打拼这么多年,她不能有了事业,却让自己的儿子走上歧途。
到时候她所作的努力若是付诸流水,这些年还有什么意义?
钱、权力、地位,这些郁她一个女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活得更好一点。这也是天下所有父
母最大的心愿。
但顾此失彼这个词,并非毫无意义。
裴音昨晚把这个家的生杀大权安排给了谢直树。
她也知道这个家里,甚至是外面的人,对自己的大儿子一向不放在眼里。
并不是她就打算委屈了谢直树,只是大儿子一向隐忍,她为他出头也毫无用处,更显得对家树就失了公平。
她知道直树的性子,不会因为这种事儿生怨恨,而家树太容易了。
这一次,不管是为了家树好,还是为了直树好,她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让他们知道,谢直树是堂堂正正的
谢家大少爷。
比家树年长,是她的孩子,这个家一直是她撑起来的,自己的儿子没有半分理由受委屈。
相反的,这些人稍有差池,大少爷一句话就可以辞退他们。
裴音不威胁、不命令,淡淡的几句话,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个默默无闻的大少爷,在这个家里并非毫无地位。
在女主人心里的地位,就是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裴音在国内的时间很少,在这个家里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会察言观色的下人们很少有机会从母子之间的相处中发现点
什么。
这一次她已经说明白了,他们才恍然大悟。
一味是软柿子所以不留情地捏,因为二少爷的态度而对并非谢家男主人亲生儿子的大少爷瞧不起,他们的自以为是再这
么下去总有一天让他们吃亏。
每个人的心理都捏了一把冷汗。
对谢直树的看法也倏地转了一百八十度。
以前以为的懦弱,现在看来只是不想和他们计较,那位少爷的隐忍,其实只是在给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原谅他们这么多次,不管他们对他有多不敬都默默忍受了。
相反的,一直被他们唯命是从的家树少爷,则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一夜之间,在谢直树不知道的时候,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已经上升到谢家树之上的位置。
只是他还是毫无自觉罢了。
裴音去休息了,她下午还要赶回美国,折腾了一整天根本没有休息,体力早已透支。
兄弟二人默默地吃了早饭,谢直树习惯性地端起盘子,却被女佣诚惶诚恐地劝下。
他站在那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呆住,愣了半天,听到对面“哧”的一声,是谢家树在笑。
“你满意了吧?”半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愈发俊秀的弟弟,冷笑着,眼睛却在看着正抹着花生酱的土司。
谢直树缩了缩脖子,觉得那一声笑让他有点冷。
他不明白谢家树话里的意思。
从芝加哥回来,一直到现在,他所遇到的一切的事都让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