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好满意的?
看到谢家树的时候,只是大失所望而已。
而现在……
能和家树在一张桌子上,平静地吃了一次早饭,他的确有些雀跃,但若说什么满意,他真的并不觉得。
就算是以前一直暗自喜欢着的弟弟在自己面前,他也觉得若有所失,心里想着的是那个能够包容自己的尹成恩。
爱人和曾经爱过却也伤害过自己的人相比,在他见到弟弟的时候他已经明白,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尹成恩。
不可否认,在见到家树的时候还是会心疼,还是会在意他。
但对尹成恩的在意,已经远远胜过对谢家树的。
情早已移到真正值得他爱的人身上,他有时也会为自己这么容易变心而羞耻,但他却不能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
他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好不容易能有一个人愿意爱他,他若不作出他所能够的最大程度的付出,凭什么得到对方的爱
?
见谢直树没什么反应,谢家树抬起头来,对上哥哥的眼神时却蓦地别开头转移了视线。
“现在这个家里所有人大概都要对你唯命是从,我在谢家已经不算什么事了,你总算满意了吧?谢少爷?”
谢直树愣住。
“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有多烦。”
嘴里说着违心的话,谢家树已经把抹好花生酱的土司仍在盘子里,转身朝楼上走去。
便走便懊恼着,他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些。
话不受大脑控制地,条件反射般说了出来,面对着谢直树,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嘴就
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一切根本不是谢直树的错,他也知道哥哥对在家里的地位根本没什么想法。
也并非看到谢直树就烦,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于是就说了恶毒的句子。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早已对朝他说这些话成了习惯。
他觉得自己很神经质,见不到的时候其实很在意,见到了就忍不住去伤害。
就像个可笑的疯子一样,嘴里说着让自己也难受的话,却乐此不疲。他是疯了,被自己、被谢直树给逼疯了。
第18章
裴音赶的下午的飞机回到了芝加哥,是谢直树去送机的。
拉着大儿子的手,裴音张了张嘴,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还能说什么,最愧疚的永远都是这个一向隐忍的儿子,她不能让他走上会被世人唾骂的道路,她只能利用儿子的小心
拆散他和尹成恩。
或许若是别的人,裴音会妥协。
毕竟谢直树和谢家树不一样,这个孩子从不胡闹,爱上男人也是最纯白的爱,没有半分杂质。
然而对方是尹成恩,那个一向对感情有如儿戏的尹家大少爷,她不可能允许谢直树爱上那样一个男人。
谢直树从机场回到家,还没到客厅就听到能让整栋楼都震颤的巨大音乐声。
进了家门,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名男男女女在客厅里群魔乱舞,各种各样的洋酒倒了一地。
沙发上、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遍布。
目中无人的男女们像是在迪厅里一样在巨大的音乐声中摇晃着头,女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谢直树晃了晃头,耳朵因为轰鸣声嗡嗡地一阵耳鸣。
坐在沙发上看着谢家树和狐朋狗友闹成一团,何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头的时候,眼角的视线扫到不知何时站在远处
的谢直树。
愣了愣,何翌挑起唇角,起身朝在玄关处缩成一团的男人走去。
“直树。”
温和的低声呼唤并没有被嘈杂的音乐掩盖住。
谢直树抬起头,看到对方是何翌,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朝客厅里看了一眼,又看向面前的英俊青年。
“何翌,你来了……”
“昨晚挺裴阿姨说你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
“啊……”因为曾经的阴影有些不习惯对方的亲近,谢直树顿了顿,“是,昨晚刚回来。”
说着,他皱着眉看了看客厅里的那一群人。
何翌莫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家树说什么'不让我出门我就在家里玩还不是一样',又开始任性了。”
他这个朋友有时候也对谢家树束手无策,更不用说那个一直都对谢家树警卫着的谢直树。
明知道说这种话无意义,他还是忍不住发牢骚。
大白天地被叫过来就为了跟晚上一样胡闹,他这阵子早就厌了谢家树的胡作非为,若不是大哥说什么被裴阿姨拜托过看
着家树非让他过来,这个时间他还在家里睡觉呢。
谢家树这回是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用去上课,被禁足更有了可以随意挥霍时间的理由。
夏翾城和段子言是怎么都不肯陪他了,他们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谢家树的胡闹。
说也说不听,就为了这个打架也太过莫名其妙,其实他们三个早就对谢家树的心思通透。
因为少了写直说就成了这副德行,也只有这个傻子才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知道归知道,说不说又是另一码事了。
以谢家树的骄傲,若谁告诉他他自己的心思,又是因为那个平时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哥哥,若说这是在乎是喜欢,这家伙
非得钻进牛角尖里爬不出来。
听了何翌的话,也不是辨不出其中抱怨的语气,谢直树搓了搓双手,有些歉意地低了头:“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
何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哪里的话,家树是我朋友,这么说可是见外了。”
谢直树垂下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那边的谢家树已经发现了二人的互动,当下皱了眉:“翌,你在哪儿干嘛?!”
“又要开始了……”何翌低低叹了口气,转回身,“这不是很久没见到直树了,就打个招呼。”
“和他有什么招呼可打,”谢家树嗤笑了一声,“你是我朋友又不是他朋友。再说了,就他也配?”
何翌心里想着谢家树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占有欲是对他这个朋友还是对谢直树,也不打算说话去招惹这个是非不明的家伙
。
那边谢家树却来劲了。
“你们都看到了吧?”他用食指指着谢直树,朝环绕在身边的人道,“那边那个,谢直树,那是我哥哥。”
第一次,谢家树在别人面前承认他是他的哥哥,谢直树却并不觉得高兴。
相反的,他有一种被冷水从头到脚淋个通透的感觉。
“什么啊。那个谢直树是家树的哥哥?”
“家树,你在开玩笑吧,这个笑话很冷耶,一点都不好玩。”
“就是说嘛,你是什么气质,他又是……他根本就没半点气质可言好吗?”
“从哪儿冒出来的哥哥啊,我只知道伯父伯母只有家树一个儿子哟。”
“别好笑了。”
“你哥哥?比起他,我倒是更像家树的兄弟啊。”
七嘴八舌的,这些没事就爱拿人取乐的家伙,说出这种话已经算是口下留情了,谢直树在谢家树这里受过的羞辱,比这
要厉害几百几千倍。
他渐渐听着已经有些麻木了,对这些人,他慢慢生出一种可怜的感觉来。
只会绕着家树打转,趋炎附势的人,其实他们自己的思想早被需要刻意讨好的人左右了。
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他们的人生,会多么可悲无聊啊。
谢直树听了一会儿,默默地朝客厅里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因为这无惧的态度,谢家树愣住了。
什么也没说,谢直树只是绕过那些人,走到音响前,把那轰鸣的噪音切断。他低着头站了一会儿,转回身的时候,一向
懦弱的人的嘴角竟然也抿起了坚毅的弧度。
“你们走吧,”他的实现并没有看向谁,似乎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屑去看,“谢家,不欢迎你们,以后也不必来了。陈嫂
,送客。”
客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谢家树、何翌……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些都是和谢家树一样就读S大的学生,关于谢直树,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木讷和懦弱的男人。
可以随意侮辱,不论被如何羞辱甚至是打骂,这个人几乎从来都没有反抗过。
就想软成一团的橡皮泥一样可以被随意地揉捏,不管被占了多少便宜、被说得有多么不看,他只会佝偻这后背默默地承
受着。
然而,就是这样的谢直树,今天,在他们面前,却不再磕磕巴巴、不再说着肩膀耷拉着脑袋、不再缩手缩脚畏首畏尾。
他那时什么表情?
不屑?
他对他们不屑吗?
他竟然能挺直了腰板赶他们走?
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谢直树?
还在愣神间,已经有佣人走过来,朝客厅门口打了个送客的手势:“请几位这边走。”
那些人看看谢家树,再看看谢直树,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何翌笑道:“谢少爷都发话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走吧走
吧,别惹没趣。”
说着,何翌带头就走。
谢直树刚要对他说什么,他又回头冲他笑:“我知道你打发的人不包括我,不过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谢直树红了红脸。
其他人还在观望的时候,谢家树阴着脸吼了一声:“都不准走!”
何翌顿了顿脚步。
“谢直树,你凭什么……”
“家树,”打断了好友的话,再次转回身的何翌,脸上已经没了嬉笑的表情,他深沉的眸子望着自己的好友,“你也该
够了吧。”
谢家树像是被拔了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什么也没想明白就只顾没头没脑地照着习惯去做,你能够保证自己将来不后悔?”
嘴唇哆嗦了一下, 心虚一闪而过,谢家树冷哼:“我后悔什么,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别嘴硬了。”
“我没有!”
“你在害怕吧?其实真正胆小的人是你。”
“没有,我没有!!”
“没有吗?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也只有直树能忍受你。”
“……”
“连自己的心思都猜不透,还在这里叫嚣什么。”
谢家树跳到何翌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一拳打在毫无防备的何翌脸上。
“你给我闭嘴!”恼羞成怒的青年,死死地扣住对方的领子,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暴躁地对好友出手。
和雨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谢家树没有动作。
“我让你放手。”
谢家树冷笑着看着何翌。
第19章
“你给我闭嘴!”恼羞成怒的青年,死死地扣住对方的领子,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暴躁地对好友出手。
何翌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谢家树没有动作。
“我让你放手。”
谢家树冷笑着看着何翌。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就在何翌要动手的时候,突然插进两人中间的谢直树,轻易地推开了谢家树的双手。
围观的人早已散去,客厅里只剩下这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的沉默后,是谢直树先打破了这要命的寂静。
无奈且抱歉地望着何翌,他又有些口拙了:“何、何翌……我替家树道歉,他只是、只是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
”
已经过了气头,何翌满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笑了。
谢家树那一拳也并非没有留情,痛是痛,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倒是谢家树又被踩了尾巴,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玻璃茶几,食指指着哥哥的鼻子大骂:“你有什么资格替我道歉,你是什
么东西?!”
谢直树脸色变了变,颤抖着的嘴唇浮现苍白。
他知道自己在谢家树这里什么都不是。
不是哥哥、不是亲人,更不可能是朋友或者恋人。
所以他已经放弃了,放弃自己执着的坚持,现在他努力地忘记曾经的悸动、他要努力站在和他对等的立场上。
懦弱的他是谢家树最为不齿的,他已经在试图改变着自己。
尹成恩给了他勇气,给了他直起腰干的勇气。像尹成恩那样的大少爷都会爱上他,他觉得自己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可以的,可以在谢家树面前鼓起勇气,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挺直后背,同样是人,他并不比这些人少什么,他不能让尹
成恩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
爱情是可以给人力量的。
现在他可以抬起头,直视自己曾那么敬畏过的弟弟。
他看着面前这个鲁莽暴躁的青年,突然有些不明白,曾经的自己,到底爱上了这个人什么。
只是因为愧疚,想给他最好的,渐渐地那份愧疚化成爱了吗?
他不知道。
眼前的青年,没有半分已成年人的样子,依旧任性得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他疑惑了。
然而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原来自己暗暗爱了这么多年,最后才发现,自己爱得,根本毫无道理啊。
对他非打即骂,原本的那些偶然的温柔也在尹成恩所给的更多的温柔和怜惜中渐渐模糊不清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谢家
树,已经没有能让他悸动的余地。
十几年的痴恋,如今,只有无奈一笑。
原来,只是自己感情的无所寄托罢了。
他也并非什么清高的人,他只是在找一个让他苟且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如今这理由已经变了,他的爱给了更值得他爱的人,他才明白,对谢家树,他曾经有多么可耻地利用过他。
于是,那些打骂和羞辱,已经没什么好去计较的了。
他也并非,对面前的人毫无亏欠。更何况他还拆散了他的家庭,强行介入他的生活。
这个弟弟,只是一个弟弟而已。
爱,那种在阴暗中滋生的爱,禁忌加上禁忌的爱,永远摆不上台面。
他突然很想念尹成恩,想念他温柔的抱着他,将他紧紧扣在怀里甚至让他感觉到痛,他想念在芝加哥的每一分每一秒。
谢家树看到哥哥的眼神由迷惑变为清明,那双眼睛里早已经失去了他的影子,渐渐地被一种像是越过他而传达给另一个
人的温柔取代。
心里蓦然刺痛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就在他的手即将抚上哥哥苍白削瘦的脸颊时,他看到他的眼神重归清明。
然后手指被躲过去了。
顿时被他躲避的动作恼火了,谢家树狠狠地握着刚刚伸出去的右手,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谢直树却根本不再像以前一样惧怕恼怒的弟弟,他侧开身子,视线不去触及对方的眼神,也没有接谢家树的话茬,而是
对何翌道:“如果不介意,下次再来玩吧。”
怎么看都比谢家树得体。
何翌也不把好友一时的冲动放在眼里,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谢家树,摇了摇头。
早就失了先机,再不努力,总要失去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何翌想了想,又凑到刚刚还给了他一拳的谢家树身边,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别怪做兄弟的
我不提醒你,你自己想想,你对你哥的想法,就真的像你嘴里说的那样吗?”
谢家树皱着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