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中取了她这一瓢。
倒是展凌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太多的感觉,不过看到姚贵人那懊悔的要死掉的模样倒是挺有意思。
“你不为自己求饶吗?”硕祯朝赵怡然伸出手掌,掌心朝上,温和笑着。
“咦?”是在说他吗?展凌龙愣住,直到硕祯斜睨着他时,才敷衍了事的道:“哦,请皇上饶过臣妾吧。”他的语调轻佻,毫
无诚意。
赵怡然羞涩的将白皙的柔荑放在硕祯宽厚的掌心里,幸福感充塞心间,晕眩眩的。
“给朕一个理由,饶了你的理由。”硕祯让赵怡然立于身侧,他的目光放在窗边的柑橘花上,微风拂来,飘摇而动,让他不禁
想起岚儿,如果没有展凌龙这些花朵都将枯萎。
“臣妾没有理由。”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把他赶出宫去最好。
“那朕给你一个理由吧,你就对朕说,怡贵人求了请,所以皇上放过臣妾吧。”硕祯半真半假的道,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
展凌龙,手指在白玉椅的扶手上不停的摩挲着。
“哦,怡贵人求了请,所以皇上放过臣妾吧。”他草草地跟着说了一遍,如同被人迷了心智,没有自己的意识般说得毫无感情
。难道如此说了他就会放过他吗?
“好啊,那今天就放过你吧,朕有些累了,祥贵,咱们走吧。”硕祯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疲惫,不想剑拔弩张的对待人,撑
着扶手缓缓起身,留恋的环顾四周,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从此不想再踏足此地,这里已不再有岚儿了。
突然硕祯回身,意味深长的看着展凌龙,悠悠道:“既然你如此的用心住在这里……”他把‘用心’两个字念得重重的,“那
么以后没有朕的旨意就不要离开‘旭岚’斋半步。”
咦?跟他来禁足这一套,轻功如燕的展凌龙会怕才怪。
硕祯经过展谨身边时多看了两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有多做追究。
展谨屏息静待,心跳的跟擂鼓似的,难道他认出了自己,他应该不会对一个下人如此的关注,何况上次她还是男装打扮。
“皇上,等等……”展凌龙轻唤,看了眼尾随其后欲离开的祥贵,他走至硕祯身边,暧昧的一笑,指着他身边的老太监道;“
可否借大总管一用。”
祥贵诧异的瞧了他一眼,又很快的望上皇上。
硕祯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轿子里等你,别耽搁太久。”
“是。”祥贵俯首。
“恭送皇上。”屋内的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了九五至尊。
祥贵转身,向展凌龙施礼,目不斜视,心有忐忑,岚妃是个禁忌,两年来的禁忌,而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公然的挑衅皇上,
连太后都不敢用如此激进的方式,想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心中暗暗盘算有了戒备,“不知玲贵人有何吩咐?”
“贵公公客气了,您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是跟随皇上身边的人,凌龙可不敢吩咐公公。”他和善的微笑,一改刚刚的娇媚之气
,温婉而有礼,他从身边的展谨手中取过一个黄色的纸包,呈现在祥贵的眼前,“这个是送给公公的。”
“这……谢谢玲贵人,但无功不受禄,老奴实在是……”祥贵没有接,低头道谢,怕这终将是个烫手的山芋。
“怎么?……贵公公是怕拿了凌龙的东西,日后凌龙会有求于公公?”展凌龙轻笑起来,抓过祥贵的手,把纸包放在他的手心
上,“岚妃在时,不是每次都送公公点吗?现在凌龙是这个园子的主人了,这规矩还是照旧。”
祥贵猛地抬头,惊诧的望向展凌龙姣美的脸庞,阳光倾泻在他的脸上,绽放着无比异样美丽的光彩,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
突兀与无理,马上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纸包,“难道是……”
“嗯,区区几个蜜饯,公公不会也推三阻四的吧,全当是凌龙谢谢您刚刚替凌龙求情。”
“其实老奴也没说上什么话……”祥贵不好意思的道,手指摸着纸包,竟然感觉手心微微发烫。
“公公有心就够了,这是凌龙亲手制的,味道可能不如岚妃做的好,公公多担待,不然公公觉得差哪了,可以告诉凌龙,下次
凌龙做的好些。”展凌龙一脸诚意,祥贵连连点头,一股热流涌上心间,从前经常和皇上到这个园子里来。
岚妃向来善解人意,待他不像奴才,更像亲人,岚妃不在了,他心疼皇上的同时,也十分想念岚妃,如今这玲贵人倒是越发的
像岚妃了。
“公公的胃不好,吃上几粒,既开脾胃又助消化,凌龙就不多留公公了,皇上还等着公公伺候呢。”展凌龙挥着帕子,示意他
可以离开了。
他的一席话说得祥贵感动得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低头用袖子匆匆抹去,才恭敬的退下。
第十四章:轿中刺客
祥贵托着纸包激动万分的穿过庭院,离开‘旭岚’斋。
他站在门外有些留恋的转头朝门口那高高的金字牌子上望去,‘旭岚’二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很是耀眼。
这园子终于又有了新主子,不是他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而是这玲贵人处处都沿袭着岚妃,她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而是
像纽带一样连接着已逝的岚妃,让那些思念岚妃的人有个归宿,聊以安慰。
一个小太监急急的跑了过来,满头大汗,拉着祥贵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贵公公,您可出来了,皇上那都等的不耐烦
了,快跟我过去吧。”
“是是……”祥贵懊恼的拍着脑袋,他居然忘了皇上在等他,一路小跑的来到硕祯的轿子旁。
轿子的纱幔已经被拉下来,准备待发的模样,显然硕祯等得不耐烦了。
祥贵躬身朝着端坐在轿子中闭目养神的人道:“皇上久等了,老奴这就命人起轿。”说罢他站直,将拂尘一甩,朝着前方高喊
,声音细而尖,“起轿!”
轿子被缓缓抬起,摇摇晃晃的走着,祥贵跟随在一旁,不时的指挥一下,“你,说你呢给我抬稳点。”
轿子的纱幔被从内掀开,硕祯仍闭着眼睛,直直的端坐着,祥贵靠上来,一路跟着不敢怠慢的轻轻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吩
咐?”
硕祯沉默不语,半晌也未开一言,祥贵不敢打扰默默地跟在轿子左右。
“你现在也学会这一套了?”硕祯沉声道,紧闭的眉目缓缓睁开,犀利的目光直视前方,眼中盛满怒气。
“老奴不知皇上是何意思啊?”祥贵吓得恨不得立即跪在地上,奈何轿子还在前行,他冷汗直冒,等待着硕祯明言。
“还不快说,朕看你是故意的。”硕祯不冷不热的道,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皇上要老奴说什么啊?”祥贵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绞尽脑汁的回忆着,皇上到底问过自己什么。
硕祯瞪了他一眼,再度死寂的沉默。
祥贵愣了愣,突然一拍脑袋道:“哦,皇上是问老奴,玲贵人找老奴何事吧?”
硕祯未答,再度将眼睛闭了起来,食指缓缓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也没什么大事,和每次岚……她送了老奴些蜜橘,说是自己亲手制的,皇上要不要尝尝?”祥贵微笑着,握着手里沉甸甸的
纸包,心里暖暖的。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容易收买了?几个蜜橘就让你倒向她那边了。”此刻轿子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缓缓落下,硕祯跨出轿
门。
祥贵伸手扶他,他却没有理踩对方,径直的走进了御书房。
祥贵将抬轿子的几人打发走后,快步的钻进御书房,硕祯已经埋首批阅起奏章,祥贵端着茶水到硕祯的身侧,赔笑的道:“皇
上这说得是哪的话,老奴是皇上的人,这玲贵人也是皇上的人,怎么就说倒向她那边了呢,咱们这心里都是装着皇上的呀。”
硕祯接过茶杯,漫不经心的拿着茶杯盖子在茶杯口的边缘处摩擦,发出细细的声响,随口说道:“明儿个起,侍寝的牌子只翻
贵人的。”
“皇上肯翻牌子了?”祥贵惊喜的声音都高了几个分贝。
“你有异议吗?”硕祯皱眉,啜了一口茶,没有了柑橘的清香,似乎就变得难以下咽了。
“老奴哪敢,老奴是替皇上高兴,替太后高兴,替全天下的子民高兴,是……”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硕祯立即打断。
“好好好,你的话现在是越来越多了。”硕祯放下茶杯,再度翻开奏章,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继续说道:“对了,侍寝的牌
子里永远不要有展玲珑这个名字,朕不想见到她。”
“啊?可是皇上,这样不太好吧?”祥贵皱着眉头,他想不通,这玲贵人就真的这么让皇上不称心吗?
“以后也少在朕面前提她,朕不爱听。”硕祯的语气变得冰冷而生硬起来,祥贵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的道:“是。”
夜晚,死寂般的夜晚,星星和月亮似乎都隐进了云层里,伴随着呼啸而来的风声是一阵狂暴的急雨,匆忙、杂乱、而急骤,天
地间混沌一片,天空是迷离的白雾。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在冷清得有些苍凉的街道上奔驰,或许是为了快速的躲开这场突兀的大雨,而快如闪电般的行去匆匆。
车身剧烈的摇晃着,颠簸的硕祯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手指紧紧的扶住轿子两边,他开始怀疑这辆马车会不会跑得四肢分家。
大雨从摇晃着被掀开的帘子里冲刷进轿子,打湿了轿子的底部和硕祯的鞋子。
魏恪坐在靠轿门的位置,更是狼狈的全身半湿,用手拉起湿透的衣衫,尽量不要贴靠在自己的身上,但其实也都是徒劳。
“皇上,您说您何必呢,为什么一定要在今晚去看佟将军,而且他那是什么态度。”魏恪用一块巾子帮硕祯拍打着身上的零星
雨滴,好在皇上坐在里面的位置,不像他淋的那么湿,不然惹上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他的态度不好吗?”硕祯若有所思的问,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乌黑的眼眸敛去了些许光彩,拿过魏恪手中的巾子,有一下没
一下的拍打着,心思飘忽不定。
雨声不绝于耳,但已经有了收敛的趋势,魏恪不满的抱怨着,喋喋不休,“这能算好吗?不冷不热的,茶也没给倒上一杯,您
是什么人啊?九五至尊,纡尊降贵的去府上看他,不说感激涕零吧,至少也该表现的恭恭敬敬吧,臣看他是因为打了胜仗,这
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
“他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傲慢,当初朕着实费了些功夫才将他收服的。”硕祯叹息,从被吹起的帘子看着外面密密绵绵的雨丝和
无边的黑暗。
“那又怎么样,他就可以如此的恃宠而骄吗?”魏恪轻哼,最看不起这样的人。
“这事不能怪他,是朕欠了他的。”硕祯悠悠的道,眼中有藏不住的忧伤和无奈,那是他鲜少会有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今夜见
到了佟子青,尘封的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又被勾起,也或许是因为今夜的狂风骤雨,才使他变得如此的感伤。
“皇上能欠他什么,即使欠了,也是应该的,他身为臣子,就该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居然还闹情绪。”魏恪向来性格爽
直,有一说一。
“哎,你不会懂的,有些东西……”硕祯的话没有说下去,他们听到轿外寂静的街道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一群带刀侍卫在密雨中奔跑、喊叫,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硕祯命魏恪将轿帘卷起,月亮慢慢滑出云层,外面的雨已经不再那么厚重,细雨轻飘,漫天不着痕迹的洒着。
“皇上,要臣去找个人过来问问什么事情吗?”魏恪看着硕祯微蹙的眉心,已经有半个身子探到马车外面。
“嗯,去看看吧,小心点。”硕祯点点头,魏恪命车夫把马车靠边上停了下来,自己跳下了马车。
侍卫的喊叫声越来越近,纷乱杂沓的脚步声传至耳际,硕祯身体向后靠去,想着佟子青的脸,他该是恨朕的吧,那么岚儿呢?
也该是恨朕的吧?子青可以清楚的表现出他的愤懑,而一个死去的人是不会对朕表达恨意的。
思绪就像外面的细雨,时断时续,一滴又一滴,明明灭灭,但终将穿在一起,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苦涩,再痛苦也必须去品
尝。
轿帘被拉开,一个人跳了上来,一把雕刻精细的匕首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架在了硕祯的脖子上,一切显得竟是那么的利落自然。
来人一袭束身的黑衣,湿答答的黏贴在身体上,将他略显瘦削的身体暴露无遗,头发些微散乱,挂着一串串水珠,一滴滴的垂
落在轿子的地面上,晶莹而透明。
他的头低垂,发丝挡住了他的面部轮廓,暗夜中,硕祯看不清他的长像和表情,只是一种无以伦比的熟悉感,让硕祯觉得他是
认识此人的。
硕祯的身体微微前倾,轻微的不能再轻微,却还是换来对方匕首的戳刺,刀尖闪过一道光芒,锐利而充满杀气。
硕祯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划痕,微凉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别动,小心你的脑袋。”他的声音凌厉而无情,低沉中带着丝沙哑。
“你……”硕祯抬起手,不意外的,脖颈处那细细的皮肤上又被划开了一刀,这次比之前要重一些,不至于致命,但有汩汩的
鲜血从开口处缓缓流出,如同对方头发上的水滴般,滴落在硕祯的锦衣华服上,血滴晕开在白色的丝质长衫上,微弱的月光下
仍显得有些扎眼。
对方微愣,他并未想要伤害硕祯,只是情急之下的自卫反应。
硕祯微笑,有些无奈,有些虚弱,淡淡的漾开嘴角,“你是来以牙还牙报复我的吗?凌弟。”他说着手指轻轻拨开黑衣人额间
的发丝,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第十五章:池中仙子
听到‘凌弟’两个字,展凌龙眯起了眼睛,诧异的望着眼前的人,有瞬间的愣怔,他低低的道:“是你。”
轿外混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踩踏着潮湿的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在沉静的午夜里显得特别明显。
“追到这里,就不见人影了,可能是躲到哪去了,大家分头去找,务必将此人捉拿归案。”一个男人粗着声音高喊,势在必得
。
展凌龙迅速将轿帘拉下,眉心紧蹙,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未拿匕首的那只手重重的按上胸口处。
“嘘,嘘,凌弟,他们是找你的吧?”硕祯对着展凌龙轻轻吹气,嬉皮笑脸的问,似乎很高兴,一反刚刚的忧郁模样。
展凌龙吞咽了下,默然的垂下头,按在胸口处的手更重的按下去,似乎很痛苦。
“你,去那边的轿子看看,深夜停在此处,一定有问题。”一个声音干脆利落的命令着,之后有脚步声靠近。
展凌龙猛地抬头,瞳孔快速的收缩了一下,表情凝重紧盯着硕祯的脸庞,对方一脸戏谑的表情,“想让我救你吗?”
轿子外传来了交谈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在轿子里,为什么停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