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想到此处,卫青不由苦笑“多谢东方兄提醒,卫青省得。”
东方朔伸手拨乱了棋盘“入世难出世也难,还是象我一样,大隐于金马之门,身在世中又置身世外来得快哉——就是穷
点,对了,我的钱呢?”
卫青早就吩咐管家准备好了一大盘金子,看着这一片金黄,东方朔眼睛都直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好,还是大将军
阔绰。”边说边抓起金子往自己怀里揣。
花树丛里探出两颗小脑袋,头发上顶着几片树叶几颗草,四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坐在棋盘边的两人,端详了一会,那年
岁稍长的孩子忽地指着东方朔“东方朔,是东方朔!!”
卫青转脸一看,是卫伉和卫不疑,立刻沉下脸“不得无礼,叫东方伯父。”
卫伉和卫不疑却拔腿跑掉,跑了一段又回过身来,拍着手叫道“东方朔、东方朔,年年都在换老婆,娶的都是大姑娘,
回家一起啃糠壳。”
卫青顿觉狼狈,平日自己公务繁忙,对孩子们难免疏于管教,没想到这两个小子居然这么没有规矩。
东方朔从怀里抓出一把金子,向着两个小小子挥挥“今年不会啃糠壳了,你们的爹借了好些钱给我,麻烦二位侯爷跟你
们的小伙伴说声,把这童谣改改?”
卫伉和卫不疑不理东方朔,一边退着向后,一边嬉笑着拍手念儿歌,全不顾背后。正高兴间,只听“哎呦”一声,却是
卫伉撞到了一名小婢。
“陵翁主见笑了,这两个没规矩的小子。”
卫伉摸着头站起来,见是自己的奶奶和一名美貌女子站在一起。卫母有点歉意地着人搀起那小婢,自己则赶紧几步,看
自己的宝贝孙子有没有伤着。刚弯下腰去,忽觉腰背一酸,不禁轻哼了一声。
旁边的美貌女子急忙过来扶住她“老夫人,怎么了?”
卫母一手扶着腰,勉强站起来“没事,人老了,时常腰腿痛,一会就没事了。”
“老夫人哪里老了,看您的面相啊,不知道的人还道您只有四十多岁呢。”美貌女子说着一顿,似想起了什么“对了,
我父王也有点这个毛病,宫里有好几个专治腰腿痛的医官,父王被他们调理推拿着,病痛真是好了不少,回去我给父王
传个信,叫他派个过来给老夫人瞧瞧。”
“陵翁主可真是会说话,叫人听了就舒坦,可是让淮南王的医官来给老身治病,那怎么好意思呢?”
那女子正是刘陵,自从当日救了卫母后,她便隔三差五就要到长平侯府来探望卫母。刘陵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把卫母
哄得十分高兴。
听卫母这样说,刘陵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那些医官能伺候老夫人是他们的福
气。就这么着了,过几天小女就把人送来。”
正谈话间,看到不不远处的卫青和东方朔,刘陵款款走过去见礼。
东方朔对着刘陵拱拱手,又转身对卫青道“大将军有了贵客,下官告辞!”
卫母笑道“东方大人别走啊,陵翁主带来了豆腐,你也一起尝尝?”
豆腐的美名东方朔也听说过,那是淮南王新发明的美食,就算是皇宫里也很少能够尝得到,据说入口滑嫩味美无比,东
方朔一听之下极是心动,望着卫青“嘿嘿”笑了两声“如此
叨扰了,不知陵翁主可否愿意让下官尝尝淮南国的美食?”
刘陵浅浅一笑“东方大人当世名士,小女的粗食能得大人品评,正是求之不得!”说罢搀扶着卫母缓缓而去。
第89章:不驯
霍去病回府时天色已近黄昏,今天本该他在宫中值宿,卫母却叫人去唤他回来,也不说是什么事。
卫母当然不好说是专程叫他回来尝豆腐的,但既然家里吃这么难得吃到的东西,却生怕霍去病没吃着,巴巴把他叫回来
。
今天火虬似乎心情不好,总是闹脾气,霍去病安慰似地拍拍它的头,将马缰交到随从手中。谁知火虬用力一甩头,飞起
一蹄,若不是那随从躲得快,不死也得受伤。
霍去病无奈地摇摇头。若被人知道一向只是折腾别人的霍大少爷被一匹马给折腾得没辙,必定会惊讶得二目圆睁。
亲自把火虬牵回马厩,喂了几把草料,抚摸着它的脖子安抚一番,见火虬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转身离开。
“张兽医,这马究竟是怎么回事?”
“奇怪,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竹签插在马的肩胛上,它这样有多久了?”
“有大半个月了,上次出去还惊了,差点伤了老夫人,我就觉得它定是哪里不对。”
不远的一处马厩里传来两人的对话,霍去病侧目看去,见是卫母的骑奴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蹲在一匹倒地的马面前,那人
正把一根两寸来长的竹签递到骑奴手中。
霍去病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那骑奴赶紧行礼“这马这段时间病恹恹的,奴才请了兽医来看看,结果是竹签扎进了肉里。”
霍去病从他手中接过竹签仔细端详,那竹签异常光滑,一端被削得十分锐利,这样一根竹签是怎么插到马的肩胛上去的
呢?
“哎呀,我的大少爷,全家人等你吃饭,你还在这里发呆,家里还有客。”卫步听说他回来了却久久不见人影便找了出
来。不是他想找,而是老夫人不见霍去病回来就找各种借口拖着不让厨房开饭。东方朔倒还没什么,毕竟大家一直都很
随便,但刘陵也在这里,弄得卫青老大不好意思。
“你看这是什么?”霍去病摊开手掌。
卫步左右端详了一下,摇了摇头“好了,大少爷,你就别磨蹭了。”说罢拉起霍去病向厅堂奔去。
吃完饭回宫,夜色已重如沉幕。
宣室殿的灯光依然亮着,辉煌如白昼。
霍去病放轻脚步悄悄走进殿门,转进淡黄色的纱幔。
天子坐在案边聚精会神地批着奏疏,身旁的竹简堆了半人高。
“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舅甥两个都不好好当值,真的闲得很么?”天子的语声绵长,并未抬眼。脸上的轮廓在
不时闪动的火光中刚毅而莫测。
霍去病无所谓地走过去随手整理着散落下来的奏疏“家里有点事,回去了一趟。”
“连假也不告一个就敢乱跑的,也只有你。”刘彻依然盯着手中的奏疏,虽已经明显没看,视线却不曾离开,语气中并
无半分责备,竟有着几分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宠溺。
刘彻的心中是疑惑的,也是不快的。最近安排在卫青家的暗探频频报告淮南王翁主造访长平侯府的事,今天更是报告说
卫青和东方朔下了一下午的棋。刘彻并不忌讳卫青和无权无势、行为怪异的东方朔交往,但听到刘陵和他们一起用了晚
膳便升起莫名的警觉。刘彻绝对不会允许卫青和诸侯们裹在一起,就象他不能和豪强重臣裹在一起。除非,他不是将军
。
手中的奏疏越发紧握,这不是普通的奏疏,而是前几天的秘奏,说的是长安城里的一桩风流事,也是这几天刘彻天天都
要翻出来看的一份奏疏。
前天,这桩风流事中女主角的大哥已经快马加鞭到了长安,来不及整理一路风尘便请求觐见。
“哼,来见朕做什么,莫非还指望着朕允婚么?”刘彻觉得自己的牙有点发酸,不知是因为咬得太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
梁王毕竟是个诸侯王,这么着急求见,自己已经拖了两天,想来也不好再拖。就刘彻而言,梁王的颜面关他何事,但这
涉及到了刘氏宗族,还真的不能坐视不理。
梁王!刘彻暗自冷笑。
梁王的父亲梁孝王是孝景帝的一母同胞,“七国之乱”时为保卫长安浴血奋战,力拒吴王大军,立下大功,当年窦太后
一心想让孝景帝立梁孝王为太子,幸好大臣们强烈反对才只好作罢。梁孝王死后,孝景帝为了削弱其势力,将梁国一分
为五,将梁孝王的五个儿子都封了王,王虽然多了些,每个国家的实力却都不强,没有了力拒强敌的能力,却也没了威
胁朝廷的可能。
现在这位梁王对父辈们的这些恩怨十分清楚,心中明白天子的忌讳,平日处事一向低调,对朝廷的各项政策都拥护顺从
,不敢有丝毫违拗,深得刘彻赞赏。
且看他到底想跟朕说什么,人心难测,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想到这里,刘彻对霍去病道“准备准备,明天陪朕去上林苑
狩猎。叫上梁王、李广和赵信一道。”
霍去病刚高兴地应了,忽觉不对“那叫舅舅吗?”
刘彻放下奏疏淡淡道“不用了,今天他人影全无,内朝呈给朕的奏疏一塌糊涂,叫他明天自己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以
后不初审好的,就不要给朕呈来。”斜眼瞟了霍去病一眼“
这是朕的口谕,你传给他吧。”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明确告诉了卫青,自己虽然不满却依然给他留了面子,他以后
自然会在某些方面收敛着点了。卫青这个响鼓,从来都不需要重锤。
霍去病扬了扬眉“舅舅休息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时日没日没夜地待在宫里办理公务,把他都累瘦了。”
“还有没有规矩了!”刘彻提高了声调,霍去病知道这是陛下快生气了的信号,倔强地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却起身掉头
就走。
刘彻瞪着霍去病拂袖而去的背影,半晌才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自己可能宠爱他得过分了,这小子越来越飞扬跋扈目中
无人。但自己又如何能不宠爱他呢?他是那么骄傲炫目、那么聪明勇敢、那么英俊高贵,上苍是如此眷顾于他,赐给了
他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就算他的傲慢无礼仿佛都是理所当然。世上除了他,谁还有资格这么傲慢?
刘彻心底深处泛起一片久违的温柔,他比自己所有的儿子都要象自己,也……也比卫青所有的儿子都要象卫青……
第90章:请战
火热的日头在云层中穿行,地上间或有一点舒适的阴凉。
建章宫的石榴树刚刚数寸高,葡萄的藤蔓已经爬上了藤架,叶子密密的。宫外的大片空地都种上了苜蓿,宫苑的御马悠
闲地撩着蹄子,啃食这难得的美味。
满眼的奇花名目、珍禽异兽,让第一次来上林苑的赵信目不暇接,就像第一次来到长安、第一次进入未央宫时一样,再
次震惊于大汉朝的气魄与奢靡。
鹿群被头饰鲜艳红羽卫士们从林间赶了出来,亡命奔逃。随着刘彻的左手优雅地离开弓弦,一只飞奔的麋鹿栽倒在草地
上,伴着一声急促的哀鸣。韩说飞奔过去拾起猎物,回过身来高声道“一箭毙命。”
“陛下好箭法。”紧跟在刘彻身后的梁王一声喝彩。
刘彻淡淡一笑“献丑了,梁王兄切莫见笑。”
“陛下箭法如神,臣佩服之极,岂敢见笑。”
“箭法如神的是飞将军才对,朕在这里是贻笑大方了。”
李广见刘彻这样夸奖他,既高兴又惶恐,只得尴尬地道“李广徒有虚名,陛下过奖了。”
“将军百步穿杨,名闻天下,怎会徒有虚名,朕小的时候,听到将军在战场上杀敌的事迹,可是仰慕得很呢。”
李广十六岁参军,如今已经四十余年,身经大小百战,声名远播,却始终未能立下卓着功勋。如今汉朝与匈奴作战,很
多年轻将领都立功封侯,尤其是自己的堂弟李蔡两次出击匈奴,不仅封了侯还位列三公。而自己自从元光六年兵败被俘
后,要么留守京师,要么戍边,再没有过深入匈奴进攻作战的机会,从卫尉做到郎中令,依然是一个没有爵位的九卿。
李广本就是好胜的人,平日跟李蔡又不是很和睦,心中早就憋着了一口气,今天听刘彻这样一说,不禁感动得老泪纵横
。赶紧下马,拜倒在刘彻马前“陛下,臣还不老,还能骑最烈的骏马,拉开八十斤的硬弓,如今大战在即,求陛下给臣
一个上阵杀敌的机会,臣愿马革裹尸,为国效命。”
刘彻朗朗一笑“老将军,你可是我大汉的柱石,朕岂能忘记了。”说罢一指前方“老将军,朕可是很想见识见识李家的
百步穿杨箭法呢。”
李广闻言大喜,飞身跃上马背,指着鹿群中一只白鼻梁的鹿道“陛下,臣就射那白鼻鹿的前额。”鹿是移动目标,更夹
杂在一众鹿群之内,要射鹿的前额,难度比之百步穿杨更有胜之。
李广取下雕弓,轻摧胯下战马,摘下一只箭搭于弦上。惊慌的鹿群没有目的地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侍卫们的包围
圈。
箭尖随着鹿移动着,白鼻的鹿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边躲闪一边不安地四处张望。李广凝神静气,双臂稳如泰山,
趁着那鹿一转头之际长箭离弦,鹿翻身倒地。
“老将军箭法如神,臣恭喜陛下,有此良将,何愁匈奴不灭?”赵信满是赞许地看了李广一眼,对刘彻抱拳道。
“哦?灭了匈奴?赵信,你这可是真心话?”刘彻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信道。
赵信脸色一变,下马跪在刘彻马前“臣虽出生匈奴,父母亲族却皆为匈奴单于所杀,匈奴于臣有血海深仇,臣得陛下收
留,再造之恩没齿难忘。陛下赐臣名信,更有信于我,对我族人多方照拂。臣早已立誓,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鬼,此生
绝不失信于大汉。”
刘彻俯身做了个托起赵信的姿势“赵信果然是至情之人,若朕让你带上你的八百胡骑和李将军他们一道出征匈奴,你可
愿意?”
赵信大喜过望,磕头谢恩“臣谢陛下信任,臣求之不得。”
刘彻呵呵笑道“你对匈奴的情况熟悉,到时候就做个前将军,也好给大伙带路。”掉过头对李广道“老将军老当益壮,
就做后将军吧,给大伙压着阵更能安定军心,也多给卫青出点主意,杀着总是要留到最后的嘛!”
赵信现在不过是个校尉,现在刘彻一句话就成了将军,还是职责重大的前将军,大伙多少有点意外。李广却十分失望,
虽然刘彻说得好听,但后将军的角色主要还是后备队和负责托运物资,如果不是主力部队损耗太过严重,很难有直接对
敌的机会。不过做后将军总比连出战机会都没有好,想到这里,李广总算心安了点。
不远处,侍卫已经到了李广射杀的鹿面前,忽地一声轻呼,抱起那鹿向刘彻奔来“陛下,请看。”
刘彻低头看去,却见那鹿的额头居然并排插着两支箭,也不由一惊,转脸见霍去病正侧头望着他,手中犹自挽着长弓,
一脸得意洋洋。
“怎么,想和老将军比箭法啊!”刘彻装出一丝怒意,谁知霍去病却并不买账,笑嘻嘻地策马靠近刘彻“陛下,臣的箭
法还看得过去吧,臣也能骑最烈的骏马,能拉八十斤的强弓,而且臣满腔报国之志,对陛下更是万分仰慕,陛下让臣也
上战场吧!”
“你么?”刘彻上下打量了霍去病“你多大了?”
“臣明年十八了。”
“十八了?”刘彻心中一动,日子过得可真快,连这个小毛头也长大成人了“你外婆和你舅舅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