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胜过当年在匈奴时百倍,臣感激凌涕,虽万死不能报陛下深恩!”
“翕侯忠心可嘉,朕心甚慰。”转头对刚刚赶到,灰头土脸的东方朔道“赐翕侯百金,这事你今天回去就办。”
东方朔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瞟眼看向赵信“臣领旨。”
霍去病悄悄走到东方朔身边,一脸坏笑道“东方大人,夫御者大礼,纵马狂奔不雅,那么东方大人你一定是觉得自己现
在这个样子风雅至极了?”
东方朔板起脸“礼者天下大事,天下大事存乎于心,怎可只听其言、观其色、视其表象?圣人云‘巧言令色鲜矣仁’就
是这个意思。”
霍去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东方大人,要说你的话有时候也有道理!”霍去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顺眼赵信,反正
就是不喜欢。
其实何止霍去病,卫青阅人无数,也觉得赵信虽然聪明过人,却太过油滑,不象是军人,就算很多朝堂上的老油子比起
他来也颇有不及。
但同时卫青更清楚,刘彻对赵信的恩宠并不仅仅是给赵信一个人的,这个胸怀天下的君王,要通过这中方式来展示自己
对归顺外族的信任,将他们也变成自己的助力。赵信,只是
其中一个代表。
云淡风清,天气晴和,良人在侧,刘彻心情更是好得无以复加“仲卿,反正都出来了,咱们到军营里去转转,你说说去
哪里好?”
听了他的打算,卫青头痛欲裂,陛下啊,你是不知道你这样跑出来,大家有多提心吊胆吧?
“长水校尉那边刚来了些从各诸侯国调过来的士马,臣正打算去看看。”
“好,就去长水!”刘彻扬鞭在马臀上一抽,那骏马便带着父子二人疾驰而去。
为了安全起见,卫青令赵信带上两百人马随行护驾。
赵信一路跟紧在刘彻身边,与刘彻交谈甚欢,毫无一丝拘谨。
刘据忽地在刘彻怀里左右蹭动起来,刘彻紧了紧胳膊,刘据却蹭得更厉害。刘彻不由停下马,正想问刘据是怎么回事,
卫青已经上前抱过刘据“陛下,据儿是内急了。”
“这你也看得出来?”刘彻不禁奇怪,卫青公务繁忙,刘彻不相信他还有时间亲自带孩子。
卫青侧目看了看霍去病“去病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想起霍去病当年也的样子,不由低头笑了起来。
霍去病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卫青身边,听他这么说不由大窘,狠狠瞪了卫青一眼“据儿,去病哥哥带你去便便。”说罢
抱过刘据一路小跑,躲到了树后。
刘彻哈哈大笑,见卫青也笑得灿烂,心中不由一动“仲卿,朕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请陛下示下。”
“朕想你这么忙,想给你找个帮手。御史大夫的位置也空了这么久,你在你的部下里给朕推荐一个人,要既懂朝政又懂
军事,能给你搭上手,又方便你调度的。”
卫青暗自一惊,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是何等重要的职务,自己就算再位高权重,再受宠,也万万不敢擅自提名,否则以
后这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臣愚昧,未能体察圣意。”
刘彻见他回避,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朕想好了,人选有两个,一个是公孙贺,一个是李蔡。公孙贺多次出征匈奴,又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仆,是个合适人选。李蔡是先帝的侍中,两次跟你出征,又做过齐国的国相,也不错。”
听到这里个人选,卫青心中了然。这两个人虽然都是自己的部下,亲疏却明显有别,公孙贺是自己的姐夫,无论怎么说
自己都该回避,看来陛下也不过随便问问,以示恩宠而已,并不需要自己的意见。支唔道“是,都不错,陛下圣明。”
刘彻跟他说这事,确实多少都有些刻意示恩的意思。结果事与愿违,卫青的反应就像块木头,令刘彻大失所望。
“唔,公孙贺年轻干练,李蔡老成持重,各有所长,倒叫朕难以取舍了。”知道卫青不会回答,悻悻闭上了嘴。
第84章:长水
这几天忙着安置从各诸侯国新调来的人马,长水营忙得一塌糊涂。张次公正在这里安置指挥,接到天子驾临的消息,立
刻率众出迎。刚出营门不远就见刘彻一行人已经策马而至。
接驾不及时,罪名可大可小,张次公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求救似地望着卫青,卫青对他略一点头,以示安慰。刘彻看
在眼里,不禁掠过一丝不快。
兵士们紧急集合在一起,物资装备还没有分发完,堆积如山。负责分发的人个个满头大汗,颇有点热火朝天的味道。
见到天子和大将军,新兵们又激动又紧张,虽为了保持军容目不斜,却个个眼里却光芒乱窜,年轻的脸上写满敬慕。
刘彻随意地在行伍间策马缓行,越走越觉得奇怪,好几个从诸侯国带兵来的军官都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刘彻停在一名军司马面前。
那军司马见刘彻居然和自己交谈,兴奋得脸都红了“臣吴雷,是长沙国来的。”
“长沙国?朕是不是见过你?”刘彻的记忆力非常好,见过的人不论过了多久,多少都会有些印象。
“陛下圣明,臣原是建章营里的卫士,蒙陛下圣恩,委派臣到长沙国负责军务。”
为了加强自己对各诸侯国的军事控制、提高骑兵训练水平,刘彻不止一次从期门、建章调人到全军。
听吴雷这样说,刘彻恍然大悟“朕是说眼熟,原来是朕的侍卫出身的。”转过脸对另一人道“你也是建章营的?”
那人抱拳一礼“回陛下,臣是期门军的。”
“好,好,果然英姿飒爽,看来大将军果然调教有方,连当年你在建章、期门时的部下都能如此干练!”刘彻对卫青呵
呵笑道。
“臣惭愧,都是陛下慧眼识才才对。”卫青的马始终比刘彻慢着半个马身,既方便随时回话,又显得恭敬有礼。
对于卫青的小心谦逊,刘彻一向是很满意的。
“你呢,是哪里的?”走到一名不熟悉的都尉面前,刘彻停下马,他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建章期门出去的人。
“回陛下,臣是从燕国来的。”
“哦,是燕国人?”
“臣是齐国人,原在屯骑校尉营效力,三年前才去到燕国。”
“屯骑校尉……”刘彻记得北军的这一部校尉营从卫青带兵出征开始就是他的嫡系“这一部可是战功赫赫啊,你赶上打
仗没有?”
“臣元光六年时曾经追随大将军出击龙城,后来又出雁门追击过胡兵。”
“好啊,也是受过大将军亲自调教的,定是猛将一员。”
“臣惭愧,其实,燕国的中高级将领里十有八九都是受过大将军亲自调教的。还有几个是追随大将军奔袭过河套的,臣
羡慕他们得很呢。”
刘彻似笑非笑地睨了卫青一眼,微微向张次公侧了侧脸“哦?其他诸侯国也是这种情况么?”
卫青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却见张次公又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张次公支支吾吾搭不出来,刘彻索性询问起旁边的另一名领兵军侯。
“回陛下,正是如此,大将军智勇双全、宽厚仁德,对下属恩遇有嘉,臣等受其恩惠教诲,不胜感激,皆愿为大将军效
死!”那军侯自以为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却不知卫青此时已经听得如坐针毡。
这种情况想来也是自然的,军中升职一事靠军功,一是靠天子的信任。说道军功,莫过于随同卫青出征的将士;说道天
子的信任,莫过于期门建章。却在不知不知不觉间,军中的中高级将领大半都换成了卫青的嫡系。
刘彻扯扯马缰,回望卫青一眼,此时的卫青确实与平时大大的不同,虽然神情依旧温和,眉宇间却满是威仪与锋芒,浑
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显得坚毅刚强,仿佛可以支撑起崩溃
的群山,那便是足以令三军效死臣服的统帅所特有的杀伐之气吧?
当年将这些人派往全军,为的是培植亲信,如今看来,培植的到底是谁的亲信?而这一切居然是自己亲手干的!刘彻暗
自冷笑。
刘彻眼光一扫的瞬间,卫青分明见他眼中全是君王森冷的警惕。那森冷一闪即没,却如同一道撼人心魄的闪电,击得卫
青浑身冰凉。
“都是好样的,好好跟着大将军为国效命,大汉需要你们这样有勇有谋的军人。”刘彻仰天大笑,直透云霄,看上去无
比爽朗豪放。
刘彻真的想笑,他放开了嗓子,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些日子来,自己……居然一直在自欺欺人。卫青怎么会不锋锐
,不锋锐怎么上阵杀敌,真的当匈奴人都是傻子孬种么?所谓的温和柔顺也许才是给自己看的假象吧!
想起这么多天来干的事,刘彻忽然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朕……居然想向自己的情感妥协了,这真的是那个志在宇内
的铁血天子么?
刘彻挑起眼睛,淡淡看了卫青一眼。“大将军在朝国容,在军军容,国容温良谦恭,军容威武杀伐,确实是人中龙凤,
不世奇葩。朕看世界上象大将军这样把书读通过了、读透了、读到骨子里去了的人真是不多。东方朔啊,你天天说什么
容止容止,大将军这就叫容止,以后叫朝中那些老顽固多跟大将军学学,不要一天引经据典,行为上却根本连圣贤书中
的半点教诲也没有学到。”
东方朔面无表情地应着,张次公听得一头雾水,霍去病却高兴地以为陛下是在夸自己的舅舅。赵信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刘
彻,又看了看卫青,脸上浮现出一丝难测的笑意。
卫青心中象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中,一阵抽痛。抬头望天时,却见天上白云苍狗,本已是变幻莫测,比这更难测的却是
九重帝心。
第85章:道谢
回府时,天色已晚,各院里亮起了灯火。卫青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舅舅,你哪里不舒服么?”发觉卫青的神色有异,霍去病走上去摸模他的额头,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卫青肩头“夜里
还是怪凉的”。
外甥真的长大了,知道疼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算来自己跟随陛下进宫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于世间不过白驹过隙,一闪即逝,于人生却是怎样一番沧海桑田。
当年牙牙学语的孩童如今已长成少年,而那一对在上林的落英中相依相拥、互许誓言的少年君臣却如今却各怀心事,渐
行渐远。本是早就了然的事情,也再未有过奢望,但从漠南回来的这些日子,自己竟然感到象是回到了从前两小无猜的
岁月。
终归只是错觉而已!
大将军,总领军政大权,位在三公之上,群臣下礼,这样的权势岂是臣子该有的?给予自己这样的权势,仅仅是形势需
要吧,陛下……其实也放心不下,这权力迟早是要收回去的,怕只怕将来为了要收回这些权势,不知会用上怎样的铁血
手段!
“舅舅,你累了,去病扶你回房。”说话间,一只有力的胳膊缠上腰来。
卫青这才回过神来“没事,舅舅哪里有这么娇弱。”
“夫人今天怎么样?精神有没有好些?”见管家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卫青问道。
莲儿自从生下卫登之后,身子就一直没缓过来,沥沥淅淅下血不止。名医请了不少,药也吃了几大缸,就是不见好。为
此,卫皇后专门派御医日日前来就诊,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眼见着身体越来越虚弱,一家人急的焦头烂额。偏卫青先是备战,接着便是出征,竟然连陪她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
照顾。
“大将军,夫人今天就是情况不好,一直出虚汗,被子都湿了好几床,又开始发烧,血更是止不住。”管家一脸焦急。
卫青一听,立刻大步向卧室方向走去。
“大将军,大将军”,管家追上来叫住了他“老夫人今天去见夫人病重,出门去为她祈福,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外婆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霍去病已经一听立刻跳了起来“那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派人去找,都这个
时辰了。”说罢转身奔出门外,抢过家丁手中的马缰,跃上马背出城寻找。
卫青十分着急,立刻吩咐管家派人分头寻找,自己也骑上马,打算到卫母常去的神君处找找。
刚出巷口,就见一队车马缓缓行来。
护卫们手中的纱灯发出暗暗的灯亮,卫青提了提策马避过。
“大将军。”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卫青心里虽然着急,见有人叫他,也不得不停下马。
车帘一分,淮南王翁主刘陵的脸从车中探出,笑靥如花“大将军,可是去寻老夫人的?”
“正是,莫非翁主见过家母?”
刘陵向卫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老夫人就在小女车内,她受了点伤,已经处理好了。”
卫青一听,立刻下马来到车前“青儿,还不快谢谢翁主,今天若不是她,为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青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了两人的话也大致知道刘陵今天是帮了母亲大忙,赶紧施礼道谢,请刘陵到府中一坐。
刘陵微微笑着道谢“小女把老夫人送回,已经大功告成,就不叨扰了,大将军不必客气,还是先照顾好老夫人要紧。”
说罢命左右取出几包药交到紧跟在卫青身后的阿旺手中“这是老夫人的药,大包的内服,小包的外敷。”说罢告辞而去
。
卫青抱起卫母回府,一边检查伤口一边询问卫母的贴身侍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今天卫母出城,拉车的马不知什么
原因惊了,骑奴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卫母却在颠簸中受了些伤,车毂也在奔跑中折断。
正为难的时候,恰恰遇到了刘陵,赶紧带着卫母到最近的医庐包扎了伤口,还将她送回家。
“青儿,明天你亲自上门去跟淮南王翁主道谢,今天可多亏人家了。”卫母坐在榻上对卫青道。卫青答应着给母亲端上
一杯蜜浆,好在伤没有大碍,卫青长出了一口气。
刘陵的宅邸虽说也在北阙甲第,却与长平侯府相隔甚远,宅邸占地广大,廊榭勾连、楼台参差、飞檐高啄,显得无比的
富贵气派。
花园里百花吐蕊,一位美貌女子正伏案作画,衣袖挽起,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玉臂。刘陵的面前也放着绢帛笔墨,却未
动笔,侧着头仔细端详着那女子作画“牡丹妖娆,菡萏清雅,蔷妹妹,你的画可都入了神了,姐姐我看来是怎么也学不
好了。”
刘蔷放下笔睨她一眼,嗔怪道“姐姐,学画要用心才行,似你这般时不时便魂飞天外怎么学得好?”
刘陵笑道“好了好了,姐姐用心学就是,妹妹可也要用心交,不教会啊,姐姐可就不让你走。”
一名侍卫进得园来,伏在刘陵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刘陵略略抿嘴一笑“我这就去迎接。”说罢站起身而去。
刘蔷正专注于作画,只道她有什么事,头也未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