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窗半垂的窗外,依旧明亮。
靠在沙发上缀饮着咖啡,宏弥出身的凝视着投射在脚上的阳光。
在这房间里,宏弥可以自由的游走。就算是出于好奇抽烟喝酒,苍也任他尝试不会责备。
毕竟,苍已是个明白事理的成熟的大人,知道什么改让宏弥作,什么不该。
虽然知道苍在工作时,自己不太可能见到他,但宏弥依然来了。
一直发呆到阳光转成澄红色后,弥宏才想起自己该回家了。于是便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趴在地板上写起留言。
“给苍。因为你在忙,我就先回家了。工作结束后,记得打电话给我。”
因为怕被其他人看到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弥宏并未署名。
薄纸上留着淡然的字句。果然没见到苍心里还是会不甘,苍是对我相当宽容没错,但要是让他觉得我是小孩子那可就惨
了。宏弥不由得担心起来。
工作中的苍相当介意有人吵他,所以宏弥自然人我自己的人性根本是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忙碌的苍最需要的,是从分的寂静和时间,以及一个是大体的恋人。
正当宏弥准备将字条用磁铁贴在冰箱上时,突然听到一阵声响,不由得转过头去。
声音是从苍的书房传来的。
“……苍?”
侧耳倾听,然而,除了沉默依旧是沉默。宏弥耸了耸肩,事先从新回到留言纸上。咚!这次是巨大的撞击声,宏弥不禁
抬起头来。
“苍?”
扔下纸条后,宏弥大喊着往苍的书房走去。
“苍!苍!”
苍的书房位在走廊的尽头。轻巧了几下门后,宏弥改用脚尖急躁的猛踢。
“苍。怎么了?苍、苍,快开门啊!”
最后用拳头一个猛敲后,宏弥终于打开门。原来根本就没上锁。
他立刻冲进房内,见到的却不是苍平常的样子。眼前的景象,让宏弥不由得呼吸困难。新章几乎停止跳动。
“苍……苍!”
苍双腿向着房门,整个人到在地板上。手脚无力的搁在身旁,眼睛紧闭着。在微暗的房间中,他身上的黑色衬衫和脸上
的阴影,看起来相当不吉利。
咚咚咚,耳朵听得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苍……”
或许是贫血昏倒是,不小心头撞到什么东西了。
救护车,对,我不能一直待站着,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带着满脑子的混乱,宏弥踉跄的走向苍。在苍身边蹲下后,宏弥胆怯的伸出手指,探向苍的脸颊。指尖传来苍规则的鼻
息。
“……?苍……?”
战战兢兢的叫唤后,苍的睫毛微微一颤。
“嗯……”
发出不悦的呻吟后,苍的身体一个翻转,正对着宏弥。听得到他安稳的呼吸声。
“……呼!”
宏弥无力的谈坐在地板上,一脸呆滞的望着苍。
视线一转,恰好看见散落在苍脚边的一堆书。刚刚听到的巨响,八成是苍的脚踢到那堆书造成的。
“……苍。你该不会一直在睡觉吧?”
听不到回答。没错,苍的确是在睡觉。
宏弥顿时松了口气。这是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握着拳头,于是缓缓放松手掌的力量。
“你要吓死我啊……”
吸了吸鼻子,望着还微微颤抖的掌心,不禁憎恨起躺在地上熟睡的恋人。
苍这个混蛋!宏弥不停在心里咒骂着,想说干脆踢他一脚就直接回家算了。但,在环视过房内后,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的放弃这想法。
书桌上电源还开着的手提电脑,散落桌面的书籍和资料、被扔在角落的纸团、塞满烟蒂的烟灰缸。
宏弥半开窗户,让空气十分污浊的房间透透气。时间在这逐渐上暮色的世界里,静静的流动着。
突然想起这个是看清楚苍睡脸的大好机会。
在这里过夜的早晨,苍钟早一步起床准备早餐,根本没机会看到他的睡脸。
沉睡的苍那修长的手脚,睡翘了的头发,就连那满是褶皱的衬衫,他都十分喜欢。
偶尔皱起眉头的脸上,充满了疲惫,消瘦的脸颊也冒出薄薄一层胡渣。
“……你就好好休息吧,笨蛋!”
苍总让我吓的半死。不行!自己老被这男人牵着走!
带着幸福的挫折感望向沉睡中的恋人,突然间苍伸出了右手,向在找寻什么似的在空中乱抓。宏弥接住苍的手,紧握着
他的手指。他的嘴唇似乎在喃着某人的名字,但宏弥是在分辨不出来。
“苍……?”
苍的睫毛微微颤动,不久他便缓缓张开眼睛。
夕阳在苍的黑眸染上了虹彩,他一连难以置信的望着宏弥。
宏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澄澈的如同出生的婴儿般。
“……苍?”
苍确认的紧握了一下宏弥的手指,并拉住他的手搁在自己胸前。
“啊,是宏弥阿……”
随后叹息似的说道。
“手……,牵着我的手。我梦倒爸妈丧礼的那晚……”
“咦……?”
“不、不是。是梦到姐姐……,绮罗才对。”
苍轻咳了一下,将宏弥的手指抵在自己唇上。当手指碰到胡渣时,传来一阵甜美的刺痛。
六
随着那栋老房子逐渐出现眼前,海的味道也扑鼻而来。
下课后,宏弥传着制服直接来到瑞江家,自从当初帮苍搬出这里之后,已有半年没来了。
走进大门,凝视着广大的前院,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好像这个空间里的时间,是永远停止的一样。
伫立在庭院的自然景物中,闭上眼,一种天生的情感,和令人想哭似的怀念感,在宏弥心里交错涌现。
或许是因为人类与生俱来向亲近自然的亲情,在体内骚动的缘故吧。
“嗯。”
望向天空将手臂高举。伸展了下紧缩的背脊。
感觉已有五天没真正呼吸过了。
连接中庭的小径上,一双红色的凉鞋分别罗在不同的两处。
“……老师?”
看到犹如路标般的红色凉鞋后,宏弥也放下书包,脱掉鞋袜赤脚才上草坪。
从中庭的方向传来乐声。
“我认为这里是日照最强烈的地方了。”
说话的声音和英文的歌声重叠在一起。
“但是,这里每年都会开紫罗兰啊!深紫色的美丽花朵,你不觉得很棒吗?”
“因该没关系吧!只要把周围的土加多一点就好了。”
草坪上,放着一台老旧的黑色收音机,音乐从那里缓缓流泄而出。
皓树和绮罗两人手牵着手,站在中庭里日照最强的地方,似乎在讨论如何在种植物。
两人周围弥漫着一股温柔的空气,让宏弥看的出神,都忘了出声叫他们。皓树和绮罗,就像苍小说里的两个主角一样。
啊,这里真是苍的乐园!
宏弥吸了吸有些酸溜的鼻子。
“欢迎光临啊,王子殿下!”
当绮罗转过头看到宏弥后,立刻露出了花般灿烂的笑容。
“宏弥,欢迎光临。”
“老师、皓树,好久不见了。”
绮罗张开双手,如同外国电影的情节般,紧紧抱住宏弥。
舒服的香气和温柔的情感,轻轻的裹住宏弥。
“是不是也该给我个王子的拥抱呢?”
因为皓树的要求,宏弥只好微笑的抱住他。
而一旁的绮罗,则笑着紧抱住两个拥抱的男人。
皓树和宏弥大小出声,响亮的声音飘荡在中庭里,随后消失在四周的绿意深处。
“差不多也是下午茶时间了。”
“对了,又香草饼干哦!宏弥,你喜欢吃吧?”
绮罗柔声问道。环住宏弥的腰走着的绮罗,身上的红色洋装,让她看起来就像水里的金鱼,自由的优游在空间中。
因为绮罗没有穿鞋子,所以宏弥的视线刚好和她齐高。
“对了!”
宏弥突然停下脚步,环视庭院。
“就在这里喝茶吧?”
宏弥的口气并非提议,而是已经决定了,黑色的眸子闪耀着光辉。
“宏弥也挺狂野的嘛!”
听友梨这么说后,皓树不禁轻吹了下口哨,一旁的绮落叶优雅的耸了下肩。
两人都觉得宏弥的任性相当可爱。
宏弥是那样让人喜爱,两人自然对年轻诱人的撒娇甘之如是。
充满自然绿意的美丽庭院,以及高傲王子魅力的微笑。
面对如此诱人的邀请,绮罗和皓树当然开心的接受了。
草地上,三人或坐或躺,悠闲的享受着被花草树木包围的愉悦。
收音机里传来天气预报及交通情报。明天同样会是情天。
“高中时苍和皓树,真是两个不良少年呢!那时我还是大学生,妈妈整天为了两个难搞的弟弟忙的焦头烂额。我还常常
带妈妈去警察局领会着两个家伙呢!”
绮罗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和手中的酒杯,在阳光下轻轻晃动着。当绮罗一拿出香烟,躺在草地上的皓树便忙着起身拿出
打火机。当皓树邦她点晚烟后,绮罗便慵懒的抽着烟,轻缀着杯中的液体。
“当初精力过剩的臭小子,现在竟成了我的丈夫。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简直比小说情节还精彩。人生就是充满了戏剧性
,所以才不会令人厌烦,实在是太棒了。”
皓树始终一脸安详的守在绮罗身边,听她说话。偶尔手指轻轻摩擦着绮罗的脚,即使是带着性暗示的抚触,两人坐起来
也没有丝毫不洁的感觉。因为他们是夫妇,恋人及好友,一种极为成熟的信赖关系。
“爸妈死后,我和苍都变了很多。在那段最惨的日子里,我老在深夜里的厨房,紧握着如同护身符般的阿司匹林。而苍
在那时候,也开始写东西,认真过起生活。大概是那家伙从荒唐的生活给了他不少启示,才让他写出不少东西吧?老师
说,我竟意外的不讨厌苍写的故事呢!”
放下玻璃杯后,绮罗温柔的抚摸着闭起眼睛聆听的宏弥的发丝。
“或许是大家都成长了吧?从前喜欢的种种,虽然会在上了年纪后偶尔香气,但不管在何时,重要的都是现在,不管当
时的自己多么没用,但那依旧是人生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绮罗那带着坚强和脆弱的声音,充满了简洁、凛然的力量。
和苍说过的“活在当下那瞬间”,完美的重叠。
直挺挺的站在人生路上的苍,铁定对自己的爱情、诚实毫无疑惑吧!
他对自己说过的话,看自己的延伸,老是正面质问着内心不停犹豫的宏弥。
“宏弥。”
“……嗯?”
“如果苍的是太过沉重,丢掉它也无所谓。”
绮罗和皓树并没过问宏弥拜访这里的理由。
绮罗的话,就好像在温柔的祈求他千万不要抛弃苍一样。
“……要被当成包袱丢掉的,应该是我吧?毕竟,我只是个任性的小鬼罢了。”
“哎呀,我们可是非常喜欢被宏弥耍得团团转呢!”
“老师……”
“宏弥那种会让对方也感到满满幸福的迷人任性,可不是每个人都享受的到的呢!”
绮罗的手指温柔的轻触着他。
“你真是笨蛋啊,宏弥。苍也是。大笨蛋一个!”
轻抚着宏弥发丝的绮罗,露出了明亮、和苍十分相似的笑容。
默默抽着烟的皓树,也用温柔安慰着宏弥的心痛。
夕阳缓缓的燃红天际,呈现水色的淡粉色的暧昧色调。
绿意越来越浓,存在这里的周宏弥他们、静腻和温柔而已。
若是这样的庭院,或许阵有天神会降临吧!
“……皓树。”
“嗯?”
“你觉得‘天神的庭院’……怎么样?”
听着收音机传来的约声,宏弥闭着眼睛这么问。
望了眼宏弥美丽的睫毛尖端后,皓树拿掉太阳眼镜,望向天空。不需要多余的说明,皓树自然体会宏弥话中的含义。
“是《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吧?那本书虽然不是我们公司出版的,但当初苍在写那个故事时,一直凝视着
这个家哦!前天,我在酒会上遇到S出版社的夏目,听他说这部作品要拍成电影了?”
他在语尾的句号上,加上了“啊,不过,她并没有喜欢苍拉!”
宏弥缓缓挣开眼睛,那对眸子就像漫长的黑夜终于跨进黎明般,带着深沉,几乎要匠人吸入的彩虹色泽,凝视着皓树。
因为皓树的语气过于轻松,所以宏弥实在找不出可以生气的理由。
宏弥因气愤自己被看透而瞪着皓树,但皓树并未接着揶揄他,脸上也不见一丝怜悯,那对充满理性的眼睛,只是静静望
着眼前的宏弥。
皓树就是这样的人。
“苍曾说过,所有的事物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皓树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无关乎地点或时间,寸在这里的记忆,最后总能治愈人类的所有伤口,不是吗?”
“治愈伤口……,记忆?”
“《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是那家伙二十四岁时的作品。那时,他的作品开始受到欢迎,和女性愉悦的出游
后,便一个人窝在书房里写小说。不再像十几岁时那样冲动,看起来总像被某种病态的情绪追赶着一样。
老实说,小说家在某种意义上,便是浪漫的妄想狂。他所有的情绪都被焦躁和疯狂折磨得相当敏锐,在那个隔绝一切的
封闭空间里,苍只是日复一日从书房的窗口望着这座庭院,不停写着小说而已。“
宏弥望向皓树眼神所指的书房窗户。
苍就在那窗户的深处。坐在父亲的书桌前,用着沉静的目光,凝视着这座庭院。
当时的苍,比现在年轻许多,是个脸上总带着疲惫的孤独青年。
那是份只属于他的孤独,一份不会影响他人,哀伤尊贵的孤独。
当时的苍一定认为,只要从窗户眺望自己人生中的一切,这片与世隔绝的圣域,就会治愈身上所有的伤疤吧!
“……笨蛋啊,用不着哭嘛!”
当绮罗的手指抚上宏弥的脸颊,他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内心突然体会到苍的寂寞。那样苦涩、痛苦。
明明不希望他独自舔舐那份孤寂。明明想全然接受苍的一切,包括他和自己相遇的种种。但,现在却……。
“……谢谢你,宏弥。”
绮罗向静静哭着的宏弥道谢,字句里听得出些许泣音。
每个人都回忆起过往的点滴,任谁都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将身心寄予黄昏美丽的天空。
尽管存在着许多束缚和对立,绮罗和苍仍是彼此唯一的血亲。从绮罗的体温里可以感觉到,她对苍献身似的温柔情感。
片刻后,宏弥注意到皓树点起一根烟。“‘天神的庭院’啊…”他低喃着。
“那毕竟是个易碎的幻想。他大概是想将当时我们在这里相处的时间,以比较具体的方式呈现吧!”
虽然只是白费力气罢了。皓树的声音听起来涩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