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子——麻生雪奈

作者:麻生雪奈  录入:01-29

某周六,看得到点点繁星的西边天空。
大片广场上。伫立着一栋上了年纪的老房子。那便是瑞江绮罗、苍两姐弟的家。
小而洁净的屋子,却有座充满古意、异常宽阔的庭院。
不知名的树木上,绽放着许多花朵。让人不禁产生被绿意永远包围的温柔错觉。
自枝哑间透下来的阳光撒满整个庭园,时光缓慢地流逝。
从面向庭院的玻璃窗往屋内望去,可以看见走廊尽头的厨房。
而客厅里只摆着符合家人人数的椅子。
最初亲子四人的椅子,在十年前双亲车祸过世后,只剩下绮罗和苍的而已。
最先将椅子搬来长期只有两张椅子的瑞江家的,是苍高中时代起的好友,也是苍所属出版社的责任编辑,真壁皓树。
他带来的是一把「轻巧方便」的折迭椅,就放在绮罗的椅子旁边。
接下来,是苍大学的同学阵内千穗。英俊爽朗、广受女孩子欢迎的他,带来的是意大利制、闪闪发亮、看起来相当昂贵

的椅子。
现在,客厅里共摆了五张椅子。
最新的那把,是当事人「从小学一直用到中学」的学生椅。
「上面有手工绘图,又有豪华坐垫。不是能用一辈子吗?去掉了多可惜啊!」
从家里储藏室挖出那把椅子的少年,是千穗的表弟,之前绮罗任职的补习班学生——上原宏弥,今年高二。
迷上苍为的小说,在绮罗的邀约下,宏弥第一次来到这个家。
拥有一双晶亮大眼,浑身散发纯净气息的宏弥,翩然出现在这栋房子的玄关。
就像朵清新的花儿绽放一样。
「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真壁皓树在提及当时对宏弥的印象时,曾说出这样的话。
「该怎幺说呢?就像未知的生物,强烈、有如暴风一样猛地震慑住所有人。毕竟,打我出生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

的男孩子。」
不光是外貌而已。
从宏弥身上还可以确实地嗅到一股无形、值得细细品味、令人深切疼爱的气息。
宏弥总是穿著高中制服、一脸匆忙地造访瑞江家。
纤瘦的身形、风趣的说话方式、黑亮的清澈眸子、笑声,以及不经意去咬囓的下唇。
当这个惹人怜爱的小朋友回家后,客厅里总残留下一股莫名的寂寞。
这第五张椅子,两年前起就摆在苍的隔壁。
从此,那便成为宏弥的指定座位。
瑞江家离车站步行不到十五分钟。
位在市中心外缘,不失热闹又交通便利,离海边也相当近。
起居间中央摆了张圆桌。上头的橘色花瓶随意地插着白色的玫瑰花。各种颜色的餐具、烟灰缸、酒杯散置其上。
空间里满是上原宏弥明亮的嗓音,及五个人碰杯的轻钟声。
「干杯!」
喝完玻璃杯中夕阳色泽的香槟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阵内千穗。祝福和笑语,和谐地充满整个空间。
「阵内,恭喜你订婚了。」
瑞江绮罗首先捧住千穗的脸颊,在他鼻头印上一个响亮的吻。黑色薄纱洋装,裙襬微扬。
「谢了。」
「好了、好了,接下来该我。」
瑞江苍搂住有些害羞的千穗肩膀,快速地在他右颊上一吻。
「恶!」
「恭喜你!」
「好吧,既然大家都做了,我也来送上祝福之吻吧!」
攀住眼睛瞪得老大的千穗,真壁皓树在他的唇印上一吻。
「皓树!谁、谁叫你亲嘴的!」
「等你结婚以后,那嘴唇就要归老婆管了。现在不留个纪念怎幺行呢!」
口气不怎幺认真的皓树,习惯性地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蓝色镜片后面,有着一对漂亮的单眼皮眸子。
绮罗发出清亮的笑声。
「阵内竟然能甘心被一个女人套牢,真是人了不起了。实在不敢相信呢!你才几岁啊?二十八?还是二十九?」
「明年六月就二十九了。大家不都是六月生的吗!?」
皓树回答后,千穗随即露出坏坏的微笑。
「绮罗妳才是呢,今年几岁呀?」
假装在欣赏墙上挂画的绮罗,一个伸腿重踩了下千穗的脚。害他痛苦的呻吟一下子梗在喉 「所谓的好男人,到死都不

会问女性的年龄喔!那可是女人永远的秘密呢!男人不是应该随时注意这点吗!?」
宏弥坐在邻接着起居室的客厅里,不禁质疑起她说的话。
有如向日葵般修长的绮罗,今天也十分美丽,一旁身为主角的千穗则穿了件相当得体的薄衬衫。而皓树那夸张的夏威夷

衫,尽管花色恐怖颜色却还不错。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学生制服,手不禁摸了下胸前那条深蓝色的领带。这已算是他最正式的服装了。
夕阳从敞开的窗户撒了进来。周六的午后,微凉的晚风带来了夏日即将结束的讯息。
沙哑的男声从年代久远,偶尔发出杂音的唱机缓缓流泄而出。
尽管出神地凝望着绮罗的舞姿,宏弥的神经仍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身旁的男性。
深沉地呼吸、屏息、让野性的感觉敏锐地显现。没错,现在的宏弥就如同一只小兽般,五感专注地追逐着瑞江苍的一举

一动。
几乎不离手的香烟、以及摩擦左肩的习惯。
直到大家干杯前才出现的苍,一身轻松打扮地坐在宏弥的身边。偶尔还可在暂停的乐声中,听到他慵懒的呵欠声和别脚

的哼唱声。
要说些什幺呢?是苍工作的模样、学校里发生的事,还是明明夏天都快结束了,却还热的要命……?宏弥拼命在心里思

索着。
到底从哪件事先说好呢?每次见到苍,脑袋就一片空白!
不小心碰到苍放在桌上的手指,猛然抬起头,却和苍的视线撞个正着。
「啊……」
苍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转开视线。
双唇紧闭的侧验,看起来既像生气又像在烦恼什幺。
「嗨!」
苍简短地出声。油了烟的苍,声音有些干哑。
「……嗨!」
「最近还好吧?」
「还好,刚好在考试。你呢?」
「挺不错的。」
生硬的寒暄,听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宏弥微微地吐了口气。听过苍的声音后,就不会那幺紧张了。
苍的深蓝色衬衫,在夕阳的晕染下,透出不可思议的光泽。
不管是修长的体格,或是脸上的落腮胡,在在难掩他的俊美。
瞥过香烟前端的红点,宏弥小心翼翼地偷看着苍的侧脸。
「……苍。」
「什幺事?」
「就算工作再忙,你也该刮一下胡子吧!」
苍猛然沉默下来。
一只手不停摸着下巴上薄薄一层的胡渣,然后话锋突然一转,说起屋顶的事。
「上个礼拜天,屋顶突然漏起雨来。就在老姊的房间喔,我和倒霉被抓来的皓树两人爬上屋顶抢修,差点没摔死。」
宏弥一脸认真地听着这段相当饶舌的说明。并适时地轻点着头。
「真是了不起!」
「什幺?是我们?还是绮罗?」
「都是。」
听完宏弥无所谓的答案后,苍放声大笑。一旁的绮罗也用同样的方式笑着。
瑞江苍,全职小说家。
一个拥有一双纤细到吓人的手指、几本挺畅销的著作、附带几个文学奖光环的高颀青年。喜欢看书的人对瑞江苍这个名

字应该都有印象。
啊,对了,已经两个礼拜没来这里了。望着苍摩擦左肩的模样,宏弥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时间长到宏弥都快忘记苍的脸了。
「那幺,」
苍开口。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浅笑。
「就请宏弥帮我刮胡子吧!」
「……好啊!」
「刮胡子啊?那可要温柔点啰!」
「接下来,要不要连下面的毛也一起剃一剃啊?」
「真有趣!」
听到宏弥干脆的玩笑后,苍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着这样说。不过,因为他实在笑的太夸张了,惊讶的宏弥不由得踹了下

旧的脚。
起居间的角落,皓树和绮罗手拿着酒杯,开始跳起舞来。
皓树的夏威夷红花衬衫和绮罗的黑纱洋装,随着两人的舞动,在屋内开出鲜艳的花朵。
「唷!」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臂。
以及两只酒杯,和一张灿烂的笑脸。
今天的主角,边抽着烟边说道:
「宏弥就喝乌龙茶吧!」
将西装外套挂在椅背后,千穗便在宏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舒服的香气缓缓飘了过来。
「王子殿下,反正都被拉来这种地方了,你就放胆去跳舞吧,千万不要输给皓树喔!」
「喂,谁是王子殿下啊!?」
宏弥踹了下千穗的长腿。
「这样的话。」
假装没听到的千穗,猛然将手伸到宏弥胸前,笑着说:
「你就跟我跳吧!」
「……如果苍要跟我跳的话?」
当宏弥烦躁似的低声说完后,两人同时大叫:
「开什幺玩笑啊!」
宏弥的英俊表哥,有着一头长发和极为温柔甜蜜的说话方式。
是个弥漫着华丽气息的男人。
千穗伸手轻弹了下另一只酒杯。
「这杯掺水威士忌,就给苍了。可别喝太多喔!」
「阵内,你等一下要开车吗?」
「是啊!我还得送这个重要的表弟回家,所以今天就不喝了。」
说完,千穗从上衣口袋取出香烟,并任意捞起苍放在桌上的打火机,点了烟。
在夕阳的光辉中,香烟的烟和千穗白色的衬衫逐渐混合。
幽幽的乐声,间杂着绮罗轻柔的笑声。
温柔的空气中,任谁都没有出声。
表哥端整、充满男人味的侧验。千穗的存在让宏弥不再紧张,只要有他在,宏弥便能轻松地享受和苍之间的沉默。
「工作忙吗?」
望着皓树出奇优雅的舞姿,千穗向苍问道。
「嗯,有点。」
「不好意思,还让你刻意拨出时间来。」
「不,刚好借机会喘口气。」
对于苍简短的回答,千穗除了轻轻点头外,并没再说什幺。
说话、生活方式,连香烟的品牌,都差异甚大的两人。
但,苍和千穗的本质,却有某些程度的相似。
例如灵魂本质那类的东西,它的亮度或韧度……。这两人体内的某种澄澈物体,是那幺的相像。一旁的宏弥不禁这样想


尊敬和信赖,相互认同,所以彼此就算没有共同的话题,仍然是好朋友。
猛然发现,在这两人之间,竟已自然地接纳了自己。
不管去哪里玩,他们都会带宏弥一起去。尽管常被皓树取笑三人是「王子殿下与骑士」,他们也无所谓。
比血缘联系更加亲密的三人,共同渡过许多时光。
音乐转成了慢板。
绮罗环在皓树背后的手臂,有如白色的常春藤,散发着成熟女子的性感魅力。
「阵内。」
凝视着姊姊的苍开口。
「今天不用去大学吗?」
「中午以前,我已经去学校看过布告栏,也和教授打过招呼了。」
千穗在大学毕业的隔年考上哲学研究所,之后花了两年的时间取得硕士学位,现在是博士班三年级的学生。
苍和千穗从大学时就认识,所以做也见过千穗的指导教授。
「进藤教授听说你在写小说,要我向你问好。」
「你婚礼的媒人是拜托进藤老师帮忙的吧?」
「没错。他还骂了我一顿,要我在婚礼前把这头长发剪掉呢!」
轻轻抓了一把及肩的长发,千穗勉强地笑了一下。
「博士班课程进行的怎样了?论文应该还没写吧?」
「就是啊~!唉,这种整天为论文操烦的日子,还得持续个五六年呢!可是,将来要维持一个家,光靠打工又撑不下去

。」
「要那幺久啊!-」
初次了解到课程的严苛,宏弥不禁抬头望向千穗。
「因为是博士班啊!」
千穗点点头道。
「我又没有门路,就算去找工作,现在经济那幺不景气,也找不到什幺好工作。看来,只能回老爸那里做事了。」
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似地,千穗不停喃念着。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中,充满了浓浓的无奈与自嘲。
千穗的父亲经营一家小型贸易公司。当身为唯一继承者的千穗,不顾家人反对硬要念研究所恃,似乎在阵内家掀起一股

莫大的骚动。
之后,千穗便在宏弥家附近租了公寓,一个人生活。
千穗常常到上原案吃饭。
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宏弥而言,大自己好多岁、身材颀长、笑起来十分温柔的表哥,看起来就像十足成熟的大人。
「……你要搬家啦……」
听到宏弥的低喃,千穗轻眨了下眼睛。
「真是个任性的王子啊!」
随即伸出手去,搓了搓宏弥的头发。
「以后,就算你半夜打电话给我,我也不能去接你了。」
「……嗯。」
「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常常带你去玩。因为,以后我可是老婆的所有物了。所谓结婚,就是这幺回事!」
从千穗口中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总觉得没有真实感。
表哥那熟悉的侧脸,竟带着奇妙的沈静和安定,以及某种异样的距离感。
没错。所谓的结婚,就是这幺回事。
突然,宏弥这样想着。
不管是春天的樱花、夏天澄澈的海洋、秋天或冬天……三人共有过的种种愉快和甜美的日子,都将成为遥远温柔的回忆


虽然感觉到沉重的寂寞,但为了千穗的幸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宏弥,你不做吗?」
察觉到苍在耳边低语。
「什幺?」
望着手中的乌龙茶,一脸不解的宏弥小声问道。
「套句皓树的说法,就是祝福的KISS啰!」
「啊,没错!那可是个仪式呢!」
「仪式?嗯,总起来倒不赖!」
苍的话让宏弥露出微笑。随即,他也在苍的耳边低语着。
「不过,千穗也太可怜了吧?老师就别说了,竟然被三个男人亲!?」
「我们的交情可是深到不管悲或喜,都要一起分享喔!」
「分享什幺啊?」
大红花朵突然在眼前绽放。
跳完舞的皓树和绮罗,不知何时已挽着手站在宏弥面前。绮罗脸颊泛着少女般的红潮,看起来更加动人。
「真想喝些什幺!」
她说着,边洒脱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而皓树也跟着坐在她身边。
当所有人在各自的椅子上坐走后,客厅突然鲜明活泼了起来。
宏弥对一脸开心的苍恶作剧地笑了笑,随即往桌面探身出去,用手勾住千穗的脖子。
「到底是分享什幺呢?那还用说吗!」
语毕,他便在千穗的右颊亲了下。
「当然是亲吻啰!」
望着有些门神的千穗,宏弥不禁轻笑出声。
「恭喜你,千穗!」
「啊……」
千穗缓缓摀住自己的右颊。等到下一秒左颊又被偷亲后,他才察觉情况不妙,连忙举起双手捍卫自己的脸颊,并带着甜

蜜的苦笑,恶瞪着热情奔放的表弟。
「……你这家伙,真是的!」
「一定要幸福喔!」
「那当然!」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皓树,兴奋地吹着口哨;而绮罗也开心地呵呵笑。
笑脸、掌声,客厅最后变得跟游行现场一样热闹了。一群人又歌又舞,就像夏天会永远持续下去做地,一直狂欢到深夜


这个家始终都是这样。
血亲、外人掺杂在一起,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笑脸和温柔、音乐与短暂的爱情,满满地覆盖了幽幽的感伤。
在这之前,一直是这样的。
中庭里,绽放着夏天最后的向日葵。
看厨房的后门开着,宏弥便擅自绕过庭院,往门内探去。
屋内传来隐约的歌声。
客厅里,穿著围裙的皓树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剥豆子。桌上摆着装了麦茶的玻璃杯,和一台古老黑色的收音机。从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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