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又扬眉看他。
“猫又,为什么你要修炼成妖精呢?难道和悭臾一样,也是……”
“……”他打断他,然后面无表情的应道:“我说过了,我只是想活久一些……再久一些……”
“然后变成千年猫妖?”李齐夕抬起眼,“真是伟大的理想。”
猫又也不再辩解,他还是悭臾水虺时的样子,拖着细长的尾巴,显得特别轻盈,然后,他一下跃下琴台,瞬间化成了人形。
李齐夕瞪大了眼,却见那人穿着黑袍字,摇曳着身姿缓缓转过身来:“你又不是妖精,怎么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化妖?”
说来也是,李齐夕抖了抖袖子,宽大的白袍长衫,真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想来也奇怪,这种温文儒雅的角色、猫又向来不会拒绝,怎么这次却轮到他演起这琼天仙人来了?难道就只是因为……长琴……他是受?
想来也不对,逆CP这种事情猫又又不是没做过。就连东方不败都化身为攻了,想让这弱气的仙人瞬间变身抖S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齐夕,”猫又突然唤道。
“嗯?”
“你知道‘你是谁’吗?”
“啊?”李齐夕一下被问懵了。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主题,‘吾亦是谁,谁亦是吾;世事几度变迁之后,汝又是谁?谁又是汝?’”
很明显,这段话已经超出了李齐夕的理解范围,他睁大了眼,还是一副理解不能的表情。
“我也不懂。不如等到结局再看吧。”
李齐夕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还是没明白,抬眼一看,才发现猫又临水站在琴台边上,风吹起他的黑衣,却再也没有蹁跹的长发。
深奥的事情他想不透,不过眼下的事,李齐夕却清楚得很:“猫又,头发……”
“怎么还想着那个?”那人笑了笑,却也不回头,依然是临川而立。
“还是觉得很对……”
“真啰嗦。”猫又突然回过头来,“是不是人都像你这么罗嗦,还是你已经达到人类话唠的巅峰了?”
“……”
见李齐夕不回答,他又笑道:“而且,短头发也比较好看,以前的样子怪怪的……”
“都挺好看的。”李齐夕喃喃说道。
猫又看着他,怔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好了,闲聊也闲聊够了,你答应过我这次会好好完成故事,千万不要食言。”
“……嗯。”说着李齐夕就抱起琴台上的木琴,用空闲的手在耳边做了个“遵命”的手势。
猫又看他又起了玩心,却也毫无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不多说了,你先回洪崖境去。我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的。”
“嗯。”李齐夕应道,说完便朝猫又挥了挥手,便朝着“出入场景”的出口走去。
榣山果真是世外仙境,万物祥和,一派安宁。
在这仙气聚集之地,更不乏有长存千年万年的圣兽神怪,当然,也有悭臾那样,静静修炼,等着变得更为强大的游虫走兽。
只是,妖为何要为妖呢?
难道只是为了变得强大、长活更久,所以才甘心忍受这数千年的寂寞孤独?
李齐夕抱着琴,心里仍然有些不明。
行走片刻,却听得几声闲聊入耳。
抱琴的人缓步慢行下来,只见说话的是路边两只花鹿。
“你的伤没事吧?”
“小事,不要担心。”
答话的是只头上有些灰纹的花鹿,他的后脚似乎受了些伤,满腿的血迹。
“怎么会没事,你差点就落进那老虎嘴里去了!”
“要不是你跑得那么慢招惹了它,我也不用跑回来救你呀。”
“……对……对不起……”另外一只花鹿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说不是什么大事。再等几天你就可以化人了,现在却受伤,损了修行,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了。”
“……”
“走兽化妖本就不是个轻松的事,即便一日化作人形,也得千般小心,哪怕只是伤及毛发,都会损命折寿,更何况这次竟让你流血伤身了。”
“我都说了没关系。而且,我化人了有什么意思,你不还是鹿子吗?倒不如等你也修炼到了时候,我们一起化人。”
“……”
“怎么了?”
“嗯,说好了,一定要一起化人。”
两只花鹿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却看得路旁的李齐夕停下了步子。
他心里那些隐隐的担忧,似乎一下有了缘由,几乎是下意识般,转身就想往刚才临川抚琴的地方奔去,却在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了满脸疑惑的猫又。
“怎么还不走?”见身前那人面色难看,猫又不禁问道。
李齐夕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心里本就惶惑,这猫又一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马上……一会儿就走……”
猫又蹙眉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心:“怎么了?”
“没……没事。”李齐夕喃喃答道,说着便急欲转身离开,临走时却被猫又一把握住了手腕。
“凡事千万小心,这故事没有你我想得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以往的故事会怎么发展,我几乎都能知道一二,只是这次,连我自己都……”
“怎么会这样?”
猫又摇了摇头:“算了,你先回去,我会一直在这儿。”
“嗯。”李齐夕轻声答应,还想问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
于是只得乘云离开,只是转身之前,仍能看见那黑袍男人笑着同他告别的脸。
“我会一直在榣山等你,一直。”
似乎听到那人在说话,只是转瞬间,仙人已是驾云而去。
第四十七章:凤来篇(二)
之后仍旧是周而复始的榣山相聚。
似乎长琴并无他事,除去平日清修,总是前往这处抚琴怡情。而悭臾不同,于他而言,时间的流逝便意味着他能腾翔于天的那日,越发接近了。
只是,二人虽然心性不同,却也相处融洽,以琴声代言语,倒也好不自在。
“悭臾,今日这琴曲如何?”
“长琴所作之曲,必是天籁绝响。”
仙人轻摇头,却是笑而不语。
“长琴笑甚?”
“只是感叹,悭臾性情桀骜,还不当如此夸过何人。”
“那是因为长琴值得这般夸赞。”
仙人仍是不语,只是浅笑盈盈。
“长琴,你说这世上真有命定一说吗?”
长琴停下拨动琴弦的指尖:“我曾听人说过,这人世间,万物之命皆有天定,命理之数早已注定。”
“那……不是很可惜吗?”
“悭臾何意?”
“如果有人一生坎坷,岂不是永世悲怆?每一日心怀希望的存活,只是为了走向更久远的哀伤?这命定之说,当真残忍呀。”
长琴迟疑了片刻,却笑道:“命途悲喜难料,只是,万事有悲亦有喜,所有生灵的终途也不过一死而已,这途中忧心也罢,畅快也好,必将是殊途同归的。”
“……也是。人死就会轮回,只要循着那人的足迹去找,总不会丢的。”
李齐夕台词背得正好,却听猫又兀自失了神,于是忙问道:“你说什么?”
“呃?”猫又回过神来,“不是吗?哪怕人死灯灭,但轮回不止。”
“你真的认为会有轮回吗,猫又?”不等那人回答,李齐夕又说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即便转世重生,却全然忘记前尘,便也不是那个人了呀。”
“齐夕认为,断定一人是否仍为故人的方法,只是看他是否拥有记忆?”
“也不是。不然,失忆的人要怎么解释?我只是觉得,死了便是死了,空抱希望,不过是自欺欺人。”
“……”猫又没有说话,只是面有愠色,气氛也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李齐夕见场面诡异,便想开口缓和一下,却看到猫又一下又化作了人形。
“你怎么知道没有?”
“啊?”
猫又没有据理力争,而是冷冷地看着李齐夕,灿金的瞳孔逐渐弥漫起诡异的绿光。
“我……就是那么一说。”
猫又没有理他,转过身,似乎不想说话。李齐夕倒是从来没见猫又发过火,唯一一次情绪波动过大,还是因为李齐夕配粽子没告诉他。
这下他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猫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我……”
“算了,我们继续。”猫又突然转过头来,却依然没有化作水虺的模样,他兀自在琴台边坐下,看着李齐夕略微惊讶的表情,笑道:“长琴应知道,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再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呃?”李齐夕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看猫又不再生气,却也赶忙跟着他换了话题,“是,是这样。”
“……再过百日,我便要化蛟了。”
“想来这榣山终是困不住你。只是作为你的故友,还是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
“长琴……”
“嗯?”
“如果有一日我当真能够化作通天彻地的应龙,那么就让你坐在我的龙角旁边,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如此,可好?”
“你说的话我可记下了,即便千万年过去,你我约定亦不会改变。”
黑袍男人点了点头,却深锁起眉头,慢慢移开了视线。
数日之后,太子长琴便被天帝召回了天界。
伏羲因不满人间种种,执意率众神登天离开。长琴没想到,自己竟真的不能看到好友化龙。
“真的要走了?”
“嗯。”
“再几日,几日便好了。”
“伏羲大人已经建好了登天的木梯,父亲也同意随他离开。”
“……”
“初建天庭,必定会耗费些时日,诸事繁琐,众神都怠慢不得。”
“我知道……”
“不过,等到天界初定,我就可以回榣山来了。”
“只是……天界一日,人间一年……”
“悭臾不是说过会在此处等我吗?”
男人金色的眼眸一下暗淡起来,却仍喃喃应道:“嗯。我会在榣山等你。只是,想让长琴看看我化龙的样子。况且……”
“……化蛟乃化龙的第一大关,悭臾害怕会出什么状况?”
“果然还是长琴知我。”
“只是那样的顾虑,反倒不像悭臾会说的话了。”
黑衣男子摇头轻笑了一下:“也是,既然钟鼓可以由水虺化作应龙,为何我就不行?再说,在这仙山之中,水虺众多,但像我这样拥有金瞳的虺,怕也是不多,这些不都证明,将来我可以修炼成应龙吗?”
“只是,钟鼓本乃烛龙之子,也可谓是神龙再世。”见悭臾面有愠色,长琴又说道:“不过,即便做不成应龙,化作角龙也好。只要可以自由遨游于天,不也正是悭臾所想?”
男子颔首轻笑,并不反驳。
“悭臾……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在洪崖境呆久了也会腻烦的,如果闲来无事,你也可以来找我。”
“嗯。”仙人笑着答应。
悭臾看着他,却也不再说话,只是听他抚琴,想着几日之后化蛟之事,还有同他的约定。
只是那一日之后,悭臾却再也没见过太子长琴。
众神登天之后,将其追随者赐予仙籍,并着手建造仙界之事,三百日后,天庭方才呈现初貌。只是,三百日过去,人间却早已过去三百年。
当长琴再返还榣山,却再也找不到悭臾的身影。
终是无缘一见。
长琴心下虽遗憾,却也不曾埋怨过悭臾,毕竟这清冷榣山,留一个人等候,也太过冷清了。
悭臾本身喜动不喜静,若要他长居于榣山之中,怕是太过凄清了。
况且这世间变故颇多,悭臾离开,或许另有隐情。
而后,又过了数千载,传说有黑龙戏水于南海,惹来民怨,于是天帝派仙将将其捉拿,却不料那黑龙竟打伤仙兵,逃往不周山中,寻求烛龙之子钟鼓的庇护。
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仙人太子长琴奉命捉拿,却不料事情有变。
终于,还是走到了故事最后。
“之后会怎么样?”李齐夕坐在不周山一角,抬头看着站在身旁的猫又。
“三将大战,不周山天柱倾塌,人间浩劫,众神奔走……最后……”
“嗯?”
“祝融和共工被罚前往归墟思过,而长琴被除去仙籍,贬下凡尘。”
“那,到最后,他们的约定还是没有兑现吗?”李齐夕仰起头,疑惑地问道。
猫又没有回答,只是轻合双眼,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哎,又是一个悲剧。”李齐夕哀叹了一句,耸了耸肩:“也不知道这年头的作者是怎么回事,好像写虐文会发奖金似的,而且一个还比一个狠,不是非死即伤就是阴阳相隔,最惨的是两败俱伤,还得相忘江湖。”
“没人告诉过你,写虐文很有成就感吗?”
“你听谁说的?”
“林子靳的私人日志上写的。”
李齐夕已经不想去深究他是怎么找到林子靳的“私人日志”的了,只是对世界上还大量存在这样思想的作者感到深深的绝望。
“哎,不过埋怨也没用,反正悲剧已经注定了。真扫兴,都不想继续下去了。”
“说不定之后会有转机呢?你也知道,这是一个自由但又被束缚着的地方。”
李齐夕扬起眉,似乎没听明白。
“而且,既然人类可以轮回,那就不会存在‘永不相见’这样的结局。”
李齐夕又扬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赞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轮回之说有些荒谬,说是受了唯物主义影响,可是就算是他这种看过小猫化妖的人,也始终不相信轮回的说法。
其实也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灵魂相随什么的,太过虚妄了。
这一生便只有这一世的时光罢了。
“猫又,那你看到过亡者的灵魂吗?或者说……鬼吗?”
猫又看他一眼:“除了可以嗅到尸体的味道,虽然也有猫会通灵的说法,不过我是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