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间的气氛好不容易变得缓和,就在这时,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面带微笑,手里提着
好烟好酒,刚打了个照面,就热情地叫了声: “爸!”
方老爹猛地被这么一唤,脑子也不灵光了——这李建忠有段时日没见,显得更加成熟,举手投足间竟已有了一股说不清
道不明的风度。
他有些纠结地应道:“哎、哎……快坐吧,坐。”
三儿便不客气地坐下来,两人一左一右把方老爹夹在中间。方义同对服务员一示意,便见琳琅满目的好菜鱼贯而入,一
道道摆上桌。方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眼睛都瞧得直了,三儿虽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但也懂得什么话能讨长辈欢心
,热热闹闹地酒过三巡,方义志也探头探脑地进了门。
席间静了一下。三儿看他的眼神算不上友善,方义志打了个寒噤,小心翼翼地坐到哥哥身边。
方义同咳了一声,淡淡道:“二毛,天气寒冷,你也穿得太单薄了些。”
方义志虽然一向厌恶被哥哥叫做二毛,但他此刻却发现自己不敢反驳方义同了——哥哥身上那种平庸懦弱的感觉不知什
么时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
方爹瞥了二儿子一眼:“对,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担待着,别总让你哥帮你操心。”
方义志惊愕地看着爸爸,脸上变了好几个颜色,这才在莫名的压力下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
“好了,二毛,先吃菜吧,”方义同笑眯眯地给他夹了个鸡翅,“学习辛苦了,好好补补。”
方义志窘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他这次才勉强考了个及格……
“别客气啊二毛,”三儿施施然倒了杯白酒给他,“毕业了还要考研,别松懈哈。”
方老爹满足地看着儿子和子婿——不错,够懂事!够有思想有抱负!
方义志不由得开始后悔今天来赴宴了,原本打算看方义同的笑话,谁知道这顿饭吃到最后竟变成了三个人对他进行集体
教育,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结果被三儿不经意地一瞪,顿时就像被施了定身术,舌头也打了结似地吐不出半个字来
,只得忍气吞声地扒饭。
好哥哥方义同道:“二毛,吃慢点。”
好嫂子李建忠道:“二毛,没人跟你抢,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你别着急啊。”
就连方爹也参了一脚:“二毛,别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地!家里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方义志一口饭卡在喉咙里,捶胸顿足半天才咽下去,他悲愤交加地看了看三人,灌了两大口汤,闷闷不乐道:“吃饱了
。”
“吃饱了?”方义同拿起清香温热的湿巾擦擦嘴,“——那就听哥说几句话。”
方义同很少有这么正儿八经的时候,连三儿也诧异地竖起耳朵,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只见恋人细细地打量了胞弟好多遍,这才轻叹一声,开了口。
“义志,我来L市这么久,不是没见过双胞胎兄弟。”
方义同的眼神飘向空中,有些茫然,似是在回忆什么:“……至少我见到的双胞胎,吃穿用度、各种待遇都没什么差别
,有时候我觉得,我太惯着你了——只不过比你早出生那么一会儿而已,为什么我得像长辈一样宠你?”
第一次听到哥哥对自己表达出不满,方义志内心猛地一震,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不知所措。
是的,就如同你以为会有人永远用笑容面对你,而你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不论怎么伤害他,他都不会离开。可是有一天,
这个人突然说我不乐意干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抛弃,让人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如果你勤奋上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那就算让我无条件的支持你,我也不会不答应,可
是你做事实在叫我失望。”
方义同顿了顿,又道:“你对同学、对朋友都可以摆出一副好脸色,而我是除爸妈外为你付出最多的人,你到底是怀着
怎样的心理,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那副态度对待我这个哥哥?”
席间出现一阵沉默。方父看了看两个儿子,神态若有所思。
言尽于此,方义同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他摇摇头,正式道出自己的决定:“——义志,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什么,你
自己的路,自己加油往前走吧。”
……
席间三儿喝了不少酒,虽然未现醉态,但方义同说酒后驾车不安全,两人便沿着街道难得清闲地慢悠悠地散步。
还有几天便是大年三十。最近置办年货的人格外多,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二人走到一处时,方义同突然停下脚步
,往右前方看去。
“怎么了?”三儿诧异地问。
方义同指了指:“那边的广场,你还记得么?”
三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当然。”
——那是义同当初参加决赛的地方,他还记得,回去路上他把一辆破摩托开得风驰电掣,而义同就紧紧抱着自己的背,
默默地倒数了300下。
那时他们还不是恋人,却已经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上天注定。
方义同一转头,看到恋人在苍青色的天空下露出一个看上去格外幸福的微笑。
他的心跳骤然变快,脸上也跟着发起热来。
“喝多啦?脸这么红。”三儿低下头摸了摸他,目光眷恋地流连在他的表情上。
“没有,就是觉得……”方义同摇摇头,勾住三儿的领子将他的头拉得更紧,想到自己即将出口的话,脑中就沸腾得愈
加厉害。
轻轻巧巧的三个字,伴着温热的气息滑进三儿耳朵里。
——早就想说了。
一直赧于开口,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而现在他终于觉得,可以把这句话说的有些分量了。
被用到烂俗却是永恒经典的三个字,代表他此刻最真实的心情。
“……我爱你。”
ACT:79
“歪了没?”向怀扶着对联问黎亚君。
黎亚君煞有介事地环着手臂:“歪了。”
“哪里歪?”
“往上挪一点。”
向怀往上挪了挪:“现在呢?”
“往左挪一点。”
向怀往左挪了挪:“现在呢?”
“往下。”
……“这样?”
“往右。”
“……”
向怀挪好了,后知后觉地说:“我怎么觉得这和刚才是同一个位置?”
“……噗!!”
向怀震怒:“玩我?”
黎亚君不怕死地点点头:“嗯!”
“皮又痒了吧!”
“痒了,你帮我挠挠~”黎亚君一边嘴贱招惹向怀一边试图躲回房,结果被向老师揪回来果断地迎面抹了一把浆糊。
“……靠!好恶心!”
向怀笑眯眯地亲了亲他黏糊糊的脸蛋:“反正是用面熬的,你嫌恶心我帮你舔掉。”
糟糕师生二人组站在门口腻腻歪歪半天终于把对联贴好,之后才双双进屋。
黎亚君懒得等天然气烧热水,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冻的瑟瑟发抖不住往向老师怀里蹭,水珠子还没擦干,立马蹭出一
片潮湿来。
“别闹,去看会儿电视,肉马上出锅了。”向怀揭开砂锅盖子滴两滴香油。
浓郁的炖排骨香味钻出来,黎亚君狠狠地吞口水:“我先尝一块……”
“没熟透,吃了要闹肚子,”向怀好脾气地拍拍他,淡定道,“万一中招,咱们晚上可就不能‘做游戏’啦。”
黎亚君想了三秒,反应过来这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指的是什么“游戏”。
“向老师!你脑子里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东西没?!”
看着黎亚君狂奔而去的背影,向怀摇摇头,咧开嘴无耻的笑了。
——穿上衣服倒纯情得不得了,在床上怎么没见你这么纯情?
大年三十自然是要喜气洋洋的,黎亚君突发奇想在两人床头正上方贴了个“囍”,向怀进来叫他吃饭,一看这仗势,哭
笑不得:“哪来的囍字?”
“破了一角,卖对联的老板就送我了。”
向怀走过去瞧了瞧,果然发现囍字左下角裂开一条缝,不长不短,大概新婚夫妇会觉得不大吉祥,才一直卖不出去吧。
“没关系,补起来就好。”他取出透明胶小心地把那条裂缝粘合,回头一看,黎亚君满脸都是喜悦和满足。向怀心中一
动,丢了透明胶,就势把他按在床上蹭了蹭他的颈窝,低声道:“亚君,和我在一起,没后悔吧?”
黎亚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后悔了,你又老又自恋,还喜欢欺负我……唔……”
向怀恶狠狠地噙住他的嘴唇,舌头大喇喇地在他口中四下点火,将这鬼小子抱怨的话尽数堵了回去,火烧火燎的一吻结
束之后,两人都有些气息不匀。
黎亚君的眼睛亮亮的泛着层水光,他看着面前这张英俊而成熟的脸,心里酸软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搅动,让他觉得惶恐、幸福,还不时冒出一丝丝疼痛。
——没,我没后悔,以后也绝对不会。
因为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也没有人,会像你这么爱我。
对方的脸庞越来越近,黎亚君笑了笑,一把推开他絮絮叨叨地往厨房走:“大白天的干嘛呢?吃饭吃饭!小爷快饿死了
……”
向怀心疼小恋人的胃,只得无奈放弃。视线一转,无意中瞥到他耳根子上那抹绯红,愣了愣,了然地弯起嘴角。
“新年快乐~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萧晓给两位家长拜过年,无耻地伸出手——压岁钱!!
其实他不缺这点钱,但是过年就图个吉利么,家长当然不会吝啬,笑眯眯地给萧晓和宁简一人一份。
宁简震惊且无措,像摸着烫手山芋一样把红包往回推:“我,我就不需要了……”开玩笑,吃住都在别人家,再者自己
和萧晓舅舅都差不了几岁,说起来还算一辈人呢,拿压岁钱算怎么回事?!
萧老爹郑重地把压岁钱放进宁简手中,凝神看着他:“你也算我的孩子,拿老爸压岁钱有问题么?萧晓不也拿了?”
萧致这么一看,宁简越发紧张,下意识道:“有啊……”话音未落,就发现萧晓脸色猛地暗了下去,他心里咯噔一下,
随即恢复平静,笑了笑:“——萧晓还没成年,自然该拿,我都二十几了,再拿压岁钱实在不大合适……”
舅舅嗤了一声,老三老四地拍拍萧老爹的肩膀,看向宁简:“我都三十出头了,还不是照样年年拿萧致的压岁钱?按你
这个说法,我以后过年不是要少一笔固定收入咯?”
这些天相处下来,任子璇和宁简已然成了好朋友。舅舅在外甥媳妇面前早就自觉地收起了工作时那副正经样,本性暴露
无遗,犯起傻来比谁都幼稚。人活的自在,很多世俗的条条框框便不能束缚他了,任子璇之于萧晓和宁简不像长辈,倒
像个好大哥。他心态年轻,人看上去自然也活力十足。有时宁简都觉得,他和任子璇站在一起,估计别人都会认为他们
岁数差不多呢。
舅舅的话堵的宁简无法拒绝,萧晓在旁边极其赞同地点头:“对,我爸每年都要给全家人发银子,谁都不能例外!”
任子璇笑道:“不就是图个吉利嘛,明年也能顺利发财~咱们一家人,你就别客气了。”
……好吧,为了一个红包搞到不愉快实在没必要,宁简也就不再推辞,心想回头用这笔钱给萧晓买些实用的东西。
贴完春联,萧晓开始乐呵呵地给朋友们发短信,先编了一条群发给同班同学,再一个个地单独祝福几位舍友。
收到萧晓的信息时方义同刚刚踏进李家老宅威严十足的大门,几条狼狗看到外人顿时狂吠起来,方义同惊了一跳,手一
松差点把电话摔下去。
三儿朝狼狗们挥挥手:“快滚快滚,对少奶奶也敢叫,活腻了吧都!”
门神根本不买三少的面子,依旧嘶吼不停。只听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道:“都回去!小心年夜饭没你们的份!”
此话一出,曾经威风八面的警犬顿时不争气的蔫了,老实巴交地钻回窝吐舌头。
“嫂子,还是你牛!”三儿跟上官桐打个招呼,转而探头张望,“——我哥呢?”
“你哥脑子抽风啦,大冷天的要在外边观景,这四堵墙有什么好看的……”嫂子淡淡笑了笑,眉宇间却掩不去一股疲惫
的落寞。
三儿和方义同心下都有些伤怀,原本骄傲狂妄的一个男人,现在却不得不坐在轮椅上,也难怪他不顾寒冷想去户外吹吹
风,成天呆在家里,不傻也要疯了。
上官桐看了看三儿身后和和气气的男生,笑道:“你是义同吧?我听三弟说过你,来,让嫂子看看~”
漂亮亲切的二嫂往面前一站,方义同就脸红了,他紧张地攒着三儿的衣角像个初次见男友家长的小媳妇,三儿大方地把
他推到前面去,得意又自豪地介绍:“对,他就是方义同!”
“哎呀呀,本人比照片上可爱多了……”嫂子惊喜地上下打量他——先前还担心弟媳的身份,可现在一瞧,发现这孩子
虽说是个小明星,却没一点骄纵模样,乖顺温和,看着怪讨人喜欢的。
“小桐,老三回来了?”李建业摇着轮椅缓缓行来,上官桐忙迎上去把他推到二人面前,方义同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
刚放下去的心登时又吊了起来——这个二哥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如二嫂来的亲切。
“方义同?”李建业语气很平淡,没有剑拔弩张地给他下马威,但也绝对说不上欢迎。
三儿有些不高兴:“哥,大过年的拉着脸给谁看呢?还不快进屋,感冒了又要劳烦嫂子伺候你。”
这话说到了李建业死穴上,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给未婚妻添麻烦,只好闭上嘴乖乖地被推回主厅。
壁炉里炭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令人浑身舒坦,李老爷子难得清闲地坐在沙发旁边抽烟,听到脚步声,磕了磕烟灰转回
头来,看到几人时,眼睛微微一眯。
如果是以前,他兴许还会摆出黑道老大的架子狠狠吓一吓肝胆勾引自己儿子的小男生,但幺子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看
老三这护老婆的架势,自己若真和那姓方的死磕,他铁定得上演一出“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戏码,大过年的,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