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吗?我们何必这么没眼色,打搅人家的好事!倘若你执意要见他,别说我在这!”
永铭放下手转身,率性进了饭馆里间,永炎不动声色看了看永铭转身的神情,眉眼微微的掠过一丝阴沉,脸上依旧挂着
笑,拿眼继续看距离福恒身后最近的人,那少年生得姿容阴柔,宛若女子,不及程潜妩媚,却别有一种柔婉的娇羞,颇
为动人。
而且乍一看去,那模样的确有永铭三分影子,尤其是那双略带琥珀光的眸子,只是永铭眸子里的是魅惑,他的眼却格外
清澄……永炎心中暗笑,都是出色的好相貌!但仔细看来其实与永铭天生的疏离截然不同,他是那么平易!
站在福恒身边就像朵山间的百合,清风摇曳。永铭似乎在在意?
“九爷请八爷上楼!”忽一个侍从下楼回话!
永炎禁不住又看了那少年笑颜如花的脸一眼!微微地思量了一下,便跟着侍从上楼,心中揣测楼上的永铭究竟是怎样的
神情,上面应该看得更清楚已经上楼的福恒才是。
但让永炎吃惊的是,这次永铭并没习惯选靠窗的位置,只是在靠墙的一侧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荷包。荷包其中的一角,被
花的汁液染红了,永铭凝重的脸,因突来的雨更加沉郁。
终于,他抬头,对永炎说:“他在哪里?”
永炎只是望了望那边窗边的福恒与那个传说中的男宠,心中微微地计量:“你要见他?”
永铭说:“该来总是要来,他等了我那么多年,朗月也嫁人了……我难道不该给他、也给我自个一个交代?”
永炎略微沉吟,道:“也许我不该说,你可知道这样做是明摆着和二哥作对……”
永铭冷笑:“我做与不做,他都会先疑我不是?”
永炎低头,不答反问:“突然就这样决定……是因为康安身边的那个人?”
永铭怔了一下,笑了一下,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八哥还是认定我和康安有私情?即使有,你看见了那少年,是不
是有也该结束了?”
永炎笑得诡异:“但那少年乍一看还真像你!”
永铭撇开头,像是极力说服自己一样肯定:“那是他福恒的事,我如果好男风,怎么算也合该是程潜!”
“掩耳盗铃!”永炎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淡定地说:“即使如此,八哥希望你知道在做什么?捅马蜂窝也要掂量一下自
己的分量。更希望你这是实话,福恒,不是你该招惹的人!你有这样的自觉,八哥很高兴,只是程潜的事,八哥送你四
个字:谨慎行事!否则引火自焚,累及无辜!”
“二哥还是不放手吗?程潜年纪快过了吧!”永铭挑眉,漫不经心。
“我指的是——福恒!”永炎用指尖抹过杯沿,抬头看永铭,一双眼里眼里满是笑:“你不会以为他是善类吧?”
“八哥?”永铭瞪大了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八哥。
永炎收起眼中的精光,淡淡地说:“他比谁都清楚皇父的底线!谨守臣子的本分,不代表他可以被玩弄……即使这样,
你还是要去找程潜?”
永铭笑言:“康安?他脚跟还站稳呢!”
永炎叹气:“在皇父心里他可是坐稳了我朝第一将军的位置,只是等待时机罢了!我告诫过你,别去招惹他!”
永铭拿手指敲着桌子:“大不了不相往来!我们本来……”
永炎怒道:“我不允许,你不会打算坐等二哥得天下,纳你为男宠吧!”
永铭心一动,手中的杯子一滑,只听清脆的一声碎裂,一地的青花瓷……淡淡的眸色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永炎满意的看到永铭意料中的反映,眸色不动:“你不该和福恒总是这样闹别扭,你该知道,他注定手握天下兵权,八
哥需要他!而他会帮你,为了他自己!你如此聪明,不会不明白八哥的意思?”
永铭在永炎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像被鹰盯住的小兽,他忽觉原来八哥的目光也可以像康安一样只剩嗜血的眸,天生威仪
不是仪仗的多寡,而是心有多大,手有多狠!心有多冷!
他警然:为什么他全心想要信任的人都是这样的人?
“谨慎!行事!”永炎离开下楼时,又恢复了他昔日和颜悦色与谦恭的假面,但临走时的话语分明话中有话。
永铭没有动,只是看着八哥的背影,然后看见他带着随从在雨小后浩浩荡荡地带着一众人,恰好正好走的是福恒消失的
方向……
又一匹狼!
永铭站在饭馆门口,心乱如麻!
第四章
雨巷的尽头,永铭叩响门扉,拽紧手中的荷包,不自觉地心微微发冷。
也不知道为什么与八哥分手后,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巷弄。
门扉破旧,久久无人回应。
永铭望着门扉出神,自问:晚了?还是注定无缘?
身后传来伞落的声音,他没有回头。
却不知道他身后的雨中,一人撑着油纸伞的身影久久伫立,月牙色的滚边长袍亭亭玉立,媚眼薄雾茫茫,满眼恍惚。
终于永铭决定回头,转身时,瞪大的双眸里,程潜手中的伞翻飞无迹……雨浇了他一身湿淋淋的狼狈,好似雨打的梨花
……
“九爷?”他呐呐自语,即使选择了等待,却依旧是不敢置信在雨中不曾挪移。
永铭站在台阶上俯看这个曾经抱着他跨过一次次乾清门的近侍卫,依旧美得魅惑。尤其在这样的雨中,像雨中的那诗里
的丁香,结着愁怨的丁香!
程潜眼里的等待他不懂,也不明白明知道二哥的追讨,却始终要留在京城等自己见最后一面的程潜,是为了什么而执着
。爱吗?
好飘渺的东西!
康安从来不问这种虚无的东西,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
八哥说最适合自己的是程潜,因为他很温柔?似水的柔情,笑起来总是柔柔地满是盛满的情意,浓浓地让他也飘渺起来
,内心莫名的柔软,总觉得想要沉沦在当下的温柔里,不要回头,不要看身后的纷纷绕绕,很自私,却很迷醉。
而他程潜又喜欢他永铭什么呢?论权势不如二哥,论相貌不如康安,论性情不如八哥,论情趣不如六哥……没有什么是
最好的,除了死爱钱——王府的奴才们是这样私下议论的。
永铭撇开眼,傻傻的程潜让他喜欢,邪邪的程潜让他心疼:“你这样会生病。还不快开门?”
程潜笑中带泪,静静地走来,笑中似有泪说:“奴才以为爷不会来了。”
永铭撇开眼不语。
的确他是不想来的,与程潜这样见面,会触怒二哥……但不听话的脚就这么执意来了。
程潜垂下头,不再追问,他明白皇子的生存法则。
简陋的屋里,永铭坐在程潜擦了又擦的炕上,看着忙碌的程潜手足无措,习惯的酸楚让他开口:
“站过来!我一会就要回府了……”
程潜瞬间露出无法掩饰的失落,那失落的眼神让永铭心中百味,轻轻地抬起程潜的下颚,这张脸从小看到大,依旧觉得
美得柔媚,尤其是这双微微抬起的眸,像一种邀约的等待……他可以吗?不能!他永铭不是二哥!
永铭打算放下手,撇开脸,见了就将分别,他能为他做什么?不过是二哥他日继承大统,自己落魄时拖上一个垫背的。
见了也只徒增彼此的伤感。
傻子,为什么要偏偏等他这个无用的皇子!
“我不值得……”永铭欲起身离开,他不再是那个皇城中拉着程潜蛮不讲理的孩子。
程潜双膝跪在永铭的面前,双手执起永铭的袍子放置唇间,媚眼如雾:“请让……奴才伺候九爷一次……”
“何苦呢?”永铭心中忽然悲凉起来。想起自己儿时的任性和胡闹,弄乱了程潜也牵累了康安……情字,他不懂,却已
经不堪重负。
不言便是默许,但永铭却不知道为什么从程潜那双薄雾似的的眼眸里,看见了康安那夜不安的眼神望着他……他走了,
应该祝福他——
心烦得本打算推开程潜上前解衣的手,就这样离开,不再相见,他给不起他未来,即使他说他不在乎,即使……
忽一声雷响。
屋外的雨声再次滂沱。
程潜谦卑的眼颤抖着,满是期许。
拒绝,不忍!只这一次!如果这是程潜想要的……他无法拒绝!
永铭抚摸程潜的脸,俯下身吻住他的唇……把自己忘却在程潜似水的柔情里——沉沦。
一个声音说,忘了吧,一切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离开时,永铭看见的是程潜柔和的脸,对他笑得妩媚。
是谁说:“请君怜惜眼前人?”永铭自问。
永铭伸手拂过程潜的脸,脱口而出:赌一次吗?
程潜仰脸瞪大眼眸,不相信耳朵里的话。
他知道九爷一走,他的消息就会不禁而走,无论是故意还是流言,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正如永炎那日说的,你见了九爷
会死,这样你也愿意?
他说,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在九爷手中,被铭记。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死在九爷的怀里,如九爷曾经对福恒说的那个故
事中的九尾狐一样,死在她深爱的龙王怀里,把所有积在心里的话一一道出……
但他不曾想永铭会想到伸出双翼保护他,避过太子的追讨。
爱上皇子的人只是棋子!程潜知道即使如此,他依旧甘之若饴,这一天他等了很久,几乎不敢想机会会来,尤其是福恒
横在中间时,他的眼睛如鹰般慑人,所有人望而止步,只是挡不住早已经不在乎生死的他。
程潜问自己可以奢望吗?
永铭必须赶在被人觉察离开内城前离开,他说:做女人很难,装作女人会更难!但即使我二哥也不可能违背礼法豪夺兄
弟的妻妾……
程潜看着墙上的弓箭陷入深深的迷茫,自问:赌一次?
压上前程?与性命?
八爷不会允许……
程潜对诚斋说起这段往事时,诚斋的心沉沉地没有边际。
程潜那里知道,不是八爷不敢应承,不是太子一定执意于他,而是福恒不允许。
惊闻永铭乘他在木兰练兵之际,独自与程潜私下相会的福恒,那张刚从丧母的混沌悲痛中警醒的模样,用青面獠牙不足
以形容他当时的盛怒。
所有的皇子都是天生的阴谋家,即使福恒也不例外——
诚斋知道,那夜,福恒的侍妾纹焰秘密拜访了看似盛极一时的太子府,似乎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因为次日,被太子府捕获的程潜就被太子流放到了漠北。也算是太子留情,其实福恒是要把程潜弄进军营,然后带去前
线填土的。
福恒不知道他没达成目的的后面,怡亲王与太子也达成了一个协议,协议内容无人知道。看似渔翁得利的太子却不知道
,因程潜后来密返京城,惊闻内幕的福恒对他算是到了不除之不快的地步。
但诚斋是羡慕程潜的,虽他一生颠簸流离,孤独终老;虽怡亲王一生纠结于与福恒的爱恨中,但对他的那份好却是令福
恒也嫉妒的。
只是那句“王爷亲手系上的鸳鸯颜色尚好,只是余温不在……”言语间的哀默,字字相思,只有无止境的等待,复等待
!
从程潜处返回怡亲王府的永铭,在细雨中披着雨裳一路闲闲的溜达,心有千斤重。
雨在下,前景模糊。
他自问他能给程潜是什么呢?更加惴惴不安的未来?
八哥说,给不起的承诺不如放手……永铭一路想着一路骑着马返回怡亲王,府里那乱糟糟的事务,无一不是需要细细理
清的。
多情易自伤!
永铭带着疲惫刚至府门下马,家仆就说:“福三爷已经等主子多时了。”
“福恒?”永铭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白日那样离开,入夜到访?
又想起程潜和二哥的纠结,十二分心烦。
“是!他正在太福晋那里陪太福晋说话呢!太福晋说,请爷一回来就立刻换了衣裳,先去她那里,别让客人等久了!”
永铭刚迈进屋的右脚恨不得立刻收回来,但这又说明什么呢?难道他动了心?
何况他一进府,肯定有好事的人立刻去那边报告讨好了。避而不见也不能薄太福晋的面子。
永铭只得硬着头皮,佯装无事褪去雨裳,已经皱了的月牙缎折枝长袍,换上月牙缎素色银边袍子,束上碧玉银带,一步
三犹豫地向前挪,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福恒,但偏偏他就是那个计划外的绝对意外——从过去到现在。
刚挪进院子,就见那帮守在厅外打帘子的丫头们喜笑颜开,忙忙地通报:“王爷来了。”
永铭脸上微微堆笑,快步走上台阶,步入花厅,就见福恒端坐在老福晋下首,立刻起身请安:“福恒请王爷安!”俯首
听命的模样,只有那双抬起的眼睛却是仔细的打量。
永铭微微心惊,怎么两月不见,福恒憔悴如斯,明明是新婚的意气风发之人,却比他更像个守灵回来,悲痛过度的孝子
。
“孩儿给母亲请安!”永铭上前打千。
“家里有客人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我知道你们一处长大的,必然有话要说,我也不打搅你们了,去房里吧!”太福晋摆
摆手,然后对福恒说:“务必吃了晚膳再走!不要见外,有空就常来走走,永铭一个人在府里闷闷的,没事在外面淘气
,不如你来他也有个伴。就是一路出去,我也放心。”
福恒俯首称是,一面拿眼看永铭消瘦的脸,何曾如此乖巧?
二人谢礼后,一前一后离开后院。
“我八哥说的?”永铭走在前面脚步缓慢,面色淡漠。
“何苦瞒我?还是不想见我?”福恒也是一脸淡漠地看着前方,说话语气却有些怨怼。
“你新婚,我守灵,我好心为你,却当驴肝肺?”永铭穿过花藤低语。
“既如此,更不该瞒我,我来看你,不好?”福恒跟着穿过花藤,侍从们都被支开了。园中忙绿穿梭其间的家奴,每见
他们经过,就纷纷打千屈膝问安。
“不好,来来往往都是人,你父亲既然来过了,新婚的你何必来?”永铭说着上了台阶。
“别把我新婚当幌子,你身上什么味道?”福恒突然问。
永铭直觉得拿起袖子要闻,但抬起一半,便放下,镇静道:“熏香罢了。”
福恒不语,只是脸上掠过一丝铁青,永铭心微微有些慌乱,以为真有什么味道,他想到了程潜那瓶茉莉花油,越想越觉
得那花香味就在他指尖萦绕、浓郁。
眼见书房就在眼前,永铭犹疑停住脚步——他记得那里有床……
福恒抬头看临到门前却突然不动的永铭,永铭警觉他的神色不比往日,再看四周都是人,这样只会让人起疑,于是咬牙
上了台阶,推开书房门。
家奴习惯退出去。
永铭转身就说,“康安,你不能再来找我,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