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弃马换乘轿子,再骑马,他的腰可就真要断了,想着也把福恒在心里狠狠地又招呼了一遍。
但把母妃的叮嘱忘了,过年,少不得又要被冷冷地狠刮上几句,毕竟……毕竟她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
缮国府送殡队伍声势浩大。
昨夜回府禀告时,因老福晋说亲王府早先与缮国府也算是当日旧识,论理也该搭个棚子路奠路奠。
昨夜一回府,得太福晋首肯,于昨夜就命人,今日一早撘高彩棚,设筵张席,与其他设下路奠王府一处和音奏乐,同时
按规矩命自己麾下众官员在此伺候。
待上书房课一结束,(因在孝期)也无需更衣直接乘轿,鸣锣张伞至棚前落轿,轿子边手下各官早已经侍立一旁,永铭
本想落轿后四处转悠看看其他府上的路奠,但看自己两边这架势,自知是不能动了,只能乖乖坐在轿子里等那边送殡的
队伍浩荡而来。
永铭等得不耐,但是他知道他这次等在这里,母妃为的是让他见一个人,那就是他同龄的舅表兄弟!
永铭不想问为什么?真相总是在眼前,却往往容易被人忽略。那个自小进宫就会被母妃抱在怀里爱抚,直到十四弟出世
,依旧不改的习惯,总是令永铭匪夷所思,直到……那个不经意地窥探——他母妃的秘密,那个病榻上垂死时也要扎挣
起,保护那个“宝玉”的母妃。分明一副母兽护犊的神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舅舅家也是太子派的人!
那么太子的陨落也将意味着甄家的没落……
百年的世族,没落时将是一幅怎样的落魄之相,永铭好奇,只是不敢想母妃那冷冷的目光,如果他知道,他永铭也在其
中参合又是何等模样?
千算万算,他永铭似乎独独漏了他自个,太子去后,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正自出神,忽听那边鸣锣张伞开道,心下好奇,忍不住拉长脖子要张望,却听身后长吏咳嗽一声,永铭立刻坐直了身子
,端坐在轿内,长吏说:“是安郡王!他们府在我们路奠的后面。”
安郡王,永铭记忆模糊,只听说新任的安郡王年未弱冠,因老郡王早逝,故袭爵早,生得品貌端庄,是难得的秀丽人物
,只是碍于福恒,木兰秋弥时一再错过,远远一望,或是匆匆一个简历,不曾交接,今天又要错过不觉可惜,但想明年
入朝学习,相见不争朝夕,虽遗憾却不扼腕。
仔细推算起来,这安郡王也算是同宗室的兄弟,因当年祖上功高,与这怡亲王爵一般特令世袭罔替,所以如今子孙也承
袭王爵,只是不似怡亲王这支人丁单薄,到永铭六叔时就无了子嗣,命六叔为继嗣,偏偏他六叔也是无所出,如今轮到
他觉罗永铭为继嗣了。永铭不禁想,如果他继续和福恒这么纠缠下去,只怕下一个要过继继嗣的人就是自己了。
永铭正思量,忽听人说“来了——”
永铭抬首一望,只见远处白压压一片人压过来,心想这声势虽不如前两月王府,但对于一个从包衣奴才走到今天国公地
位的人家而言,算是鼎盛之致。
只可惜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缮国府隐隐约约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下一注他们赌运不知道如何?官场博弈,自古无
情,即使皇家他们这帮皇子依旧只是棋子,弃用意味着“亡”!
永铭昨日听长吏说过这府第。
说来也惭愧,永铭对自己外祖家竟然陌生的紧!
长吏王善侍立在一边,想了半日,理了一个头绪,方才说:“当日缮国公和荣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太祖皇帝建国
时立过汗马功劳,缮国公居长,养了五个儿子,缮国公死后,长子甄仕袭了二等男,养了两个儿子,长子甄致夭折后,
次子甄敬后来不知怎的也突然患了心悸之症,爵位便让给他的长子甄征袭了,挂个三等奉国将军的爵位在朝廷里混个虚
职。说来也奇怪,这缮国府虽为长房,近些年却有些淡淡的。
这甄征也生了几个儿子,长子名甄蓉,如今二十多岁,娶妻当年,也如福三爷一般少年得志,十几岁就做了个太子府的
侍卫,不久又擢升从五品的四等侍卫,人无长才却是春风得意。但以他家的显赫而言,这甄蓉却娶得奇怪,正妻竟是府
中养的一个女孩子,姓傅。爷说怪不怪?”
永铭点头,的确是怪啊,但对于别人的家事,他不感兴趣,即使感兴趣他也不会说,因为他曾从太子府听说过一个传言
,说当年他二哥太子成亲前似乎有过一个汉人女子,那女子还据说生过一个女孩……而这女孩据说就在甄府,如果是真
,只能怪她投错了娘胎!
永铭只是笑说:“必是那女孩儿生的貌可倾城,那蓉哥喜欢。”小说戏里不常说这类不爱江山爱的美人的故事?可惜现
实里容不得半点儿女情长。
长吏王善微微点头道:“倒据说是个绝色。但……世族联姻那容得儿女私情。”
永铭若有所思的笑了说:“也许他家那样的殊荣可能未必放在眼里,何况那女孩儿养在他们府中,必然也是沾亲带故的
世家小姐,也未可知。还是说说我外祖家吧。”那女孩儿如果认祖归宗,算起来比和硕格格还高一个级别,是甄家高攀
了!
长吏王善方接着说:“荣国府自荣国公甄凡死后,长子甄任,(王爷的外祖)袭了二等伯,娶的是世勋李侯家的小姐为
妻,(也就是您外祖母)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独子名敕(您亲大舅),娶了锦乡侯卫若之女,长到二十一二岁,升
任内阁学士后,一病就死了,也无所出。长女也就是甄妃娘娘,十三岁进宫做秀女,便被指给了当时还是庆亲王的当今
皇上为庶福晋。幼女(王爷您的小姨)嫁了列侯林明修之子,不想早些年夫妻先后逝去,独余下一女名唤墨兰,襁褓中
就被抱至荣府抚养,至今也有十余年了。如今甄任早已经去世,太夫人李老太君尚在。过继了同是嫡支的甄化次子甄敛
为子,(也算是您的舅舅),袭了一等男,如今官升内阁侍读学士,娶原内大臣薛兰之女,薛夫人生了两子,长子名唤
甄徵,十四岁进学,娶了李翰林之女,生了一子名唤甄兰。偏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甄徵未及冠就一病去了。次子是老
来所得,他名唤甄御,乳名宝玉,同您正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金陵,算是一桩奇事。更奇的是,据说生得竟有几分当
年甄任你外祖的模样,李老太君爱如命根,据说为此还常常因孙辱师责子,先生总是不能常呆,您舅舅甄老爷也曾下狠
心死揍过几次,总不见效,反添烦恼,如今也丢开手,不大狠管了。你若见了这御二爷只怕喜欢,他虽不爱读书,但天
资极聪颖,谈吐清楚,那性情、那相貌也都是难得的。”
永铭听得有些兴趣,便问:“难不成我就这么一个舅表哥?”
长吏王善笑道:“据说还有一个,是庶出,年纪比您还小上二三岁,也不知道好歹。不过你的表妹们倒据说都是极难得
的名门闺秀。当日指婚时,甄主子就曾想把那林列侯之女选与王爷。”
永铭每常听说自己这个姨表妹,只是不曾想是那个自小寄人篱下的小表妹,乘福恒不在,多问了几句:“长吏见过?”
长吏王善笑道:“名门闺秀那是我等敢窥探的,据说容貌风流婉转,擅诗词还弹的一手古琴,可谓琴棋书画无一不擅,
谓之才貌双全,只可惜……”
“可惜什么?”永铭追问。
“可惜体质孱弱,是多愁多病的主,难入皇家的门!”长吏王善的一席话倒让永铭对这位小表妹留了心,只是王善后一
句话让永铭凉了一截。
他说:“据说这个宝玉自小与姐妹们一处长大,你问他模样不就可知个大概?”
第十四章
青梅竹马?
永铭想到了自己和朗月,还有福恒。这样的好容貌难免不生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宝玉摸样比自己如何。如果自己的怀疑是真?那么他永铭要看看这个养在民间,一生注定不能为人所知
的皇子比起福恒又如何?
他心里想着甄御。
谁曾想,昨夜,还没见到漂亮的表哥,就听闻了福恒要当爹的消息。
说不介意,那是骗人的!
但要他说出来,一个堂堂亲王的颜面何存?
接着福恒雾蒙蒙地突然入夜拜访,如果算是拜访那么简单的话!
他的思绪彻底因福恒而乱了,他不禁想,如果他是假皇子,那么他来到这皇宫内院难不成只是为了与福恒来这么一场惊
世骇俗的畸缘?
所以他才自始自终只是个配角,只是个他们皇子见掣肘利用的棋子?
自己该何去何从?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人群浩荡而来。
抬眼白漫漫了一条街,竟然才觉只是一半。
眺望间,小顺子说:“爷,舅老爷他们过来了!”
永铭定睛一瞧,只见远远地匆匆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已经须发半百,后面的三十余岁,正值壮年。
须发半百者一身儒雅之气,永铭知道这就是外租过继的那位舅舅,内阁侍读学士甄敛了,而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一定就
是三等奉国将军甄征,这次亡逝的就是他妻子尤氏。算起来这位甄征也是他舅表兄弟。
二人上前行国礼,叩头问安:
“奴才一等男内阁侍读学士、甄敛请王爷圣安!”、
“奴才三等奉国将军甄征请王爷圣安!”
永铭在轿子内欠身含笑答礼,称呼舅舅、表兄,并以长辈接待,不敢妄自尊大。一面命长吏王善代祭,一时祭奠回来,
二人又上前还礼谢恩!
永铭一面说话,一面左顾右看,愣是没看见那母妃口中的表兄弟,心想必是身上无爵位,不能上前,便笑道:“在宫里
每常听闻母妃说舅舅家中有位表兄弟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时常想见见,无奈功课吃紧,想必今日是在的,不如请来相
见。”
永铭话音刚落,只见甄敛忙退身回去,不多时果然领了一个褪了孝服的少年,匆匆前来。
远远只见少年眉目如画,顾盼多情,额间抹着二龙戏珠银抹额,一条大辫漆黑如墨,四颗大东珠缀在其间,银八角坠角
,垂着银丝带,一袭银蟒箭袖,腰上一条攒珠银带,脚蹬银靴,临到轿子前就立刻抢上前行礼。
永铭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是母妃口中念念不忘的舅表兄弟了,也不等他行礼,连忙从轿中伸出手来就挽住,凑近了
看,心里赞道:好个秀丽标致人物。虽不及福恒,但这模样竟不比程潜差。心中的打量,早把福恒早上那番警告丢到了
九霄云外。
这甄御也是心中欢喜,他自小就听说有个姑表兄弟在宫里,不但天资过人,而且相貌与秉绝世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的
福家三公子只在伯仲之间,每每长思相会,只是一则家中拘禁的紧,二则宫门岂是寻常人可进的,心中暗恨,今日反说
要见他,哪有不欢欣雀跃的,只恨不得插上双翅飞扑过去,远远见时已觉是天人,如今施礼近前,才觉何为绝色,原来
无关男女。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见恨晚,但在旁人看来,永铭那双桃花眼,甄御那双多情眸,倒像对上了一般,如果不是身后
的长吏突然咳嗽了两声,永铭还真会拉着问些不着边际的话。
永铭放开手,退回轿子问甄御生于那个时辰,素日都读些什么书,爱读什么书,甄御一一答应。
永铭见甄御对答如流,口齿清楚,不自觉竟然喜欢,便对甄敛说:“一家亲戚时常往来才不觉生分,我长在宫中,每日
上书房学习,兄长们皆入朝做事,太福晋正愁课下无人谈回,共同进益,若宝兄弟偶有所得还请来寒第长聚,才不负一
家兄弟之情!”甄敛忙上前说不敢等语。
言罢,永铭将昨日备好的一方如意镇纸,命人呈上,交与甄御笑道:“初次见面,仓促也无甚物事,这一方镇纸虽不稀
罕,却是我父皇所赐,权充为礼。”甄御双手捧过,然后奉与甄敛,一齐谢恩。
接着甄征并甄敛等人一并上前请永铭回舆,永铭最初执意不肯,但长吏王善说:“以王爷之尊,礼过也!若王爷喜欢甄
家公子,改日邀至府中相聚,岂不是快事?”
永铭一听,这才想起约了福恒与八哥小聚,顿时寒毛倒竖,始回舆,甄家众人恭送。直到永铭的仪仗离开大街,甄家方
才又浩浩荡荡的向前鸣锣开道而去。
永铭赶回府换了常服,骑马赶去揽月楼!
不曾想路上又遇到他六哥耽搁了好一会,刚到府中,就稀里哗啦下起了暴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住。
把永铭急得直在府里来回打转转。
入夏的京城,众花树零落成荫。
热热地吹着夏日的闷闷的风。
永炎皱眉看着楼外天上的乌云始聚,看样子一场雨不可避免。
正愁,忽听楼下一阵马嘶鸣,往下一望,只见一众人簇拥着一位华服美少年在楼外勒马。美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
见,再度艳惊四座的福恒
福恒撩开衣袍利落下马,一个箭步就入了酒楼,余人散在四周各自离开,只有三四人跟着进了酒楼伺候。
永炎回首,只听见楼梯中“噔噔噔”迅速上来的福恒,头戴雨帽,披着大红雨裳,一进雅间便褪下雨裳,露出一身宝蓝
色百子刻丝喜相逢长袍,腰系玄色碧玉带,脚蹬皮质朝靴,突见永炎,脸上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收敛下去,忙上前要
行礼,永炎忙上前挽住说:“在外面,还是把宫里那套忘了的好。”
福恒淡笑起身,四下一看,漂亮的脸瞬间黯然,阴云密布,皱眉问:“九爷……没到?”
永炎命人拉开坐,笑说:“是啊,难得他也有迟到的时候!”
福恒落座,皱眉看看天,掩不住失望地说:“快下雨了?”
永炎点头,循着福恒的眼看天,又望望巷口渐渐寥落的人群,哪里有永铭的身影。
“他是大人了!”永炎命人沏茶,端上茶果。
福恒回神,尴尬一笑,错开话题问:“听说八爷此番又要南下?”
永炎点头笑道:“倒是没你不知道的消息!圣旨虽然还没下,不过是已经定了,只是看什么时候启程,今年的木兰秋弥
,看样子我是赶不上了!”
福恒笑道:“木兰秋弥年年都有,一年不去也没什么,明天说不定就赶上了!”
永炎淡笑不语,看着福恒,又把眼神移向窗外,外面已经开始稀稀落落落了雨点,缓缓地说“明年……明年永铭也要入
朝做事了……听说你明年就去木兰练兵了?”
福恒点头,掩不住兴奋地笑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这支预备骑兵老在京城跑圈子,到时上了战场怎么办?幸而
皇上想到了,不然等过了明年福恒也要请旨去练练。”
“舍得?”永炎笑,眼睛瞅着这个新婚,又突然爆出要为人父的康安,心中百味杂成。
福恒微微一怔,也摸不清永炎所指是谁?只是笑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何来这舍与不舍?康安若贪生怕
死,儿女情长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栽培,玷污了我们福家的声名。大丈夫,当志在四方,建功立业!方不后悔来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