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话留到醒时说。”
拨掉腿上的石膏,活动一下下肢,直到明显地感觉血液欢畅的奔涌起来方才停止动作。
伸出头,嘱咐车夫几句。给了些银子后便打发他到外城下车了。
安置好秦怡后,起身外出,坐到车夫的位置上,策鞭前进。
夜晚的凤静谧而沉寂,透明的星辰就像破碎的泪滴。
猛地睁开眸子,发现马儿已经到达龟洛主河的源头——元馨了。
第七十二章:寒露开典
夜晚的凤静谧而沉寂,透明的星辰就像破碎的泪滴。
猛地睁开眸子,发现马儿已经到达龟洛主河的源头——元馨了。
鬼魅的灯火隐隐绰绰,估计是个两三万人的营帐。
天色偏黑,我看不清对方身上的衣着。因而无法判定是敌是我。
停下车子,捻了衣角悄声下马。
步子踩到厚厚的叶堆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慢慢地移动脚步,清润的露水沾到鞋上,凉飕飕的,如果不是亲身踏到散乱的砾石和枝桠上,我会以为自己已经移到了
海南细滑的白沙上。
漫步行进的感觉,真好。
那鬼魅的火把纷纷扰扰地晃动起来,一波又一波的向我这里涌动,无数的萤火轻盈飞舞,夏天的味道诱人至极。
“四弟,你来了。”
一匹白马斜斜地从前方行来,马上的人立即在黑暗中显现了出来。
赵雅唐一身黑甲,慵懒而悠闲地坐在鞍上,左手执鞭,右手执剑,容颜清冷,但嘴角的一抹笑意却生动地勾勒出强烈的
邪气。
转身,作揖。
我踢踢腿,热了热身子,再翻开手掌,金色的锦囊平躺其上,安静的好似乖巧的小猫。
赵雅唐倏然微笑,指尖一点便将药囊捻取袖中。
顺便放开利剑,向我伸出了手臂,“上马。”
夜色笼罩下,他的手心白惨惨的,看起来竟有着鬼魅一般的凄厉之势。
我抖落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略夜风的阴寒,勉强移动双腿,借他之力将自己甩到马儿结实的身上。
“坐稳了。”
赵雅唐一声低喝,那白马立马箭矢一般的冲了出去。
敢情我许久不曾骑马,连如何跨坐的姿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脚踩不到马蹬的感觉总是特别的让人郁闷,身体的重量一下子压倒坐骨上,腰椎更是在马匹的颠簸下疼得人龇牙咧嘴
。
扭捏了半天,我愣是不能让膝盖放松下来,身子绷得像条冷冻的带鱼,直挺挺的堪比冰河世纪遗留的千年化石。
“还有多久才到营帐?”
胃中忽地涌起一阵作呕的感觉,我咳嗽一下,方才头晕眼花地问出了声。
“副帐三里,主帐五里。”
五里!
我翻个卫生眼,不禁学起古人仰天吁叹。
赵雅唐神采奕奕,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鞭又一鞭子划下,马儿某足了劲地撒丫子疯跑,我晕了头,一下子撞到大哥背上
,疼的牙齿都发酸了。
大哥没有放慢速度,倒是温和地笑了一笑,左臂用力,一下子将我带到了座前。
凤刷拉一下迎面扑来,凉飕飕的,却大幅度的增加了我的窘迫。
身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温度,终于觉得夜风并不那么寒冷。
仰头看看雅唐,只见他剑眉星目,美好的嘴唇轻轻勾出温润的弧度。
之前给他的锦囊里装的全是「千母魂丝」的种子。
给龟洛的「精良」稻米全部浸过魂丝的浆汁,一旦附属城邦相应龟洛的征战令,那么迥霄的术士就会打开巫蛊,凡是吃
过该种稻米的士兵、宦官就会腹痛不止,接连二十天无法下地行动。这样一来,龟洛大军将会不战而败。
迥霄就可继续心安理得的过着天朝上国的糜烂日子。
这场卑劣的政治阴谋早在鸿帧16年前就升起了序幕。
依然记得爹爹最初看到我手中这把灰白细末的眼神,厌恶、狂喜、愤怒。
儿子效忠为国自然是好,可要效仿长孙一氏背上“蹂躏天下”的骂名的做法,实在是万分的不值。
毒蛊水稻的种植,皇上必定是知晓已久的,否则不会拖到大战前夕才把赵家送到炼狱修罗之所去送死。
啖其生民之肉,咽其百姓之血。
模样为人,但我与天子的行为究竟与豺狼有何差异?
再看赵父,铁面书生,政场将军,可惜生儿无情,此为幸焉?祸焉?
坐在马上,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嗷嗷乱嚎早成了一锅滚烫的稀粥。
抬抬头,发现身周巨石屹立,杜鹃妖娆。
河道两边是整齐的木桩,青蓝紫藤歪歪扭扭地缠绕其上。
从马上下来,我慢慢地走了五六步,细细地打量面前这道群山冷峻,泉涌若鼓的雄伟场景。
辽阔的土地自是一望无垠,破碎的繁星洒落天际,就像一道银河直直滑落到路的尽头。
从地平线上蜿蜒而至的是八根巨粗的赤红祭绳,每条绳子的末端都系有半米高的神兽雕像。
每尊神像前的红绳都被连成蛛网的形状,它们安静地伏贴在黑土地上,晚风一拂,一旁神架上的铃铛即刻叮当作响,天
地之间瞬时增添肃穆的感觉。
揭蛊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我立在河岸,视线从红绳网中的祭品移到了雅唐身上。
他褪去黑甲,一身白衣自黑暗中腾空显露。
那个圣洁得犹如神祗的男子回首微笑,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
雪下如尘惊四野,他的挺直的背脊就像傲雪的寒松,无论风雨无论霜雪他都坚韧不屈。
和自己卑微的心理世界相比,大哥,爹,麟骨……他们都是那么完美的大丈夫。
昨日恩情今犹在,花落寒冬何处家?
忽然光线有些刺眼,我不自禁地模糊了疲惫的双眼。
第七十三章:揭蛊[1]
风持续地吹着,带着龟洛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
赵雅唐在巨阵中央站定,一把取下头上的发簪,柔顺的黑发霎时犹如瀑布一般的洒下。
星光闪耀,却悠然不及大哥一笑的半分风采。
待放松完毕,揭蛊仪式正式开始。
只见他伸展双臂,劲风瞬时灌满了宽大的祭礼袍子。
懒懒开口,浑厚的嗓音流泻出来。
刚毅的男子,琼晶一般的存在。
夜幕之下轻声吟咏,繁复的咒文自脚底升起,血红的字体漂浮环绕在八座神兽身上,隐隐而来的腥气让久经沙场的战将
们跃跃欲试,青年的眼里甚至出现了嗜血的殷红。
随着吟咏咒文速度的增快,雅唐的语气变得愈发的紧凑激昂。
一簇簇阴冷的黑影从四处凝聚到巨阵旁边,顺着红绳的方向往中央滑动,那里,是招魂使站立的地方。
雅唐双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圈,手心渐渐出现暗暗的紫光。
那紫色甚是妖异,时刻流动着烈焰一般的火红。
'玉衡指东楚星萌动,破骨为龙紫续长空。斯水澹澹皎夜暮暮,纵横韦瑞原嘉魇醒。'一道亮光忽地自招魂使的脚底爆闪
开来,以雅唐为圆心,巨大的光波顷刻间划出圆阵,刺得周遭的人睁不开眼睛。
训练有素的士兵定定地围在四周,纹丝不动,若无呼吸便可当成黑石造就的雕像。
光波还未退尽,之前召出的魂灵扭曲着身子,圆阵的上空霎时凝成一团黢黑的影子。
软糯粘黏的黑色团块摔到在地上滚了一滚,犹自灵活地弹跳几步。接着在雅唐手势繁琐的变换中飞向了高空。
'万神祝韵千树松罗,玉炉中煎焰烟进火。
昔作凤夹鸾鸟安适,今我康雅承雪振翎。'美好的赞文流淌而过,雅唐轻柔的嗓音如同哄那婴儿入睡。
人们静静聆听,沉溺其中仿佛已经过了千载万世。
右手翻腕,左手举过头顶。
雅唐适时抛出千母魂丝的种子。
一阵浓雾扩散开来,黑色团子受到感应般地放慢了飘移的步调。
黑团移动渐渐变慢,直至停在半空。似乎等待着内部成分的完整融合——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黑团爆裂。
天空中忽地降下无数的腊梅。
小巧的花瓣在黑夜里缓缓下落,苍白的花瓣显示出无力的娇嫩。
纯洁,无暇,仿佛破出第一道哭声的婴儿。
靡靡的燥热渐渐消散,只留下人们小心吐纳的呼吸在风中零丁地飘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讶,欣羡,赞叹,欢喜……种种久违的欢乐纷纷涌上战士们干涸的心尖。
娇媚的妻子逢着战衣在家中等待,苍老的父母只叹儿快归家,威严的帝王期盼完满的胜利,幼小的孩童已经能够吟咏唐
诗……
是了,这感觉,这感觉就似最初的爱恋……
这里没有争执,没有欺凌,没有痛苦,没有枷锁。
这里是居士的桃园,是贫民的天堂。
腊梅风中立,笑靥为谁开?
只知西风至,暖意人微醺。
第七十四章:揭蛊[2]
雅唐这厢正在启动毒蛊。
赵桓那边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士兵的过敏系统推迟了将近半个月居然到现在才表现出水土不服。
巡视营帐,看着周边倒伏的弟兄,赵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按原计划,赵雅唐和我兵分两路,以小股队伍从正面诱开性灵王的注意。
彼时赵桓和莲西的大军则应从偏定镇出发,绕过桃坞寨,紫番岭,从后方袭击龟洛主城。
可叹莲西出师未捷身先死,这阵前的变故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迥霄天子在了解事情始末后,第一件事做的不是调查莲王爷的死因,而是以雷霆手段整治了一群莲家的门徒。
之前看不清的东西现在朦朦胧胧地浮出了水面。
铲除大统阻碍,皇帝开始动手了。
莲西一家忠诚为国,自开国以来倒是从未做出什么大风大浪的活儿。
什么功高盖主,什么萧蔷之乱,这家子人从来不去凑那热闹。
稳稳当当,小心翼翼,得祖皇帝封了个忠烈将军,世荫后世,这算是满满的福泽了。
现下来看,诸事小心的莲西王爷死得不明不白不说,怎的又遭到“聚众闹事”的大祸临身呢?
对于坊市间善意的恶意的传言,一向好面子的皇帝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情此景,大臣不得不从新揣测君上的意图来。
离了云王之乱那么久,日子果然过得太过安逸了些,几乎都快忘了伴君如伴虎这样简单的道理来。
迥宵的官级分七等。
由上自下分别为殷红,墨蓝,藏蓝,深紫,蟹绿,豆绿,驼灰。
迥霄王者为尊,黑色的厚重自然成为帝服的上上之选。
微眯了眼,黑衣天子高坐金椅,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一团团代表各种利益的色彩块子。
这朝堂就像个巨大的漩涡,表面平静,内里却是巨擘暗涌。
昨个儿刚做掉个心头顽疾,今个儿又要观那众臣交头接耳,无奈,无奈啊。
这不,皇帝小子上朝时的字字句句都铐牢在龟洛之战上,遇到头脑发热臣子询问莲府之事,皇帝扁用凌厉的眼神警告之
,用严厉的口吻恐吓之。
一时间,中臣噤声,再也没人敢问莲王暴毙之事。
堂上听君言,堂下语纷纷。
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一日理万机的皇帝哪管得了这么多的唾沫星子。
于是乎。
远在千里之外的赵桓,雅唐,祈月,甚至是性灵王,都知道了朝廷异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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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传书,白城的探子接到朝堂状况后,连忙飞奔到笉影城。
笉影城的探子又连忙策马飞奔,直直赶往下个阵地。
经过布丰城时换掉累死的第三批马,连夜跑到布丰江,把信件交到水运司,和另一个探子接头。
对方收了消息,看看字句,然后把信件放到火上烧了,转身化装为一商客,带着瓷器,实则是军火和干粮漂泊到偏定府
。
辗转多次,赵桓终于收到了京里来的密告。
听完汇报后,脸上一笑,当即挥笔一书,洋洋洒洒五千字的罪己书长在了精细的丝帛上。
探子低声接了回信,又往京城跑。
漫漫水陆行,怅怅人浮是。
一支软毛梳,敲醒万顷云。
第七十五章:揭蛊[3]
天空中忽地降下无数的腊梅。
小巧的花瓣在黑夜里缓缓下落,苍白的花瓣显示出无力的娇嫩。
纯洁,无暇,仿佛破出第一道哭声的婴儿。
靡靡的燥热渐渐消散,只留下人们小心吐纳的呼吸在风中零丁地飘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讶,欣羡,赞叹,欢喜……种种久违的欢乐纷纷涌上战士们干涸的心尖。
风持续地纠缠,甚至有刮得更加猛烈的倾向。
方才感叹完花雨的温馨,一阵疾风驶来,花雨营造的梦境被无形的尖刀撕扯开来。
白色的花瓣凄厉地旋转,大片大片的碎裂的花朵擦面而过,竟然能够听到花朵呐喊的声音。
不!
那是毒蛊被揭开后,被虫疽附身的肉体的呻吟!
幻境被击碎。
花瓣成了利刃,狠狠地捅进无辜者的身体。
一个个被软禁的灵魂在奋力挣扎,却总也逃不开虫子贪婪的咬蚀。
惊惧之下,曾为妖的身体反射性地展开防护魔法。
白色的光屏笼罩住仓皇的士兵,壮汉们面色凄惨,全然不信素来亲和的将领现在要将同生共死的兄弟送入死神的怀里。
“赵将军!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要遭如此大刑?”
眼看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战士们的体力渐渐不支,已经有人单膝跪在了地上。
利刃一般的风穿梭而过,其中夹杂的恶魂攻击让人精神紧张。
一手张开防护,一手转换暴咒反击,如果现在是打游戏,那么精神力的那栏肯定是嗖嗖地往下掉。
士兵们正遭受生死搏弈,赵雅唐那厮不闻不问,竟是连头都没转回来过。
维持巨大的防护需要消耗身体四分之三的体力和三分之二的精神力。
是为保护什么重要的人吗?
我冷冷一笑,对自己狭隘的同情心发出了嘲讽。
早知虫蛊一揭,天下血宴。
若真存心救人,还会等到血蛊打开后再救人么?
若真体恤那苍生,又何必种那狠毒的稻谷?
想来这日子过的真当无语——先是伍砚莱接手南宫菖蒲的身子,为了妖,和袭家小生恋上了。
然后被最爱的人捅了一刀,呜呼着穿成了赵家老四。
按常说,穿越后的身体不该保留前世的记忆,偏生伍家少子穿来的这身子完完整整保留了三个灵魂的记忆。
笑着,爱着,哭着,抗着。
男人啊,你要把名字换成脆弱了吗?
纵使知道种毒水稻的人是赵祈月干的,可这事情终究让是新好公民的伍砚莱和南宫心中万分的愧疚啊。
穿越穿越,也不待这么玩人的吧……(作者:“偶……偶真没想过要虐主角的……”对手指ING)
第七十六章:渗透
轰的一阵爆炸,我被炼阵弹出的光波震到了三米开外,摸开脸上沙子,趔趔趄趄从泥堆里爬了出来。
刚要再次张开光罩保护士兵,身周却不知何时围绕满黑色的恶灵。
无头的,血红的,獠牙满涨的,腰被斩断的,咬肌脱落的……
陌生的面孔挣扎着逼近,我可以清楚地闻出陈年腐尸的味道。
哥、赵大哥,你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歼灭我的机会呢。
煮豆燃豆萁。
迥霄王朝中,能把对方逼得如此紧迫的,便也只有人称心魂丧乱的赵家二子吧。
保全他人,还是保全自己?
抬起右手,全力投出一个简单的爆破魔咒,硬是把半个山体炸了下来。
元馨河霎时崩溃。
浩瀚的波涛披头而下,瞬间冲垮离得源头最近的几个大型的咒术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