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禹既然已经接受钱乐的拒绝,就该彻底放手,现在又来参军,刑海只觉靳禹有意在搞名堂。
想到这里,刑海忙运气脚尖,想追上靳禹加以阻拦,却听营地南角传来一声……不,是几乎重合的两声,都是压抑的低呼声。刑海脚下一顿,那靳禹却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顾自大步进帐。
巡逻兵耳尖,随即惊道:“听,有人在叫。”
“是从南门传来的!”
“南面出事了?!”
哗啦一阵兵甲响,巡逻兵忙转去南面。
刑海不再犹豫,一步跃起,落在帐帘外,闪身入内。
内力深厚、夜视能力上佳的刑海,一眼看清帐内情形,顿时怒火攻心,嘶声怒喝:“靳禹,放开乐儿!” 跟着一掌隔空劈去。
掌风如冰刃,划出一道白雾,直奔帐内小铺。
小铺处,一大团黑影狼狈的左挪右闪,舍了一撮灰白发茬,总算躲过掌风。
“且慢!莫伤到小乐。”靳禹看到掌风再来,自觉技不如人,忙出声阻拦。
刑海眼见靳禹衣衫不整,半伏钱乐身上,举止暧昧,只觉靳禹动作、声音、整个人无一不令他厌恶至极,恨不能立刻把那人一掌劈死。但这片刻响动竟没有惊醒钱乐,刑海心下不安,咬咬牙,手握成拳慢慢放下:“乐儿……如何?怎的没有声音?”
靳禹尴尬:“我点了他睡穴!”
靳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发现花当家在钱乐帐外鬼鬼祟祟,忍不住出手阻拦;看到花当家给钱乐吹迷药,忍不住想趁钱乐迷糊,进帐子看看人;眼睛看到人,忍不住手就摸上去了;怕钱乐醒来不快,忍不住点了钱乐睡穴……靳禹此刻面对刑海,仍未想起自己丢了克制力这回事。倒是这再三的忍不住,让靳禹未曾发现黑暗中小小乐上的铃铛。
钱乐打着小呼噜,浑然不觉自己身上衣服已被扒开大半!钱乐更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小帐内热闹得像锅开水一样,否则他接下来一定会出手阻拦两武林高手,改变事态发展……
“你!”刑海怒道:“把人放下,你滚!”
靳禹闻言,面色一沉:“别以为我之前不跟你计较,是怕你,我那是看小乐面子。我和小乐怎样,都是我俩的事,跟你无关。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说完,靳禹忽嘴角一翘,笑得怪异:“便是此时此地我要了小乐,也轮不到你管!”
靳禹说一句,刑海周身的寒气重一分,待靳禹说完,刑海仿佛拢了一身冰壳,人硬邦邦的僵着。
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或本能或锻炼,都有感知危险的能耐。靳禹分辨刑海气
场变化,托着钱乐全身运气,小步后退,随时准备逃离现场。
刑海却出乎靳禹预料,被挑起了火气,但生生自己压下,只是一身气劲蹿起来不得释放。刑海抽刀一挥,气劲随刀而出,刀气外放,撒了欢般,分离并碎裂了半个帐子和其中家什。
隐约在刀气呼啸间,有声沉闷的、半途而废的低呼,靳禹与刑海谁也没心思去留意。
剩下的半个帐子自然支撑不住,靳禹刚跳到帐外,就听哗啦一声,半个帐子整个倒下,将碎块状的另半个帐子蒙上。
“啊?那帐子怎的……”
惊呼由远及近,转瞬而至,来人轻功非凡,正是小司徒。
“这是……钱乐的帐子啊!怎会如此……”小司徒一时只看到帐子全部倒塌,心惊胆战,手上东西顿时端不住,带着风声坠落,竟是极沉重。
第50章
“咔!”
“啊……”
清脆的断骨声,带出又是半途而废的闷呼,这次终于被在场几人清楚捕捉到。
落地的盒子被颠开上盖,露出黄灿灿的内里。即使在夜色中,也晃的人眼花。
一盒金锭落地,本该声音沉重,更能砸出一坑,断不会是骨折和闷哼。
刑海和靳禹都向落地的盒子下方看去。
而小司徒在盒子落地的片刻,发现那两人以及靳禹怀中的钱乐,一时松了口气:“倒是我白担心。真是再明摆着不过了。”说着话,小司徒弯腰低头要捡盒子,一眼看清脚下,竟唬得“啊”一声大叫,登时跳出七八尺远。
“当!当当……”
南面忽鸣锣示警。这种敲法在营地里是有“敌人探子潜入营地”的意思。
钱乐帐子倒塌,本就惊醒附近几个帐子里的人,有动作快的,已经走出来旁观,此刻听到警示,都和刑海、靳禹以及小司徒一样,将视线定在那一盒金锭之下。
营地随着锣音亮了起来,有胆大的拎着刀走到盒子旁,在地上划拉几下,挑起一块地皮色的布……或者说是披风更合适,披风下面呈趴伏姿态的人,软啪啪的摊着,没了生气,只留一脸惊慌。
“哈,历来风流鬼死于花下,这一位怕是生前极贪财。”小司徒起初被地皮隆呈清晰人形吓跑,现在发现地皮是块伪装,这才走回来拾起那盒金锭,一边忍不住调侃:“被砸断脊梁骨而死,就是雷劈也比这几率高啊。”
旁有老兵看着尸体,越看越怒,忍不住提刀去扎:“倭贼,报应!不得好死!”愤怒激红了一众人的眼,竟连那一盒金子也忽视了。
营地热闹起来,忙着搜查倭贼探子。军令自上而下,或坚守岗位,或参与搜索。
而钱乐帐子因意外被毁,有军官下令将被毁的帐子周围布上岗,士兵密密的围了一圈,军营里得到消息的军官正纷纷赶来,看阵势似乎有意将这意外与探子联系。
人来人往中,靳禹不得不回军医帐。
花当家一时不见人影。营地东南角江湖人这片,只能暂由老方丈出面,分别安排几拨人,配合搜索和外围拦堵,以及寻找花当家。
钱乐已经被靳禹解开睡穴,醒过来,但整个人还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小司徒抱着那盒金子告诉钱乐那是六皇子给“玉菊”的赏时,钱乐显然没反应过来,皱眉不快道:“给我看这个,你算怎么个事?!要么都送我,不能这样眼馋人!”
刑海眼看钱乐睡眼朦胧,粉面红唇,整个一副轻软招人的样,心里有些抓挠,抢在小司徒解释前贴上钱乐耳朵:“乐儿忘了自己就是……玉菊?”
钱乐慢慢的眨下眼睛缩缩脖子,迟疑的“噢”了一声后,似乎想起来,眼睛一亮,笑着向小司徒摊手:“拿来!”
小司徒撇嘴,压低声音:“都是你的,不过由我暂时保管的好。眼下你不怕暴露‘身份’?这可不光是为以‘玉菊’名义送的东西赏的。六皇子还问人在哪……”
“报告!发现探子……”
草堆被扒得满天飞草,花当家衣不蔽体,扭腰呻吟,半果亮相。
一时间,附近江湖人或掩面或后撤,都顶不住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做花当家“熟人”的压力。
却在此刻,都芙教道姑一步上前,解下披风盖在花当家身上,顺手捏了花当家穴道,让人昏厥过去。钱乐看得清楚,道姑虽面色青黑赛过锅底,但她瞅着花当家的眼神却略带温柔和无奈。
早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而眼下情景让钱乐不禁脑补,莫非花当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莫非道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花当家此状?道姑是因为对花当家相当了解,才认为花当家此状也算正常?而且就算这样,也能包容?问题是,花当家之前作了什么,怎么会在军营里也闹成这样?
钱乐这一琢磨,小司徒的话被他彻底屏蔽在耳朵外,目光不禁在花当家和自己的帐子间来来回回。不过他没看上两眼,就发觉弯腰收拾破帐的两个士兵忽然全身一僵,紧接着其中那个面嫩的,整个人软在地上,双眼翻白,已经晕倒。而那两人身后的另几个士兵大叫着跳起来,抖得像筛糠,踉跄着挪出几步,扭身大吐特吐。
多数人这时还没反应过来,钱乐看得清楚,忙走近几步,眼睛向掀起一角的帐布下扫。
因为搜捕探子,此刻营地火光大盛,四下明亮,破帐处更是格外集中了几只火把,帐布下浓厚的深色被照的反出红亮!
“别看!”
刑海挡住钱乐。
一片呕吐声中,抖着腿肚子的士兵布岗更密,将旁人隔远。
小队长按上级指示找来老军医,从钱乐身旁走过时,钱乐听到两人低声交谈中,“碎肉”、“三截手指”、“人骨”、“几人”等类似的只言片语,再联想那些士兵表现,他顿时自觉胃也有些抽搐。
破帐处,似乎帐布有些润湿,钱乐发现那上的颜色也更深了。
花当家果了,自己帐子散了,营地大举搜探子……如果不是天还黑着,钱乐忍不住怀疑自己睡了很久,竟然一觉前后氛围迥异。眼下状况多数在自己帐子周围生出,钱乐不明究竟,但在左右士兵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下,意识到自己正被怀疑。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钱乐前脚被“请”入将军大帐,与花当家、老方丈、道长道姑等人站在下首,受着众将领劈头盖脸的质疑和冤枉,后脚一伙不速之客紧随刑海,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因副将六皇子亲自带人搜寻探子,其他事宜只能由另一年近五十的张姓副将出面查处。
钱乐帐子毁坏,正是这张副将认定查乱的着手点。一群江湖人也是万一出事,推出担责的最好替罪羊,张副将乐见同僚一番言辞“杀威棍”,将江湖人揉搓软呼,因此对此时闯入打断“杀威”的人,脸色格外难看。
而看清来人,钱乐顿时不由后退一步,花当家老方丈等人则半掩面“噔噔噔”连退三四步,硬是与刚进来的人在已经拥挤的军帐内间出一条米宽的通道,如同“楚河汉界”般。
“哟!我说谁呢?见了我们躲那么快的,只就你们‘正派’了!”虑斗宫水长老的声音是钱乐最熟悉的。
“扑通!”
从水长老身旁跌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木长老一脚踢上,让那人面对张副将跪倒。
第51章
那人跪着,脑袋却停留在刚才看到钱乐的方向,眯着眼睛,面带邪笑,嘴角垂涎,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说的什么,钱乐听不懂,倒是立刻知道对方是个倭人。
刑海悄无声息走在钱乐身前,挡住那射向钱乐的龌龊目光,回视倭人的目光有如实质,暗里运气,准备让对方吃点苦头以示教训。
哪知那倭人一眼看到刑海,人好似被电打了,全身乱抖,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
反反复复只一个词,却被倭人叫得毛骨悚然。
有人顿时被倭人的样子逗笑,只说倭人没骨气,当了俘虏这般“怂”相。
“怎么回事?他在喊什么?”
一年长军官低声问出,通译战战兢兢小声解释:“倭贼在喊‘魔鬼’!想必倭贼被将军军威吓破胆,神志错乱,胡说八道。将军不用理会。”
军官们或大笑或点头,张副将仍神情肃正,不过嘴角倒是柔和了几分。
倭人仿佛没听到各种笑声,只是瞪视刑海,颤抖着竭力蠕动身体,试图离刑海远些。
“将军,此倭贼乃敌军探子一名。我等在营地东北角抓获,特送来给将军盘审。”红衣老者上前一抱拳,声音不大,中气十足,震的钱乐耳朵直嗡嗡。
军官中终于有人正视虑斗宫的几位长老,有心的一看五色彩衣齐聚,低声惊呼:“是虑斗宫的长老……”
以往刑海不常出宫,江湖上对虑斗宫印象深刻的,多是虑斗宫的三山五峰十二庄,特别是五色长老。皇家因培养皇子与虑斗宫常有联系,但也多是通过两护法和五色长老。如此流传到民间,便是虑斗宫同五色长老间划了等号。
一大邪派的名号亮出来,军官们都有些动容。
但有一位白须老将面色不变,忽沉声问出:“这人是你们抓的?你们是如何抓到?为何说这人就是倭贼探子?”
“当然是我们抓的。我们从营地东北角进来的时候,正瞅见这家伙往东门走,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正好你们要抓探子,我们顺手就帮了。”火长老边说边抖袖子:“水长老,有话你就说,别拉拉扯扯的。”
老将点点头:“噢,你们是从东门进来的。那里今晚加了一岗,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曾注意到换岗?”
火长老眼睛一眯,没有接话。一直拉扯火长老袖子的水长老终于松了口气。
不想她这口气松岔了。
“来人!”上首张副军一指火长老几人:“绑了!”
刑海后背一僵,花当家面色骤变:“将军,这是为何?”
张副将冷笑,另有一年青军官愤然道:“今夜东门守卫六人,半个时辰前,被发现全部身首异处。你们这个时候来,不是你们做的还能是谁?!”
军营东门略偏北,离营地中心较远,单程步行,巡逻兵通常顺利的话,至少要走一个时辰,若是扣除营帐间的绕行,怎么也要超过半个时辰。
杀人+轻功,虑斗宫数人被认定有足够作案时间和能力,这就是绑人的表面理由。
火长老虎目圆瞪,运气怒哼,只震的上来绑人士兵跌滚出军帐!
“大胆!”张副将一拍扶手,又要下令。
“将军息怒!”花当家大步上前,撩衣单膝跪下:“将军,此事恐怕有些误会,这几人原属白虎营。”花当家顿了下,看眼张副将脸色,慢慢说道:“这误会说来话长,可否容我向张将军单独汇报?”
花当家的低姿态和小心翼翼让整个帐子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军官们对此略显得意,也有老将那样凝神思考的。而江湖人包括虑斗宫的,全都屏息宁气,生气的、紧张的、担忧的都开始仔细琢磨花当家的意图。
显然,花当家意在救人。他们这些江湖人都明白,平常一身功夫自保没问题,但眼下身在朝廷军营,遇到事情靠自己武力,都是扯淡。
“白虎营”,让江湖人都想起他们进入这东平军水师,是“打过招呼”的!张副将也算经手人,岂有不知之理?!
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杀人与否,怎能没有个物证人证、现场调查、当堂对质?当朝律例可是严禁仅凭推断定罪量刑的。
再说,地上还有个倭贼,不论探子与否,至少该审审先……
众人后知后觉的闻出了阴谋的味道,不禁心底暗叹:还是花当家交际广,人群里常打滚,心思多有历练,比他们先发现异常。
这时花当家自己,已经顾不上揣摩那张副将究竟是因为他们江湖人对另一位副将——六皇子表现出亲近之意,还是因为“招呼”打得不够,又或者其他什么理由,来找他们麻烦,他现在只想尽快让“散漫率性”的虑斗宫长老们离开,最好有多远走多远。
军帐内诡异的安静持续了至少一盏茶那么久,张副军才含混的“唔”了一声,慢慢说道:“本将,军务繁多,等晚间才有些空。你那时来汇报吧!到时你可要准备妥当,给本将把你说的误会都弄清楚才好!”
花当家面色自然,抱拳道:“谨遵将军命!”
“喂,你们‘正派’真是熊!哪有什么误会,就是他们胡搅蛮缠,人根本不是我们杀的……”火长老安静片刻,眼看花当家救场成功,却忽然直脖子嚷了几句,也不理会水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的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