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钱乐转身,脑后一痛,人昏了!
等钱乐幽幽醒转,先是觉得脑袋在痛,随后发现眼前黑乎乎的,蒙着厚布。钱乐自觉鼻端满是海腥气,身下微微起伏,不用多
说,这已是上了海船。
全身手脚知觉恢复到位,钱乐并不意外自己是被堵着嘴、捆了个结实,只是拿不准对方绑他的目的。
距离上一次被绑,已经时隔数月。上一次因玉菊身份被发现,刑海的右护法将他绑到了虑斗宫。这一次呢?
钱乐试探的哼了两声。
没有人回应。
倒是靠着的墙后,传来人声,在钱乐听来,那似乎有一个房间。
“……听说事已经成了一半,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又来几个江湖人,将场子给搅了。那姓魏的,死无全尸。”
“哼,姓萧的成不了事!也就我那大外甥看他听话,且用着。”
“赵将军说的是。那您看,这回……”
“嗯,自家妹子和外甥,还有什么好说的。六皇子,本就不能留,这次机会大好,不用妹子说,我当然要帮她。至于那些江湖
人,若是用好,倒能做助力,这事也好说。只是,与外敌勾结之人尚未查出,老家伙仍在气头上,你回去提醒我那快当贵妃的
妹子,让她最近少出门少说话。”
“赵将军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几句,脚步声起,这是要离开了。
钱乐拧眉,心想这营地里,姓赵的将军就一个,是营地的总兵,最大的头头。而那个自称“奴婢”的,就是帮六皇子取过扇子
的近身太监刘公公。
瞧吧,给皇子当兄弟没好事,做太子的兄弟注定是悲剧,若太子的父亲还是正当年,而太子和其他兄弟成年已久,那就是惨剧
喽。
钱乐对六皇子颇为同情,心想寄退倭的希望于此皇子,怕是要夭折。
正想着,一阵细微的悉嗦声到了耳边,有什么东西扫到钱乐耳朵,又凉又滑,轻飘柔软。
会飘的……
钱乐觉得后脊梁直窜上一股凉气,挣扎着就要叫起来,虽然只能发出“呜”的声音。
一只手立刻捂上钱乐的嘴。
“嘘”!
耳边热气拂过,一道气声示意钱乐安静。
热的?!
不是冰凉的、只会飘的?!
钱乐松口气,身边忽然多出来的这个,是人就好。
身后房间开门声、关门声后,脚步声渐远渐弱。
等了五六分钟,捂在钱乐嘴上的手才放下。
钱乐扭头欲出声,以示不满,却不料嘴又被捂上。
隔壁房间吱嘎一声,竟又开门,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将……可……走……”
略重的脚步声慢慢踱到门口,就听将军的那把低沉声音带着冷笑:“妇人见识!江湖人怎堪重用?!解非,去叫张副将。”
“是,大人!大人,小人有事要禀……”
“先去叫人!”
“是……”
听声音,人已经走远。
钱乐眼睛适应黑暗,拧着脖子,眼珠乱转,隐约看清周围都是麻袋、木箱,貌似身处仓库。身后那人手腕上有金属腕环,夜行
服呈蓝黑色,而非纯黑。
钱乐耳边传来低声:“我松手,你不许出声。我问你话,你点头或摇头来答。否则,我杀了你!”
钱乐听到“杀”字,汗毛倒竖,忙头点的小鸡叨米样。
手终于拿开,钱乐表面老实乖巧,心里骂翻天:去你NN的,我忽然被绑到船上这个角落,自己还一肚子问题,问,问你妹。
“你身材矮小,是倭人探子?”
大力摇头:矮小就是倭人?我这身体未成年好不好!
“刚才隔壁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大力摇头!你是来听玛丽隔壁的话,我当然不能听见,听见了你一样杀我。
第57章
“你为何被绑在此地?”
大力摇……钱乐怒,脑袋前后左右晃,这不是点头摇头能答的,好吗?!
身后那人轻笑,钱乐全身一僵——这笑声露出那人真声,钱乐觉得耳熟哇!
那人顿了顿,抓着钱乐扭在身后的手臂:“你也算识相,我带你出去。你若搞花样,我便杀你。”
钱乐对“出去”二字敏感,大力点头。直等到他被人拉到甲板上,才反应到,“出去”不等于“解救”和“放”。
四下黑沉,正是夜晚。船上隔三差五的灯光,映出船外的水面一层层鳞波。
钱乐被那人夹在身侧,能听到有规律的脚步声,但看不到岗哨的人。钱乐打个抖,心里和这个春夜一样凉,这人不会救自己,
多数是要利用自己,当个挡箭牌什么的。
那人带着钱乐贴着各个舱门,在船上的阴影里小心潜行,谁知还没走出五步,忽从一扇门后转出个黑影,迎面撞了上来!
钱乐眼睛一闭,心道“完了”!
预料的碰撞没有发生,钱乐也没有被推到刀尖上。
睁眼一看,面前两双眼睛都是诧异的眼神。
其中眼神老辣的人“啧”了一声,轻道:“是你!原来钱乐你在这。六殿下和司徒恍刮等人都收到勒索信,正派人到处找你…
…”
钱乐刚听出那人是白苍,甲板一侧的楼梯上忽传来一阵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
不等两蒙面人反应,光亮已近在咫尺。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你、你,还有你,跟我去搬东西。你,把这个交给刘公公。”有人下楼同时下令,声音和之前被称作
“解非”的一样。
光亮照进暗处,不过一两秒,“有刺客”的示警声立刻被喊出。下楼的人先后叫嚷“抓刺客”,甲板上的岗哨跟着跑动起来。
白苍一跃而起,抓起前面两人掼向他们身后的士兵,钱乐被那蒙面人夹着向船舷跑,显然有跳船的意思。
“钱乐,憋气!”
越过船舷的刹那,耳边传来一句嘱咐,钱乐却忙着转动脖子,竭力想看看那蒙面人。
“扑通!”
两人入水。
“噔噔噔……”
“抓刺客……在水里……”
水中,钱乐终于在那人帮助下挣脱一身束缚。那人连番打手势比划,要钱乐随他向远处游而不要马上浮上水面。
钱乐被水一激,已经清醒:自己被绑架,是有人想勒索,且这人至少清楚自己与小司徒熟识;军营里牵涉皇宫后院的纷争,确
是要对众江湖人不利;白苍和那蒙面人认识;那蒙面人认识自己……
“扑通!”
“扑通……”
船上有兵先后下水。
一丝模糊的熟悉感挂在心头,钱乐本想先揭那人蒙面,但追兵这就来了,还是跑路要紧。若自己被抓到张副将那里,恐怕等不
及向六皇子求救,就会被咔嚓。说不准,身后追兵,绑匪也在其中……
******
在水中,蒙面人空有一身武艺使不出,游泳速度不差,却远比不上钱乐,更别说深潜。身后追兵都是几经挑选又专门训练过的
水兵,一个个鱼般划出道道水线,紧追不舍,很快就要追上。
蒙面人一时觉得,后背冰凉湿透的,不是海水,是汗水。他眼望钱乐潜入深处,借黑夜掩护,在水中隐去踪影,有些担心有些
羡慕,却只能自己卖力摆臂蹬腿,加速游。
******
钱乐隐在深处,抬头看蒙面人游过去,便转身打算游回泊船的港口。
转身一半,顿住,钱乐又转了回来。好歹蒙面人帮他脱离绑匪,还带他跳水从船上逃出……知恩不报不是他钱乐所为!
悄悄上浮,猛然抓住游过的水兵的腿,带着人下潜,看水兵惊吓中慌了手脚、呛水,然后松手……
钱乐如法炮制,拖住三个游得最快的水兵后,去追蒙面人。
视线里,蒙面人却开始下潜……不,是在下沉。
钱乐穿越前兼过海岸救生的活,一看蒙面人的状况,就明白这人极可能腿部抽筋,游不成了。
等把人从水里捞到一处浅滩,钱乐只觉小身板从头到脚的酸软,干脆直挺挺趴着不动。若是穿越前钱乐那体格,这段距离再游
十个来回,都没问题。
哗啦哗啦,踩着水的脚步声靠近,钱乐头没抬,心想蒙面人习武,体质真好,这么快就爬起来了。
“钱乐,谢谢你回来救我。”
钱乐猛抬头:“是你?!兄弟,嘿!”钱乐看着蒙面人,笑了:“你就是那谁……就那个饭庄……馒头……和、和……”
蒙面人“呵”的也笑了:“和六!你记得啊。”
钱乐手一撑,就要起来:“你怎么在这?哈,我明白了,你是情报局的……和六你……”钱乐瞪向蒙面人的眼睛里是不信、后
悔和愤怒,旋即眼睛一闭,扑通跌倒。
******
窗外一望无际。
晴空下天海一线,碧波荡漾,耳边海浪声声,偶有海鸟一鸣。
偏西的阳光斜入窗内,将窗棂镀层灿烂金色。
白苍看向站在窗边那人,年轻英俊的面庞上,现出少有的迷茫
,明明眼睛看着窗外,却不见为窗外风景所动。
“殿下?六殿下!”白苍唤回年轻人的注意,继续说道:“殿下,信已经分九路送出……另外,那人还招出一桩。”
六皇子漫不经心的略点头:“哦,还有一桩?”
白苍压低声音:“解非招,钱乐是他绑的。”
六皇子双眼一瞪,眉头皱起,两步走近白苍:“怎么?是他干的?把他剐……把他……”六皇子一抿嘴,克制片刻,才又问道
:“为何绑钱乐?可问出指使?他都知道些什么?”
白苍摇摇头:“没问出指使,他说自己干的。人用过刑,是真话。这人在张副将身边,该看的不该看的,能知道不能知道的,
都跑不掉他。解非见过司徒公子从你这里抱走盒黄金,交给钱乐把玩,还知道以花当家为首的江湖人都对钱乐青眼有加,就想
利用钱乐,弄些钱。至于钱乐别的事,他并不知。”
六皇子看眼还摊在书案中间的勒索条,眉头仍皱着:“赵将军和张副将的安排,那解非清楚。开战在即,他急着求财也算正常
,只是,他对钱乐寄予如此‘厚望’,有些蹊跷。”
第58章
白苍点头:“殿下,解非交待,得不到赎金,他就把人交给张副将。借倭贼探子潜入一事,张副将有意找个替死鬼,把殿下你
拉下水。”
六皇子笑了:“老一套了。白叔叔,解非、刘公公那两,你看着办,张副将那里不用理会。我们已经出海,我那些哥哥们,能
有天大的本事?且尽管使来就是,我接着呢!”
白苍也笑:“行和,你这话,与你父皇当年,是一个语气。我那德义大哥,总说你是跟他最像的儿子,我一直不信,看来,只
要环境合适,可不就是最像的。”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白苍忽凑近六皇子,只见唇动,不闻声:“殿下,我已找到虑斗宫左护法,那个消息的报价,他们要三倍
……”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已是正午。
老军医擦净手,端起靳禹手边的茶,一口喝干。
靳禹看着老军医一举一动,一言不发。
老军医笑笑:“新来的,叫靳禹?来,坐。本来呢,我看你本事不错,向将军推荐你,后面那两艘大船,哪艘都行,就你一人
。哎,谁知道,大半夜的,六皇子突然叫人,那时候就你还没走,我只能把你带来。是,跟着六皇子这船,恐怕没多少练手机
会。你也别急,这还没到时候呢。这事我记着,肯定把你安排好。”
“那人怎样了?”靳禹没有接老军医的话,慢慢问道。
老军医一挤眼,嘿嘿怪笑两声:“有意思。原来你……嗯,那孩子没什么,又饿又困,睡着呢。贼人缺德,绑他一日夜,不给
吃喝只喂迷药。”
靳禹低下头,喉结耸动,双手捏拳,克制片刻,才又涩声问出:“他,什么时候能醒?”
老军医摇摇头:“上面人送来的米汤里,有安神的朱砂,药性大了些,说不准。”
半晌,靳禹点点头,“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啊呀,忙活大半夜,一早上,只有一杯凉茶。老夫几十岁的人,饿着肚子,记性不好。”老军医一通嚷嚷,却没止住靳禹离
开的脚步,于是又道:“新来的,给我弄点吃的,我或许能想起……”
靳禹伸手开门,扭头撇眼老军医,那双眼中正压抑着焦虑和愤恨,因那灰白的发茬衬着,明明面色淡然,却透出邪异,有几分
吓人。
老军医叹气,抬手扔出一物:“那孩子被捆了一身淤青,老夫忘记给他擦药。别走,厨房在做芝麻酥饼,给我端盘。”
距上次见钱乐,就是倭贼探子入营那夜,已过去四日。靳禹走向老军医指明的那间房,站在门口,手指微颤,一时间不能自已
。
钱乐被六皇子留下打杂,靳禹当日便从小司徒那里得知,本想缓一日去看,哪知人竟被劫走。六皇子、小司徒,还有花当家等
人,收到歹人勒索财物的信,分别附着缕绑着发带的头发、腰带、贴身小衣等物。因刑海爱惜钱乐,钱乐这些穿戴即使面料简
朴,也精工细作,隐蔽角落绣有他的名字。
众人一看,哪还有怀疑。
等靳禹看到这些,登时血气上涌,急红眼睛,险些发狂杀入军营。待他冷静下来,便也急忙同他人一道去寻人。
不过三两日,靳禹又经历一番身心煎熬,焦虑中,只有一个念头:小乐平安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靳禹知道刑海也在找钱乐,不过,他和刑海,还有其他人,都没想到,钱乐自有贵人相救。
好在,钱乐已经脱困,平安归来!
靳禹手扶门框,定定神,推门而入。
房间与靳禹和老军医住的那间格局相似,都是给较有地位的仆役、随从,包括低级军官、侍卫等住的。两张床,一张八仙桌,
两条长凳,一个大衣橱,两个木箱。
据说,六皇子听闻钱乐脱困,称赞钱乐勇气可嘉,又得知钱乐水性极好,于是奖励钱乐银钱之外,还破格提拔钱乐,在出海期
间随侍他六皇子左右。寻常人明了,这是六皇子看上钱乐水性,以期多条保命符。
本是两人一间,因人员历来双数,新提拔的钱乐便单人一间,倒也方便他这两日休养。
靳禹只略略打量左右,视线就凝向床上那小人。
白里子蓝布面的棉被被掀开一半,床边两个火盆烧得正旺,钱乐小脸粉红,脑门一层薄汗,贴住几根顽皮发丝,在额头脸颊弯
出细柔曲线。
此际虽近立夏,夜间海水仍寒,那火盆应是特意给钱乐发汗用的。
靳禹呼吸略重,走向床边,抓起钱乐抱着被子的手。
钱乐立刻感到不适,皱眉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