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禹找到等他的人,接过一匹小马:“来,先上马,我们边走边说。”靳禹把钱乐扶上马,自己去骑一旁的枣红马,踢踢踏踏
跟在钱乐身旁。
“我以前,为了报仇,一直跟着师父……”靳禹没有多说自己的出身,似乎有顾虑。
两人骑着马,一高一低的身影慢慢走向海岸。
月色不明,海浪声声,掩住两人的私语和声声马蹄响,还有靳禹早备好的小酒坛被拍开泥封的声音……
******
钱乐一觉醒来,习惯的抻个懒腰踢个腿,还要东摸西挠一番。
但胳膊一伸,钱乐就惊了。
靳禹被胳膊打醒,长臂一探一圈:“小乐,别闹,好好睡……”
“啊?”钱乐看看靳禹,看看自己,身上里衣都穿着,不知不觉松口气:“靳哥,早……早……呀?”里衣不是之前自己的那
套?
靳禹翻个身,继续睡。
钱乐钻出被窝,把自己和衣服里外检查一遍,抖着声音问道:“靳哥……你,给我换的衣服?还洗了澡?”
靳禹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睛:“你昨晚喝多,吐得到处都是,我只好给你过过水,换身衣服。不然那味儿,熏得我也没办法睡
。”
钱乐眨眨眼睛,再次仔细感觉,全身上下轻松妥帖,还有些洗浴后的清香滑爽,没什么异常,只是吐息微有酒臭,正印证了靳
禹的话。
钱乐不好意思地笑道:“昨晚稀里糊涂的,我都记不请了。幸好有靳哥在。靳哥,你早上吃啥?我去看看。”
靳禹随意摆摆手:“我习惯没变,你看着办吧。”
“哎,好嘞。”钱乐很快把自己拾掇利索,跑出客房,去问早饭。
靳禹听钱乐脚步声远了,一把揪过钱乐的被子,鼻子凑上去闻闻,又团进怀里,笑得诡异:“小乐果然一点都不记得,一点异
样也没发现……陈酒果然好……下次……”
房间床下,扔着一团床单,若是打开,可以见到上面团团白色斑迹,那是一夜荒唐的佐证。
靳禹自然不会给钱乐发现床单的机会。
******
钱乐还没问好早餐,靳禹已经离开客栈,在街上找到他:“早点回去。今日虽然没有潜水和机关操纵的任务,但还有其他安排
。”
两人回营。
东岸的倭贼营地被捣毁大半,残余的倭贼于黎明时突袭反攻。
东岸官兵之前见到南岸官兵把倭贼打得落花流水,心里正憋着劲儿,对着送上门来的倭贼好一顿棒揍……
午后,六皇子和东岸总兵将军已商定两营下一步联手作战计划,南岸官兵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启程回返。
第71章
秋后处暑时,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第一艘五桅大船,由六皇子主持了入水仪式。
此时,六皇子的转正令还没到,但是在众官兵眼里,只是早晚的事。
东岸在南岸官兵前段时间的帮助下,将倭贼逐出陆地,阻在海岸。只是,半个多月来,东岸压力越来越大,眼看倭贼又要冲上
陆地。
而南岸的防线,并未因为难攻而被倭贼放弃。三天小战、五天大战,南岸的近海也一直未有消停。
大船试水,无疑给南岸官兵打了一针强心剂。
因为参考大船的吃水,新强机关已试制成功,威力惊人,就等上战场上显身手。
钱乐胳膊受了箭伤,吊着半边膀子同白苍下棋,脑袋却一直往窗外转:“下水了吧?怎么听不到声音?”
白苍用棋子敲敲棋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是在水下凿船的,非要出水上船,跟对方摔把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
道理也忘了?”
钱乐难为情,捂嘴咳嗽:“义父,您说的是。呃,义父,六殿下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下棋!”白苍不看钱乐,落下棋子。
钱乐仰头看着天花板,郁闷的胡乱落子。
少年的身体里装着青年的灵魂,固执和好战因子却保持了高度一致。
银蛙们在水下凿船的活计,大多时候会兼顾收拾落水的倭兵。那日钱乐追了一个落水的,三两下没能制服,倭兵爬到另一艘船
上。钱乐恼火,又憋着倔劲,跟着爬上船,将那倭兵砸晕扔水里。
船上正战得激烈,钱乐看着手痒,捡起把刀,找个倭兵就开打。
陆地上没什么功夫傍身的钱乐,和最普通的士兵一样,只学了点军营中粗浅的拳脚。打到最后,弃刀从拳……
把倭贼踹下水,钱乐刚得意的站起来,其他船上的乱箭把他给捎带了。
六皇子对此颇为不满,戳着钱乐刚包好的伤口咬牙切齿:“你是银蛙队的队长,做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再有一次,军法伺候
!”
没有军法、但有禁足,好在白苍常来看钱乐。只是,不能亲眼看新船下水,钱乐深觉遗憾。
白苍收了棋盘,想了想,留着门走了:“我出去转转,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晚上你自己吃。”
钱乐大喜,明白白苍好意,连连道谢应了。
没多久靳禹现身,带着钱乐飞檐走壁,去海边看船……
南岸新船加新武器,迎击开赴而来的倭贼新舰队。
倭贼新舰队先被海盗洗劫一遍,又被南岸新武器当试验品狠狠操弄数轮,最后一条船也没能逃出去。
六皇子乘胜出击,将倭贼连舰队带补给站,撵出数海里。
海盗们自然接管倭贼腾出的海岛。
钱乐顺道拜访木长老。
左护法一行带着刑海顺利返回虑斗宫后,就给钱乐送过信。之后刑海独自被留在他的禁地恢复功力,一众虑斗宫人皆不知其情
形。
钱乐记得那如温泉、长着能装人的大荷叶的湖水,心想伤势已无性命之忧的刑海在里面醒过来,饿不着也渴不着,除了盼他尽
快恢复功力,倒不怎么觉得担忧。
这次钱乐来找木长老,只因听说水长老在一次战斗中,被几个忍术高手围攻,身中数刀,伤势严重,故而特意找木长老问情况
。
水长老和她的水峰部下,在虑斗宫主要负责情报、暗杀等事务。此峰事务相当重要,而水长老一直紧握权利,让刑海为了收回
权力而暗做手脚时花了大力气,就算眼下,刑海仍有些水峰的暗线没能摸清。钱乐来打听水长老情况,就是怕水长老真的重伤
不治,最后那些暗线全都失散收不回,损失就大了。
木长老前一秒皱着眉头很沉重的对钱乐说“水长老伤势很重”,下一秒水长老一身纱裙,婀娜而至:“哟,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稀客稀客……”
钱乐忌惮几次要求刑海杀了自己的水长老,寒暄之时,暗暗打量水长老几眼,便匆匆告辞。
给左护法的回信上,钱乐特别注明——水长老拿起的茶杯,茶水漾出水纹……
内力深厚、注重仪态的水长老,除非克制不住伤痛,不然不会露出如此破绽。
******
待南面海上战局稍定,六皇子带兵回南岸略作休整,并先遣出花当家等江湖人的山寨营,前往东岸。
东岸的海陆防线,已在六皇子出海逐远倭贼的时候,被攻破。
山寨营成员星夜兼程,在未到东岸之时,寻了处地方,开始行动。
南岸官兵驶着从倭贼缴来的大船,慢慢驶向东岸,一路上旗帜高举,鼓声锣声震天,早早就向敌人宣告自己的到来。
倭贼自有敏锐的将领,获知南岸对东岸的援军到来,却不像上次悄然行事,而如此这般大张旗鼓,推定其中必有隐情。
将领让军士小心戒备,派出几队侦查兵出去查探。
山寨营被发现了。
倭贼将领大喜,着“左膀”,带一队精兵去战山寨营,另派“右臂”,严守自家的战船,并与南岸援兵对峙。自有那倭贼信使
,得其将领之令,携加急信上报,并给南岸通气。
“右臂”收自家战船,亲眼看着南岸援兵驶着他们倭国本土制造的船,心里已经有气,有些当地渔民驾着小船,仗着援兵,远
远向他们叫骂,更有不像样的,对着他们倭兵喷口水、丢臭鸡蛋。
一些倭兵气不过,远远射箭。
渔民惧怕,哄闹着散开,转眼就不见船影。
“右臂”和自己的兵们大笑,嘲笑渔民胆小等等。
南岸援兵似乎被倭兵的气势吓着,都缩回船里,不再露面。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倭兵有些耐不住,紧张又好奇。
一小船倭兵被送下大船。
大船上,“右臂”和自己的兵屏息看着小船靠近南岸援兵的船,看着自己人上了那大船,看着自己人走进了船舱……
倭兵们一个不少,从船另一侧走出来,一个个表情怪异,向“右臂”示意船上已经空无一人!
“右臂”大惊:“我们中计了!”
“右臂”急带士兵返回陆地兵营。
若是南岸士兵刚才牵住他们在海上,转身故技重施,去破坏他们军营……
倭贼将领正为“左膀”迟迟不回消息而焦急,就见“右臂”大步流星回转。
第72章
“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中计,援兵可能来袭营……”
“右臂”将之前情形向将领描述一番,将领立刻给“右臂”扇了一大耳刮子:“混蛋!你回来,才是中计!”
果然。
等“右臂”跟着将领来到停船处,守船的兵被吊在船外,船上冒着烟,渗着水,慢慢下沉。
南岸援兵的船上,却仍空无一人。
将领沉思片刻,大叫一声不好。
及至此时,“左膀”带队,一去不返!始终没有消息回返,仿佛整队人马人间蒸发。
将领顾不上责罚“右臂”,让其戴罪回守营地,自己亲自带兵去找“左膀”。
藏着山寨营的地方并不远,急行军不到一个时辰,已能看见有几个“左膀”士兵站在一个临时营地外。
士兵面对着来人,脸上是怪异的笑容。
有探子上前问话,那几个士兵只是笑,不答言。探子着急,去推士兵肩膀。
士兵身体一晃,被推的肩膀连着半个上半身,脱离身体,掉到士兵身后,脑袋跟着咕噜一边,剩下大半个身子,分成几大块,
散了一地。
探子怪叫一声,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即使相隔数十米,将领也注意到,那碎成几块的士兵,身体分裂时,没见一滴血。
“装神弄鬼!”
将领打量临时营地,意外发现远远的,左侧海中和右侧林地,都有渔民在看着他们。
将领有些紧张,渔民想看他们出丑吗?那他偏不带兵们闯营地。
“从那里,我们绕……”将领指着树林,忽然愣住——这附近的渔村,不是都给抢过、杀过、烧过?附近村子都没了,更不见
村民。那么,那些渔民哪来的?
将领再看两边,哪还有渔民的身影?!
将领一脑门的汗!
到底什么意思?闯营是计?还是不闯是计?
天色渐渐暗了。
将领抹掉汗,招出十人一队,一比营地:“进去……”
无数双眼睛看着那十人,走向一脸诡笑的曾经的战友,唤醒探子,进入临时营地。
十人分散,在营地间穿行。
将领紧张的看着,很快发现,小队人数减少。
营地果然有问题。
将领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向身后数个副手一番叮嘱,副手们立刻吩咐下去。
将领挥手:“跟我冲!”
借着夕阳最后的光辉,士兵们横冲直撞,闯进临时营地。
长刀刺穿营帐,挑破帐面。
倭兵们骇然发现,营帐内没有人!
将领冷笑,掉转刀头,就将刀往地下刺。
只是,他刚刺下刀尖,就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一滴血映着夕阳的余晖,发出一种神秘的、金色的光。
将领抬手摸了摸,没摸出什么,他抬头想说话,可是脑袋一动,眼睛看到的,就不再是之前的景——所有的人和物,都相对他
,在朝天上跑……不,地面还在,就在眼前……还有自己的身体……
将领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身体,看到了一个盘子样的东西,飞向自己一个副将。副将随即摸了摸脖子,然后副将的脑袋掉下……
将领最后一瞬的思想,停留在“自己也是这般受暗算”的困惑中。
临时营地的地面,忽然东三西四、南七北八的交错出很多细丝。
闯营的倭兵正在四处乱走,也没留神,结果前一秒用两脚走路,后一秒脚留在原地,迈出落地的变成腿棒骨……被改造的捕兽
夹巧妙的弹起来,咬上倭兵的大腿,倭兵大痛,身体不由自主弹起,捕兽夹拴在地上的链子会适时扯回夹子,连带一大块倭兵
的大腿肉……抹过麻药的、细细的竹管,不着痕迹的钻出地面,插入倭兵脚底,在倭兵还未感到异样时,已经引走倭兵体内的
大部分血……
山寨营的武林高手还没露面,就将攻打东岸的倭兵将领斩首,将闯营的士兵玩死半数。
而守着倭兵营地的“右臂”,还没赶回营地,就被斩杀在半路。
就算“右臂”能赶回,也没用!营地在将领与他去看船的时候,易主了。
有“渔民”脚踏轮浆,架着新型信号船疾速出海送信——六皇子的大船没有直接到东岸,而是驶往东岸海域的倭兵驻扎和补给
岛屿……
那一场战役,日后史书载作“定海之战”。
负责攻打东岸、南岸的海上倭贼,被六皇子的主力大船以及东岸舰队,合力击退十海里!
击退倭贼后,江湖人与当地渔民联手,于倭贼将领开会议事时,再次奇袭倭贼将船,斩下十余名倭贼高级将领的首级,并凿沉
将船,烧毁三艘大船。
倭贼此战损失惨重,东、南战线大伤元气,数月内无法组织再进攻。
定海之战大捷!
东、南海岸的战事得胜,使得北岸压力骤减。
北岸之前已被倭贼攻入陆地数月,此际东、南海岸之战后,倭贼预感继续深入北方陆地,则自己后方不保,开始主动撤回海岸
。
北岸士兵在朝廷刻意宣传定海之战的捷报后,士气大振,趁倭兵撤退,步步紧逼,终将倭贼赶回海上。
安义九年寒露,都城一道圣旨传入南岸营地。
定海之战大捷,老皇帝龙颜大悦,对众将士、官兵夸赞一番,论功行赏。末了,注明老皇帝想儿子了,召六皇子回宫,顺便带
上几个功臣,老皇帝要看一看,赏一赏……
新的五桅大船即将下水,六皇子正等的焦急,这圣旨只增他烦恼而已。
“……只是退回海上,没有撤回本土,仗还没打完……”六皇子拢着袖子,克制自己摔圣旨的冲动。
白苍眼观鼻,鼻观心。
钱乐坐在旁边小桌旁,忙得满头大汗。他面前放着一整块半人高的粉色珊瑚,一大堆各色、大小各异的海贝壳、螺壳,还有小
刷子,一碗胶……
珊瑚是钱乐从倭贼开会的将领船上找到的,贝壳之类都是他自己这段时间搜集来的。钱乐要给靳禹送那把武士刀的回礼,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