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彦。
最终,他在连吻都没有吻过我一次的情况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是他自己作出的决定。
他通过这么做而保护了我。
在他被通缉、被逮捕之后,我也一直在考虑着他的事情。后悔每天晚上都在侵蚀着我。
如果和他做爱就好了。在已经承诺了一次之后又以那种形式结束的话,感觉上就象是把身为男人的他当作傻瓜一样。和
彦明明在如此渴望着我。
但是,如果做了的话……我想到。做了的话,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彻了吧?我做不到,在身体上还残留着其他男人
的记忆的情况下,依旧若无其事地去爱他。
我不知道,和彦是否知道我的这个心情。
也许他也有他自身的理由。
所以他才没有碰我……
我试图去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这样还比较好。至少我还可以继续去爱彻。至少我还可以留在彻的身边。虽然是很任性自
我的愿望,但我也只有这个愿望而已了。
所以,那天在厨房的时候,听到从彻口中说出,
“他说你是第一次。”
我全身都冻结住了。
彻,知道……他知道那天的事情……
而且,他真的以为我和和彦……上床了。
我为了保护自己已经耗尽所有精力,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彻的苦恼。
在那个事件之后,我从叶子手上拿到了某个东西。她说自己是在收拾彻的房间的废纸篓的时候找到的。
那是被撕成了碎片的和彦的素描。而且不止一张。他是什么时候从工作室拿出来的呢?是什么时候被灌输了关于我和和
彦之间的关系的错误思想呢?
和彦对彻说了谎。他骗彻说自己和我上了床。
他大概是无法让自己不说吧?因为那是他的情敌,是独占了我的心灵的所有的彻。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那么说。
让彻变成这样是我的责任。
我必须保护彻。
就如同和彦牺牲生命来保护我一样,我也必须保护彻。
尽管如此,我却只是把他逼上了绝路。
我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那时候的彻。
叫嚷着“不要这样!”而扭曲的脸孔。
因为厌恶和恐怖而睁得大大的眼睛。
把他逼到了那种绝路的人是我。
我明明早就知道。知道他一直注视着工作室,知道他在嫉妒和彦。我其实明明知道的。
如果我说出口就好了,告诉他我爱的人其实是你。我和和彦之间什么也没有,我爱的人一直一直都只是你。
但我说不出口,就算撕裂我的嘴巴也说不出口。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脱下“受尊敬的好哥哥”的假面,暴露出自己的真实
面孔。
更何况我对他抱有的是欲望……
但是我这样的自我保护,最后却成为了将彻逼进绝境的匕首。
那天昏倒在地板上的我,因为叶子的悲鸣而清醒了过来。她面无人色地站在那里。我看不见彻的身影。
我首先做的就是叮嘱叶子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彻曾经在这里,然后从匕首上擦去了指纹,用右手重新握住了匕首。那之后
我才放心了下来,随后意识立刻坠入了黑暗之中。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面。从左肩到手指都麻痹得没有感觉。伤口从左胸一直到达肩膀,虽然并不
是特别深,但是因为若干神经被切断,所以医生表示手术就花了六个小时的时间。
警官也曾经来录口供。我表示自己是因为听到稻叶和彦的死刑新闻而一时间精神错乱刺伤了自己。虽然听起来很假,但
是我们的朋友关系别人早就知道,而且因为我是美大学生,所以也许感觉上也比较象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尽管匕首的
角度好像让人产生了一些异议,但是勉强还是按照自杀未遂得出了定论。
但是无法收拾的反而是彻的方面。他自从离开那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而且也没有任何联络。因为被警察知道的话
会很麻烦、所以我们也没有报警展开搜查。叶子秘密地和这里那里的他的朋友进行联络,但是不管是谁也只是摇头。我
当时心想,他现在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等冷静下来之后应该会和我们进行联络才对。他不可能不在乎我的情况,更何
况父母和叶子都在担心。
我和家人因为彻以及将来的事情而发生了口角。我向大家说明是自己的话触犯到了他。彻并没有过失。但是叶子好像一
直在烦恼是不是自己事前对彻扔下的话才是原因。她一边在病房照顾我,一边等待着说出口的机会。
“哥哥,也许原因还是在我身上吧。”
叶子叠着我的睡衣说道。
“象你这种人如果没有到这个家来就好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好过分。所以彻才会对哥哥做出这种事情来,才会
不肯回家来吧。”
我笑了出来。
“你那个只是单纯的兄妹吵架,叶子。彻不会在意那种事情的。”
“那又是为什么?”
叶子看着我。
“因为我伤害了他。因为我没有好好对他进行说明。”
“是因为那个素描的事情吧。那个就是哥哥所画的那个人吧?”
叶子一直都只管和彦叫“那个人”。
“那个人保护了哥哥吧,尽管如此……”
叶子好像在隔壁房间听到了和彦同伴所说的所有的话。
“我,是我通知警察的。”
我吃惊地看着叶子。
“是我告诉警察他的地址的。”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的那个火柴盒掉在工作室的玄关那里。在那个人和彻发生了什么争执之后。”
“叶子……”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
“你再给我说一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彻不是有一次三四天都没有回来吗?就是那前一天,我从起居室的窗子那边看见的,彻抓住了那个人……但是后来就
那样跑出了家门。那天晚上,我在花坛找到了火柴。是个名叫NEVADA的咖啡店的火柴盒。”
就是那天。和彦在工作室抱住我的那天。他后来说要吸烟而走出了玄关。就是那个时候彻从和彦口中听说了我的事情吧
?然后……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而等他回来的时候,额头就已经留下了伤痕。
哀伤的感情贯穿了我的胸部。
“所以,就等于是我杀了那个人一样。”
“叶子。”
我冷静下来后说道。
“我想那个火柴盒多半是故意掉在那里的吧?”
她抬起了面孔。
“为什么?”
“为了让自己被捕。”
我清楚地说道。
“我不是说过吗?他的同伴说,和彦是自杀。他作为佐世保事件的替罪羊而试图主动让自己被捕。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
不可能会那么不小心掉下火柴盒。而且应该也不会一直停留在那么危险的地区。”
和彦是打算让谁捡到那个火柴盒呢?是彻还是叶子。或者说是我才对。他在那个人身上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和别人的死亡扯上关系的话是多么沉重的事情啊。叶子至今为止都是一直在责备着自己吧?
“叶子,你仔细听我说。稻叶的事情也好,这次的彻的事情也好,责任全都在我身上。等我出院,彻回到家里之后……
”
我尽可能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一切就都会复原的。”
“真的?”
“我保证。”
叶子第一次笑了出来。
“太好了,比起妈妈来,还是哥哥做的菜好吃得多。”
“尽管下订单好了。你比较喜欢低卡路里的东西吧?”
叶子哼了一声鼓着脸孔走出了病房。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悲哀。
哥哥他时不时会做出这种温柔的谎言。
一年已经进入了尾声。距离彻的小时已经过了一个月。
没有任何联络。
就算是我也开始焦急了起来。
最初我以为他是因为打击太大而暂时寄居在朋友的家里面,等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会回来。
但是他出门的时候就只有身上的那套衣服,而且什么钱也没带,以他的这种状态来说,离家出走不应该持续这么长的时
间。一次也没有和家里联络这一点感觉也不太对劲。
是遇上事故了吗?还是被赤星所绑架了?
如果是绑架的话应该和我的父母联络,而没有联络的话……
要不就是他已经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要不就是他已经……死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他一心认为自己害死了我,而选择了自杀的话……
如果彻死了的话……
多么可怕的假设。
就好像有人用巨大的铁钉狠狠敲进了我的胸膛一样。
不可能的,彻不可能死的……
那么为什么没有联络?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他是处于自己的意思而不和家里联络。如果他是因为叶子的那句“像你这种人,如果没有来我家就
好了!”而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藤坂家的话,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我们这些家人,放弃了我。
也许就是这样。他一直认为自己必须作为哥哥的代理而继承父亲的公司,一直顾忌着我的心情。其实他也许还有别的更
想做的事情。
尽管如此我却一个人在那里任性妄为,与和彦玩在一起。他会恨我也许也是正常的吧。渗透着泪水痕迹的素描,将那些
撕成碎片时候的他的心情……
他也许是觉得,已经够了,再也无法忍耐了,干脆扔掉这个家好了。
我抱住了脑袋。
至今为止,我也一直想到也许有一天必须和彻分开。而且也做好了微笑着和他分手的准备。可是,这些却都是以我主动
离开作为前提的。象这个样子,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预兆的,由他主动舍弃我的局面,我原本做梦也没有想过。
我已经无法再看见那个身影了吗?已经无法再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彻已经再也不会对我露出微笑了吗?
我无声地哭泣了出来。
我后悔得要死,但是已经太迟了。
新年之后我取下了绷带,开始进行左腕的复健,一点点尝试着移动麻痹的手腕和手指。
但是……我的手腕动也不动。就算是拧上去也感觉不到疼痛,就算想要做动作却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手术应该是成
功的,检查结果也很良好。但是就是无法动弹。医生表示,这只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我在约好了定期的检查之后离开
了医院。
又过了半年,一年,彻还是没有回来。
在我出院之后暂时留在了家里的母亲,最终也还是象以前一样恢复了工作。因为是我如此劝告她的,我必须去习惯单手
的生活。
我和叶子开始了两人生活。她对待我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们从来没有关上过玄关的灯,每天去看三次邮筒,一点点的风声也能让我们竖起耳朵来。这就是我们每天的日常生活
。
那是一段不会在口头上提到彻的名字的,安静的生活。
三月的某一天,很久不见的友人拜访了我们。
“好久不见了啊,玲。”
松看起来好像又大了一圈的样子。虽然我叫他先坐在起居室好了,但我去厨房泡茶的时候他还是跟在我的后面。
“松……”
我拿着咖啡的托盘,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觉得至少在起居室或是客厅说话比较好吧?你想被叶子骂吗?”
松跳了起来。
“玲……你、你……原来你已经听小叶说了啊。”
“还可惜,我还什么也没听她提起过呢。先别说这个了,要不要去客厅啊。咖啡要冷了。”
我们在客厅的桌子前面面对面坐下。松以完全不符合他那种大块头身材的表情扭扭捏捏地说不出话来。
“然后呢?”
“你们这种性格上恶劣的地方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那又怎么样?”
“小叶也是的,至少她先和你说一句也好啊。”
“松。”
他闭上了嘴巴。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展开了话题。
“从我知道你在和叶子交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说吧,什么时候?”
“啊?”
“你们不是要结婚吗?”
我反问。
“我们可以结婚吗?”
“松先生,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那个,我原本说要进行长期奋战直到你同意为止,所以连换洗衣服都带来了。”
我笑了出来。
“只要叶子愿意的话我不会说什么的,不过我父母会怎么说就不知道了。”
“小叶所在意的只有你的事情而已。她说这样你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玲,我啊,被川路的学校所录用了。”
川路,这么说起来我是听说过松的籍贯是北海道。
“虽然小叶明年才毕业,但我对她说了,希望能在那之前,在冬天到来之前,哪怕只是举行仪式也好,然后等到了春天
的时候请她和我一起去我工作的地点……”
“她的回答呢?”
“她说不能马上结婚。因为她要和哥哥两个人一起等着彻。”
“……”
“我问她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说要等到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我叹了口气。
“明白了,我去说服叶子。”
“玲。”
“因为那孩子很善良,所以这对她来感觉上就像是抛弃独臂的哥哥一样吧?这样下去的话她本人一辈子也无法幸福的。
”
“不是独臂的哥哥啦。对于小叶而言,玲永远都是王子殿下。”
我苦笑一下。
“她的王子应该是松吧?虽然腰围超粗了一些。”
那天晚上,我和叶子谈了很久。她静静地听我说完之后,缓缓地点了头。
“我原来就猜想哥哥一定会这么说的。”
她带着寂寞的笑容如此说了之后,向我道了晚安。
出现这个情报是在七月初。
有人表示在宫崎看到了很象彻的人。
联络我们的那个人是彻的朋友之一,他在利用暑假去南九州度假的过程中见到了人,所以给我家打了电话。
“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本人,但那个人是在水果市场工作,而且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个情报有多少价值,但我决定还是去当地看一看试试,所以购买了飞机票。比较意外的是我那繁忙的父母
也提出要和我同行。两个人虽然嘴上都没有说出来,但是继承人的失踪对于他们的公司而言也是大问题吧?如果可能的
话,他们似乎也希望叶子能和公司职员中的某一人结婚,所以我在事后也听松提到过为了取得父母的同意而相当辛苦了
一番。
“好像他们也考虑过让小叶和彻结婚呢。”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我没有注意到,但叶子好像是从小就多少感觉到了大人们的想法,所以她反而更加地想要反
叛。
如果是这样的话彻应该也不可能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彻。
你真的在宫崎吗?
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络呢?
你在我们家的时候并不幸福吗?以为你幸福的只有我而已吗?只有看着你就能感觉到幸福的迟钝的我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