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两条视线碰撞到一起,他看到那人笑了一下,那笑容之中带着忧伤,让他的呼吸就这样窒住了。
后来的三个星期,张沐晨无数次以为杨天翼会来找他,可是都没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以前独来独往的那段日子,杨天翼依
旧每天周围都会围绕着许多追随者,他与他们相谈甚欢,一点儿也没看出这件事情对他有什么影响,可是杨天翼的表现越是显
得自然,就越是凸显出张沐晨的急躁。他不知道杨天翼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能保持如此的淡定,同时他也悲哀地发现,这个杨
天翼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就走进了他的世界,最最可悲的是,如果没有他,对那家伙而言没有任何区别,日子照样过得有声
有色,可是如果没有杨天翼,对他而言却等同于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他们两人,原来早已站在了如此悬殊的起跑线上……
平时在学校里就不提了,就算到了回到家面对奶奶、伯伯还有姐姐的时候也三天两头不离他的名字,耳边整天都是杨天翼的病
怎么样了啊,杨天翼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做客啊,杨天翼杨天翼杨天翼杨天翼……张沐晨脑袋都要爆炸了,他不明白那个平日里
跟在他身后那个普普通通的小跟班究竟哪来那么大的魔力,使得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他的家人都对他念念不忘。
就算那家伙不在自己的身边,生活里也到处充斥着他的影子!那段时间张沐晨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浮气躁,心头像憋了一大团的
闷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天在学校里就连平时最热衷的听课也听不进去了,笔尖心绪不宁地在笔记本上划来划去,视线老
是不受控制地滑向那个指定的方向,看到那个若无其事的人,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明明这个杨天翼才是罪魁祸首,凭啥现在担心纠结内疚不甘的人倒成了他了呀?!!!
直到连续划花了第三本笔记本之后,事情才终于有了转折。
那天周五的体育课上,杨天翼和班里一群男生在操场上踢足球,他运动神经不差,再加上人缘好,所以每次上场踢球都有他的
身影,张沐晨百无聊赖地坐在跑道边上发呆,这也是他每节体育课的必修课程。说是说发呆,其实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绿茵场
上奔跑的那道身影,越看那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就觉得越刺眼,心里憋闷,手就使劲地在地上抠,抠啊抠,很快就连脚边的青草
地都被他抠秃了一块……
突然,张沐晨感到眼前一花,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刚刚还在踢着球的杨天翼转眼已经倒在了地上,周围其他踢球的人都停下了
动作,纷纷围到了他的身边,与此同时,坐在场外的张沐晨心里是最最慌乱的,刚才那抹白色的身影倒下的那一瞬间心脏像是
被重重地捶了一下,使得他刷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费劲地往那一层层的围观人群中挤,这才看清楚人群最中间的情况——
杨天翼倒在地上,双手护住膝盖,表情好像在忍受着很大的痛楚。
张沐晨当时脑子就懵了,他只记得他全身都在发颤,分不清哪些是气的,哪些是吓的,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杨天翼,仿
佛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不安情绪找到了一个出泄口,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气到他当场破口大骂:
“你这笨蛋怎么笨成这样啊?!你傻呀你!眼睛长来干嘛的?不知道看一看啊!为了抢个球你至于吗你?球是你妈还是咋的?
脑子有病啊!就没见过蠢到你这种地步的!妈的你最好给我祈祷你的膝盖没事,要是有一点闪失,当心我剁了你!”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斥骂不仅在场众人听呆了,就连躺在地上的杨天翼都愣了下神,最使旁人感到吃惊的是张沐晨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他迅速地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弯下身子把杨天翼扶起来,背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的一大特色就是常年没有人,张沐晨一脚踹开大门,把杨天翼安置好之后就骂骂咧咧地翻箱倒柜找起消炎药水还有绷带
之类的东西,杨天翼坐在医护床沿上看着那只跑得满头大汗的小脏猫儿的背影,嘴边荡漾起了得逞的笑。
“小晨,别找了,只不过是擦破点皮而已。”
“现在别来烦我!”
“真的不要紧,不信你瞧瞧就是了嘛。”
“妈的……什么破医务室,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个红药水都找不到……”
正当张沐晨忙着翻找和发牢骚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气息越靠越近,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被杨天翼从背后抱住了
,两具温热的躯体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
张沐晨当下就僵掉了,翻找的动作也停滞住了,他感到脖子后面的皮肤痒痒地,身后那人灼热的呼吸喷在上面,连带着耳根子
都红到发烫起来,他们两人刚刚都经历过剧烈运动,后背与前胸相贴的那一块温度更是热到吓人,彼此之间心跳的声音听得格
外清楚,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汗味,那是属于暧昧的味道,也是属于少年的胴体所散出的荷尔蒙的气息……
“对不起。”
朦朦胧胧间,张沐晨听到杨天翼这么对自己说。
“你……你说什么对不起?”
杨天翼说话时的热气厮磨在耳鬓边,一股从尾椎骨蹿起来的痒,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吻了你……可我那天真的是克制不住我自己,原谅我,这些天我所经受的锥心的思念是对我
最好的惩罚……”
“……你思念个头啊……天天都能见到,还一句话都不说……”
“相信我,我也很痛苦,我怕我内心想法和行为对你来说是种玷污,我怕因此而失去你,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件事,忧虑到
到因此而生病了,在那段养病的时间里,我用逃避的方法来面对自己,可是时间一久,那股想见却不能见的思念就像是毒蛇一
样蚕食着我的心,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了……小晨,原谅我好不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觉得还无法
出气,你可以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的。”
“你……”
听到杨天翼说他是因为自己而生病的,张沐晨的内心一震,不知为何竟涌起了一阵名叫感动的情绪。
“小晨,不要说话,至少是现在,不要那么残忍地拒绝我,给我一分钟,哪怕是一分钟也好,让我抱着你,这是只属于我们两
个人的时间,陪我一起静静地享受它。”
张沐晨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陪他一起度过了一分钟,闭上眼睛,细数着他们两个合在一块儿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沉浸在这静谧的气氛之中,以至于这短短的六十秒悄然流逝了都浑然不觉。
“小晨,我走了,我不会勉强你的,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原谅我了,就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我随时等着你。”
就在那滚烫的温度即将远离的一刹那,张沐晨有瞬间的失落,但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他感到右侧的脸颊被飞快地亲了一下,
紧接着耳边传来杨天翼的声音,不同于他平日里的温柔还有方才的诚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沐晨竟从里面听到了几分
……邪恶???
“其实你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是吧?”
看着杨天翼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张沐晨依旧晕陶陶地,摸了摸右脸颊上那块被他的唇触碰到的地方,他现在心里很乱,一团乱
麻,以至于过了许久以后,他都没有来得及想起一个最要紧的问题:
那家伙的膝盖什么时候好的?
06.梦之六则
张沐晨不得不承认杨天翼这人太会说话了,在医务处他对他说的那番话看似暧昧,实则空泛,听上去句里每一个字都指向一个
“情”字,但又故意不点明,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假相,偏偏那时候的张沐晨是再也没有的直脑筋,年纪又小,对情感之类的
事毫无经验,他哪懂得去揣测杨天翼那点狡诈的小心思?那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就一直在心里偷偷地问自己:
“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了呢?”
在经过了一夜的纠结之后,张沐晨终于主动去找了杨天翼。
“我可以原谅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杨天翼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微笑着看着他:
“你说吧”
“你……你告诉我那天你在我家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然后我再原谅你。”
“追梦人。”
……
在两人和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杨天翼的表现绝对算得上是“老实”,他和平时一样和他说话,问他问题,有事没事地喜
欢到教室的小角落里来找他聊天,在日复一日这种日子的“洗脑”之下,甚至都要让张沐晨怀疑之前那次的过节究竟是不是真
实发生过的了,那天夜里月下温柔的吻,还有医务室中那个带着淡淡汗味的轻吻……难道只是他的梦而已吗?
想到这里,张沐晨的心中竟悄然划过了一丝失落……
另外,虽然杨天翼与他之间的相处方式看似与之前差不多,但时间一长,就连迟钝如张沐晨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他发现杨
天翼似乎变得……聪明了?!
他的成绩忽然一下子突飞猛进,以前天天有一大堆问题都不会做的臭小子现在几乎什么问题都得心应手,甚至好几次连他一直
引以为傲的考试第一的桂冠都被他摘了去。还记得第一次宣布考试成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张沐晨都处在一种呆呆的神态之下
,倒没有想象中的沮丧、灰心,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为此而不开心上一阵,可是都没有,他就是呆了,一直到那个臭小子笑意
吟吟地站到自己的面前,他还是怔怔地,没有回过神来。
“都是小晨教得好,要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啊………”
“这都是小晨的功劳,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是我人生路上的灯塔,比我的再生父母还伟大呀。”
“……呃……”
后来随着杨天翼身上的潜力一个个得到发掘,张沐晨脸上呆愣的表情就越来越多,他看到杨天翼跑步跑了第一,他看到杨天翼
三步上篮仅用了破纪录的十八秒,他看到杨天翼代表班级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赢得了满堂喝彩,他看到杨天翼被推举到外校参
加演讲比赛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他看到……
他看到身边的这个胸无大志、没有主见的小跟班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为了现在这个光彩夺目的人,那么地耀眼,那么地出色。这
样突然的转变,让他不由得怀疑这究竟是他努力之后的结果,还是本来就是他隐藏在平庸外表之下的真实实力?
不管事实是哪种,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呆愣之后,张沐晨终于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这个已经定局的现实,那就是局势原来早
已脱离了他的掌控,又或者,从头到尾就从没有在他的掌控之中……
数不清楚到底是多少次在面前上演着相同的画面,满载荣誉归来的杨天翼被周围的同学簇拥着,他在笑,可是张沐晨却从他的
笑容里看到了冷峻。是的,冷峻,这个不应该出现在原来那个臭小子身上的词,如今却像是成了杨天翼的专有名词,张沐晨不
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地到,无论是在与别人说话时或是微笑时,他都能从他的表情看到冷峻的色彩,隐藏在他那张总
是气定神闲的表相背后,使得少年的面容变得更加地独具魅力。
“小晨。”
随着一声温柔的称呼,他们已经并肩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干嘛?”
张沐晨没精打采地用脚踢踢石子。
“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在辩论会现场的时候我只要想象着你就坐在台下看着我,心情就放松了下来,所以才能赢得这次比
赛。”
“哦……”
又来了……这段时间以来杨天翼就很喜欢拿这些暧昧的话来哄他,半真半假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张沐晨也知道这些话听听就罢,无需当真,但是每次听到,心中总抑制不住会泛起点波澜,就像杨天翼每次都会对他做的那个
动作——
抱住他,然后轻轻地在他的额头烙下一个吻,微笑道:
“你果真是我的幸运星。”
每当沉迷于那个吻所蕴含的柔情之中的时候,张沐晨总会觉得自己已经完了,被那臭小子的迷魂汤灌啊灌,他妈的他竟然连这
种最排斥的肢体接触都习以为常了……
但是沮丧归沮丧,张沐晨却没有因为丧失主导权而一蹶不振,相反地,他像是沉浸在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之中,一方面,他厌
恶现在自己现在这种连喜怒哀乐都被杨天翼操纵着的情况,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暗暗地喜悦于自己能对杨天翼产生这样的影响
。杨天翼这人的聪明之处就在这里,他的甜言蜜语让人感到迷惑,但毕竟他处心积虑挂在嘴边上的那些话不是白说的,虽然张
沐晨表面排斥,可是有些话语却像是长着尾巴的小蛇一样,悄悄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他的心里……久而久之,就给了他一种心
理暗示,那就是自己对于杨天翼仿佛真的是特别的存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杨天翼所产生一系列变化多多少少都是由于他
的原因,就好像真如他对自己说的,他是属于他的幸运星,他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要知道,这对于一个自小缺乏安全感的小孤儿来说是具有致命诱惑的,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心中装着他,光是
想到这一点,他的就会感到很感动,也很欢喜……
当张沐晨得知杨天翼要回城里一段时间的时候,正是星期五晚上,奶奶、伯伯和两个姐姐都在场。在经过他三天两头到他家蹭
吃蹭喝蹭住的厚脸皮以及绝佳交际能力的攻势下,张沐晨的家人俨然把杨天翼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面对这个突然的消息,他
们的反应要比当事人要热心地多,纷纷围着他千叮咛万嘱咐:
“小翼啊,回去替奶奶问候一下杨先生和杨太太,感谢令公子对我家小晨那么照顾。”
“小翼,这次回去别忘了带些土特产啊,周伯这就帮你置办。”
“对啊小杨,爸爸做的酒酿可醇了,带点回去给伯父伯母尝尝,他们一定喜欢。”
在周围一边唧唧喳喳的吵闹声中,一向最多话的张沐晨那天却始终一言不发,他默默地看向那个神采焕发的人,眼神黯了黯…
…
临睡前,张沐晨这样问着坐在床头拨弄琴弦的杨天翼:
“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大概一直以来他总有一种感觉,这样出色一个人不可能蜗居在这种小地方,总有一天他是会离开
这里的……
杨天翼放下吉他,回头看到那只小脏猫儿蜷着身子缩在床上,心里顿时起了怜爱之心,像顺毛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柔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