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在自己怀中低语。
松下又忘情地把嘴唇贴在他的颈上。对方怕痒地在他臂弯中挣扎一下后,忽然把目光移向阳台。反正知道不会有人看到,不用为了做爱特地把窗帘拉上。
「是纺织娘在叫。」
恋人的低语让他竖起耳朵。那声音的确跟白天的叫声不同,静谧而悦耳多了。
「纺织娘和蝉是不同种类的昆虫吗?」
除了数学之外,知道自己可以说是一个无知之人的松下坦率发问。只要是恋人知道的事他都想知道。
「纺织娘也是蝉的一种,跟蝉不同的是,只会在黄昏或早上鸣叫。」
「你知道好多事。」
松下感叹她说。恋人把手重叠在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背。
「暑假回乡下老家玩时曾经抓过纺织娘。我从小学就很喜欢昆虫,也经常去采集……」
无法忍受手指交缠那种官能的感觉,松下又开始抚摸恋人的性器。感觉着怀中的身体轻颤,在紧握了他的右手一下后,原本柔软的分身渐渐硬挺起来。即使在昏暗之中,也看得到恋人红着脸把头埋在床单之中。
在欲望的驱使之下,松下开始认真爱抚起恋人的身体。握紧他的性器,轻吻他胸前的红点,听着他在自己耳际喘息的诱人声响。……窗外的纺织娘、床单的摩擦声。这是一个身心都极为幸福的时刻。
所以当枕边的电话响起之时,松下扫兴得几乎晕眩起来。想说不理应该就会挂断,但是在超过五声之后,松下也只有放弃地起身接听。
「喂?我是松下。」
「哥吗?好久不见了,我是芳子。」
没想到妹妹会忽然打电话来的松下吃惊地握紧话筒。还住在东京时,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经常打电话来,偶尔还会到住所来玩。但随着松下搬迁到神户,她也为了孩子的学业问题和自己的工作而忙碌起来,自从搬过来之后电话已屈指可数。
上次见到她还是在过年的时候。不想一见到母亲就被追问有没有对象或是要安排相亲的松下,以工作忙碌为由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刚好跟因为自己所负责的患者忽然病况有变,赶不及回来吃团圆饭的妹妹在门口擦肩而过,连话也没讲上几句。
『怎么响了这么久你都没出来接?是在忙工作吗?』
看不到枕边时钟的松下戴上眼镜。现在才晚上七点……妹妹不太可能会联想到自己的哥哥在这种时间是跟谁在一起。
「没有,现在已经放暑假了。」
『那就早点出来接嘛,要是有急事的话怎么办?』
「不好意思……」
本来不想接电话的松下老实道歉。
『如果妈刚好病危的话看你怎么办?』
「妈身体不好吗?」
『我是说如果啦!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妹妹不耐烦的口气,松下觉得自己好象越来越萎缩了。已经年过六十的母亲虽然没什么大病,但是身体偶尔会不舒服。年纪大的人是难免,不过因为去年动了子宫颈肿瘤的手术,有三个月的时间都卧病在床。
母亲一向坚强惯了,就算有什么不舒服也不会在孩子面前抱怨,但是看到母亲无力地躺在床上时,松下还是不免难过。之后,母亲打电话来要求自己相亲的次数越来越多,松下不禁心想母亲也是寂寞的啊!就因为不是没有病危的可能性才不能以玩笑带过,妹妹却无法体会。
在短暂的沉默后,妹妹在话筒另一端叹了口气。
『以后有电话的话麻烦你早点出来接。我知道你本来就温吞,不过,你应该知道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吧?当初你考上医师执照后,我还想说你可以趁着与病人多接触的机会,增进一点人际关系,没想到你却立刻回到大学教数学。成天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思想是不会有进步的。』
「芳子,我很满足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不是不知道妹妹话中的含意,他也明白自己本来就与世无争。但是,他现在也的确对现况非常满足。
『在喜欢的世界里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满足啊!但是,你不能永远一个人活下去吧?要是数学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怎么办?』
「基本上,数学是不可能消失的,去做无谓的揣测也无济于事吧?」
他是老实回答,但是妹妹的沉默却给他不好的预感。
『我以前就觉得你是一个没神经的人。』
妹妹的话好象一箭射中松下心坎。
『不管家人怎么担心,你都觉得不干已事对不对?』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抖着声音说。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轻抚自己的膝盖,一低头就迎上恋人担心的神情。
松下盖住话筒轻声说『是我妹妹打来的』。他点点头,然后把头移动到松下伸长在床上的膝头上。从膝盖上传来的温暖缓缓治愈了自己受伤的心。松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梳着恋人的头发。
在长长的沉默后,妹妹叹了口气。
『我不是专程为了讽刺你打电话来的。你到神户也有一年多了,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喜欢的对象……就在自己的膝盖上。但是,如果对妹妹明说的话,一定会被追问对方是什么样的女性,打算何时结婚。恋人既然不是女人,松下自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在不知道妹妹对同性恋的看法之前,松下不敢莽撞地把门胁的事说出来。但是,他又不想在妹妹面前撒谎,踌躇之下只好沉默。
『我今天找你的目的是想帮你介绍对象。对方是我的朋友,也刚好住在神户。年纪跟我一样,我告诉她关于你的事后,她也很有兴趣。你要不要考虑跟她见个面?』
听到这里,松下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沉默被妹妹解读为『目前没有喜欢的人』。
「对方是女性吗?」
对于松下的疑问,妹妹愤慨地表示『废话嘛』。
『我跟妈商量过后才打电话给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去安排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再沉默下去的话真的就得去见面了,松下不觉冷汗涔涔。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
『这次见面不用像相亲那么拘束,就当作是跟妹妹的朋友吃饭感觉比较轻松吧!总之你们先见一次面再说,她是个不错的对象呢!』
「那种场面我应付不来。」
『不用想得太难啊,只是见面吃饭而已。』
「但是……」
从话筒传来『妈妈』的叫声。应该是侄女海加的声音吧!
『我女儿从补习班回来了。我联络好对方后再打电话给你。拜拜。』
也不等松下回答,芳子就挂断了电话。松下呆视着只传来嘟嘟声的话筒不知所措。
「说完了吗?」
他在膝盖上问。
「是啊……」
等松下把话筒放回主机上,门胁从膝盖上起身后凝视着他。面对那清澄的眸子,松下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在到神户来之前就已经辞掉工作。虽然没有问他跟家人怎么交代,但是门胁过年却没有回家。从他诚实的性格来看,实话实说的可能性很大。
比起恋人的坦诚,自己却惧于家人的责难和批判而什么都不敢说。甚至连为自己介绍对象都无法干脆拒绝。
「听你们好象在争执,没什么事吧?」
松下心虚的心跳加速鼓动。在这么近的距离,或许自己和妹妹说话的内容都被他听到了也不一定。然后他一定会对这个连相亲都不敢拒绝的男人心生轻蔑。
一份柔软的触感贴上松下不安的嘴唇。松下没有立刻察觉那是恋人对自己发出的诱惑,之后才想起刚才的行为才只进行到一半。
「你不问我跟妹妹说了些什么?」
松下忍不住先问。
「我是在意啊,不过那是你和家人的事,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吧!你不主动说的话我也不会问。」
「那你为什么要摸我?」
恋人的手指停下动作,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做什么都要有理由吗?」
「也不是……」
松下把嘴唇贴近他的耳边时听到他的回答。那几个字连松下都听得面红耳赤。他明知道恋人不是那种会随便去怀疑的人啊,但是自己却怀疑了他。他把恋人压在床上后渴切地吻他。脑海里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心情又变得甜蜜起来。
『我觉得你困扰的表情很可爱……』
从黄昏就坐在阳台上的松下不小心睡着了,直到恋人打工回来才慌忙把自己带进屋内。或许是着了凉吧?松下已经连续两天喷嚏、鼻水不止。虽然他极端厌恶自己容易感冒的体质,不过能被恋人照顾的感觉还是很愉快。
比起自己所给予的援助,松下觉得受他的照顾还比较多。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不会做饭,但是这一年下来他的手艺进步得惊人,现在几乎是每天做饭。
起因是门胁才刚来松下就得了重感冒,听医生说是营养不良的关系后,原本的外食也改成了由恋人每天做饭。起初当然味道不好。他的手艺也跟松下一样,只会把水烧开后将食材放下去煮的程度而已。
但是,天生努力的他买来食谱参考,开始会做一些简单的菜肴。当时他还兼顾着研究所的考试,松下也叫他别太勉强自己,不过他却笑着说:做饭也是一种转换心情的方式啊!
不知何时开始……客厅不再有灰尘,脏衣服也早早洗好之后收到衣柜里。随便乱丢的书曾几何时,已经被整齐并分类地摆放在书架上。以前像无垠大海般的书库,现在已经不用浪费太多寻找的时间了。
考上研究所后,他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开始外出打工。松下虽然不知提过几次要资助他的事,他就,是不肯点头。那不想依赖自己的模样,显示了他性格上的坚强之处。
对松下来说除了受他照顾之外,如果自己也能用金钱援助他的生活,起码可以获得安心。他之于自己的意义让松下不惜付出。
研究所放暑假之后,他打工的时数又增加了,是当一个高中生的家教。虽然事先说好只有暑假期间,但对方学生和家长似乎都很满意他,所以决定做到暑假结束的九月。当他不在家的时候,松下每天都打电话给妹妹,为的是婉拒上次介绍对象之事。但是,妹妹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时间非常难抓,天天打电话也找不到人。等好不容易打通之后,才开口没说两句话就被她一句『我现在很忙,明天再打给你。』打了回票。到了明天她也绝不会打来。对于迟迟无法解决的事,松下只有干著急的份。他又是那种一烦恼起来就无边无际的人,在压力的累积之下,他的胃又痛了起来。
胃一不舒服,相对地就没有食欲。每天一起吃饭的恋人不可能没发现,在被问了几次『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后,松下也只能用『没什么事』来搪塞。恋人虽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是担心的眼神依然没变。
大学的暑假在这周结束,也就是说恋人的家教打工将告一段落。最后,学生家长说要请他吃饭,在赴约之前恋人表示要帮自己先准备食物,不想让他多忙的松下拒绝之后,自行到外面用餐。
但是,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柜台前也实在无聊,他早早就踏上归途。在开门的同时听到电话铃响,想说是不是恋人打来的,就脱了鞋子慌忙冲进室内。
电话是妹妹打来的。虽然这是自己等待已久的电话,但一想到不是期待的恋人打来的,松下还是不免失望。妹妹问说『明天是周日,你有没有什么预定?』。松下回答『没什么事。』,然后接着说『我一直有事要找妳……』时,话尾就被连珠炮般的妹妹抢走。
『没事就好。你拿纸笔过来把我待会儿讲的话记起来。好了吗?中午十二点在JR三之宫站前的HYPER LAND
HOTEL一楼大厅等,同时间我已经预约好十五楼的午餐。对方叫做三越真由美,当天她会穿水蓝色的套装过去。』
松下有不好的预感。
「她是谁啊?」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要介绍对象给你吗?就是她啊!』
妹妹意料中的回答让松下皱起眉头。
「实在非常抱歉,我不能接受妳的好意。前几天我打电话给妳,就是要说这件事……」
『我知道你不起劲。』
妹妹直接地说。
『虽然我知道自己太强硬了也不好,但是等你主动找对象的话,可能十年都不会有结果。我上次不是也说过了,事情不用想得太严重,只是吃饭见面而已,如果你们都对彼此没有意思的话,拒绝就好。』
「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去见她。」
『吃个饭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那么排斥?』
的确就如妹妹所言,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是一年前的话,或许寂寞的自己就会顺从妹妹的好意吧?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同。他加重了语气说:
「真的非常抱歉,请你去拒绝对方。」
『是吗?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妹妹的退步还来不及让松下安心的时候。
『要拒绝的话请你自己去跟对方说。就在饭店大厅对她说「我不想跟妳吃饭」就好。你可别让人家在大厅空等啊!』
妹妹带刺的话让松下也不禁恼火。
「我怎么可能在本人面前这么说?请你直接把电话告诉我。」
『我预约用的是你的名字,要取消的话也请你自行处理。拜拜。』
妹妹啪地一声挂断电话。松下慌忙再拨过去却无人接听,响到一半还变成通话中。他转而拨打手机,也直接被转到语音信箱。
生气的妹妹采取的报复是直接不理不睬。想到知道这么做自己就无法拒绝的妹妹,松下更是生气。如果无法与妹妹取得联系,无法取消周日之约的话,他就必须去见对方。自己能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很抱歉,能不能请你回去』吗?
想到这里,松下的胃又开始抽痛起来,他抱着肚子缩在地上。想说安静一下就会好,没想到却越来越痛。他想起以前得胃溃疡时吃的药还有剩,就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的架子上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之后狼吞虎咽吃下,剧痛却无法立即得到抒解。
他步履艰难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无法消除的痛楚让他的额头冒出冷汗。躺了片刻,他听到门口传来声音。知道是恋人回来的松下只有闭起眼睛装睡。
脚步声渐渐接近。从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吃了一惊。松下睁开眼睛,看见恋人因为自己过度反应而困惑的神情。
「对不起,吵醒你了。」
「不会……」
松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擦掉额头的汗渍。胃部残留的痛感让他很不舒服。恋人*近自己的脸前凝视着。
「你的脸色很差。」
「是因为晚上光线不好的关系吧!」
松下敷衍地说完后想逃出客厅时,被他抓住手腕后拉回沙发。
「你是不是又胃痛了?」
就算否认他也不会相信吧?
「我看到厨房桌上有一包胃药,而且你最近也没什么食欲……。或许我不该问这么多,但是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恋人的神情严肃。因为心虚而眼光闪烁的松下被他握住手腕。
「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两人沉默下来。尴尬的气氛和恋人所给予的压力,让松下吃的药徒然无功,胃又慢慢抽痛起来。
「我不想告诉你。」
话才说完,就看到恋人悲伤的眼神。松下慌忙补了一句。
「不是,是问题还没有解决,我又不想说出来让你讨厌。」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松下无法率直接受恋人的话。此刻的他只想自虐。
「你如何这么肯定?比起我这样的男人,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可以留住年轻的你。所以我必须排除掉一切的负面因素……」
看到恋人的表情变得深沉而愤怒起来时,松下觉得掌心好象已经开始渗出冷汗。难以言喻的焦急在全身扩散开来……。
「因为是你我才喜欢,跟年龄和职业没有关系。」
他毅然地说。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