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安宁 下——御影

作者:御影  录入:05-03

男子羞赧地抓抓耳朵,嘿嘿笑两声,被小阿钗从后头死死抱住腰腿。

“哟,我们的小阿钗都长这么高啦?”阿钗弯腰揉揉儿子的脑袋,佯嗔一句,“都不抱抱娘吗?只和爹爹亲,娘可是要生气的

。”

小阿钗紧张地甩开男子,一把扑过来抱住娘亲,没头没脑地大嚷:“才不是!爹爹硬邦邦的!才没有娘舒服!!”

“哼!臭小子!”阿钗捉他耳朵,笑吟吟地从身后端出一只搪瓷大碗,“喏,喝了茶回去吃饭,今天有你们点的菜。”

碗中一色淡褐,盈盈映出水碧山青,正是杏雨梨云的美景都融到了这碗茶水中。

男子捧着大碗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嘴角流到背心,混了汗水。

“哎呀!爹爹真没羞呀真没羞!这么大的人了还漏嘴巴!”小阿钗一边做鬼脸,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家赶。

阿钗也道:“果真比小阿钗还不懂事呢。”举起手用衣袖揩揩丈夫嘴角,唇边挂了一抹温和笑意。

男子嘿嘿傻笑,抱着空碗拽起妻子的手撒腿去追前方的儿子:“小阿钗!等等我们!”

妖颜转了身不忍再看,觉得眼眶热热的,逃也似地跑出梦境。这一刻,他只想回到阴辰邪身边。

老妇轮廓透出浅浅亮色,通体泛红,印染整面白衾。道道丹色尽数拢于阴辰邪掌中,红石蓦然朱光大盛,顷刻暗若碧血,妖异

诡秘。

出得梦境,妖颜微红着眼怔怔望阴辰邪。男人一手将他捞进怀,他缩了缩鼻子,小声说:“他们很好……很好很好……”或许

,那个也就是幸福?

阴辰邪收回红石,只淡淡应一声,揽了妖颜转身走出屋子,却是唇角微微勾起。

屋外,清风绿影,杳杳山林苍翠欲滴,兼有莺啼燕舞,有如春日融融。

死死揪着手中衣角,妖颜不安地缩进阴辰邪怀里,侧首枕着他肩头发愣。心头盘踞莫名情绪,数种无奈蓦然来扰,搅得纷乱。

屋内,月析柝掀起被褥一角,伸手探去,已无气息。

老妇睡颜一如往日,平静安详,只面色如雪,唯嘴角尚噙一丝极浅的笑。

月析柝垂下眼睑,默默盖上白被,闭眼站了一会才出去。

出了宅子,月析柝长出一口气,看到紧紧偎在阴辰邪怀里的妖颜,他扭头愣愣望离冷,心头空荡,不知是释然,亦或是怅惘。

第四十二章

废宅以北,便有嫋嫋人烟,沿途散落零星住户,隐于山林。更有一屏村落筑于关守之地,仅距驻军数里,登高一望即见关外荒

原。

至抵清平关,已是数日之后。

离冷、月析柝未得掌门详尽指示,只说与太师叔一道前往长留之山。阴辰邪不提此事,也无勘察之意,倒有几分赏玩兴致。当

日携了妖颜进村,在一房民宅前站定,作势要踢。

月析柝慌忙上前,抢先一步叩门,巧如簧舌地说服屋主心甘情愿让他们四人借住几日。那白发老妪被月析柝哄得眉开眼笑,佝

着身子请他们进屋坐。

月析柝尚存歉意,连声道谢,离冷也揖了一揖,阴辰邪早已搂了妖颜进门,甚是无礼傲慢。

交谈中得知,老妪姓王,冠以夫姓姜,名唤姜王氏。早年嫁来此村,夫君外出讨生计,结果客死异乡,留下她孤儿寡母两个。

姜王氏勉力将小儿拉扯大,岂料儿子不知从哪得的雄心壮志,一成年便去参军,多年以前就战死沙场,留她孤单一人。幸而邻

里热心,晚年的姜王氏也可算颐养天年。

姜王氏已近耄耋,腿脚却依然灵便,忙紧忙出为他们备食,不时唠叨两句。

村子古时就在此地,千百年未曾迁移,就连这清平关的称谓,也是因了清平村之名。村子东南百里有一座大城镇,村民每隔几

月会上城买卖。尽管没有明文规定,清平村历来便是关守粮仓后备,多数都是无偿供给。因为临近关外,常有盗偷来犯,甚或

会有蛮夷马贼跃过山障大肆掳掠,叫村人苦不堪言。却是只有极少数人搬往大城,更多村人习武防范,誓死守卫村子。

这其中,最叫姜王氏费解的,便是年轻一辈多数从军,与她死去的儿子一般,即使死讯时有传来,依旧打消不了这念头分毫。

故而,村中很难见到年轻男子,大都去了清平关。

果不其然,第二日闲逛,偌大的村子,竟找不见几个双十男子,多是黄口小儿,还有上了年纪的村人。

妖颜和月析柝均百思不得其解,连着几日都好奇地在村里翻找,没找到年轻男子,倒是找出了埋伏在村外的数名贼人。

月析柝拔剑上前,离冷也跃入其中,刷刷几道剑光将贼人笼到一起。

妖颜没来得及动一下就被阴辰邪扯着腰收回怀中,男人拥着他坐在旁边高高草垛上,好整以暇地看底下厮打。

闻讯而来的村人皆是瞠目结舌,张着嘴伸长了脖子,根本看不清动作,只见阵阵凌厉剑气破空而出。

月析柝率先执剑走出,待到离冷停下来,贼人已被全数斩杀,不留活口,惊呆了一众村人。

“师兄……?”月析柝也是一怔。

离冷神色如常地送剑回鞘,银白剑身沥下深红血渍。立于数具尸身中的他看起来有些古怪,却是哪里不对,妖颜愣愣望他,说

不上来。

血泊中的一名贼人忽地动了下身子,却是连惨呼都未及发出,就被离冷补了一剑,血光飞溅,身首分离。

妖颜一窒,离冷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他瞳中闪烁异色,令此刻站在死尸中的他看去像是一种杀戮动物,渲染了

血腥。

阴辰邪微微蹩了眉峰,翻身跳下草垛:“你去找他。”目光所落之处,月析柝白着一张脸,呆呆瞪着离冷。

妖颜点头,听话地走向月析柝,故意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有话与你说。”侧身越过离冷,阴辰邪道。

瞳色暗了暗,离冷一言不发地提步跟上。

村外荒地为通往清平关必经之路,其上寸草不生,废墟沙石堆叠倾坯,随处可见,地表多龟裂,裂纹甚或深不可测;就连左衔

关守的长留之山也迥然相异,山面光秃,透出灰黄暗色,生出不尽悲壮苍凉。较之关外,更似疮痍满布的战场,烙印血泪,挥

之不去。

两人沿荒地外缘走了一会,接近山峦峭壁。

阴辰邪忽地驻足,转过身来,挑了挑眉:“离冷,天下第一和月析柝,哪个重要?”

阴辰邪从未叫过离冷与月析柝名字,或者说,他口中极少有人姓名出现,此番确是初次说出离冷之名。

离冷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直直看进他眼眸,黑瞳幽深,亦无丝毫畏惧。

许久,方用冷淡的语气道:“都重要。”犹自出露些许倨傲。

阴辰邪只微眯起眼看他,甚至带些审视的意味,似笑非笑,唇角勾一抹浅淡嘲弄:“想知道我的答案?”

离冷点头。

“妖颜,”狭长的凤眸眯起,阴辰邪轻笑,真正眉目风流,“两者本不可相提并论,若说天下第一,也仅是为他罢了。于我而

言,只要能护他周全,便已足够。”

离冷少见地皱了皱眉,并未开口。

“从前你与我切磋,绝非出于此因;如今,我断不会与你再比。你或可胜我,我并非天下第一,又甚或仅仅足以防身。武学永

无止境,这寻求顶峰的征程,远无终点。”

“离冷,天下第一和月析柝,究竟哪个更重要。”

话毕,不等离冷回答,阴辰邪径自转身离开。他甚少介入旁人之中,对于离冷月析柝,已可算牵涉良多,至于将来,并不在阴

辰邪关心范畴,他亦无意理会。

村口的尸体已被村人移走,只留少数村人善后,间或稍带疑问望过来一眼,大都见怪不怪。

妖颜和月析柝在另一边,月析柝脸色好了不少,见阴辰邪过来,扬了扬脖子,问:“师兄没跟太师叔一起回来吗?”

阴辰邪略略一瞥月析柝,语速极慢:“他在外面。”

妖颜弯了眉眼,定定地凝视他。不知这妖物和月析柝说了什么,老远望见他就漾开笑来,一如烂漫难收的桃花,眸子弯成好看

的月牙形,眼角红晕渐甚。

他笑着迎上来,声音软软糯糯,脉脉含情:“邪……”

阴辰邪也笑,伸手将他抱过来,心情很好。

这日离冷许久未归,月析柝去寻,直到次日,两人才现身。

第四十三章

离冷依旧没什么表情,神情举止没有异样。反倒月析柝古怪得很,眼神闪烁,慌慌张张不敢直视,竟似透露惶恐。连姜王氏都

有所察觉,关切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妖颜见他几次欲言又止很是好奇,跑到他面前正待开口就被阴辰邪抱了走,说是去解村里的秘密。

也是在村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妖颜觉着不解,阴辰邪只是在他头顶轻笑并不解释。又瞪眼望了好一阵,妖颜才发现阴辰邪其实

带他尾随几个孩子,刚上学堂的年纪。

约是束发年纪,与小阿钗差不多大,都是男孩子,嘻嘻哈哈打闹着汇到一齐,朝同一个方向去。

有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嚷嚷:“昨天我和阿妹说先生讲给的故事了,她都要羡慕死我们啦!”

“你让她偷偷来听呀!先生不会告诉你爹娘的!我姊姊就是这样,听了好久呢!她以前一直给先生泡茶喝的!”

那孩子忙问:“真的?先生不会告诉我爹?”

“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维家里穷,先生不收钱还留他吃饭呢!”

“啊,嗯!”孩子狠狠点一点头,高高蹦起来,“又可以听先生讲故事了!我昨晚做梦都梦到那个将军啦!好想知道他到底怎

么样了……”

那孩子一面蹦跳着一面走远,身后一群小伙伴也欢呼着紧紧跟上,并不是妖颜想象中上学堂的模样,反而乐在其中。

孩子们所说提及是一处简陋的屋舍,在蜿蜒街巷尽头,几乎出了村子,矮矮掩于一道丘壑之中,四周植满成荫垂柳,几乎让屋

舍不见了踪迹。孩子们鱼贯涌进篱笆,均是雀跃,迫不及待地进屋。

阴辰邪一搂妖颜,跃上近前柳树,寻了个位置坐下,舒舒服服地抱着他靠在枝桠上,略一垂首便可将屋内景象尽收眼底。妖颜

半低着头往窗里看,柳树栽得与屋极近,可听清屋内说话声。

屋子正中一个白须老者,却无老态,目若朗星,炯炯有神,慈眉善目地听孩子们上前报道。接着,孩子们围着他形成一个圈,

有坐有趴,很是随性,个个睁大了眼,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屋内空荡,老者手中亦无物,甩了宽袖即侃侃而谈。孩子们捧着脑

袋,或有听罢即刻提出异议的,或有微微皱眉苦思冥想的,或有解答他人疑惑分享道理的……老者抚着白须,只望着一室的学

生笑而不语。

尽管只能听懂半数,妖颜也很是着迷,浑然未觉过去大半午后,一门心思伸长了脖子向里探看。腰臀忽地被用力揉掐一下,妖

颜一惊,手忙脚乱地捂嘴,身子一歪就直往树下栽。阴辰邪一把将他捞回来卡着腰坐正,邪邪笑着看他,妖颜扁了扁嘴,委委

屈屈地伸手抱住男人腰,乖顺地靠进他怀里。

这一闹腾,他才发现月析柝和离冷躲在不远处的柳树,窗下、树后,甚至篱笆外面都藏着偷听老者授课的人,以年轻女子居多

讲了半天课,白须老者忽而一变声调,道:“好了,今日的课就到此为止。”

立即有学生应:“先生!快告诉我们那个将军后来怎么样——”话音未落,就有一大帮子附和声音响起。

老者摸摸长须,略一颔首,以淡然的口吻叙述起来:“昨天我们说到将军与慕姑娘见了一面,你们都应记得慕姑娘虽是女子,

却是精通奇门遁甲的世外高人,是为斩除妖魔才来到我们村子的。因为将军曾亲眼看见妖魔真身,故而慕姑娘便前去了解情况

,意图找出消灭妖魔的最佳方法。”

“哎?等一下,先生,昨天不是说到将军准备孤身一人杀掉妖魔吗?”

老者点头,缓声:“村人听到消息,自然阻他涉险。将军为村子做了那么多,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在家乡等他回去

,村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白白送命,硬是将他留到慕姑娘来。有慕姑娘在,这斩妖之事也算是有些眉目了罢。”

“后来呢后来呢?”

“是不是慕姑娘帮将军把那妖魔杀了?”

“他们还未合计出方法,妖魔又出来兴风作浪。因为之前遭到反抗,它变本加厉地害了数十人命,并未全部吞吃入腹,只是杀

死了曝尸荒野,权是给我们的警告。”

“将军很生气也很悔恨,恼怒没有保护好村人,而且丧命的那些人中有一半是他的兵卒。在那妖魔面前,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蝼蚁,只能遭受残害而无力做出任何抵抗。妖魔肆虐,一日更比一日残暴,妄图逃走的人只要跨出村子一步就被那妖魔撕裂,

连肉渣都不剩。妖魔将这里围困住,以慢慢屠杀村子里的人为乐。那妖魔原本只是盘踞在清平关外的孽障,这一次大约是被将

军惹怒,要彻底灭绝村子。”

“天哪……”

孩子们倒抽一口冷气,有一些害怕地捂住口鼻,有一些愤怒地紧握双拳。

老者又道:“有村人开始怨恨将军,说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们维持以前,每年只需要死掉几个人,可是现在,因为将军惹恼了

妖魔,短短一个月,村子里几十条命就没了。他们想要把将军和慕姑娘赶出去,甚至有人说要把将军绑了送给妖魔求得原谅。

“他们还有没有良心!”不少孩子怒目圆睁。

“狗杂种!这种人才不是我们村的人!”甚至有孩子狠狠啐一口,气势汹汹地挥了挥拳头。

“他们都忘记将军为村子做了多少事了吗……没有将军,就开垦不了荒地也引不来水,那场病也会让村里人死绝的,还有马贼

强盗,难道他们都忘记了吗……”

老者并不理会,继续平静地说下去:“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暗地里都有人开始谋划了。将军可以逃走,他有忠心耿耿

的护卫,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他没有走,他还想保护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村人。”

“将军初来清平关的时候说他会竭尽全力保护清平村,他喜欢这个村子不亚于喜欢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答应回去娶他的妻子,

他也会守护这个村子。将军做到了,他的确保护了这个村子,他打退了妖魔。”

“将军怎么打的?”有人急切地问。

老者摸了摸胡子,原本不疾不徐的语调变得有些激动:“人与妖魔鬼怪最大的差别,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顿了一下,白须老者道:“只要坚信自己做得到,就一定可以做到。”

“将军以身为引,与妖魔殊死搏斗,我不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杀伐,将军没有回来,妖魔也没有出现。”

“……他……死了?”孩子有些呆愣,怔怔发问。

老者点一下头:“我希望他是位列仙班去了。将军临走前留话告诉慕姑娘,一定想办法斩杀妖魔,他此去挡得了一时,挡不了

一世。后来,慕姑娘说,原本就没有办法与妖魔抗衡,凡人与它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决计毫无胜算。但是将军以身试法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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