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万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慕姑娘怎么了?”
“她想做什么?”
“她死了吗?”
“慕姑娘的话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就深深在心,言犹在耳。慕姑娘说,即便人不能飞,在万物生灵中也许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即便力量微小,在妖魔鬼怪的眼中或许是匍匐着前进生活,但因为是人,我们也卑微地一分、一分地前进。”
“村人最终也没有等到不断乞求的来自天上的庇佑,所谓大罗神仙,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村人都很绝望,供奉的神庙祠堂被
毁得面目全非,砸的砸烧的烧,到底也没有什么改变。慕姑娘出村的时候笑说,从明天起就再也不会有妖魔了。”
“……慕姑娘……她也死了吗?”有人小声问,更多的孩子不出声。
白须老者环顾四周,半响,方道:“不知道,慕姑娘没有再回过村子。据说,那整整一日都是黑夜,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继
而山崩地裂,所有人都听到鬼哭狼嚎,都说那是冤魂索命的声音。第二天,村前那片地什么都没有了,原本断垣残壁的痕迹也
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村人都说是那片土地上的冤魂被带走了。”
“孩子们,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实这不止是个故事,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清平村的历史,”老者顿了顿,语调又有些激
昂,“清平村能够在这里千年百年,就是因为有人。也许做不成将军和慕姑娘,但既然清平村选择了我们,外边再美再好,也
不能遗弃它。直到实现诺言,方可沉睡。”
妖颜愣愣望着屋中央的白须老者,强烈的念想让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画面:高大的铠甲背影拖着巨剑行走,面容端庄
的女子被蜂拥而至的黑雾吞噬……
铠甲背影有些眼熟,妖颜却想不起究竟是谁,困惑地转头,阴辰邪似笑非笑地看他,挑了挑眉,搂着他飞身跳进屋里。
下
孩子们已下学,老者独自立在窗边凝神思索,见有两道影子倏倏掠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四个人,着实吃了一惊,瞪着他们说
不出话来。
月析柝恭敬道:“冒昧叨扰,还请老先生见谅。”离冷远远一揖。
“原来是你在背后鼓动他们参军。”
老者一愣,抚着胡子对阴辰邪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听了我的故事,是否有萌生参军的想法?”
阴辰邪冷冷说:“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慕姑娘是死是活。”
老者又是一愣,听得他慢条斯理道:“她所用之术乃是借取亡魂之力,以自身魂魄为条件请求亡魂,她斩妖之时也就是此地亡
魂分食她魂魄之时。魂魄分食,也算不得永不超生,只是天地间再无此人。”
月析柝颤声道:“……我好像也看到过……魂魄被分食的时候,比千刀万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应该很疼吧……”
“魂魄在内,分食不啻剐刑,皮肉皆是虚设,最先被亡魂撕裂。尚不可言死无全尸,应是肉身随魂魄遗弃蚕食,渣沫遍布所处
每一寸土地。”
月析柝惨白着脸,摇摇晃晃地被离冷握住双肩。
妖颜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画面,顿时也白了一张脸,瑟瑟发抖。阴辰邪揽他入怀,他便使劲往里钻,抖个不停,每想一点就可
更清晰地望见那个女子淡然的容颜。
老者面色剧变,颤着手指向阴辰邪,惊惶道:“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知道……又又又或、或是是信口雌黄!
……”
“究竟是真是假,你应该很清楚,枉费你查阅那么多古籍。”阴辰邪斜睨他一眼,抚了抚怀中颤抖的妖物。
老者慌张地扭头,另一间房中,案几上堆砌般摆了诸多古籍。
妖颜攒紧手中衣袂,趴在阴辰邪胸前不停发颤,脑中画面纷杂,女子端庄的脸容混入数幅男子相貌,像是魂灵拉扯着他,领他
参看一些不愿丢弃的回忆。
男子生得很好看,棱角分明,高大挺拔,一身金甲衬他英武不凡。
他带领一队士兵突破重围,正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他手握巨剑,带着俾睨天下的气势,面对咆哮而来的滚滚黑幕……
“啊!是他!”妖颜蓦地抬头转向老者,急切道,“那个将军!他有一个未婚妻!你有没有见过这个?”
妖颜凭空画出一只绣线香囊,其上缝了一株极漂亮的兰花,似还透出阵阵幽香。
“这、这、这……”老者僵住了。
怔愣良久,他转身颤颤巍巍由隔壁案几取来一枚小包。那东西通体暗红,尽管已破旧得只能勉强辨出香囊的轮廓,依稀可由其
上密密针脚看出兰花的模样。
老者捧着手心香囊,扬高了音调:“这……将军的东西,你怎会知道?”
阴辰邪微微怔忪,月析柝更是惊讶出声:“是那个姑娘!是她的香囊!”
妖颜挥了挥衣袖,袖口一束微弱气流,缓慢汇聚成破旧香囊的模样,画面隐隐绰绰,并不十分真切。它高高垂吊起来,辨不出
颜色的面上绣了一个看不清的图案。只需一眼便知,它与老者手中的香囊,本是一对。药包摇摇晃晃地悬着,依借露珠的光泽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老者面部僵硬地瞪着眼前悬浮于半空的药包,张口结舌:“这这这……”
“这是将军未婚妻的香囊……”妖颜温温软软地小声道。
“你把它带过来了?”阴辰邪低头问。
妖颜摇头:“它还在那,不过我可以随时将它取来。”
那边月析柝已经忍不住,开口即道:“我们受将军未婚妻鬼魂所托,将这个香囊交给他,还有话带给他。”
“……鬼……魂……?”显然老者此时才反应过来,惊恐地看着凭空出现的香囊,又看了眼妖颜,不由向后大退了一步。
“你别怕,老先生,我们没有恶意!”月析柝赶紧道,“我们只是修行者,恰好遇上将军未婚妻,帮她完成未了的心愿而已。
相信将军也不希望未婚妻苦苦等候,他们都想知道对方的消息。只可惜两人都已入土,话也就永远带不到了。”
老者犹豫了一下,方道:“据我所知,将军入不了轮回。被妖魔吃掉的人,魂魄也会被一并吞食。”
“所以,你在屋外栽满柳树,不惜打破宅忌也要招回魂。”阴辰邪微眯起眼,冷冷地道。
幸水一带一直流传此种宅忌: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柳枝多作招魂幡,甚为不祥,屋后植柳从来都是禁忌。
而白须老者甘愿冒忌讳之险,也要尝试这极小的可能召回将军魂魄,此谓赤忱。
“好可惜啊,原来她一直在等的人或许先她一步死了,那种永远没有结果的等待究竟是她的幸还是不幸……”月析柝站在窗前
,呆呆望着窗外垂柳喃喃。
“这个给我。”
话落,老者掌心的香囊已被取走,只见它倏然飞出窗外落进垂柳,再一转眼已是不见踪迹。老者仓惶追出,却寻不到丝毫踪迹
。
唯妖颜他们瞥见那香囊被引线挂上其中一棵柳树梢头,高高悬着柳枝,似那药包一般晃晃悠悠飘荡,在叶间错落的微光下熠熠
同辉。
“香囊,就让它们在那里罢。”
妖颜应声,点了点头。
月析柝忽问:“妖颜,你能不能看到那个将军的记忆?”
妖颜轻轻摇头,缓缓垂下眼睑。
他其实已经看到香囊内蓬勃而出的思念,其中深深蕴含的爱恋,不用刻意去看就能轻易感受得到。他靠在阴辰邪身前,略一屈
指,屋中便慢慢幻化出一屏淡淡画幅。
崭新的手工缝制香囊,它的正面绣有一株栩栩如生的兰花,幽然盛放,盈出满室清香,近前一行水墨字迹浅浅浮现。
药女记忆中那个鲜活的男子赫然立于画中,他生得俊朗挺拔,一身玄衣,宽肩长身,正是老者口中的将军。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香囊,一面低头下去细细亲吻,一面笑得露出白白虎牙,如同药女在他眼前,满心满眼满溢柔情。
关系匪浅的同行调侃他:“你那位其实是个绝世大美人吧?能引得你如此心心念念,这香囊都快被你摩得化掉了,看得我鸡皮
疙瘩都掉了一地。”
他微微笑,说:“我何时对你说过假话?她算不得美人,亦不是小家碧玉,在我心中却不输任何一位,只有她才能成为我的新
娘。等青芙退去,我就回去成亲。”
“哎!完全无法理解你怎么这么死心塌地。你不要的那个大美人也不知该多伤心,你一声不吭把人家丢下宁愿跑来这里,她脸
面都丢光了吧。”
“等你死心塌地的时候,我也会来好好笑话你一番的。我是真真爱她,就算让那个小姐蒙羞也只得如此。若是那小姐还愿意见
我,我定会上门请罪。”
同行一愣,道:“……你这家伙……”
香囊一点一点被摩挲成旧,缎面上拉出丝来,刺绣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浸染上了浓重的红,擦去了原本的颜色,那行字迹
依然在。
依然还是将军,一身金色铠甲,英武不凡,却是面带疲色。
出现一个模糊身影,看衣着打扮,显是个女子:“你那好兄弟又教唆我来解你相思之苦了。”
他爽朗一笑,眉宇间多了沧桑,不见当初山林中稚嫩,边处理伤口边道:“他又皮痒,都说过好几次了,总拿你我开玩笑。”
女子转过头来,容颜清丽,淡淡然然笑说:“我也很好奇你的未婚妻,如有机会,我定要参加你们婚礼,别漏了我一份请柬。
”
他点头:“自然,慕姑娘必尊为上宾。”
“说笑了,此次我来是想与你商量明日事宜,那妖魔有意封了村子来路……”
最终它变成残破的布包,仅剩稀疏的针脚,甚至没有最初一点的样貌。
将军铠甲披身,头戴金盔,手携巨剑,面上肃容。
“不瞒您说,惹怒妖魔非我与慕姑娘所想,灾祸因我而起,我当去阻拦。此去应是凶多吉少,还望村长允我一事。”
一老者面露愧色,弯了腰诚恳道:“村人所想,老夫羞愧万分,还望将军释怀。将军请说,老夫定当竭尽所能。”
他取出香囊,郑重将它交到老者手中:“请村长代为保管,这是我与未婚妻信物,不想它沾染夭邪之气。若我不幸身死,烦请
交予军中令人带回告知我妻,无法回去娶她,让她择人另嫁吧。”
“将军定能得胜归来,老夫羞愧万分,代村人叩谢将军大恩大德。”那老者俯身下跪叩了三叩,良久不起。
“还有,请村长代为转告慕姑娘,定要除掉妖魔,我此去至多只可阻它一时,重任就留给她了,我很抱歉。”
话落,他背起巨剑,阔步而出。背影不再一如当年穿梭林间,多了成熟坚韧,尽管身浴战火鲜血,却是依然深深怀恋着远方幽
雅药草香味。
那行字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我看见兰花一般的你,静静开在阳光下。
第四十四章
上
妖颜觉得鼻子有些酸,擦了擦眼睛,忍不住抱紧阴辰邪。
他以为药女穷其一生都在等待永远不会回来的将军,他以为这场等待是一场空,直到现在才明白,药女等的,真真正正是他的
将军。
她的将军永远不会回来了,她也会永远等下去。
不知何时,白须老者已回得屋中,怔怔瞪视画幅良久,遽然双膝跪地叩了三叩:“恳请诸位公子也帮我完成一桩心愿,我在这
里先拜谢诸位公子了。”
月析柝一脸惊吓,慌忙扶起老者,连连道:“老先生!你别这样!我可受不起!我答应就是了我答应就是了。”
老者从袖口掏出一柄铜镜,无论镜面镜身皆是灰蒙蒙一片,成色黯淡,却是做工精湛,雕刻镂花细致逼真,上映无数花纹,奇
石碾丝相错,柄身缀一圆润暗色珠玉,隐隐带黄泽。
“慕姑娘也留了此铜镜,可惜当日村长力竭而死,未曾将此事告知。我也只知慕姑娘想将铜镜交予胞弟,却不知胞弟姓甚名谁
,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还请诸位公子完成这一夙愿,了却我平生执念吧。”老者捧着铜镜又跪下来。
月析柝又慌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老先生你别跪!我受不起啊!我也想帮你,可我们不认识那个慕姑娘,她的弟弟更是
无从找起……你先起来你先起来!”
老者长跪不起,道:“诸位公子既有办法看到将军生前,也许能帮我办到这件事。我已时日无多,只想有生之年为慕姑娘实现
遗愿。即使希望渺茫,也无礼地想请诸位公子试一试。”
“是有够无礼,”阴辰邪蓦然冷声,垂眼看伏地老者,他接着道,“若你解答我这几个问题,我可以考虑帮你。”
老者猛地抬头,一脸感激地望过来,急道:“竭我所能。”
月析柝扶他站起来,老者晃了一晃,眼前忽地出现一套桌椅,他惊吓地看一眼妖颜,见阴辰邪如无其事地坐下,他犹豫一下,
也挨着月析柝缓慢地坐上去,即然长长呼出几口气。唯离冷未动,远远在窗边,不动声色。
“老先生并不知道慕姑娘来历?”见老者背脊僵硬,月析柝瞥一眼阴辰邪,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急忙道。
老者点头应道:“我们只知她姓慕,慕姑娘极少谈及自身,或许连这姓都不是真的,这正是她为村人诟病的一大原因啊。我的
祖父曾是村长,所以我由祖母处了解一些,以为慕姑娘所言非虚。”
“铜镜上有什么线索吗?除了铜镜,慕姑娘还有留下别的东西吗?”
老者摇头:“我研究这铜镜数几十载,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倒是这镜子,还比寻常铜镜照出来昏暗些,看不真切。慕姑娘没
有留下别的东西,那些事情也大都经人之口传诵下来,那场灾祸中的人大都死了,活着的也不愿在回忆痛苦,我能够拼凑出来
的也仅仅沧海一粟。”
妖颜取过铜镜,看着看着便把玩起来。阴辰邪微微低头,细细看他在铜镜上摸来摸去。
镜中人像果然模糊,只隐隐约约映出轮廓,仿若水中倒影。手指滑过黯淡镜身,擦不去一丝灰暗,似若为岁月消耗殆尽。
“妖颜,你有办法查出慕姑娘身份吗?”同老者交谈一会,月析柝转向妖颜,满怀期待地问。
闻言,妖颜伸手抚上镜面,正要凝神探看,忽然阴辰邪捉了他手腕移开,后腰被狠狠掐了一下,妖颜啊了一声,眼尾泛出盈盈
水光,面露委屈地往里钻了钻。
阴辰邪冷冷瞥一眼月析柝,接过铜镜,面无表情道:“你看不了这镜子。此镜并非凡物,冒然侵扰必有所伤。”
妖颜一愣,对面月析柝吓了一大跳,白了一张脸扭头直望离冷,又频频偷眼瞅阴辰邪手中铜镜,后怕地缩一缩脖子。老者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