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追寻——溯雪

「吃啊，这个苿莉花三文鱼炖蛋很好吃。」张令华指指眼前一片焦黄的物体。

夏永生苦著脸点点头，又稍稍移动筷子。就是，他再好的演技，在这堆说不上难吃，只是恶心的物体面前，也装不下去

了，挟了菜後，他极速低头吃饭，心里已经认定，这家伙要不就是味觉有问题，要不就是神智不清醒。

其实张令华的味觉没问题，他的神智也很清醒，所以他心里也在叫苦不迭，就是，谁知他真的这麽没厨艺天份，要知道

每次练习都有Clement在身边，所以才没出乱子，所以烧出来的菜才过得去。而且，他也清楚，若连这一晚也要依赖朋

友的话，这不但已经过份支用对方的友谊，连自己也要疑怀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男人了。

可是，现在气氛这麽尴尬，接下来怎告白？

为了改善气氛，他才说了刚才那句话，而那味菜还是他认为最好的，虽然他自己本人也不怎吃得下就是了……

可是，说完那句话，气氛不再是尴尬，而是死寂。

只有夏永生埋头吃饭，杯盘相碰的声音。

这下，张令华彻底没辙了，只得傻眼呆坐，很想哭的样子。

CH35

菜即使再难吃，还是有吃完的一天，所以吃饱了白白的米饭的夏永生满是睡意地打呵欠，然後起身，准备回房再睡，就

是，明日很忙啊……

「喂，你到哪？」

「去睡啊。」夏永生莫名地瞟了张令华一眼，然後准备爬楼梯。

「喂！你不是要洗碗的吗？」张令华有点想跳脚。

「咦？」夏永生很惊奇地偏头，眨眼。

「就是，我已经做了菜，所以总不能又是我洗碗的吧？」

「喔，」夏永生低头，沉默，虽然这顿饭是很难吃没错，可是，始终也是别人劳动的成果，有来有往，嗯，很公平，於

是他痛下决心地点头，握拳：「好！我洗！」

咦？！张令华惊了，就是，看样子好像又有灾难要发生。

不过，事实上，夏永生远比张令华有才多了，即使是第一次洗碗，也是洗得很优雅流丽，悄悄跟过去，倚著厨房门边站

著的张令华看得呆了。

「你洗碗洗得真好。」经常负责洗碗的张令华佩服，并认为：「你常做的？」

「不是，」夏永生摇头：「第一次。」他前生在英国求学时，一直有佣人负责，遇到他以後，还是有人负责，只有被赶

出家门，而又没遇到他的那段时间没人负责，可是那段时间他只吃得起泡面和面包，自也毋须有人负责洗碗了。

「那，」张令华又惊了，四处张望：「你家有佣人？」

「没，我不在家吃饭的。」

「为甚麽？」

「不喜欢一个人吃。」

一个人在家吃，自己做给自己吃，这感觉，很难受。

怕寂寞怕得疯了的夏永生，重生以来，除了和工作伙伴，又或上张令华家吃以外，其他的，都是自己一个人，晚上，悄

没声息地出现在热闹的餐厅，艳羡地看著别人呼朋引伴、拖儿带女的一起晚膳。

他喜欢坐在落地玻璃旁的位置，隔著透明的玻璃，看著车水马龙的街道，很贴近四周的人，并以为自己也是一份子。

真的，当年，只有六岁的他，被父母远送至英国寄宿学校，看著窗外茫茫积雪，和细细飘落的雪花，在火炉旁的他，只

是缩起小小的身子，痛哭，想著父母家人，然後，知道甚麽叫寂寞的滋味。

现在，他尝到了孤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没有一个人，是他交往多年的好友，没有一个人，是他所熟悉

的，还有，没有他。

所以，张令华只是看到忽然沉默下来的夏永生，还有，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仿若雪染千山的寂寞。

於是，他不禁脱口而出：「我们在一起吧！」

然後，夏永生怔然地抬起头来，看著他，然後，微笑，说：「好啊。」

於是，张令华感到令人晕眩的幸福，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他隐隐觉得，在这一刻，无论是谁，向他

说出这一句话，他都会答应的。

只是他不愿细想，也不欲承认。

CH36

B区，中菜厅。

忙了一整天的夏永生眼巴巴地看著侍者收起中菜，想，好想咬一口喔，边扒著白粥。

就是，这一天又是出席活动，还有永远也不会完的广告、杂志拍摄，令他不禁怀疑现在的艺人到底正职是干嘛的。

不过，他想抱怨的不是这些，就是，他已经很累，可是只能吃一整天的白粥，嘴淡出鸟来，经过昨夜一顿饭，令他很悲

哀地发现，这夏永生的身体和他前生荣慕华的身体一样难伺候，他昨夜一直跑厕所，终於受不了地怨怼地盯著在旁熟睡

的张令华，这家伙真是安之若素啊……！

现在虽然是好了点，可是却食欲不振。

此刻，他很苦闷地吃著白粥，边和Clement、新片监制、导演一起商讨具体合作事宜。

电影名为《徐阶传》，主要说的是明嘉靖年间徐阶与严嵩的斗争，时间夸度相当大，而且也是以文戏为主，又是古装设

定，极为文艺的电影，可以预期对演员的演技要求相当高，不过叫不叫座却不肯定。

但细观其制作班底，其艺术成就和将会获得的奖项是可以预期的，全是国际级、最顶尖的美指、灯光、摄影。

但最能触动夏永生的，是导演及男主。导演是蜚声国际的安宝琪导演，男主也国际级影帝，兼五届金紫晶最佳男主角得

主许皓谦。

他们都是荣慕华的朋友，尤其是後者。

因此，当夏永生看到这企划时，很是振奋，就是，很意外地一下子拉近了和前生的距离。於是喜不自胜地问Clement怎

麽可以有幸接到安导的剧本，而Clement只是淡淡地抽著箊，微笑著说：「因为你的实力啊，只要让他看到你的片子，

不用你才怪。」

夏永生很是感激，谁都知道导演的艺术家脾气一向很怪，名气愈大的也愈难伺候，寻常人想联系上国际级的安导简直是

天荒夜谭，而让他愿意花点时间看一个新晋艺人的偶像剧，不难想像Clement是如何艰难才争取得来的，难怪前阵子一

直很难看到Clement的踪影，而现在，他却只是淡淡道来。

想到这，夏永生不禁看看坐在身侧的Clement。而後者正在低头打著讯息，对象是张令华。

Clement：「喂，你太狠了吧？！」

张令华：「狠？我做甚麽了？」

Clement：「你弄得人只能吃白粥啊！」

张令华：「甚麽？！我只是按你的指示做。」

Clement：「我只要叫你先吃掉再说啊！」

张令华：「对啊，我是先吃後说啊！」

Clement：「但我没叫你这麽粗暴吧？」

张令华：「？？？？」

Clement：「不如你带他看医生？」

张令华：「这种事，有必要吗？」

Clement：「你该不会是怕丢脸吧？我看他说不定直肠出血喔。」

正感叹著Clement打字神技的夏永生不经意瞥到「直肠出血」的字，好奇地问：「咦？张令华直肠出血吗？」

於是Clement惊了，转过头来，看著他，诧异地睁眼：「咦，原来他才是被干的那个？！」

「欸？」夏永生茫然地眨眨眼，沉默了会，终於恍然，目光狡黠一转，微笑说：「昨夜我只是不停跑厕所，别的事可没

干过，不过迟些可说不定会令他出血就是了。」

Clement终於有点点呆了，就是，甚麽跟甚麽？咦，就是，张令华是0来的？Clement不禁要检讨他对张令华的认识了。

适时，刚离席的安导和监制姚逊回来落座，姚逊说：「不好意思，刚才投资方打来，商讨了一些事宜，令你们久候了。

」

Clement瞬即收起刚才和夏永生聊天时玩味的表情，也很有礼地说：「没关系。」然後示意侍者可送上甜点。

於上菜的时间，姚逊开始解说电影的由来：「其实开始之初，这部戏是找荣慕华作主角的，而故事的主角是除阶的前辈

，夏言，可是……」姚逊摇头，苦笑：「就是大家都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所以，安导原是不想开拍这部片子的了，但，

工作人员、场景、服装全都预备好了，也不能让投资方亏本，电影是一定要完成的了，也幸得许皓谦仗义，不过鉴於两

人的外表气质截然不同，便改为同时代的除阶。」就是夏言也算是明朝的美男，由俊美高雅的荣慕华演便很是合理，但

由外貌比较朴实的许皓谦就有点感觉不对，而除阶的背景性格也是相对朴实。

夏永生默默听著，想，难怪时代背景和制作班底和当年的《夏言传》这麽相似，当然他不是有意令安导大失预算，有些

事就是不能控制的。

姚逊续说：「而夏先生负责的，是除阶的学生杨继盛。」

这时，侍者布上甜点，於是夏永生的眼睛情难自禁地悄悄地盯著它，是菊花野蜜果冻，仍在磨蹭著吃白粥的夏永生断言

。

一直沉默著的安宝琪忽然道：「夏先生，你的神情很像我的一位故友。」

CH37

签约过後，Clement很神奇地从夏永生排得满满的日程中挤出时间来让他为电影做型、拍定妆照，然後又空出时间来，

让他能迁就电影的拍摄时间。

因为电影所有事项早已准备就绪，现在只等仍在海外宣传另一部电影的许皓谦回来，便会於八月底正式开拍。

虽然夏永生所占的戏份只有刚开始的十分钟，可是，他却是负责拉开全戏的序幕，戏份虽少，却肩负著喧染剧力、吸引

观众注意的重任。

他一如以往地，认真地进行了资料搜集。

夏永生所饰演的杨继盛，原本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出身贫穷，即使高中进士，成绩也不突出，只分了个不冷不热的南京

史部六品主事，但政务也不突出，随後复为知县、南京户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兵部武选司等职。

或许他只是一个没有一处出彩的普通人，可是，他的大公无私、刚正不阿却点亮了明代昏腐的政治，给予徐阶希望，让

他知道，这个世上，仍是有人勇於反抗严嵩，他并不孤独。

正是杨继盛的死，为他打开败溃严嵩之门。

当初，其实Clement也是考虑良久才决定敲安导的门的，好不容易从朋友口中得知安导仍在为最後一个角色觅角，这麽

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可是，这个角色的戏份就只有那麽十分钟，在百多分钟里的戏显得多麽的渺小，而他的角

色又这麽地平凡，和他为夏永生定的形象大相径庭，还有，对面一众老戏骨，有还许皓谦强大的光芒与实力，他会不会

只沦为一个炮灰，只是为了替徐阶敲钟的小配角。

即使夏永生现在风头再劲，在蜚声国际的安导和许皓谦面前，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偶像，媒体和观众不见得会关注他。

可是，Clement还是希望一搏，因为，他始於还是相信夏永生的魅力与演技。

他的眼光从来就没错过。

相对於Clement的考虑，姚逊担心的却是另一点，当安宝琪决定录用夏永生时，他疑虑地说：「这夏永生跟杨继盛的形

象相差太远了，他太俊美了，风采逼人，而年纪也不对。」

而安宝琪也依然惜字如金：「《小白》。」

於是，经过那夜和夏永生的接触，他终於不能不佩服安宝琪的眼光。因为，当他看完《小白王子》後，也没甚麽感觉，

只是相信那是本色演出，就是，原来这个看上去高雅温和的偶像，私底下原来是小白一枚，可是，一席话下来，却发现

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温和却不刻版，一点也不像剧中的小白，而且还相当机智风趣，尤其是最後回应安宝琪的对话时。

即使现实和剧中相差太远，他仍然能很自然地转换过来，他想，大概杨继盛也将如是吧。

而夏永生本人并不清楚这麽多的枝节，他现在只是满心欢喜地研究著杨继盛的生平、性格还有剧本，然後有点期待地想

，还是第一次演这麽热血沸腾的炮灰角色呢！

他前生当然也演过一些大义澟气的正面角色，尤其是偶像时期，可是并不多，因为行内便有一个正义角色专业户──当

然，这专业户本人正义与否他便不与置评。可是，更多的却是他本人的恶趣味，成名後，他只挑神经分裂、杀人犯、变

态、阴暗、邪恶、毁容、亦正亦邪的角色来演，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可是偏生这些自毁形象的戏还是很受欢迎，每一

次都是戏票冠军，於是他也乐此不疲愈演愈癫狂。可是大家也很清楚，并不是谁都可以演反派演得让人接受、让人理解

、让人惊恐却又让人心痛，於是胆小又有自知之明的只好继续扮演好人。

所以，好人，久违了！

正当夏永生美滋滋地趴在床上看著戏本幻想自己一脸正气的样子时，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发出抗议了。

於是夏永生整个人便蔫下来。

想到张令华的美餐，嘴便发苦。

就是，夏永生某程度而言是一个懒人，也是一个一直备受宠爱，受到很好照顾的人，所以，当他和张令华确立了关系後

，便很理所当然地将生活一切的琐事交给张令华负责，其中，重点便是做菜。

既然有人负责做菜，那麽有点懒，又认为外吃麻烦的夏永生便很想当然地希望在家吃。

而张令华也很尽力地满足他的要求，连日来也很努力地做著，可是只害得他日间一直只能吃白粥。

於是今晚当夏永生看到张令华仍在厨房里一头烟地忙著时，既好逸恶劳又爱惜生命的夏永生两相权衡下，无奈地：「到

超市去，我做好了。」

於是得蒙大赦的张令华立刻惊喜地转过头来，终於难得地不再口不对心喜道：「真的？！」复又孤疑地：「你会吗？」

而夏永生只是带点宠溺地漫不经心地笑：「不会，所以现在学啊。」

其实他会做天妇罗和日式芝士蛋糕，可是，现在的他，并不想做。

「喔。」张令华瞬即冷定下来，上下审视著夏永生：「好吧。」

他相信，再难吃，也不会比自己做的差。

於是，他不禁想到Clement的菜，只是最近Clement仍是忙著，也很少回家，而张令华也更多地住在夏永生的家了。

在得知张令华负责厨房时，他也只是别具深意地微笑，然後回房拿了本食谱，递给他，说：「愿上主祝福夏永生。」

Clement说话时的神情，大概是等著看好戏的表情吧，张令华猜，应该不是怜悯。

CH38

晚上十时，夏阁，超市。

夏永生套上一件薄质蝙蝠袖针织外套，罩上兜帽，很随意地逛著，双手插在裤袋，看到喜欢的食物时便目标明确地抽出

，随手丢到身後的购物车上。

张令华沉默地推著购物车，跟在夏永生身後。

当时，整个超市都飘蘯著夏永生缱绻缠绵，蘯气回肠的歌声。

那是《繁花》，电影《江山》的主题曲。

《江山》是一套与家国交缠的电影，充满著指点江山的宏大气势。可是，主题曲《繁花》却是为支线──主角一段若有

似无、无疾而终的爱情而设的，低诉著战争儿女的想念、无奈与悲痛。

那时，刚从张令华那儿看完《江山》的剧本和部份片段，夏永生忽有所感，谱出一曲。

当时，电影《江山》的剧组请张令华物色主题曲，而夏永生刚巧完成，被Clement得知後，倒成了应他的要求而灌录。

因为毕竟他夏永生人气再高，但出道快将半年，仍只有一张EP的话，也太过份了，所以即使大碟尚未完成，也要录些歌

派台，以便上节目时不用一直唱《Innocent》，也好让大众提高对大碟的期待。

《繁花》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词、编曲、录音，逐步酝酿而成的。

虽然是比较随意而就的一首曲子，可是，却掀起极大的回响，街头巷尾，到处到都夏永生淡淡的、泛著浅浅哀愁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