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现实总是难以承受
一盆凉水泼在关小流头上,把关小流自混沌沉重的睡梦中激醒。紧接着,两名绑匪架起关小流,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出羁押他和张茂茂的房间。
关小流还在浑浑噩噩,没彻底醒过神,后脖颈子便受到蛮力压迫。
“噗——哗——”
“咕噜噜——”
深秋的凉和冬日的冷不同,不刺骨,却伤身。水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骨头,那一瞬间,关小流觉得大脑的沟回中都在流窜着寒凉。还有呛进口鼻的水,好像也一同涌进脑子。无论是窒息感还是寒凉,快要把他整个头部挤爆,连耳朵眼睛都一齐胀痛起来。
“够了!住手!”
关小流耳朵里,脑袋里鸣唱的都是水声,听不见谁替他抱不平求情。只觉得即将告别人世之前,终于又呼吸到新鲜空气。
空气突然一拥而入,和窒息与寒凉产生极短暂但极激烈的交战,使得关小流趴伏在地上不住咳嗽。很快,面前就汇聚一小滩水,分不清是头发上滴落的,还是口鼻中喷出的。
“师哥,你怎么样?师哥?”
咳得差不多,脸也被擦干得差不多,关小流这才抬起脸,苏畅的容颜映入他眼中。
焦急的,担忧的,心疼的……还有好多好多他一时难以分辨的情绪交错斑驳在苏畅柔媚的脸孔上,苏畅搀扶、探抚他的手冰凉且颤抖,仿佛也在凉水里泡过似的。
“师、师弟……你怎、怎么也在?你也、也被他们抓来了?”许是还没缓过来,关小流脑子还是糊涂一片。
“师哥,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张茂茂。”
“傻、傻瓜,你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绑的我们。”
关小流挤出笑容安慰眼睛红得活似兔子的苏畅,就在注视苏畅眼睛的两三秒,读出浓郁得比刚才的溺水还令他窒息的愧疚与自责。不自觉地,笑容僵住了。
“师哥,我的事你再也别过问了,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师弟。”
苏畅咬紧牙,放开关小流,回到迟卫身边。不由分说,搂住迟卫脖子,吻上迟卫嘴唇,不给迟卫像昨晚那样拒绝他的余地,一上来就是个彻底的深吻。
目瞪口呆瞧着眼前这一幕,关小流刺激大了,已经忘了该如何反应,脑子里呈现呆滞的一片白。
苏畅和迟卫的吻在别人看来是吻得个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吻出了国际水平,岁月的积淀。可两位当事人的头脑比谁都清晰,躯体的密切贴合,唇舌的亲昵纠缠冲不散他们的理智,唤不醒他们体内的热火,苏畅的每一次勾挑回应甚至是包含恨意的。
旁边的人脸都羞臊得几乎爆炸,两人的吻总算结束。
“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在你手里,你眼皮子底下,你满意了?”
迟卫岂止满意,简直得意,勾起唇角,爱抚苏畅柔软的头发,轻声赞许:“谁说我媳妇儿傻?这不挺聪明吗?”
转瞬,笑意变了颜色,冷酷残忍化作把把钢刀插入苏畅各个关节,爱抚的手成了凶狠的魔爪,揪扯住苏畅头发,逼迫苏畅与他做更深刻的对视——
“从今往后,除我之外,你敢靠近谁,我就毁了谁。你敢从我身边逃开半步,我就拿你身边的人开刀。我不怕你寻死,我就要你多想想身边人的死活。”
语罢,给绑匪们使个眼色,拽走了苏畅。至于打击太大,呆成木鸡的关小流,他压根儿不屑一顾。
紧接着,绑匪们也撤了,在关小流傻呆呆的目送下。
许久之后,关小流才极为艰难地消化吸收方才目睹的一切,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去解救陪同他落难的张茂茂。
关小流对注射过药物之后发生的事印象不太深,没睡醒又受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蹂躏,记忆就更是模糊。
但是,当他回到监禁他们的那间屋子,看到上身凌乱,下身光裸,股间红红白白尽是惊悚污渍,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难友,淫乱疯狂的记忆立即犹如一列疾驰的火车在脑海间呼啸而过。那列火车势头迅猛得他几乎承受不住,在他脑中引发的震荡毫不亚于山崩地裂火山爆发,将他整个世界摧毁,只剩下残破瓦砾,狼藉而散乱。
不管是不是药物作用,不管他愿不愿相信,能不能接受,现实就是他把张茂茂强J了。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张越越还是一早敲响了庄家后门。
开门的是庄秦盛,张越越宛若上门讨债的高利贷,一把抓住庄秦盛衣领,把睡眼依旧惺忪的庄秦盛按在门板上,逼问:“茂茂呢?”
“茂茂?茂茂当然在家啊。”
“少装糊涂!茂茂昨晚电我说跟你这儿留宿。”
“没有啊。”茫然。
张越越忽来一阵揪心,手下的力道不知不觉轻了。庄秦盛趁机拉开他的手,松了松衣领,顺了顺气。
“茂茂昨天是说来我这儿,可他没来,不信你进来搜。”
“不可能,茂茂不会对我撒谎。是不是你对茂茂干了什么龌龊事,不敢坦白?”
“你以为我是你?干敢不敢认?!茂茂没来就是没来,不信你搜啊!”
“那茂茂上哪儿去了?!”
“我哪儿知道?他一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想上哪儿上哪儿,你管不了我更没资格管。等等……你是说昨晚茂茂跟你说来我这儿,结果没来,还彻夜未归?”庄秦盛习惯性的跟张越越呛声完,后知后觉慢好几拍的捋清楚张越越来意,不由得也担起了心。
“茂茂没什么朋友,除了你这儿还能去哪儿?就算他想外宿,也犯不着对我撒谎啊!他到底去哪儿了?现在在哪儿?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不行,报警!”
张越越自言自语几句,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庄秦盛给拦住了。
“先别着急报警,咱再好好捋捋,仔细想想茂茂还能去哪些地方,万一虚惊一场,不就成谎报警情了?”
“你也不是不了解茂茂,从小到大,他都是学校家里,要不你这儿,再没别的去处。连回家晚点儿都知道通知家里,不让家里担心。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外宿,还打着住你这儿的旗号?他这么大了,想去外头玩,只要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准?哪儿用得上说谎?再说,他那么稳稳当当的乖孩子,根本不可能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你说,他不是遭遇危险,还能是什么?”
“哎哟,我的祖宗,就算着急,你也别尽不盼茂茂好啊!男孩子大了,难免有点儿小秘密。说不定他交了什么小朋友,不告诉咱呢?”
“什么朋友,不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禁止他交朋友?我巴不得他多交些朋友,多有些社交活动,多积累社会经验,多……”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好哥哥,大家都知道。你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茂茂是不是和你提过交了哪些朋友,然后你以你的标准评估后软性禁止他继续往来的?”
“没有没有!茂茂从小到大都被孤立排挤,你也不是不知道!”
“吼什么吼?茂茂被孤立排挤,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保护过度的哥?!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有瞪我的力气好好想想茂茂昨天到底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能抓出蛛丝马迹。”
“昨天挺晚了,我看茂茂还没回家就说给他打电话,刚拨号,他就打进来了,说:‘哥,我今天住庄哥这儿,你别找我。’然后,不容我说话就挂了。我再给他打,他就关机了。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跟茂茂干了那事?你觉得咱俩那点事被他捅破,我还能对他下手吗?你觉得茂茂一心成全咱俩,还会跟我勾勾缠缠吗?他在你面前跟我假装亲热,都为气你激你,我俩早就没那种可能,除了兄弟感情早剔除其他不清不楚的私心杂念。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茂茂是你亲弟弟,我什么脾气,茂茂什么脾气,亏你以为得出来!”
“我凭什么不能以为?我就是了解你没原则没操守,逮谁都能上床,才会那么以为!”
“你有原则有操守,我逮谁都能上床,你还逮谁都能结婚呢!”
“你——找茂茂要紧,我没工夫和你吵。”掉头就走,火急火燎忧心忡忡。
“没头苍蝇一个,往哪儿找?你现在这样,别回头茂茂没事,你倒发生危险。”
“没头苍蝇也得找,总不能光把时间浪费在和你吵架上吧?”
“诶?!关小流!我想起来了,茂茂最近和关小流走得挺近,前两回来我们家都是关小流顺便送他回家的。之前,关小流不是还请茂茂听过相声?”
庄秦盛恍然一个灵感,张越越分秒不敢耽误,即刻拨通关小流电话。
嘟——没人接。
嘟——没人接。
嘟——
“喂?关小流吗?我张越越,你见过我们家茂茂吗?茂茂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在……”
36.难以下咽
“还是报警吧。”
“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俩让人注射了药物,干了那事?你以为那帮人凭什么胆大到连脸都不遮?你还想不想和小楚姐进礼堂?”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就算正能把那帮畜生法办又何如?我哥和庄哥什么交情?庄家和我们家什么交情?别说让小楚姐知道,就是让庄哥知道咱俩干了那事,你觉得他还能让你跟他妹妹在一起?还有我哥,你不是没看见他多疼我,给他知道,不用那帮畜生杀你灭口,我哥会先宰了你泄愤。”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事就是发生了。不管我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被害者,你始终是被我连累,被我、被我……总之,我对不起你,受什么惩罚都是应该。”
“你是对不起我。你要想赎罪,就答应我守口如瓶。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况且,你说报警也不是真心,撇开那些畜生,你终归还想护着你师弟,怕祸及到他。”
“唉……我师弟是好孩子,天晓得怎么招惹上这号人。出了这事,我相信他比谁都难受。他现在又在那家伙手里,我实在没法不替他担心。”
“省省吧你,你去掺和只能令自己陷入危险,令你师弟处境更加艰难。”
“这世界真他妈不公平,没好人走道的地方,有权有势的杂碎倒无法无天恁的猖狂。”
“你有愤世嫉俗的力气,不如帮我倒杯水。”
关小流把张茂茂背回自己家。
张茂茂虽然发着烧,坐都坐不起来,神智却还是很清醒。记得被注射药物之后发生的一切,听关小流叙述完早晨他没看见,但对关小流刺激太大的那些事,还能做出冷静分析。要关小流不管顾及哪一方,都必须三缄其口,绝不能对另外的人再提及此事。
关小流饶是对张茂茂心有所愧,仍是想要袒护苏畅。早上的那一幕对他打击巨大,也总算明白这回遭难皆因苏畅而起。凭他对苏畅个性的了解,知道苏畅肯定比他们这两个受害人更难过,所以才会说出断绝师兄弟情义的话。他甚至觉得苏畅会投入那家伙的怀抱,也是为了不想再连累他以及更多无辜的人。
因此,他非但不怪苏畅,反而听说张茂茂不准备声张正义,一定要把这档事隐瞒下去,心里还偷偷松口气。
说实话,能不能法办那伙畜生,尤其那位主使者,他是真没信心。更怕苏畅为此遭更大的难受更大的罪。想想那家伙对待苏畅的那种病态,他脊梁缝都冒冷汗。不敢想象苏畅被那家伙扥走后,会遭受怎样的折磨。那不是个常人,分明是个疯子。
苏畅他已然无法保护,张茂茂这边他就不能更对不起。他心里乱,目前想不到该如何补偿张茂茂,今后该拿怎样的面貌态度与张茂茂相处,只好张茂茂说什么是什么,尽能力所及满足张茂茂的要求。
不过,当他接到张越越的电话,听张茂茂说让张越越和庄秦盛知道这件事,肯定饶不了他,他觉得让那俩人狠狠教训他一顿也不错,或许愧疚和自责会减少些。
转念想到庄秦盛,他又乱了,深深意识到最初的美好愿望恐怕达不成了。哪怕他们都能装作没这回事,他依旧过不去自己这关。
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刻意假装就能蒙蔽过去的。
张越越和庄秦盛以最快速度赶到关小流家。
关小流和张茂茂串通好的说辞是:张茂茂的确要去庄家,可晕晕乎乎刚出小区门口就昏倒过去,恰巧给关小流碰见。送医院看了,偶感风寒导致发烧。看完病输完液,天就晚了。张茂茂有点跟张越越赌气的意思,执意不肯回家,关小流就把他收留了。要不是关小流接到张越越电话,张茂茂还打算多让张越越担心一阵子。
张茂茂原就白皙纤瘦,病秧子的德行,这会儿躺在床上发着烧,更显虚弱,可把张越越心疼坏了,连责备的心思都给心疼没了,哪儿还顾得上分析关小流和张茂茂供词的真实性?啥也不多说,背起张茂茂就回了家。
张越越昏了头,庄秦盛可目光犀利、嗅觉敏锐、清醒着呢。贼眼滴溜溜在张茂茂和关小流之间转两圈,隐秘的味道就冲进了他心肺。张家兄弟走了,他没走,留下来一遍遍审视忍不住心虚的关小流。
张越越经验贫瘠情有可原,庄秦盛在圈子里混了这许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晓得?
审视够了,拳头就干净利落地招呼上来。
“这一拳为了茂茂!”
“这一拳为了小楚!”
“接下来是为我他妈心里不痛快,纯出气。”
庄秦盛对张家兄弟留情又让步,对外人绝对丁点儿不客气。尤其,在他看来,关小流欺负了他呵护的小弟在先,辜负了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在后,更是不能心慈手软,一拳一脚那是相当到位。
庄秦盛叮咣五四一顿单方面的暴力过后,关小流已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剩出气进气的体力。
太令关小流失望了。他以为挨过庄秦盛这顿臭揍,心里能些微舒坦点儿。然而,肉体的疼痛丝毫未能缓解心头的愧疚,倒让他联想到张茂茂被他弄了一身伤,后头流了那么多血,该有多疼。这么想着,M体质就现了形,觉得庄秦盛下手还是轻。
抹把脸,衷心建议:“不够,接着打。”
“打死你这么个混账我还得判刑,不值当!男人之间不存在负责不负责,你到底打算怎么对茂茂,我不强求。但我明确告诉你,我妹妹那儿,你没戏了,死心吧!”
啐口倍儿不屑的唾沫,庄秦盛摔门走了。
关小流趴在原地不动,兀自沉溺在自责的煎熬与美好恋情逝去的追悼中。
庄秦盛后脚笨到张家,与张茂茂进行一番眼波交流,张茂茂无奈之下,找辙支开为他忙前忙后又测体温又喂水,还要张罗给他擦身降温的张越越。
庄秦盛坐在张茂茂跟前,脸色很阴沉很难看。
“到底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你跟关小流好到这种程度。”
“怎么?替小楚姐抱不平,想跟我讨公道?”
“少跟我来这套。你什么脾气秉性我不知道?你为你哥可以忽略自己的感情,我不信你能抢小楚男朋友。”
“庄哥,算我求你,当没这回事。我跟关小流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不怪他。”
“不怪他难道怪你?你勾引的他?你强要他干你?还是……其实欺负你的另有人在?”
“都不是。我跟你说不清,反正我没抢小楚姐男朋友,关小流没对不起小楚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