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利欧尔的表情极度僵硬。
“在那个男人的面前,让你成为我的新娘。”
“你在……说什么蠢话……!”
察觉到叫出雷诺兹的名字是个致命的错误后,路克利欧尔后悔到几乎晕眩。
“啊,那里!”
亚修在森林内叫道。仿佛浓稠牛奶流出的雾气内,亚修能够看到他简直是奇迹。
“哥哥!你是哥哥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晃动着煤油提灯,亚修接近倒伏在森林内的人。雷诺兹与闵采尔也跟在他的身后。
“哥哥!振作一点,你还活着吗!?哥哥——!”
“原来如此,他就是亚修的哥哥吗?”
雷诺兹从旁窥视着,确认那张脸。虽然和亚修同样是红发,却是相当美形的人,有着如同女人般的脸蛋。只有这次,亚
修完全没有编出任何一个谎言。
“哥……哥哥……?难不成……”
无论怎么摇晃,纳修仍然没有清醒过来,亚修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这时雷诺兹从闵采尔那里取过水壶,将里面的水洒
在失去意识,横倒在地上的纳修脸上。亚修吓了一跳几乎跳了起来。
“哇啊啊!船长!?你在做什么……!”
不过那动作的结果,令纳修睁开了眼睛。
“醒了吗?”
听到雷诺兹的问话,纳修带着朦胧的眼神颔首。
“详细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城堡的?”
“……那……那里是……”
纳修以怯懦的语调喃喃低语:
“地狱……”
雷诺兹轻拍着纳修的脸颊。
“哇啊!?”亚修脸色一变。“船长!请别太粗暴……!”
“虽然我想温柔一点,但现在分秒必争。你在那座城内看到了什么?”
“活……活祭……品……尸体……好多……女人的……”
受到雷诺兹充满魄力的逼问,纳修纵然结结巴巴,却也拚命组织语言。
“我……看到……那……药……昏迷……假死……被丢……掉……爬到……这里……”
纳修的台词只到这里。
因为不祥的黑影“啪咻”一声撕裂了白色的浓雾,闵采尔停顿了呼吸,大叫:“唔哇!?什么?乌鸦!?”
漆黑的羽毛到处飞舞,一只乌鸦在雷诺兹一行人的周围不断地徘徊。雷诺兹仿佛已经预测到此事般,将手臂拾高至胸前
附近。乌鸦就好像让人饲养惯的鹦鹉一般,停在雷诺兹的手臂上。
“是招待券,诸位。”
看了绑在乌鸦脚上的纸条,雷诺兹狂妄地大笑。闵采尔和亚修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战栗。
因为看到了眼前的异样光景。
6
那辆马车在浓雾中也毫不迟疑地向前直奔。驾驭马车的仍是那个老人,坐在车篷里的则是路克利欧尔。
“唔唔……!”
路克利欧尔现在遭到捆绑,身上被人换上白色礼服,头发上装饰着香水百合。那是新娘的打扮。
在对面的座位上,旺夏公爵着迷似地望着他的身影。
(海的味道……?)
过没多久,马车似乎抵达了路克利欧尔他们靠岸的港口。路克利欧尔从那里被带到不曾见过的海盗船上,接着船就航向
了大海。
连海洋也受到仿佛牛奶流出似的浓雾所包围。在海上行进了约一个小时左右,船停住了。被带到甲板上的路克利欧而不
禁发出“啊!”的声音。
雷诺兹的船出现在眼前。强劲的海风吹起,浓雾稍微散开了短短的一瞬间。
在雾的对面,路克利欧尔见到了心爱人的身影。
“提督……!”
“你果然在这里等着我。”
旺夏公爵将穿着新娘装的路克利欧尔抱在怀中说道:
“能在你我发生过节的场所中再次相会,真是令人喜不自胜。”
没有理会他的轻浮言语,雷诺兹跳移到旺夏的船上,毫不犹豫地拔出剑,说了一句话:“还我。”
“你这么随便接近的话,我会感到困扰的。我也不想伤害到新娘子。”
旺夏如此说的同时,手上的剑则在路克利欧尔的裙子上划开一道横线。路克利欧尔“噫!”地倒抽一口气。雷诺兹的眼
眸燃起了怒火。
路克利欧尔没有穿内裤,腰际上只有用来扣住白色腿袜的吊袜带,没有其它任何可以遮蔽羞耻部位的东西。蕾丝的吊袜
带上面就是起立的分身,那副模样极为诡异且淫荡。
旺夏用剑锋抬起那可爱的分身夸示着:
“明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起立的状态,可是这个新娘子太过顽固,一直都不愿意让我碰他。”
“唔唔……!”
路克利欧尔悔恨地咬着唇。
“明明很淫乱,却又贞洁淑德。”
“我要……杀了你。”
雷诺兹静静地宣告。下一秒,路克利欧尔被推出甲板。
“啊唔……!”
处于捆绑的状态而被强力地推到地板上,路克利欧尔感到眼冒金星般的痛楚。不过路克利欧尔立刻撑起上半身,望向了
雷诺兹:
“提督!”
剑与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相互撞击。双方的对打看起来像是平分秋色,但——
(不行……)
为什么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发现呢,路克利欧尔对自己的愚蠢感到不可思议。
那个男人——
(是……怪物。)
无法想像他是人类。那是一种异类的存在。若不是如此,无法解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证据就是,不管做出多么激烈的动作,他的呼吸仍然平稳。他没有认真对打,只是巧妙地避开攻击,将雷诺兹要得团团
转。
这样的对打如果持续下去的话,雷诺兹必定会没气的。
“快逃……请你快逃,提督!”
虽然明知没有用,但路克利欧尔还是无法不叫出声,雷诺兹会被砍伤,会被杀死。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可是,雷诺兹不可能把背朝向敌人。
无用的对打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
此时旺夏公爵的剑掠过雷诺兹的脸颊。路克利欧尔“噫!”地倒抽一口气。
连在海军里面,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雷诺兹的脸颊上留下伤痕。光是这样便能推断出旺夏公爵的剑术是如何高超了。
旺夏公爵指着自己的胸口,露出邪恶的笑容。
“这是你所留下的伤痕,这个回礼终于还给你了。”
“你还变得真多。我留下的伤痕不是应该早就痊愈了吗?”
雷诺兹隐含侮辱性地“哼!”一声嗤笑了回去。
“怪物。”
雷诺兹说出的那一句话,今旺夏公爵的剑法明显地加速起来。路克利欧尔感受到的危机感也随之增加。
“会被杀……”
那是本能所感受到的恐怖。这样下去雷诺兹会被杀死。
“不要……不要……”
路克利欧尔用力挣扎,扭动身体。他拚了命想解开这讨人厌的绳子。
“可……恶……!”
即使白皙的手臂摩擦到红肿破皮,绳子也丝毫没有松动。虽然如此路克利欧尔仍没有放弃。就算手臂会折断也无所谓,
只要能帮得上雷诺兹一点忙的话,只要能不成为他的绊脚石的话。
就在此时,绳索突然松开了。
“啊……?”
觉得不可思议的路克利欧尔回过头,见到船桅后方有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是白皙纤细的少女的手。
“你是……!”
应该待在城堡里的夏洛特就站在那里。夏洛特把手指放在惊讶的路克利欧尔的唇瓣上。
她是表示太吵的话会被发现吧,路克利欧尔赶紧闭上嘴。幸好旺夏公爵的心神集中在和雷诺兹的对决上,没有发觉到这
里的状况。
“谢……谢谢你……!”
路克利欧尔小声地道完谢后打算站起身,夏洛特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
“什么事?我必须快点……”
想要早一秒赶去支援雷诺兹,路克利欧尔因强烈的焦躁感而心急不已。夏洛特轻轻地拿了一个东西放入路克利欧尔的手
中。
“这个是……”
路克利欧尔疑惑地望着手中握住的东西。那是第一次见到夏洛特时,他从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取下的其中一只珍珠耳环。
虽然是女孩送给他的东西,但是路克利欧尔将它藏于客房床底下,因为就这样被带上船,所以没把耳环带在身上。
夏洛特先是指着耳环,然后又悄悄地指向旺夏公爵。
丢向他。
她看起来像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现在……用这种东西……”
夏洛特带着认真的眼眸注视着还想要说话的路克利欧尔。她无法开口说话,所以用眼神告知。
丢向他,她说。
路克利欧尔握着珍珠的手,如同春风一样变得温暖。
没有任何迟疑的时间。
路克利欧尔以公爵为目标,将那颗珍珠丢了过去。
瞬间,从未见过的强烈光线射向公爵的眼睛。
“唔哇!?”
受到光的照射而感到目眩,旺夏公爵以手臂遮住眼睛,脚步踉跄。趁着这一瞬间,雷诺兹的剑贯穿了旺夏公爵的左胸。
“喔……喔……”
被雷诺兹的剑贯穿了胸口,旺夏公爵瞪大了双眼。充血的双眼锐利地射向路克利欧尔所在的船桅方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句话不是向路克利欧尔,而是向站在路克利欧尔身后的夏洛特说的。旺夏公爵吐着血大声喊叫着:
“‘人鱼的珍珠’,为什么会……!”
夏洛特的小手对公爵左右挥动。
‘拜拜’。
不是语言,而是用如同音乐般的声音诉说。
夏洛特纵身跳入海中。那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在那个海面上,路克利欧尔的确见到了银色鳞片闪耀着光芒。
“你有什么愿望的话就说吧!”
雷诺兹说完,拔出旺夏公爵胸口中的剑,摆出要砍他首级的架势时——
旺夏公爵也跟着跳入了海中。那是否是提巴鲁特?旺夏公爵的“第二次”死亡,谁都无法肯定。
尸体终究没有浮上来。不管是旺夏公爵的尸体,或是夏洛特的尸体。
路克利欧尔回到雷诺兹的船上后,从雷诺兹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始末。总而言之,亚修的哥哥纳修的确曾被捉到城堡内,
但他和路克利欧尔交错而过逃到森林里,得到九死一生的机会。与其说是逃走,正确来说是他自己喝下了会让人假死的
药后伪装成尸体,被老人丢弃到森林里。在遭到野狼啃食之前,他靠自己的力量脱逃了。
让雷诺兹他们救出后,逐渐恢复平静的纳修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他在城堡内所见到的恐怖光景。被捕捉过来的女孩们全
都惨遭杀害,血液还被取走,尸体埋在中庭里。他认为那些女人被带进城堡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买卖,而是
为了被杀害。
(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无法救出那些被捉来的女人,路克利欧尔的心头上落下阴影。想起自己没有遭到杀害的“理由”,路克利欧尔无法不感
到愧疚。
待在往常的寝室内,路克利欧尔将冰冷的身躯缩成一团,雷诺兹轻轻地坐在他的身旁。
“觉得暖和了吗?”
“……是。”
路克利欧尔轻轻地点头。他的脑袋还是一片混乱。
“你……和那个公爵有过什么样的争执?”
公爵在展示胸前的伤痕时,曾说过那是雷诺兹所留下的伤痕。雷诺兹无奈地垂下肩膀,双手朝上。
“那伤痕确实是这双手留下来的。”
雷诺兹用戏谵的语调继续说:
“不过……”
雷诺兹将视线朝向上方。
“脸不一样。我所见到的旺夏公爵的容貌,就跟我以前告诉你的一样。”
“他……”
要问这句话,还需要点勇气。
“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呢?能确定的只有他总是死不了这件事,不过我也没有死啊,也是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吧?”
路克利欧尔没有再询问其它的问题。
“路克,你知道有关人鱼的传说吗?”
听到“路克”这个久违的昵称,令路克利欧尔的胸口感到一阵温暖。
“只要吃下人鱼的肉,还有喝下煎煮了一千个年轻稚嫩的少女鲜血,就会变得长生不老,这传说从以前就流传在船员之
间。总之就是代表了世界上也有会相信这种‘童话故事’的单纯家伙存在。”
路克利欧尔的脑海里,银色的鳞片在翻滚。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令人无法想像的美丽光辉,在他的眼底闪烁着。不过
,路克利欧尔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或许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雷诺兹突然握住路克利欧尔的手腕,将他拉了过去,路克利欧尔露出讶异的表情。
“什么事?”
“他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
下一秒,路克利欧尔打了雷诺兹一个巴掌。
“除……除了你……之外……!”
其他人若对我做出那种事的话——只有这个部分,路克利欧尔略过没说,因为他觉得太过丢脸。
“我会咬舌……自尽……!”
“谁说你可以擅自死去了?”
雷诺兹的表情忽地又变回了指挥官的神情。
“你要违背命令吗?路克利欧尔?阿利欧斯特。”
“不……不是……”
被握住手腕,路克利欧尔脆弱地摇着头。
但是,他真的不愿意。与其被雷诺兹以外的人拥抱,路克利欧尔真的宁愿死去。
“抱歉,说这种坏心眼的话。”
雷诺兹马上再度恢复到以往的微笑,亲吻着路克利欧尔的脸颊。路克利欧尔坦率地温柔接受了。
“纯洁的证明。”
雷诺兹的手指伸向路克利欧尔的衬衫。
“你可以证明给我看吧?……路克。”
“……”
路克利欧尔的头上下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