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琦急忙安慰她,「别哭别哭,我们都没事。」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冯晴晴反而哭了起来。她也算经历过不少次大场面,哪里会被这点小事吓到?哭泣是因为感动傅月琦
奋不顾身救护自己,当然,还有一点点心疼他的受伤。
其他几人在坡上听到冯晴晴的嚎啕大哭,都以为出了什么事,小白已猜出了李蔚然师徒的目的,见张玄神色慌乱,忙说:「你
快回去,这里交给我们。」
小白跳下山坡去救人,张玄收了索魂丝,转身就要往回赶,跑了几步后速度却开始放慢。李享这次是势在必得,他一定有对付
董事长的办法,想起预知的那一幕,心就愈发的慌乱,不可以让那幕画面成为事实,可是,从时间来算,即便现在开飞车回去
,也一定来不及,怎么办?怎么办?
四周风雨瓢泼,然而对张玄来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心潮千回百折,突然有了计较,于是猛地刹住脚.,跟在他身后的两名
弟子不明所以,都齐齐停住,就见张玄突然转过身,脸庞在雨帘中透着某种偏执的阴骛,眼眸如墨,不时有金线在暗墨中划过
,像暗夜里的妖魅,蛊惑着人心,却又让人不寒而傈。
乔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张玄,那一瞬间他几乎怀疑,是否连张玄也被魔鬼附体了?但下一刻他就听到属于张玄的吼声传来。
「给我天门一拳,用力!」
「啊!」
这个单音字节是魏正义发出来的,显然他还不明白张玄这样吩咐的意图,张玄也没时间去解释,大吼:「立刻!马上!」
一拳头挥了过去,正中张玄的眉心,是乔做的。看着张玄直挺挺向后跌去,乔抢步上前,及时托住了他的身躯,身躯僵直,在
暴雨中被淋打,像失去了生命的人偶。
「用这种离魂术瞬间移动,师父可真够大胆。」
修道者的身躯跟他的魂魄同等珍贵,乔将张玄轻轻放到地上,凝视着已毫无气息的人,突然想他到底爱聂行风到了何种程度,
才会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看来我们得一直在这裡淋雨了,直到师父回魂回来。」
第九章
「轰…」
乌云压得极低,带着夜幕降临前的黑暗,随着一道电光划过,轰隆雷声直落下来,
彷彿震裂天地般的巨雷,玻璃窗被震得不断颤响,在暴雨中面临即将变成碎片的命运。
屋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连阴魂都不堪承受那种来自天地间的力量,吓得咕咕怪叫,也不去对付若叶他们了,争相
四处逃窜—李享感觉到不对劲,不敢再拖延,急忙默念咒语,手掌紧按在聂行风胸口上,指甲尖锐,狠命地刺下去,符咒汇成
一道阴寒厉光,刻印在聂行风的胸前,然后一点点剜动,像是要将他的心掏出来一般。
聂行风身上的充沛罡气源源不断地传来,让李享很舒服,他长舒了口气,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脱离这具身躯的束缚,进入聂
行风的身体,这份刚正罡气正是他修行最缺少的,但是很快,就将属于他。
李享念动着咒语,双目微阖,用意念将自己的魂魄与身体剥离,准备汇入聂行风的体内,但随即便感觉到一阵阻滞,似乎有股
力量阻住了他,让他无法再移动魂魄。他很吃惊,这不可能,他利用聂行风的血做的符咒不可能无效,一切都很顺利,不可能
在这关键时刻出现问题!
可是,异象偏偏就发生了,李享惊讶地发现原本已汇入聂行风体内的气息又被强行挤压了出来,一道金光慢慢溢出,在聂行风
心口的符印伤痕间游移,伤痕逐渐由深转浅,继而完令消失,聂行风盯着他,墨瞳裡闪出他从未见过的冷烁光华,同样的一张
脸,一个人,散发出的却是不同的气息,强烈震撼的气焰,令他不敢道视。
「命书只为相信它的人存在,而我,从来不信!」看着李享,聂行风冷冷道,天神之风,不怒自威。
李享胆怯了,呆怔了好久,他才明白那种情绪叫恐惧。活了几十年,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的逼近,本能驱使他立刻停止唸
咒,并撤身后退,但已经晚了,金色光华在聂行风周身腾起,将两人同时笼罩,李享眼瞳猛地紧缩,只听窗外一道响雷炸下,
光芒炫花了他的双目,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出那是雷电的光亮,还是聂行风身上散发出的气焰,他只知道要立刻逃开,逃得越
远越好。
可惜此时身体已经不再听从他的摆布,他看到聂行风唇角勾起,微笑中手垂下,一柄透明银器亮在了手中。那柄斩神杀魔的利
器他再熟悉不过,银光划落,一个小小银铃随着犀刃一齐出现在空中,似乎被犀刃的强烈煞气惊动了,银铃剧烈颤动着,震耳
欲聋的铃声,勾魂般的让他心惧,窗外震雷彷彿在响应那铃声,也一声声地震落,轰响震撼天地,两下交合在一起,天崩地陷
,这一刻,这方天地已成人间地狱。
「你……」
看着眼前宛如天神般的聂行风,李享开始颤慄了,想做的反抗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觉得在这个人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
功的,惊慌至极之下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大笑起来。
「你杀不了我的,犀刃斩神杀魔,却对人类无用,聂行风,别忘了,我是人!」
「我想要杀的,就没有人可以逃得了!」
聂行风眼眸愈加深邃,眸光深处,汇出属于神衹无心无情的杀机。这世上没有他杀不死的人,只要他作恶,就是自己猎杀的目
标!
冷笑声中犀刃猛地挥下,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寒光逼近,一道身影冲入犀刃散发的神力之中,张玄大叫:「董事长!」
如果说此刻的聂行风已陷入魔障,那张玄的唤声毫无疑问便是解障的神符。聂行风神智一清,一种本能,他不想让张玄看到这
样的自己,手腕在紧要关头微微偏转,擦着李享的肩头划了过去。
上古神器,就算只是划伤也让李享难以承受,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张玄刚好赶到,立刻一脚踹过去,正中他心口。李享被
踢得喷出一口鲜血,见带来的阴魂鬼魅全被张玄索魂丝的戻气打散,他不敢再停留,借着那一脚的冲力撞出玻璃窗外,张玄正
要去追,一道震雷劈下,震醒了他的怒气,转头看聂行风倒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便无心再去追赶,急忙转回来,上前扶起
聂行风。
腥浓血气在搀扶中刺激着张玄的嗅觉,他不太敢碰触聂行风,生怕弄痛他,于是轻轻将他揽进怀裡。血迹和汗水在拥靠中溢到
他身上:心疼聂行风的受伤,生气自己的迟钝,但更多的是愤怒,心思千回百折,汇成一个念头——李享欺人太甚,他一定要
让他生不如死!
手臂被拍拍,是聂行风感觉到他的愤怒,对他的安抚,「我没事,别担心。」
「是我的错。」错在他自作聪明,把聂行风留在家裡,更错在他低估了李享的阴险,自以为可以捉到他,却被对方轻松将了一
军,还差点伤到聂行风。
短短的四个字里充满了懊悔,聂行风很想跟张玄说别胡思乱想,可是全身都痛得厉害,那是被邪咒困住的后果。疼痛让他的心
思愈加烦乱,所有过去的记忆随着潜伏的能力一起爆发出来,银铃和犀刃因为张玄的突然闯入而消失,可是糟糕的是,记忆无
法消失,让他想无视都不行。
眼帘抬起,默默看着张玄,属于神衹的记忆已经完全占据了聂行风的心神,他看得出来张玄现在是离魂状态,这个人每次都是
这样,为了救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全,那份感情,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完整的回报。
不说话,将张玄反抱进怀里,闭眼感觉着他的呼吸频率。万年前的那场厮杀、轮回后的再次交集、以及他将犀刃刺进自己胸膛
时的决绝,一幕一幕,交错着在眼前闪过,让聂行风的心突然涌起满满的痛。
一直以为张玄心口的那一刀是别人刺伤的,但却没想到那人竟是他自己,是他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那样做的。他不知道张玄被
犀刃所伤后为什么没再次回归元婴状态,但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回到了自己身边,还像以往一样在意爱恋着自己。
从来不信神,因为他自己就是神,可是这一刻,聂行风很感谢神的救赎,因为他将张玄送回到自己身边。
「谢谢。」紧抱住张玄,聂行风发出轻微叹息:「谢谢你。」
「董事长你没事吧?不会是那变态的符咒把你弄傻了吧?」
他的离魂术学得不是很好,紧急关头只能借助外力回来,本来还庆幸回来得及时,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乐观,董事长好像受了
什么打击,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张玄吓得急忙推开他,上下打量,又摸他的额头心口,那担心的模样让聂行风看着想笑。
「我很好,非常好。」
他不会告诉张玄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更不希望张玄记起那段往事,那段不快乐就让它过去吧,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一点都不重
要。
张玄在反覆检查几遍,确定聂行风只是受了点轻伤后,放下了新。这时外面风雷已停,雨势转小,险魂也都被张玄索魂丝的霸
气击散,只可惜让李享跑了,不过看窗外地上遗留的一滩血迹,证明李享这次伤得颇重,这让张玄郁闷的心情总算略微缓解。
张玄本来还想帮聂行风敷药,可是却被聂行风催着立刻回魂,他拗不过,只好把敷药的事交给霍离,又让羿去追踪李享。若叶
和羿一起循着血迹寻找,可是血迹在半路就消失了,他们担心聂行风的伤势,便没再追,返身回去。
李享其实并没跑远,猜到他们会追来,于是施了遁身术,消去了行踪,不过这具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刚才又被聂行风的犀刃伤
到,还被张玄狠踹,更是雪上加霜,现在是走一步喘一喘,想跟李蔚然联络又力不从心。想起当年的风光,再看看现在,心里
愤恨交结,怨气在心中盘桓,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摔倒在地。
土地泥泞,换了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在这种地面上行走,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躺在这里,像条落水狗,连吠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李享嘿嘿笑了,朝天竖了个中指。
「干!」
脚步声传来,他懒得抬头去看,已经没力气再多做无谓的事,反正跟随李蔚然这么久,即使不看,也知道是他来了,哼,这该
死的糟老头子,来得到快。
「你看上去很狼狈。」冷淡的声音说。
雨帘有短暂的停歇,李享睁开眼,见李蔚然正低头看他,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突然发现两人居然隔得那么远。
「我失败了,先帮我找个躯体用用。」
李蔚然没动,依然看着他,李享冷笑,眉头扬起,挑衅地回瞪。
「你不需要了。」李蔚然柔腻的嗓音像是被冰冻过,彻心的寒:「自从跟聂行风对上后,你没一次赢过,现在甚至连一具身躯
都保不住,你让我很失望。」
跟李蔚然在一起几十年,李享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含意,冷笑:「你是打算放弃我吗,师父?」
「我不养没用的狗,而实际上,你的确已经没用了。」
「我是没用了,可是别忘记,要训练一条有用的狗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你想想,你还有那么多时间跟精力吗?」
师徒俩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彼此像仇人一般,凶狠地对立着。李享很了解李蔚然,他既然这么说了,恳求也没用,索性冷笑:
「放弃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自从你受伤后,我已经帮了你很多次,刚才还差点被张玄伤到。我连钩明侯都给了秦照,让他帮你找躯体供你使用,是你野
心太大,一定要聂行风的,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你这具身躯已经没用了,以你现在的能力,也没可能再有换
魂的机会,所以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像秋后算账一样,李蔚然每句话都说得明了细致。
「帮我?你怎么不说你是在帮你自己?把钩明侯给秦照,是你想找个不花钱的傀儡。」
李蔚然没理会李享的反唇相讥,转身离开,就听身后不断有怒骂传来:「你胡乱杀人勾魂,阴界的人不会放过你,那个护身符
不可能保佑你一辈子,老东西!」
李蔚然只当是犬吠,连头都没回,李享骂骂咧咧了一会儿,见对方早走没影了,气得啐了一口:「老家伙,落井下石,你早晚
会后悔!」
回应他的是不断落下的余地,李享勉强抬手抹了把脸,又恨恨地骂了一句,不过也知道李蔚然说的是实情。他现在这具躯体已
经千疮百孔,连魂魄都受了很重的伤,想换魂也无能为力,不过还是不甘心,他会的法术那么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老天收
去?
手落下时触到口袋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李享拿出来,突然爆发出一声愉快的长笑。那时敖剑的血样,之前洛阳给他的,真是天
无绝人之路,李享用拇指挑开瓶口木塞,将里面少量血液倒进掌心。
聂行风的身躯求不来,还有敖剑这个备用的,不如试一试。
他大笑着念动符咒,谁知刚念了个开头,就听雨中传来车轮的响声,从引擎声中可以听出那辆车价值不菲,车慢慢开近,最后
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李享勉强抬起头,就看到黑色宾士车停在自己面前,后面车窗滑下一半,属于敖剑的脸露了出来,同样的,居高临下俯视他。
不是错觉,他发现敖剑在看到自己手中的血样药瓶时,眼中充满了嘲弄。
「中国有句话叫丧家之犬,说的就是你了。」
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李享嘿嘿笑着看他,却不答话。
「想用我的血液换魂,真蠢。」敖剑不无鄙夷地说。
「我被洛阳骗了吗?」
李享躺在地上,看不到车里的景象,但直觉告诉他,洛阳此刻就坐在敖剑身旁,跟他一起看自己的笑话,,他被那个蛇蝎美人
骗了,就这么简单。
「洛阳没骗你。」敖剑淡淡道。
「那么,你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救我的?」
李享不傻,依他现在的状态,不用敖剑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敖剑不会把时间花在无用的地方,除非他是想从自己这里拿到
好处,也就是说,也许,他有机会活下来。
这么一想,李享的眼睛猛地瞪大,眼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求。
「我只是来跟你做笔交易。」那副完全不掩饰的贪婪让敖剑禁不住皱起眉,目光瞥向别处,说:「我可以让你活下来,条件是
做我的狗。」
李享一怔,随即嘿嘿笑起来:「真是笔不错的买卖,我答应。」
「契约成立。」
一泼液体当空淋下,有些溅进眼里,火辣辣的痛。
敖剑并没看他,而是优雅地转着手中的空酒杯,淡淡说:「那么,我现在是否该表现一下作为一条忠诚的狗该有的自觉?」
李享笑得更厉害,半点犹豫都没有,便开始舔酒。酒被雨水稀释,已没了多少味道,不过他知道那时敖剑在试探自己,所以没
在乎,将溅到酒渍的地方都仔仔细细舔了一遍。
对于敖剑,他最开始是想要他的身体,但现在看来显然不可能,这个人比自己想像中要可怕得多,不过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
,只要能活下来,跟谁合作都无所谓,而且,直觉告诉他,这将是个更好的跳板。
一张名片从玻璃窗上飘落,是敖剑弹出来的,李享接住,车窗合上了,他只听到一句话:「缓过来后,来找我。」
车开走了,没多久,李享感觉身体痛得没那么厉害了,那杯酒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他没起身,而是继续躺在泥泞地上,仰天大
笑,名片紧攥在手中,因为那是继续留在人间的证明。
雨还在下,不过车里悠扬的爵士乐缓解了冷雨带来的萧索,敖剑将酒又斟满,推给洛阳,坐在他对面的紫眸男子却似乎并不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