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仍旧低头阅读手里的医书,知道他不悦,敖剑耸耸肩,给自己也斟满酒,说:「难怪燕北蝠这么喜欢酒,它果然有被喜欢
的价值。」
「看来您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类同化了,以前您可是滴酒不沾的。」洛阳没抬眼帘,只是淡淡地说。
「谁让我现在的身分特殊呢!任何事物,就算不喜欢,接触的时间长了,也会不知不觉地习惯。」敖剑一语双关。
洛阳拿书的手微微一颤,终于抬起头来,敖剑叹口气:「看来我的魅力还不及一本书。」
略带别扭的埋怨,不太像敖剑的口吻,洛阳避重就轻说:「您犯规了。」
知道他在为自己出手救李享而不悦,敖剑举手求和:「好吧,我承认是插手了这件事,不过洛阳,是你先没遵守游戏规则。」
洛阳紫眸微眯,显然不明白他的语意,敖剑微笑看他,轻声说:「小心。」
是洛阳给聂行风发送的警示简讯,不过显然你聂行风并没弄懂其中的含意,反而被敖剑捉住了把柄,他不动声色地说:「原来
您喜欢看别人的隐私。」
四两拨千斤,不仅把自己相助聂行风的事推得一干二净,还反击了敖剑,那气势显然是说自己没错,错的是偷窥的那个人。
敖剑笑了,他就知道洛阳会这么说。「我没那么无聊,只是那封简讯有传到我的手机里来,我原本还以为是你提醒我的留言。
简讯有转寄功能,难道你不知道?」
洛阳的确不知道,淡淡说:「我不记得自己有设置这项功能。」
其实这是笔糊涂账,敖剑也没打算追究什么,他聪明地转了话题:「你要知道,要想完成赌约,李享是关键。其实我比你更厌
恶那个恶棍,但凡事有始有终,如果他这么快就挂掉,那这场游戏岂不太无聊了?」
「游戏不无聊,无聊的是您。」
大不敬的言辞,在前面开车的无影本能地透过后照镜看他们,发现主子不仅没生气,还依旧一脸微笑,于是很郁闷地继续开车
。
「别忘了,赌约是你先提出来的。洛阳,我们只是在按照游戏规则玩,好吧,中途我们都有些小犯规,不过不影响整个游戏的
发展。」
洛阳淡然知道那是敖剑的谬论,自己不留名的警示跟他收留李享,孰轻孰重很清楚,想到日后要跟李享共事,便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多说,于是继续低头看书。
被完美的无视,敖剑有些不快,于是没话找话说:「放心,我不会留那条狗多久。」
虽然洛阳对李享毫无好感,但敖剑这句充满优越感的说辞让他很不舒服,于是纠正:「他是人。」
「为了活命可以放弃一切尊严的人,还算是人吗?」敖剑轻笑。
洛阳怔住了。
这一刻,似乎有柄利刃狠狠划过他的心脏,以轻柔的话声。有种痛,在不知道的角落里迅速蔓延,即使不抬头,他也完全可以
想像敖剑此刻轻蔑的神情,就像当年……
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舒服了,因为李享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处于死亡边缘的他已经无力站起,只能卑微地扑倒在地
,向男人祈求,那时候他心里是满满的仇恨,只想活下来复仇,不惜任何代价!
血因为仰头迷蒙了双眼,他无法看清敖剑当时的表情,但或许也跟刚才一样,充满了轻蔑嘲弄。不错,他那时的确为了复仇肯
做任何事,但他没有李享那么大的野心,甚至当他重新面对昔日的情人时,已发现那份仇恨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那么,他
现在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即使在他心中,自己和李享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洛阳极力说服自己保持冷静,于是垂下眼帘,继续维持低头看书的姿势,但是不行,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书里密密麻麻的文
字像某种怪异符咒,缠绕住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敖剑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想找其他话题来缓解气氛,不过看看洛阳的神色,又不敢打扰他,寂静空间里流淌着压抑的气息,
洛阳在几次努力集中精神却失败后,终于忍不住了,轻声说:「停车!」
无影用眼神请示敖剑,没有主子的吩咐,他可不敢随便停车,不过在下一刻他就看到敖剑脸色阴沉下来,冷冷道:「需要把话
说第二遍吗?」
无影立刻踩下煞车,门打开,洛阳跳下车,朝相反的方向往前走。
外面雨还没停,正好可以浇醒他此刻的愤怒,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者不是生气,只是为自己的村子感到悲哀而已。
他的身分一直都很尴尬,他来自人间,但已经不是真正的人类,他拥有恶神的法术,却又不被恶神认可,这些年他一直夹在中
间拼命努力,好跟得上对方的脚步,也许另一只眼睛的瞳色被换掉,一切会好很多,但这正是他最不愿做的,他不要自己臣服
敖剑,他要的是平等的相互的喜欢,在他属于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完完整整属于他。
很简单很卑微的一个愿望,就这样支撑着他走到今天,可是就在他认为对方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神时,对方说出那样的话来,让
他有种被当头棒喝的绝望。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快一把雨伞遮到他头上,洛阳没有看敖剑,深吸一口气,说:「我要……」收回当年那份契约,那份把自
己绑缚在敖剑身边的契约。
话被敖剑打断了,说:「你该知道,我从来没看轻你,所以,不要看轻自己。」
郑重肯定的话语,完全不像平时的他,洛阳怔了怔,脚步放慢了,敖剑和他并肩走着,问:「你知道我们初见时你给我的感觉
是什么吗?」
「修罗。」
洛阳略微闭上眼,遥想当日那场激战后的决绝惨状。那么多人围攻他,而他唯一的朋友,就是手中的三尺青锋,看不清对手的
模样,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杀,杀尽那些害他全家丧生的恶人,也杀尽心里唯一的情分,敌人一个个倒下,漫天飘落的桃花
都被血染红,那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根本就是地狱来的修罗煞星。
「不是。」敖剑摇头微笑:「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们初见时你在京城坐堂看病的时候。」
当时洛阳蒙着面纱在医馆给人看病,不过那层面纱遮不住内里春色,清丽淡雅的紫眸少年,让他不经意地停下脚步,风拂过,
有桃花飘落,几瓣落在少年的发丝上,妍丽的是花,清雅的是人,令人心动的,是那抹微笑……
洛阳吃惊地看敖剑,这件事他从未听敖剑说起过,他一直以为那天桃花林相遇时他们的初识。
「『我要活下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这是你濒临死亡时对我说的话,你可不是在求我呢,你在命令我。」想起少年跟自
己说话时的倔强模样,敖剑耸耸肩,微笑:「那时的你真如修罗重生,几乎让我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同类,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听
从了你的命令。」
为人看病时的微笑,单身对敌时的冷艳,还有之后将定情信物掷还给情人时的决绝,都让他为之倾倒,他对洛阳一向是看重尊
重,否则早在喜欢的那一刻就要了他,岂会让他自在这么久?
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洛阳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听敖剑说起,再细细品味,突然发觉那句话的确带有命令口吻,他不自禁地笑
了:「真难为您记这么多年。」
「有些事情想忘都忘不了。」
漫步溅起细微水花,敖剑看到洛阳被雨水溅湿的裤管,突然有些不舒服,于是将雨伞定在空中,蹲下身,帮他把裤管挽起来。
洛阳彻底怔在了那里。男人低着头,他只看到对方头上的发旋,很自然的小动作,但在敖剑做来,却都变了味道,一瞬间,洛
阳有种角色置换的错觉,当年他在男人脚下低头的那一幕跟眼前场景交错在一起,而后慢慢重叠吻合,原来,在不知不觉中,
他已经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愤懑在瞬间消失无踪,洛阳嘴角勾起微笑,说:「反正已经***,别去管它。」
「其实我是想全部脱下来的,如果你答应的话。」感觉到他心情转好,男人恢复了以往的随意,站起身,跟他放肆调笑。
「抱歉,我得给您否定的答案。」
敖剑耸耸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拿起雨伞,陪他继续往前走,问:「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洛阳微笑说:「我说——这场赌局,我一定要赢你。」
头一次没用敬称,是把自己放在跟对方同一位置上的直接证明,敖剑付之微笑:「那将是件很困难的事,别忘了你输了的话,
将付出什么代价。」
「拭目以待。」
第十章
那天的换魂风波过后,聂家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李蔚然附身的身躯到最后还是没找到,当时乔和魏正义负责看护张玄的身体
,小白照顾傅月琦跟冯晴晴,等问题都解决完,再去山下沟壑找李蔚然时,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张玄倒没太在意,反正祸害
遗千年,他也知道像李蔚然那样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挂掉的。
傅月琦受了点轻伤,冯晴晴为他大哭了一场,硬逼他住院检查。傅月琦跟冯晴晴交往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这么重视过,他
有些受宠若惊,两人的关系因为这次意外事件突然融洽起来,也算因祸得福。
魏正义也回了警局,那几桩弃尸案和罗枫的死亡因为线索太少暂时被定为悬案,对乔的审讯也因证人的撤供、证据不足而不了
了之。魏正义对那晚警局起火后他们消失的解释是为取得乔的信任,特意带他离开的,现在自己还有个身分就是混进伯尔吉家
族做卧底,局长还盼望他能一举捣毁贼窝,于是对他的临时应急判断没有任何异议,还叮嘱他这次卧底工作很危险,要万事小
心等等。
于是短时间接踵而来的大事件因为李享的消失随之沉进了水底,也许水底依然波涛汹涌,但没人去想那么多,因为在危险再次
到来之前,每一刻的宁静都是一种幸福,至少聂行风是这样认为的。
经过几天的反覆回忆摸索,他以往消失的记忆都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包括万年前的战神身分,他与张玄相遇后共同经历的各种
事件,以及失忆重逢后的每一幕。他很高兴自己拥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也很庆幸自己可以记起来,唯一担心的是张玄也恢复
记忆,不是怕张玄记起往事会让两人再次产生隔阂,而是单纯不想他为过往不开心,不过事实证明,他的一切担心是多余的。
张玄过得非常好,这几天除了给聂行风换药,监督他吃药、好好休息外,就是窝在家里睡懒觉,左天放了他半个月大假,他每
天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在聂行风身后,连他上网办公的自由也剥夺了。
换做以往,聂行风一定找理由训斥张玄一顿,或者找借口在床上好好压榨他,不过在想起往事后,出于内疚,聂行风对他百依
百顺,那百分之百合作的态度让小白他们吃惊得差点掉下巴,连霍离都说会不会是李享邪术的后遗症,导致董事长魂魄出了问
题,被张玄完全操纵了。
不过,其中最开心的当属张玄。千依百顺的招财猫,以往连想都不敢想,一开始还担心那是被邪术控制后的后遗症,但到后来
也就习惯了,变着花样的使唤他,聂行风本来还以为张玄会趁机在床上提一些过分要求,不过奇怪的是他什么都没提,反倒恰
恰相反,老老实实任自己摆布,这倒大出聂行风的意料。
也许什么都能被猜透的张玄,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神棍了,聂行风暗想,其实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也不错。
又过了几天,葡萄酸打来电话,很开心地告诉大家小满的眼睛可以看见了。他已经带小满回了家,现在就住在小满家里,顺便
还在小满父亲的公司里找了份工作,以便就近照顾小满,还说有时间会带小满过去看他们,亲自感谢木老先生等等。
对大家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聂行风猜想小满的阴瞳可以治愈肯定是跟木清风那天的施法有关,老人一定是用尽了所有凌
厉,为小满寻到一丝生机,他也希望小满今后的人生可以得老先生的庇佑,顺风顺水,平安度过。
在张玄的监督和看护下,聂行风的伤势很快就都痊愈了。他灵台清明过来,虽然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但痊愈的速度比普通人要
快很多,张玄对他的快速恢复感到很奇怪,聂行风怕他看出蹊跷,故意说:「难道你不希望我好得快些?」
「那倒不是啦,我只是关心嘛。」被呛,张玄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回答。
聂行风身体恢复后,张玄陪他去探望傅月琦。傅月琦的伤其实很轻微,不过因为是独子,所以家里对他的受伤看得很重,他最
近都在家里养伤,冯晴晴还特地天天跑去陪他。
对于聂行风和张玄的拜访,傅月琦表现得比上次见面时要热情得多,因为那次的乌龙事件,他跟冯晴晴的关系突飞猛进,所以
不仅没怪张玄的鲁莽,还很感谢他这个催化剂。
几天不见,傅月琦举止神情中的阴鸷之气少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类似李享的乖张笑容出现,但那算是被李享附身的后遗
症。其实上次跟聂行风聊天的也是傅月琦,只不过当时傅月琦对聂行风的印象不好,所以才懒得跟他聊那些商界话题,没想到
会造成那么大的误会。
听到这里,张玄不禁再次赞叹爷爷的眼光,爷爷一直都没看错人,虽然也说傅月琦有些奇怪,但并未怀疑他的身分,反倒是他
这个政宗天师傅人,被李享大大摆了一道。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他决定今后凡是如果拿不准,就去请教爷爷,准没错。
大家聊起来,两人才知道傅月琦最近也觉得自己有问题,有时候记忆混乱,甚至做些奇怪的事情等,他还以为是工作劳累所致
,现在才明白是被人附身,还好李享没附身太久,被影响到的地方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
「那你佩戴蓝色隐形眼镜,也是受李享影响啰?」
傅月琦今天戴的是副无框眼镜,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书卷气,张玄觉得还是这种眼镜比较适合他。
「那倒不是,最近我的公司在开发新型带色隐形眼镜,为了感觉效果,我才特地佩戴试用的。」
原来如此,听了这个答案,聂行风和张玄相视而笑,为各种偶然的巧合而造成的误会感到好笑。
告辞离开时,冯晴晴送他们出来,聂行风对她笑道:「傅先生对你真不错,关键时刻又有担当,要好好珍惜啊。」
「我知道啦,行风哥哥,你真啰嗦。」冯晴晴冲他做了个鬼脸,「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月琦其实长得很帅气?」
「是啊是啊,全天下你家男人是最帅的,得小心看好,千万别让人抢走了。」
张玄开完玩笑,拉聂行风离开,路上他突然噗哧笑起来:「晴晴是不是也要去配副眼镜了?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傅月琦哪里帅气
。」
「情人眼里出西施。」
聂行风偏头看正专心开车的张玄,隽秀清爽的侧影,隐透着属于海神的倨傲,但更多的是那份洒脱,让人难以错开眼神,对他
来说,张玄也是最好的。
「拜托,董事长,别这样看我,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即将被送上解剖台的小白鼠。」
聂行风承认此刻自己心动了,那是种无法压抑的情感,只觉得因为有张玄的存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微笑转回目光,不
看就不看,回家直接扔到床上吃掉更实在。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落入猫口的命运,张玄说:「话说回来,傅月琦那么好的身分,一直附在他身上对李享来说,其实是个很好
的选择。」
「李享野心太大,而野心大的人可能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这是一方面,不过我想李享的法术还没神奇到可以随便附身的程度,要不他也不会附身后连原本的旧伤都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