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昱眉连珠带炮似地发泄完,瞪着眼抄手在客厅里立着。气氛好似龙虎斗。
幸亏这时候门铃响了,我赶紧过去开门,一拉开就看见一头黄毛儿的杨欢乐。
“大路?……你也在这儿?”她吃了一惊。
得了赶紧进去领人。我不愿意跟她多说。
她讪讪走进客厅,一见那阵仗脸都白了:“眉眉……诶,小宝。”
“把人领走。”小宝皱眉抬了抬下巴。
何昱眉冷哼一声,抓起拎包,起身昂首挺胸地朝着门外去了。
杨欢乐顾不上去追,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小心看着小宝。
看什么看赶紧走。我忍不住作势踹她一脚,连推带搡地把人给哄出去了。
回头我看怔怔立在原地的小宝。
“小宝,你是不是……”
“不是。”小宝坚决地打断我。
我很纠结地注视着她,看她纸老虎似地立在原地,双眉紧蹙,眼圈儿却不自觉地慢慢变红了。
“小宝,你……”我一看她这副德行就忍不住心软,可心里又明白不能放着她就这么下去,“没你这样儿的,杨欢乐那
人不值得你这样。那什么……会过去的。”
“我知道。”小宝忍住哭腔,用力地撩了撩头发,起身向屋里走,“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准备出去吃饭。”
21.出走
你就这么走了?在海南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就把我当一个屁似的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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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谦山从海南回来的第一天就没去公司上班;起先我还不怎么在意,心说人家是太子爷么,平时加班那么努力,这会儿
晚个天把也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当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是陪老同学,背景音里吵吵囔囔的,我跟他没说几句
就收线了。结果到第二天早上他还是没来,我终于觉摸着有点儿不对,开会的时候偷偷发短信问他你人在哪儿呢。
啊,昨儿晚上陪老同学喝高了,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我都连续两三天没看到你了。
你之前还连续二十多年没看到我呢。能死啊。
那我下了班来看你好不好?
不好。
这时候轮到我们部门作报告,我赶紧收了手机站起来,唾沫横飞地鼓吹了十多二十分钟。
我坐下来喘了口气,又惦记上了乔谦山的事儿,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儿。工作狂人乔谦山能因为宿醉而翘班?不像啊。
我一个激灵,趁着去厕所的时候顺便朝财务部走了一趟,见了小梁就问,你们部长呢?
部长?小梁一愣,说我们部长去九峰了呀,怎么老陆你不知道?
九峰?我也一愣——内什么,刚刚我跟他发短信人都还在家里呢。
“昨天就走了。”小梁一边在办公桌上理着文件夹一边看着我,“说是分公司那边有事儿。”说着又顿了顿,一脸神秘
地凑过来,“悄悄儿走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什么?
“嗐,这你还不明白!”小梁笑嘻嘻地凑过来,“前阵儿不是有风声说咱们部长要调到九峰去当副总么,那是多肥个差
事啊,公司里好多中层都盯着呢……嗯,我看这回咱部长是快升官儿了。”
日。
我不乐意了。
我散了会给乔谦山打电话,声音里压着股火气,问大山,你在哪儿呢。
乔谦山不耐烦说陆路你查户口的呀,跟你说了我不舒服在家里躺着呢。
屁。我诈他: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呢你在哪儿?
他沉默着不说话了。
大山你是不是去九峰了?
……谁告诉你的?
你们部小梁。
……哦。他一副不打算解释的口气。
大山,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瞒着我一个人跑九峰去了?我满腔怨气。
……没有。
还没有呢,分公司下礼拜就剪彩了,你这时候跑过去干什么?
哦,还不兴我先过去看看啊?
看什么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呢,你就是想跑过去不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你他妈有毛病啊,说走就要走。那,那我
呢……我怎么办?
陆路你瞎说什么呢。
——你就这么走了?在海南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就把我当一个屁似的放了?
诶陆路你那嘴巴放干净点儿啊。
不是,你不能这样儿啊……我有点儿沮丧地冲他嚷嚷着:你在怕什么呢,你觉得我们的事儿不好跟家里交代?我鼻音浓
厚起来。你不乐意让家里人知道,那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么;你不敢跟别人说,我连小宝都可以瞒着……或者你哪天想
通了要昭告天下了,我也陪着你,我不是没出过柜的人……可是,你不能这样儿啊,你……
……陆路!
我没理会他:这么些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一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你回来吧。
——回来好不好?我最怕听到他不说话了。
“……不是的,我在九峰有真事儿,私事儿。”他的声音竭尽克制,“你瞎想什么呢。”
私事儿?那不行,我一个激灵就想起孔致友的话了。
“……是个姑娘,叫小明,俩人在国外订了婚又分手了,那姑娘这会儿回了国在九峰呢,没什么特别的,都说了叫你别
瞎想。”
我瞎想了。
九峰到南益四个多小时车程,我看了下油码表,又找小梁问清楚了预定的宾馆房号,恶狠狠一踩油门就出发了。
什么私事儿能瞒着公司瞒着我,还扯谎说是陪老同学呢?忒猫腻了。
一路上我心情苦逼,车载广播里还放着要人命的酸曲儿。有个男人要死不活地唱着歌,他说青春的人儿啊……想象一个
人的十年会怎样……足够让许多选择发生,许多人事来来往往……
……此刻你深爱着的啊,是那多少个十年后的少年……他是否依旧那么年轻……是否依旧那么热情……透过窗外夜色的
迷雾,和丝绒般光滑的肌肤……我深深地亲吻着你在这夜色不安的城市里……
我一抖,差点儿就要把电台给拧上了;它不可遏止地让我想起在海南那个很香艳的晚上,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的乔谦山
那时候那么温柔乖顺,任人索取。我脑子里一向理智着的某一根儿神经在那时候一下子就断掉了,整个人不管不顾地胡
闹起来。我伸出手去窸窸窣窣摸到他衣服里,触手可及的柔韧与温度让我像是疯了一样。
……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快什么都已忘记……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我只想这样拥抱着你……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把什么都
已忘记……每一个短暂的瞬间想象着我们永不分离。这是我们的秘密……
乔谦山哼哼着说陆路你野猪变的啊,不带这么用劲儿的。
我不正经地一笑,窸窸窣窣摸上他后腰,说用劲儿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乔谦山背都硬了:你干什么?
我嬉皮笑脸:你说我干什么。
乔谦山有些慌了,挣扎几下撑起身子来:陆路我告诉你你少乱来啊。
不是啊你都让我乱来这么久了……
乔谦山脸色一变,哗地一下又把我整下床去了。
……我已不再那么年轻,也不再那么热情……臆想中的我,是那么出色地,赢得你的欢心……
我眉毛一挑,啪一下把歌儿给关了。
到九峰市天星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过。
我下了车在宾馆门口买了个锅魁啃上,直奔1018号房。摁了几通门铃没人应门,我更郁闷了。
我东瞅瞅西看看,最后只好到大堂的咖啡厅里坐着等人。咖啡厅的服务生对我大晚上就着咖啡啃锅魁的举动很是惊异,
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次;最后看得我都要暴躁了,只能去取了份报纸装模作样地看着,并不时把头拧向一边的落地窗,
注意着宾馆外面的情势。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的样子,乔谦山回来了。
乔谦山坐了辆灰扑扑的小车,脸上的笑容很模式化;我不禁皱了皱眉,仔细一看那开车的人,是一个年纪在三十五上下
的中年妇人。
小车后座上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乔谦山下车后隔着车门慈眉善目地捏了捏那小孩儿的脸,挥挥手目送小车开走了。
内什么……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一头雾水,待乔谦山走进宾馆时脑袋下意识地一缩,颇为心虚。
谁知他径直就走过来,哗地一下就把我手上的报纸拿下来了:“别装了,刚我在外面就看到你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
安好心。”
我到九峰来出差。我一本正经。
出你妹啊。他翻了个白眼:出差你开自己的车来?
“你就,你就那么不放心我啊。”他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
“那……刚刚内女人跟小孩儿是怎么回事儿?”我见到他整个人的脾气都没有了,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瞪我一眼,抿着嘴转身走了。
哎!我叫唤了一声,把咖啡钱扔在桌面上,忙不迭地追过去。
乔谦山一路沉默地走到1018门口,并不跟我说话。他刷了卡开门进去,我一个眼疾手快也跟着挤进去。
“大山……”
“换鞋。”
日。我憋屈地脱了鞋,趿起拖鞋就奔着他去了。
他临危不乱地站在小茶几前面给我倒水:“你开了几个小时?”
“四个。”
“怎么没累死你呢。”
“累死我你就高兴了?”
我看到他耳朵动了动,不说话了。
我一声不吭就从后面使劲儿抱着他:“……大山,我想了一路了,我豁出去了,我不能跟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我不能
就这么放着你调到九峰来,你……要是心里真的还有谁,我……诶,我是真喜欢你,不管你待不待见我,是死是活……
你,你横竖说句话吧。”
“陆路你这人真的是……”乔谦山手上倒水的动作停下了,我感觉到他脑袋朝我这边转过来,下巴朝我头顶上很是亲昵
地抵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又想到哪儿去了,但我这次来九峰真的只是为了解决一个我们家庭内部的事儿。”他顿了顿
,“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儿,是我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
22.雏
“我不知道……”他皱着眉头费劲儿地解释,“我以前没,没有跟男人……过。”
******
我印象中的乔理五十五六,两鬓微白,但除此之外毫无老相,精神矍铄得很,每次见面时都用一双猎鹰般的眼睛审视着
我。
要说这样的男人,年轻时候就风流惯了,人到中年的时候又多金又耐看,在家庭之外要是没个一女半妾的,确实是很稀
少。
“那女的前些年出车祸死了,这会儿是他小姨在帮着带,我爸年年拿钱给他们。”乔谦山烦躁地抽着烟,“可那孩子一
天天地大了,又是个男孩儿,我担心继承权的问题。”
他还小呢。我宽慰他,并且回想了一下: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再小也是乔家的孩子。乔谦山低眉弹了弹烟灰:“我不是放不下我爸的钱,我是气不过,凭什么呢……我妈还不知道这
个事儿呢。”
“可人是活的,这事儿瞒不住。”我想了想说。
“我知道。”乔谦山点了点头,对着随身携带的挎包一努嘴,“所以我今天见他的时候搜集了那孩子的头发。我得弄清
楚他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他轻蔑地一抬眼,“我爸傻,我可不傻。”
这是我跟乔谦山恋爱过程中极小的一段插曲,小得连我都几乎要忘记了;但后来这事儿居然在心机重重的乔家父子间,
发挥了它惊人的作用。
我跟乔谦山就小男孩儿的问题讨论了老半天,一晃就到睡觉的时间了。
乔谦山面色不善地盯着我:哦,你今儿晚上就打算赖这儿了?
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上隔壁去开间房。我假正经。
那你去呀。
……乔谦山,不带你这样儿的。
他妖气地横我一眼,兀自转身洗澡去了。
我梗着脖子跟到浴室门口,横眉吊眼地:“内什么,你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跟这人说话真费劲儿。我脸红脖子粗地抠着浴室玻璃门:“就是那啥……你,你到底愿意跟我好么?”
乔谦山把水龙头开得超大声,就是不理我。
“不,不是啊……大山,你说……我亲你抱你你也不讨厌……我,我就觉得你是不是……其实也,嗯,挺……喜欢我的
啊?”我磕磕巴巴地把自己的话讲明白了,“但是呢每次我要跟你……内什么,嗯,你又……内什么……啊……”
浴室里的水声山响,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声儿了。
乔谦山你真没劲儿。我郁郁地踢了浴室门一脚,回床上倚着看电视去了。
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从里面水汽腾腾地出来,裹着浴袍坐在我对面,眨巴眼看着我。
“别撩我啊。”我梗着脖子,“惹急了我圈圈叉叉你。”
他低着头过来捉我的手:“陆路我,我真不讨厌你。”
我知道啊。
但是我……嗯,我还没想好呢。
“什么?”我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不知道……”他皱着眉头费劲儿地解释,“我以前没,没有跟男人……过。”
……嗯?
要命了这个。
我以前也觉得不对劲儿,不懂为什么在海南的时候每次一跟他纠缠到快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就要异常坚决地推开我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每次都带着些许贞女烈妇的神态。
可是也不对啊,内什么,他……他以前在国外……嗯,有问题。
我厚着脸皮去找孔致友。
孔致友立在窗前给盆景剪枝,斜起眼睛看着我:“这种事儿你来问我?——我不是也没跟男人做过。”
“你这个态度就讨厌了,我又没跟你请教技术问题。”我站过去帮他捡小碎枝,低眉顺眼的,“……我这不是找不着人
问了么。”
“所以你这么背着他瞎打听?”
“你好意思说我,我在海南的时候你不也三八得很,一天一个电话地追着问。”我看他一眼,“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他
在美国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儿——现在他喜欢我,很好么,说明他就是同么。可是……那什么,他怎么还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