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你说他在外头还订过婚?就是他手上内戒指印的事儿?”
“就你这还叫一个问题啊。”他不由白我一眼,又仔仔细细地去侍弄了半天小松树,这才缓缓开口,“他一向不怎么说
自己的事儿,有什么想法统统都藏在心里;所以我就老说他,再这么憋迟早憋出毛病来。
“我比他早出去两年,外面的花花世界见得多。他们那届入学那会儿我们留学生会举办迎新会,我一看见他就觉得糟了
,他那个外貌性格在那边,简直是羊入虎口。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天生长就长了那么一副引人怀疑的外表,有事
儿又藏在心里,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对谁都那么好,几下就被人划定阵营了。
“他以前交不交女朋友我不知道,反正在美国的前几年他是一直单着的;但他在留学生里面很出挑,身边挺多人追,男
的女的都有——你别说,还真是男的要多一些。后来他读了研跟了个叫韦克斯曼的导师——这我跟你说过,我就觉得事
情是出在这儿。
“当然也可能是我瞎想,事儿出在他身上,你得让他自己讲出来。我们当时看到的是他跟他导师关系很好,无论是学业
上还是生活上。当时学校里不是没有传言,说乔谦山跟那个教授潜规则什么的,但就是说说而已,谁也没当真。再说那
个教授十多年来一直有同居男朋友,两个人感情不错,这也是他们学院学生都知道的事儿。
“然后就是他快毕业那年,突然就在法学院找了个女朋友,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明。那姑娘也漂亮,能干,本本分分的,
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所以大家都觉得正常。他们在一块儿谈了不到两个月就订婚了,非常快;这事儿倒是把我们吓了一
跳。两个人好了得有一年吧,一直到他毕业。毕业前我也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突然就分了手,乔谦山就一个人回来了。
”
我侧着脑袋默默看他剪枝,想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你做那么忧国忧民的表情干什么?”孔致友睨我一眼。
不是啊……我怎么觉得我站在一个很危险的位置上。
——怎么了?
你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不知道。我摇摇头:“对同性的喜欢,精神上跟肉体上是不一样的。精神上的吸引可能人人
都有可能发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如果大山以前真喜欢过男人的话,那也只算是精神上吸引得很深而已。在肉体上没
有过真正的同性性行为的人,不算是纯粹的同性恋,就算他精神上再怎么往这个方向上偏,他还是有被掰过去的可能。
”
——“有肉体关系的就不一样了。”
“……但至少你知道他这会儿喜欢你,”孔致友沉吟了一下,轻轻把小剪刀放到一边,“以后怎么样都是你们俩自己的
选择,这事儿得你们自己去慢慢儿磨合,我还真帮不了你。”
然而我却估摸着,既然已经这样,那我怎么着也得继续把乔谦山给掰弯了。不但弯,还要拧成天津大麻花,叫他永世不
得翻身。
这种想法确实是很自私的,甚至让我感觉有些对不起小宝。但是爱情么,用葛大腰恬不知耻的话来说:“没有爱世界就
不存在,你再不努把力连世界都没有了,对得起谁呀。”
葛大腰说完又补充一句:“我都羡慕你!遇上个雏儿,多好呀。”
我内伤地望着他,心说你他妈的妖孽,怎么没去死呢。
乔谦山去九峰的事儿倒是暂且搁下了。我说你给我一年半年的时间扶植设计部的新骨干,时机成熟了我就调到市场部去
,或者你愿意我跟着你往上走,我就往上走;我答应你,陪着你在总公司里慢慢培养权势,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在公
司有什么事儿就放手去做,没关系,还有我呢。
乔谦山斜睨我一眼:说得跟你才是太子爷似的,那个欠公司一屁股债的人是谁呀。
我把他的手抓起来放在我胸口上:没,我就表达个意思,你摸摸这儿,热乎着呢。
——贫嘴。他说完就笑了,真好看。
我小啄他额头一下,那时候就在心里说,这个人我要定了。
然后乔谦山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把我给推开了。
年底的时候,我们部门来了一个挺重要的单子,是给一家大型快餐连锁的所有本地网点重新做工装。那时候部里新来了
一批年轻设计师需要人带,下工地的时候我就挑了几个脑袋灵光的小青年跟着我。
测完数据后对方的人请吃饭,席间来了个实习生模样的小姑娘帮着应酬。我觉得这种小角色不重要,她进来时只漫不经
心地瞥了一眼。
然后就愣了一下。
——哟,这不是何昱眉么。
23.私活儿
静元狡黠地笑了一下:“你跟钱书阳,那什么,以前是不是一对儿?”
******
何昱眉见了我也是一愣,忽而马上又大方地笑了:“哎呀,你就是我上次在乔宝霁家里见过的朋友。”
快餐连锁那边的人急忙站起来跟我们介绍:“这是小何,以后在设计施工过程中你们有什么问题要联系我们的,只管找
她。”
我不由奇怪地笑着看了她一眼:“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学生呢。”
“我是学生啊。”她笑了笑,“我还在读大四呢,最后一年就留在我爸爸的公司里实习。”
你爸爸的公司……
“小何是我们老总家的千金。”快餐连锁的人笑嘻嘻介绍。
这不禁让我联想到当初乔谦山隐姓埋名到总公司来上班的情形,跟眼前这个高调的小姑娘形成鲜明对比,让我愈发对何
昱眉没有好感。
我们部这边有好事的小青年笑着多嘴:咦,原来何小姐也认识我们部长夫人呀。
“部长夫人?”何昱眉不甚善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对呀,你刚刚提到的乔小姐,是我们这边的老总千金,也是我们陆部长的太太。”
何昱眉奇怪地看了我一下。我挂着职业笑容回敬她。
而我这时候却在心里暗暗瞪了那个多嘴的小实习生一眼,心说让你管好自己的嘴巴会死啊;以后别让我逮着你什么岔子
,不然早晚开了你。
钱书阳给我打电话,说手头上有个私活儿,问我要不要接。
我说我自己手上的事儿都还做不完呢,哪儿有功夫出去接私活儿。
钱书阳说是给老寺庙做翻修,做全套施工图每平方米一百块钱。
我一惊:嗬,和尚都那么有钱?
你以为呢,香火钱又不上税,人一个沙弥每个月没准儿挣得比你还多呢。我有一朋友佛学院进修毕业就跑那儿当住持去
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会儿正烧着呢;我认识的设计师也没几个,要不怎么找上你了呢。
每平方一百……我心里忍不住有些痒痒:寺庙是仿古装修,搁公司里这价钱不算是好,但主要这是私活儿,做完全部归
自己。
内,内什么,庙子有多大?我腆着脸问。
这我没量过,但是你想,一般的小庙子光一个正殿都得百多平方吧,再加上杂七杂八的面积,怎么着也得有好几万块钱
拿。
我心里合计了一下,这种小活儿费不了多大的事儿,我拿回来放到下班和周末的时候做,从测数据到绘图完顶天了也就
二三十天的事儿。二三十天能挣好几万——我怎么说身上都还背着几十万的债呢,于是大腿一拍:接!
钱书阳说行,那周末你抽个时间,我带你去庙里见我朋友。
我说成,心里按捺不住有点儿兴奋。中午跟乔谦山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有点儿走神儿,后来一想,这事儿绝对不
能让乔谦山知道,就问他这个礼拜六有没有什么安排,乔谦山说要跟着市场部陪客户打高尔夫。我说行,那我礼拜天再
约你出来一块儿吃饭。
礼拜六的时候我开车先去接钱书阳。这才是他回南益后我第二次见他,钱书阳穿得比上次稍微正式了点儿,身上有种稍
经风霜的淡然感。我暗自端详他脸庞,忽而觉得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青春洋溢的钱书阳了。
五泉寺在南益市的郊外,从市中心开车得走四五十分钟。开上绕城高速时钱书阳显得有些无聊,一手靠在车窗上,斜眼
看我说,你跟你内谁,现在怎么样儿了?
我说,也没怎么样儿,慢慢处吧。
在处了?他留意了一下。
嗯。我专心盯着前方,半晌说一句:有时候我也觉得,其实我们这种人挺好的。因为没有结婚生子的顾虑,所以不存在
等不起和不能够;喜欢了就好好儿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反正国家法律上不承认两个男的在一起,我们生来死去都是
孤零零的一个人;一路上能遇上个可心的,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钱书阳没说什么,转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我认真开着车,开着沿路的风景不停向后倒退,不禁觉得人真是奇怪:这个坐在我旁边的男人,我曾经那么爱他,又曾
经那么恨他;我对于他的一切情绪都曾经那么浓烈,而如今却淡得像一杯水。我们安安静静各坐一方,相安无事得像两
个刚刚认识的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呢。
我诗兴大发,拽了句前人的词儿,文绉绉地酸了一下。
到了五泉寺,钱书阳的住持朋友笑眯眯出来迎接我们。那位住持法号静元,人长得慈眉善目,穿了一身粗布僧衣,居然
还是个处级干部。我忍不住惊了一下,说嗬,和尚还分厅级处级啊,比我官儿还大。钱书阳一撇嘴,说人家上佛学院的
时候还要学习三个代表呢,傻眼了吧。
五泉寺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周末的香客又多,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地不好测数据。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静元看了看时间,说
陆工,要不然你今儿晚上在我们这儿住着,弄不完等明天再弄,我们这边不急。
钱书阳跟着静元喝了半天茶,也说要不你就住这儿吧,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我心说反正我明天也没事儿,在哪儿住不是住啊。就说行。
静元乐了一下,说今儿晚上可有人陪我了。他摸着光头往自己厢房里走,边走边跟我说陆工你把手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晚上咱们出去吃饭。
我说没问题啊,收好梯子跟卷尺,双手插兜站在回廊里等他。
静元出来时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位处级和尚这会儿穿了身耐克运动服出来,脚上是金黄的篮球鞋,光头上还扣了顶棒球
帽,拎着个黑色小腰包,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我舌头都快打卷儿了:“静,静元师父?”
“我出门穿个僧衣太打眼,”他满不在乎地拍拍我,“走吧,我带你去吃我们这儿特色野菌汤。”
一身运动嘻哈风的静元住持把自己的金杯小破车开出来,不顾我惊诧的目光,一脚油门儿就把我拉到一个离五泉寺十多
分钟车程远的农家乐去了。
“哟,静元师父。”农家乐的大妈热情招呼。敢情静元还是熟客。
“老板给来个两人份的汤锅。”静元熟门熟路地回应,“把你们菜单子递过来,我给我朋友弄点儿肉菜。”
“不用不用,”我受宠若惊,“我陪着你吃素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他接过菜单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替我点了两个肉菜,“不吃肉你明天怎么会有力气干活儿。”说完
大手一挥,“你别管,这顿我请,我点什么你吃什么。”
嘿,上哪儿找这么豪情的和尚啊,不知道的见他这一头青皮还以为是刚从哪个号子里放出来的假释犯。
点完菜上好茶以后他搓搓手,侧首看着我:“陆工,来,借个火。”
我又惊了:“你抽烟?”
“抽。”他略一点头,一边接过我递过去的火机,一边从腰包里摸出一个一卡多长的小烟枪,倒腾了几下在烟锅里装上
烟叶,点上火,吧嗒吧嗒地开始抽。
剃着青皮穿着耐克抽着小烟枪,我心目中最怪异的一个寺庙住持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
“陆工你也别笑话我,”他低眉往桌上磕了磕烟灰,动作像个坐惯茶馆的小老头,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点儿市井味道;
他磕完烟灰后抬起眼皮看我一眼,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抽着烟啪嗒啪嗒地解释。“我知道我跟别人想象中的出家人不怎
么一样,其实这有什么呢。我觉得只要我心里清净,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怎么不合适,也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
好。”
“没,我觉着你挺好的。”我摇摇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静元听后抿着嘴摇了摇头,深吸一口烟,笑道:“我倒也希望是那样。”说罢看我一下:“……我觉得你这人怪有意思
的,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小物件,拿出来我给你开个光?”
我想了半天,说身上没有,家里倒是有块我妈给我的玉,改天给你送过来。
静元含着烟嘴一点头,说行。
我忍不住看他:“你怎么觉得我有意思了?”
静元狡黠地笑了一下:“你跟钱书阳,那什么,以前是不是一对儿?”
我头皮紧了一下,说诶,你连这一茬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跟钱书阳是怎么认识的。”静元放下烟枪,安静吃了口茶,“我有个发小儿在美国那边念书,租房子的时
候跟他是室友。有段时间钱书阳在美国想不开,闹死闹活地要自杀,我那发小儿就跟我说,让我找点儿佛经什么的开导
一下他内室友。我说这事儿光念经怎么能行呢,反正我在佛学院也没事儿做,你把这人交给我,让我慢慢儿开导得了。
然后我那发小儿就叫钱书阳天天跟我写邮件,我也天天跟他回,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我抿抿嘴,沉默了一下。
……这么说,他的事儿你都知道?
知道,还知道得不少。静元看看我:“其实我一直好奇你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今天见到了,挺好。”说着他又去拿烟
枪,“你跟钱书阳不一样。”
我也知道我跟他不一样。我想了半天琢磨出这么一句。
他拿不起放不下;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到处都牵牵挂挂,最后什么也不
会得到。你是经过事儿的人,凡事儿知道好歹,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看得比他要开。
“其实要是人都活得像你这样儿,那有多好呢。”静元咬咬烟嘴,带着一种饱经世事的狡黠,淡淡地笑着说。
24.大蜜桃
大路……你真好。大蜜桃揉着眼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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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静元从农家乐回来后给乔谦山打了个电话,问他高尔夫打得怎么样;他说没劲儿死了,陪了一天笑脸还得让着人
家,对方有个小蜜直接穿高跟靴到球场,怎么打啊这个。
我说没事儿回头我陪你打,不过高尔夫我不会这你得教我。
乔谦山说行了吧我们俩没事儿打打网球就好了,又费马达又费电地整什么高尔夫。诶内什么,你这会儿在哪儿呢,我过
来找你吃个宵夜。
我想了一下,扯谎说我今天开车到凫州了,正陪我爸妈呢,今儿晚上就不回南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