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什么的,当然不是很漂亮,但是再往深处走去就是乱葬岗。怎么样?刺激吧?」
其他人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只有杜仰亭微微皱起眉。
萧淳倒是神色微妙:「在自家后门夜游,感觉……满安心的。」
萧深深点头:「嗯嗯而且哥哥在,我也不那么怕了!」
萧淳摸摸妹妹的头,说:「啊不过小时候,那座山上倒是不少鬼故事,当然啦,哪座山没有鬼故事……」
小衫点头:「好啦,那现在,大家吃饱饭,等九点吧!」
※
杜仰亭没骑周百湖的机车出来,一路上是给刘小衫载的,萧淳理所当然地载着妹妹,林宜秀则载着张志景,香香则让杜
仰亭放在口袋里面,一行人加一虫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萧家附近骑去了。
他们是抱着探险的心态去的。上山之后一直到破庙那段路都还有路灯,夜风凉凉地吹,那点紧张害怕的感觉也就比较没
有,于是几个人就壮胆进去破庙里看看,绕了一圈觉得也没什么,再度跳上机车往山上去。
只有杜仰亭脸色惨白,不过天色暗,大家也没注意到。
香香被他握在手里,吱吱两声。
到了刘小衫说能看夜景的地方,大家于是把机车停下来,一群人坐在草地上聊天,萧淳指着远方一栋民宅:「啊,我家
,在家附近夜游实在没什么紧张感。」
「你少这样说喔,」林宜秀露出阴森的表情:「说不定你一回到家就看到有个小弟弟站在你房里,森森地对你笑,说:
葛格你不害怕我吗……葛格……」
萧淳抓起一颗小石头丢她。
张志景羞涩地挪到萧深深旁边坐下:「学妹……」
萧深深偏头一看杜仰亭,立刻担心地蹲到杜仰亭面前:「大哥,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喔,没事……糖尿病。」
「什么!」萧深深连忙从身上各个口袋中找出糖果:「我有糖!我有糖!」
「谢谢。」杜仰亭恬不知耻的收下了人家的糖果。
「皇上,早就叫你燕窝鲍鱼鱼翅别吃这么多,你看,糖尿病了吧?」
萧深深吓一跳:「吃燕窝会得糖尿病喔?」
小衫阴险地笑了:「怎么样,没想到吧?学妹平常吃很多吧?」
萧深深吓得脸刷白:「偶尔,偶尔而已。」
萧淳抓起石头砸刘小衫:「不要吓我妹!」
林宜秀一脸沉重地看萧深深:「深深,别再吃这么多燕窝了,看看你……」
「我、我真的没有吃很多呜呜呜——」她往哥哥身边去寻求温暖:「哥!怎么办!」
萧淳爱怜地拍拍妹妹:「深深,别担心,哥哥就是花再多钱也要治好你!」
萧深深大喊一声哥哥,扑进厚颜无耻的哥哥怀中。
其他人唾弃地拿石头丢他。
林宜秀站起身往小路深处看:「小衫,你刚刚说再往里面有什么?」
「乱葬岗。」
「要去看看吗?」
年轻人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走吧,来都来了。」
杜仰亭抿着唇,硬着头皮跟上。
香香从他手心里挣脱,飞到他肩膀上蹭蹭,好像在安慰他。
因为往上走并不远,所以他们就提议散步过去。晚上空气好,虽然抬头还是没有星星,可是还是有走在乡间的惬意错觉
。
刘小衫跟杜仰亭一起走在队伍后面,一路上大家还能聊聊天什么的,心情很轻松,走了不久就看到前面一片斜斜盖着的
坟地,虽然心底毛毛的,但他们还是走了过去。到了这里,路灯已经全没了,只能仅凭着月光看见眼前的路,他们走得
小心翼翼,杜仰亭却突然不走了。
他退后几步,说走得脚酸,在这里等他们。
刘小衫有点担心:「大哥你还行吗?一个人?」
他摆摆手:「你们去吧。」
他退到坟场之外,抱着身体蹲在路边。
一踏进坟场,他就觉得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到鬼的能力,只是到了某些地方,不舒服的感觉会很强烈,导致他常常回来就倒在床上好几天,发
高烧又冒冷汗,这种时候杜爸爸会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扔到撒过盐的温水里泡着,偶尔比较严重的时候,水会泡过一些
模样长长的叶子,味道很好闻。
刚刚在庙里的时候,一开始都不觉得怎么样,只是要踏出小庙时,他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他,那被盯着的感觉让他浑
身发冷,尤其越往坟场走来,那感觉就越明显。
他蹲在那冒冷汗,香香在他身边绕着飞,很担心地吱吱叫。
他想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虽然有这种麻烦的体质,但他很少遇到麻烦事,只是反射性的身体不舒服而已,只要躺一躺
就没事了。
杜仰亭紧闭着眼,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他身影一晃,再也蹲不住地倒在地上,他看见香香「吱——」的一声光芒大放,他觉得好多人看着他,好难受。
杜仰亭一皱眉,终于忍不住按着胸口,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他看见刘小衫一行人正巧走回来,在昏睡过去之前,好像看到刘小衫一脸要上断头台的样子朝他奔来。
「妈啊——我会被学长杀了——!」
刘小衫这么哀号着。
杜仰亭闭着眼,心想真熟悉啊这种感觉,长大之后懂得自己主动避开一些场所,就没这样晕倒过了。
上次这样晕过去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去医院探望包子的时候吧?他一送完平安符,一走出医院整个人就昏过去了。他脑海中闪过爸爸妈妈急得要
命的样子,以及包子推门而入,蹲在他床边,那乖巧又笨拙的傻样。
第三十三章
刘小衫远远地哀号一声「学——长——」,然后扑倒在周百湖脚边痛哭。
周百湖狠心将之踹倒,风风火火地进了房间,行李东倒西歪地丢在门口,刘小衫擦擦眼泪爬起来,帮学长把行李拖进屋
里,还整整齐齐地排好,希望学长出来看到如此乖巧的刘小衫,能想起一些过往的情份,就算赐死也要选个痛快的死法
,千万不要玩腰斩一类的游戏。
刘小衫心虚地摸到房门边,周百湖坐倒在地上,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杜仰亭躺在床上熟睡着,呼吸均匀正常,只有脸色比平常更苍白一点。
周百湖偏过头,朝刘小衫勾勾手。
刘小衫像小媳妇一样地迈着小脚步跪坐到学长身边三步远的地方,抖抖抖地低着头。
周百湖扯扯领口,又指指躺在床上的杜仰亭:「请你详细地解释一下。」
刘小衫正色脸,认真传达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随后钜细靡遗地描述了一切经过,重点强调刘小衫令人动容
的护主精神。
他详细地描述一路上他如何细心关怀大哥,大哥那就是稍稍眉头一皱,他小衫整颗心也皱起来了不是吗?
刘小衫捧着心脏,泫然欲泣:「可是英明的学长您要想想,我们都知道大哥虽然长相倾国倾城、国色天香,那跟您站在
一起是郎才郎貌、金童玉男,可是我们也不能忽略大哥他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这个事实。身为一个男子汉,大哥他坚忍
、坚毅、服从、正直!身体上的不适完全无法战胜他精神上的强悍!他那是一丁点难受都没表现在脸上啊学长——多么
可歌可泣的精神!他这么可歌可泣,小衫我又如此眼拙,怎么都没发现他不舒服啊!」
周百湖望着天花板沉思许久。
刘小衫抹抹眼睛:「学长?」
他头痛地挥挥手:「滚滚滚。」
于是刘小衫欢天喜地地滚了。
稍早的时候——十点左右,他接到了来自刘小衫的电话,一接起来刘小衫就在那头哭天喊地:「学长——学长小衫我提
着头来见您啦!」
那时候周百湖刚回到旅馆不久,累得半死倒在床上装死被教授用力一踢屁股踢去洗澡,洗好回来正巧就接到了刘小衫的
电话。他在那头说杜仰亭昏倒了,周百湖听了也快昏倒了。
他问杜仰亭怎么了?撞到了?跌倒了?
刘小衫发誓杜仰亭一点外伤都没有!他们只是去一趟乱葬岗!于是周百湖大概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千交待万交待杜
仰亭不能送医院,送医院更严重,然后回头就跟教授哭着请命说要回台北,教授高深莫测地看着这个学生,说:「你知
道临阵脱逃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周百湖泪光闪闪地说他做牛做马都愿意,于是陆伊正从包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给他。
「记住你今天的话!」
于是周百湖抱着文件,感激地搭着夜车连夜赶回台北,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有想象揍刘小衫几拳才能平复下他不
安的心情,连文件上到底写着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那一颗心一直提着,直到现在才放下来。
周百湖觉得浑身虚软,有种想倒着也昏睡过去的冲动。毕竟他今天一整天实在太累了,论辈份他是最低的,因此一整天
什么打杂跑腿扛设备的事都要他做,累得昏天暗地还收到这种消息,简直是精神折磨。
他手脚并用爬到床边,上半身挂在床沿。
他伸出手摸摸杜仰亭冰凉的脸颊,越摸越觉得大哥好可怜,就凑在他脸上亲几下。
「我才出去一天你就这样吓我。」
他将棉被再拉上来一些,一只手一下拨拨杜仰亭的浏海,一下摸摸他眼角,一下又碰碰脸颊,还蹭了蹭杜仰亭的嘴唇。
于是杜仰亭终于睡得不安稳了,皱起眉呻吟着说一句:「呜……吉他他老伯……」
「……」
他知道小时候的杜仰亭深深爱着咕噜咕噜魔法阵,可是梦中的吉他他老伯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他摸着大哥的嘴唇会
让他喊起这个名字!
就在周百湖脑海中幻想越开越大,简直想揪着吉他吉他老伯大喊你这畜生的时候,杜仰亭醒了。
他眨眨眼,一脸睡不饱的幽怨。
周百湖立刻蹭在他旁边:「大哥,你醒了。」
杜仰亭盯着他看几秒,似乎在判定自己是真醒了还是在做梦。
知大哥者百湖也。周百湖见他大有「啊我还在做梦,那继续睡吧」的样子,立刻抓着他的手说:「大哥,我回台北了。
」
杜仰亭又眨眨眼,渐渐清醒过来:「包子……?嗯?为什么……?」
他抓着杜仰亭的手靠在脸旁边:「我听小衫说你昏倒了,就赶回来看你。你没事了吧?还不舒服吗?」
杜仰亭摇摇头。「还好。」已经不想吐了,只是太阳穴还有点痛。
周百湖又蹭蹭他:「小衫提议要去夜游,你可以拒绝的。」
杜仰亭嘴一抿,不说话。
「……你想去?」
杜仰亭还是不说话。
周百湖狐疑地跟他眼瞪着眼,索性爬上床跨在他身上,被杜仰亭抱怨了一声真重,周百湖当没听见。
周百湖开始跟他装可怜:「大哥,我听说你昏倒了,吓得千里迢迢跑回来看你,你不称赞我,还不理我。」
杜仰亭拍拍他大腿:「我的腰要断了。」
周百湖俯下身捧着他的脸问:「大哥,你是不是想跟着小衫他们去玩?」
杜仰亭沉默半天,模糊地说一句:「小衫不错。」
「所你想跟他们去玩。」
杜仰亭瞪他一眼:「不行?」
「不是,」周百湖笑了。「我只是觉得难得想出去玩的大哥很可爱。可是大哥,去哪里玩都行,夜游就不要吧,人要有
自知之明——哎唷!」周百湖的腰被捏了一下,痛得他差点撞到墙。
杜仰亭看他好像真的很痛,狐疑的用犯案的手又替他揉揉腰。
周百湖立刻装起可怜地扒着杜仰亭亲几下,一边说好痛好痛喔一边在杜仰亭脸上乱亲,杜仰亭基本上并没有要阻止的意
思,也乐得让他乱亲,亲一阵他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嗯?包子,你突然跑回来没关系吗?还要回去吗?」
「应该是不用回去了,不过……教授好像有叫我做什么事……」他苦思一阵,大叫一声跑去包包里抽出教授给他的文件
,又跑回杜仰亭身上压着。「我看看我看看。」
「包子我的腰要断了!要断了!」杜仰亭终于抓狂拍他。
周百湖只好万分委屈地滚下床,跪在床边看文件。
他看了半天说:「教授的意思……好像是叫我去帮他跑这些地方。」他又匆匆跑去拿手机,果然看到教授传来的简讯。
教授的意思很简单,挑一个地点,五千字报告,教授表示自己真是无比的仁慈,并且警告周百湖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没写完就看着办!
周百湖苦着一张脸回来。
杜仰亭侧躺着朝他扬扬眉:「怎么样?」
「总之就是从这份资料里面挑一个地方了,五千字啊……」五千字他是可以应付,可是他也有自己一堆事要做啊……周
百湖打开灯,把资料摊在床上跟杜仰亭一起看,看啊看的他突然「嗯?」了一声。
他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头,有三个字写着香水湖。
「大哥,是香水湖!」周百湖很兴奋:「我们去香水湖吧?」
杜仰亭脸色却白了。
他看到大鹏村三个字。
「完了……」
「怎么了?」
杜仰亭无比的害怕:「我……离开小亚家之后,一直忘记联络家里。」
周百湖也沉重了:「所以大哥你现在是,失踪人口。」
杜仰亭点头。
两人沉默片刻,杜仰亭突然用从未见过的迅速跳下床,收拾起自己的衣物说他要去遥远的地方。
周百湖连忙抓住他。
「大哥不行!人要面对现实!」大哥你千万不要在失踪人口的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杜仰亭沉默不语,接着用无比灵巧地姿态挣脱他——然后没跑几步之后就暴露了不运动青年是肢体上的弊病,迅速被周
百湖扑倒在地。
「周百湖我腰要断了!」杜仰亭很愤怒。
「呜姆姆姆——」周百湖死不放手。
于是肢体上充满弊病的杜仰亭隔天就被周百湖乖乖的押解还乡。
杜爸爸迎风而立,站在杜家神坛门口,一个月来他时常保持着这个姿势,遥望着远方,心心念念着该怎么折磨那个逃家
一个月的小兔崽子。
第三十四章
周百湖做了一个梦。
那梦很安静,安静到有点孤寂。
梦中很黑,就算天空中有繁星无数,依然照不进地下的黑暗。
在那寂静与孤单当中,时间流淌而过。
周百湖醒后,终于想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熟悉的梦。
从大鹏村搬走那阵子,他时常做着这个安静又让人感到忧伤的梦境。
托周百湖曾经打电话给林民安问事情的福,聪明的林民安在杜仰亭第二次失踪过后,立刻猜测到了杜仰亭亟有可能在周
百湖家。于是林民安就向杜爸爸打小报告去了。
林民安问杜爸爸,是不是要即刻去把杜仰亭抓回来,杜爸爸摇摇手说不用了。
他等着看那浑小子什么时候自己滚回来。
杜爸爸每天盼啊盼的,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杜仰亭被周百湖拉着走,大老远看见自家老爸站在门前,立刻二话不说甩开周百湖拔腿就跑。
杜爸爸在远方怒吼:「跑!你还跑!」
于是杜仰亭就一直跑,还越跑越快。
杜爸爸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抄起鸡毛掸子来势汹汹地直追,周百湖这时候起了当英雄的作用,壮士断腕地举起双手往
杜爸爸面前一挡:「杜伯伯你别冲动!」
杜爸爸停下来喘一阵,上下打量他:「你是百湖?」
周百湖讨好地笑:「伯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