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重奏俱乐部——香月宫子

那双手……深深地吸引了我。
依旧是那个春天所看到的，在练习场的大家面前挥舞双手指挥的零……
当那双手只在我面前为我一人指挥时，我是多么的快乐啊……
和零的心意相通，只要这样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不敢再有其它的奢望。
这些想法……现在依旧没有改变。
只要有零在身边就足够了。
我爱零，零也喜欢我……只要这样就可以……
然而……现今，这一点小小希望也已经……
绝望的思绪蜂涌而上，我用双手掩住了脸。
"真的吗？"
"——咦？"
好像有谁，在对我低语。
"真的，你是这么想的吗？"
这一次，声音变得更加清楚了，而且左手手肘也感到一阵刺痛。
难道说……不会吧！
不敢相信地，我看着自己的左手肘上淡绿色的鳞片。
它居然会说话……？！
"是……是真的。那还用说吗？"
"真的吗？"
"我已经说是真的了！"
"真的？"
"……"
刹那间，我无言以对。
真相……的确是这样吗？我的心里涌起了疑问。
我真爱着零吗？嗯，这是千真万确的，就连我的命都可以赌上，但是在心底，真的只要有零陪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吗？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是这么认为的……
真的吗？
至今为止，自己的所有话语，所有的行动，像是走马灯般迅速地在脑海中流转，（身为学长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是学弟还可以在别人面前撒娇……）
（实在让人生气！零那什么态度！简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的歌声不好零也有连带责任。多少也该对我宽大一点啊！）
（我好像被忽视了，为什么呢？）
不知何时起，我对于只是和零相爱……只是爱着零这件事，再也无法感到满足。
希望能在人前对他撒娇，希望被别人看见并认同，希望得到零更多的关心……
因此，我对零的事情愈来愈无法信任，开始产生猜疑……
现在，我终于理解了。
我的想法已经再也不纯粹了。
我的爱——也已经不再无私真诚。
所以才对我下诅咒吗？……长乃公主。
连爱人的心情都无法传达给对方，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表达的机会，却被对方用弓箭射杀，变成龙以后，她的思念才能得到报偿——长乃公主。
身处于心心相印的幸福中而不自知，只是一味地贪求，不好好珍惜所爱的我，才会因此而受到诅咒吗？
"当然咯，这是当然的吧……？"
始终没有再听见任何回应的房间里，我独自一人喃喃自语着。
……这样下去，我真会变成一条龙吗？
再过不久全身就会长满鳞片，眼睫和眉毛也会消失变成龙的眼睛，再也无法像人一样说话，就算和零，也无法再如往常地沟通……
想到这里时，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不可压抑的强烈心情。
那和六月时那命中注定的日子感觉相同。
想告诉他——如此强烈而无法克制的心情。
希望能告诉零……如果不说的话，这样下去……
我一定无法安心变成一条龙——！
想要见零，我下定决心后急忙自房间飞奔出去。
"卯月？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喂？你要去哪里，卯月……！"
在旅馆出口附近，我撞上了午练结束正好回来的海棠。
把他的呼叫远远抛在身后，我在走廊上跑着。
我在寻找零的身影，不断搜寻着。
练习场里……已经没有人。
大厅也没有，餐厅，房间，附属商店也不见他的踪影。
当我终于在旅馆中找到零时，他正和樱泽在一起。
"你看，加贺谷学长，我已经会卷舌头了。"
"你很努力，樱泽。"
是吗？已经学会卷舌头了，太好了，樱泽，你一定经过一翻辛苦的练习吧？
樱泽总是很拼命，我这次的集训……尽管将成为最后的集训……因为练习的态度不够认真而有点小遗憾。
直到现在……我才有点理解，为什么零会受到樱泽的吸引。
我走到树木的阴影后面偷偷观察他们的情况，但零却在这时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加贺谷学长。"
"卯……不，我想去看一下朝仓学长的情况。"
零对我的事，还是相当关心。
谢谢你，我不会忘记的。
但，我已经无所谓了，因此，你还是快点……忘了我吧！
深深吸了口气做好觉悟，我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咦？朝仓学长。"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零，我是真心喜欢你，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是我一生的……唯一……"
"！"
零的双眼直视着我。那漆黑晶亮的眼眸……看着我珍爱的盛夏视线，将之深深烙印在视网膜里，我挤出最后的几句话。
"然而……我还是要对你说再见，零……"
说完，我立刻转身。
"卯月！？"零惊讶地叫着。
好好地将这喜欢得不得了的霸气美声男中音深深地刻印在耳里。
我想，我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我最爱的人的声音……
我用力地奔跑着，前往对我而言最适当的归处。
传说有龙居住的——龙神池。

【-婚礼的钟声响起？！-】

道路在眼前飞跃跳动着，我在黄昏的树林里拼命地往神龙池的方向奔跑。
"……等……下。"
此时，我听见身后远远传来零的呼叫，不禁吃了一惊。
绝对不行。
不能让零追上来，得快一点……就算早一秒钟到达也好，绝不能在跳进龙神池之前被阻挡下来！
"……月！卯月！"
心急如焚的我更加快了速度没命地跑。
然而就在才刚看到龙神池的时候，我还是被零给追上了。
"不要！放开我！"
"卯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再见，一生的唯一，简直像是快要死了一样！是不是？"
零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
住手！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绝不能就这样又被你给动摇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零的手，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开口。
"就是……这样，我已经快要消失了……因为我已经快要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变得不像是自己了，所以请你将我忘记，和……樱泽幸福地过日子。"
"樱泽？干嘛要提到他？"
"已经够了，你不用再隐瞒了，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零！"我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尽管不想留下任何责难地离开，但忍不住有点小嫉妒的我还是说了。
"练习场的事，我……听到了。"
"所以又怎样？"
"零！"
你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吗？这回真的被挑起怒火的我大吼了起来。
"你不是和樱泽两个人单独留在练习场吗？然后上来，动、太……太紧了之类的！"
"啊啊，你是指那个啊？"
"对，我是指那个！"
"那是自由练习的事。"
"没错，自由练……咦？自由练习？"
突然冒出来的音乐用语让我愣了一下。
零点点头。
"我是在陪樱泽做自由练习。樱泽的声音虽然高而且亮，但音域不够宽，所以唱起歌来没有抑扬的变化，因此我帮他做了一些配合音乐变化声音的练习，能够柔软颤动声音的练习，以及让喉咙不要缩得太紧的练习，那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说那什么的……？"
那……一切都是我自己会错意了？这简直……太扯了。
"是吗？……哈哈哈……"
空洞地干笑了三声之后我又想到。
对了，还有"比较紧"那句话。
"那，那句'比较紧'你其实不是在和樱泽比，而是拿我和以前的恋人比咯？"
"以前的恋人？比较？"
你还想跟我装傻吗？
"对啦，你不是对我说过？就在这里做的时候，你说我比较紧所以有感觉！"
"那个啊……"
"我就是说那个啦！"
"那是不特定比较级的说法。"
"就算是那样！不特定比……咦咦？那、那是什么？"
居然还用语言学用语来解释……这莫名奇妙的词句更让我一头雾水了。
接下来，零以一脸的光明正大对我做了说明。
"那是指没有特定对象的比较级，主要是对社会一般的情况以及现况所做的比较，对了，英语里不是把'请说慢一点'说成'ＳＰＥＡＫＭＯＲＥＳＬＯＷＬＹ'吗？那个'比较慢'就是这样子的，这样够清楚了吗？"
……才没有这种说法，日语里才没有这种说法！
所以说由国外回来的人真是……
但更蠢到家的人应该是我吧！
就为了这种小事一直烦恼到现在……我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根本不可能和其它人比较，因为，我只知道你而已。"
"咦？"
我的眼泪瞬间止住了。
听到零说的话，我讶异地抬起头仔细端祥他的俊脸。
然后，小心谨慎地说出我的疑惑。
"你第……一次吗？和我……？"
"嗯嗯。"
"骗人！你那么老练……"
"真的很老练吗？我？"
"太历害了！简直可以说是绝妙，无与伦比，超级专业！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你根本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斩钉截铁地否定我疑问的零……尽管原来是个童子鸡，但就像他的指挥般，连做爱也是天生的天才吗？
啊……这还有天理吗……？
"而且，我为什么非得和其它人做爱不可？我对你……我只喜欢卯月你一个人而已。"
露出略带腼腆的笑，这次他低声地嘟囔着。
他在脸红！那个，总是以完美无缺的扑克脸为傲的加贺谷零……
微微发红的脸颊，眼睛像是不好意思地低垂着。
在发现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后，还有点赌气似的回瞪我。
唔……太可爱了！
"嘿……零，你也喜欢我呀？"我忍不住小幸福地说道。
"当、当然咯，我在入团时应该就说过了。"
"可是……那时你不是说'是因为对海棠学长的指挥和对卯月的歌声着迷'才决定加入启明馆合唱团的吗？"
"不对！我才没有说'歌声'，我是因为'海棠的指挥和对卯月的着迷'才入团的——我是这样说的。"意想不到的告白。
什么啊？原本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先喜欢上他的，其实是零一开始先喜欢上我的……！
我感觉自己好幸福，不自禁地将身子倒在零身上，零的手臂也温柔地环过我的肩，深情地抱紧着我。
好温暖喔
……零的体温。
"零……"
"卯月……"
然而，这时——！一阵风吹过，撩动了我的衬衫。
霎时间幸福感宛若幻影般地消灭。
对了，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我看着自己的手……由袖口中隐约可以看见鳞片的手……
不过这种结果应该也还不算坏……
因为到了最后，我总算是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那么——接着就是实行早就决定好的事。
"卯月……？"
看着默默地退开身体的我，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叫唤着。
一步、两步……
我凝望着惊讶的零慢慢退开，直到他的手再也碰触不到的距离，我将衬衫脱掉。
零为何而震惊屏息，我了解。
我的左手臂、肩膀、胸口——都满满地覆盖了淡绿色的鳞片。
在初升的月光照耀下闪闪地发着光……闪亮亮地反射出翠玉般的光泽。
"我……被长乃公主诅咒了，身上会渐渐长满鳞片……到最后，我将会变成一条龙……"
"……所以，永别了，零……！"
"卯月！"
虽然希望尽量以开朗的语气告诉他这些……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哽咽。
我迅速转身背对零，大步地走入水池中。
池水在月光下反射出粼粼涌上光，和同样发出微微亮光的我的身体相辉映。
我会这样死掉吗？还是会像传说那样变成龙呢？
"糟糕了……！"
此时响起的一个声音，眼角闪过好像是追随零而来的樱泽迅速离去的身影……
也许已经被看到了吧？
让零看到我这样的身体，我真的感到痛苦……但为了让零对我死心，除了这样，我实在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零……明年，后年你也都会来吧？来这里集训。
如果这样就太好了……
因为，我想见到零。在这个水池底下，我会持续不断地，注视着你的一切……
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我，听到背后响起水声忍不住回头——
零跟在我后面过来了。
"你……你在干什么啊，零？上去！快点离开水里。"
"我会上去，只是必须和你一起。"零将手伸向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已经没希望了……所以请你不要再管我了！"
"那我也要一起，卯月如果死了的话……我也要一起死。"
"你在说什么啊，零！你快上去！快点离开水池……上去啦！我叫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