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鬼样子,但有一点很肯定,他长得不错,不然怎么能和我妈造就出我这么出色的一张皮囊。真得感谢他,至少
给了我健康的身体和不错的相貌,没有因为抽烟把我呛成肺癌,没有因为酗酒把我熏得一身臭气,也没有在我面前和我
妈来一场必要的生理活动让我看到自己是怎么来的,真得感谢他。
林轩气冲冲满身是水跑出来拽起我咆哮时,我才回过神来,我傻傻一笑,告诉他,我没听到你叫我,这儿的隔音真不赖
。
可能我笑得确实无辜又可怜,林轩没有深究,有点想骂骂不出来的憋屈感,吩咐我进去给他擦背,他赤脚进浴室一打滑
,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我绷紧了嘴巴和脸,决定给他点面子。
挽起袖子,我拧干一条毛巾,一手扶住他的左肩,右手贴了上去。水雾很大想必水的温度能把猪毛褪下来,他有些烫红
了还假装惬意这儿很高级一切还不错。
林轩肩上有一道细白的印子,要不是此刻他红嫩了是看不出来的,我随口问了一句,“林先生,你受伤了?”
男人揉揉眼睛侧过身子,“你弄的怎么还好意思问?”
我有干过这么破坏的事儿?见我瞪大眼睛,林轩非常不满我忘记“伤害”他的事情,用力一拉我,我衣服湿了一半,那
水——果不是一般的烫!
“暑假练拳时你抓出来的,可真深啊,让我瞧瞧你的爪子!”林轩一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手拖着我的手掌,咱不是吹,
无论是手还是脚我都长得很漂亮,手并没有因为身子单薄的缘故而嶙峋分明,反倒是比较厚满,平日里极少看到血管贲
张的样子,很干净,指甲是近乎透明的浅粉,长短形状都很合适。但我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安全的手能如林轩所言抓出那
么深的道子。更重要的是我不记得了。
“你当时,就这么一抓——”林轩将我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轻移缓动,“这样——”在他的外力作用下,我的手沿着他
的肩线往前滑行,很快手臂长度不够了,我的右手四处找不到支撑点,只觉得整个人正在往他上身扑,左手被他按在他
的胸前,那凹凸出来饱绽结实的胸肌下犹如一团火在烈烧,充满了雄浑的力量。
“我的,我的手——您别拽了,断了断了!”他奶奶的那力道能直接给我弄脱臼。不得不连右手也撑在林轩身上,我浑
身上下都湿了,是汗还是水搞不清了。
“冬天跟我走,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林轩听到我吆喝这才放开了手,转了个身面向我躺在水里,曲起右腿,双臂
搭在浴缸边上,脸被蒸腾的水汽焖成了绯红色,“你该努力了我给你的时间可没多少。”
“学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轩垂眼想了几秒钟,接着说,“培养一个人才所要的时间太长。不过你是块好料材不需要精
雕细琢,只需打磨一番就行了。但在一年之内你必须成形,这期间不必操心别的事情,明白了吗?”
林轩煞有介事规划我未来的人生,我并不厌恶,相反,他对我的信任已经毋需多言,我在他这里只要还有路可走,一切
就不会太坏。但这条路迟早会走到断崖,郝强说了,林轩的前方,是万丈深渊。
“在你完全长成之前”林轩的手托着我的左脸,摸到下巴,停留在锁骨处,那指尖与众不同的温度和他的眼睛一样无法
骗人,些许的留恋和痴态,着迷似的盯着抚摸着,“能作大小合适的小猫。”
这就是作茧自缚的典型。我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然后被人推了进去。
在确定收益之前别妄下成本。林轩是个很谨慎的黑商,他等我甘心情愿叩首后才肯花心思培养。我不知道他想把我塑造
成什么模样,但我很肯定的一点是,无论如何,我顾怜生的灵魂已经铸造成形,灵魂是个什么东西,是我脑袋里最隐秘
的一片自由之地,贞烈并且烧灼,任何人都无法篡改和破坏,暴力无法降伏,金钱也无法诱惑。
灵魂就是伸缩性极强的梦想。
次日回到学校我下车要走,林轩一把夺过我给钟秦买的桃酥,命令赤青在我追上前理论时风似的跑了,我狠狠一跺脚,
只得两手空空往回走。
这个时候正在开会,所以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道去办公室找人泄愤。学生会会议室外,艾平达正在和几个干部说话
,那几个人看到了我脸色明显一变,艾平达很快结束了对话朝我走过来。
“昨天你打电话时我睡着了。”
“吃药了吗?”
“你别把我想得病入膏肓了,钟秦吓唬你呢。”艾平达笑道,“你放心我什么时候不行了一定提前告诉你。”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一点也笑不出来,“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你别这样怜生。”艾平达叹口气拍拍我的肩,靠在扶栏上,“林轩并没有做什么不是吗?”
“只是时候未到。他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人。”我很快打电话给钟秦,我必须尽快落实一件事情。
“……他吻你了?”艾平达侧着身子看着我有些破皮的嘴唇问,轻声地,差那么一点就听不到了。
我正在和钟秦说话,没有及时回答他,只听他继续低哑着嗓门,一句悠然,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从来不和自己的情人接吻。”
我和艾平达先到屋里等,他显得漫不经心有点全然放弃的样子,他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放弃了。很快钟秦进来,瞧我手里
什么也没拿,质问起来,“你不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吧……”
“我给你买了,最后却被人抢走——别废话,我让你去取的东西呢?”
钟秦张张嘴,极其哀怨地边掏东西边说,“你那么凶干吗我现在心灵脆弱着呢,我的桃酥哟,我想很多天了。”
我接过钟秦手中的小袋子,一片浑圆的药片上面沾了些尘土,我放心地笑道,“买回来你不也转手给了崔晓凉,幸亏给
人抢了。”
艾平达看我晃晃药片,只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过年的时候我去诺曼底,谁想跟我去?”
“我不得不去吧!”钟秦气乎乎骂道,“这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外公一个人回国不就行了,人老了折腾的心思还那么
旺盛,我不想去。你给我找个借口怎么样?”
“怜生,你能把他领回去吗?我开资。”
钟秦眼睛一亮哈巴狗一样冲我满是希望眨眼,我拒绝,一点都不婉言,“过年我跟林轩走,这证据我留着,你们想怎么
做尽管去做,别束手束脚的,没那么多顾虑。”
“……你们先走吧,中午一起去吃顿饭。”艾平达苦笑一下,背过身去。
我和钟秦出了门,他方才的那一套表情才停歇消失,渐渐变得多虑忧心,进了电梯,他揉揉肩道,“你脑袋瓜子还真厉
害,想记什么就记得,这样东西真是太重要了。”
“因为我是个人才啊!”我眯眼笑笑,“并非浪得虚名,禾嘉禾做梦也料想不到……让他来毁尸灭迹,唱出戏给他们看
!”
“说来寒假你真要跟林轩去?”
“嗯,这样难道不好吗?这一回换他来自我暴露,借刀杀人……这几把刀子可得好好用。不然我这血本出去了何年何月
收得回来,这一点上我绝不服输,绝不。”
钟秦有些意外,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呆着傻着,直到电梯停在了一楼,他才慢慢悠悠喃喃自语,“你走了还能回来么…
…记得走回来。”
1月5号,全校轮次进行了期末考试,贺明坐在教室里抓耳挠腮,一门门的煎熬到头后,他跑到郝强办公室里求情,只求
个60分及格,他怕因为挂课太多而被劝退,这样的耻辱是他那有些脸面的父亲所不能接受的。他急得快哭了,毫无办法
哀求面若青霜的郝强网开一面,数学系的课程本就有些难度,他是被迫选修的,被迫的!
郝强一概不理,贺明黔驴技穷了就时时刻刻缠着李江鹏让他想想办法,后者被弄得烦不胜烦,就在宿舍楼大厅里,很多
人都看到了,李江鹏红脸粗脖子骂贺明,你给老子滚开,滚开!你退学关我屁事!滚开!
我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幕,恍惚觉得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一切有如梦沉之时的虚虚实实,已经感觉不到当初那噬心的痛了
,可也感觉不到任何快乐。只是在和裴曦偶尔相遇时短暂的眼神交汇中,看出了太多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他会盯着
我的背影那么久那么久,却把该说的都藏了起来。我和他过去的一切,我来画一个句号。我不知道他对周遭的仇恨还会
持续多久,无论如何,他该有所解脱了。
我跟随林轩离开英兰山的那个下午,赤彩朱霞。
特别篇
曲水,你在普通地图上找不到这个标记,大西南广阔富饶的土地滋养了这个小镇子上一代又一代的生灵,你能在这里寻
找到最原始的生态群落,人们好像与世隔绝了,改革开放的暖风被几座大山阻挡在外与这片大地无缘而过。男作女织,
刀耕火种在这里即便缺乏科学真理撑腰却能绵绵几千年一直存在,这是个令人困惑的地方。
少年就是带着十分困惑的神情盯着车窗外慢腾腾翻卷的景致,火车沉闷的节奏让他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于是他站起身
来想到包厢外的走廊上走走。
躺在小桌子对面床上的高大男人有着一张会令人词穷语尽也无法周细描述的容颜,那双蓝眼睛在少年起身的刹那间,警
觉地睁开了。他全身虽然一动不动,但已不悦地皱起脸。少年见状立刻坐了回去,颓丧地狠狠出了口气。
男人这才再次闭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距离他们二人旅途的起点和终点曲水,还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
大概是因为要过年了,火车在曲水镇停留时,大量人群从硬座车厢涌出来,一个身影背着竹篓,竹篓里坐着个圆乎乎的
小娃,小娃身旁大概还有几串褐红色的腊肠,女人红扑扑的脸上鼓胀着冬日印染的光彩,她从人流中挣扎出来,歇口气
,把竹篓卸下来抱出小娃放在地上,小娃是个带把的,穿着花棉袄,花棉裤,开裆的地方露出一块小小白白的屁股,上
面印着齐整的花纹。女人转头在和一个同乡说话,今年带了点钱回来能盖几间猪圈,她手舞足蹈恨不得从缝在红色内裤
里的袋兜里掏出钱再数一遍出外大半年的收成。小娃坐得太久,有点忘了怎么走路,好在行人虽然匆忙,但都避着让着
,他晃晃悠悠咿咿呀呀往站台边缘走去,面前深绿色的大怪物又在哼哧哼哧蠢蠢欲动了,他小手不大规矩,有点好奇,
去摸摸看,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小娃不知道大怪物怎么在走了,他着急了,唔唔唔唔流着口水要扑上去,这个时候他的妈妈才回头看一眼,脸色霎时惨
白,惊声尖叫起来。
小娃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大怪物发出的声响有些吓人,他嚷着,叫着妈妈,没用,妈妈在不远处吓傻了。
人们并不容易发现这件事,但男人突兀响起的声音炸雷一般吓了大家一跳,“你干什么笨蛋!”
只见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少年的后领,而少年手里抓着那个一直叫妈妈的小娃,火车呼啸而过,巨大的轮动声奏出了一成
不变的乐曲。
少年站稳了后才把小娃抱在怀里,苍白的脸上堆满了抱歉的笑,那么委屈地微微抬起脸,小声嗫嚅,“抱歉,抱歉,林
先生——”
林先生并不买帐,但也不好在此地发作,嘴巴张合几下竟就是那么闭紧转身走了。少年这才放心舒口气把小娃递给女人
,他没有多少心思听周围人的感谢和夸赞,而是疾步跟了上去,很快,人们看不到少年和总爱黑着脸的林先生了。
待二人再也看不到,周围的人才恍然发觉,方才那两个人儿,真是美的不象话,他们在这偏僻的大山里出现完全是不和
谐音,但却那么自然地融入了人潮之中。
简陋的车站外,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靠在路边最显眼的位置,人们认得车牌,是县政府的公家车,大伙经常看到王县长
坐着这么豪华的一辆车上山下乡指导农村工作,偶尔载几只老母鸡半口肥猪回去,又偶尔王县长的千金会坐车上在街上
兜几圈眼神寂寞而骄傲。
少年四处张望片刻,突然一怔,脚下跑了几步赶忙上了王县长的车,苍白的脸色缺乏一些活力和喜气,他像小孩子一样
黑长翘卷的眼睫毛此刻正冲坐在后面的男人讨好地颤一颤,“我脑子转晕了,这是什么地方?”
林先生以指点江山的气势一指窗外,顺着看过去,“曲水”的标志歪歪斜斜挂在县城的制高点,他绷着脸,嘟囔一句,
“别再烦我,不然我把你扔山里喂狼!”
少年吐吐舌头背着男人做了个鬼脸,一个字也不说了。
驾驶位上戴着墨镜的光头男人在等他们两个停歇了之后才稳稳把车开出了吵闹的集市,朝大山深处行去。
林先生情绪不好都怪那位说病就病的少年,本该提前一周就到达却因其胃病发作延误了,林先生等到不耐烦中途便硬逼
着少年上路,少年非但不恼怒反而表现得有些过于顺从,一生病,自虐放任的心思便重了起来,不抱怨,就算疼也忍着
,不呻吟,就算疼得全身发冷蜷缩打滚也忍着,林先生冷眼漠视,很烦躁,这么个故意不认输说句软话央求的小猫,让
他生了一肚子气。
林先生光明正大看了眼少年,发现他正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逐渐荒芜的道路和不远处巍峨雄伟的大山,一抹大病初愈之时
柔美安静的微笑让这凋零的冬日有了些与众不同的暖意。
但只听少年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这是什么地方了?”林先生再一次勃然大怒,抓住小猫纤细的手臂骂,“闭嘴闭
嘴,你快给我闭嘴!”
烦到极致了,却怎么骂都不顺心。司机胆战心惊吸两口凉气生怕林先生一个没控制好就在车上把少年就地正法操办了。
很奇怪,林先生自控能力见长,不再那么随心所欲了。或许只因为对方是一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小猫咪呢,谁知道。
这只小猫什么时候才能养乖,林先生大概没想到会花那么多功夫。
天色很快变了,盘山路狭窄颠簸,黑色的轿车开得很慢,因为善良细心的司机先生发觉后座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从后视镜可以看到少年因身体不适而有些无奈纠结的眉头,可以看到少年枕着林先生的腿蜷起身,最后模模糊糊还可
以看到林先生那么生气却又憋着忍着的俊脸。司机有些纳闷,又有些理解,心里有些惊诧,又有些释然。他管不了那么
许多,尽量避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凹凸,车子开平稳些,别把少年惊醒了。
沿路一直走了大概70多公里,绕进了深山里,几家农户在山势较平的地方落户扎根繁衍生息,黄褐色的土坯房上写着计
划生育标语“一人结扎幸福全家”和摩托车修理厂的电话7458745,几只花冠公鸡见车子来了也悠闲自得不慌不急。继
续向前走,在半山腰的树林深处,一所白色的砖瓦二层小楼隐约露出方正的一角。林先生这时问,“赤青,这附近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