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惹麻烦?”
文鸢这时格外庆幸有个眼神够冷够犀利的弟弟朝夕相处,否则大概会被这家伙的眼光吓破胆。
“我什么都没问,你什么都没说,麻烦从何而来?”笑意从容。
文鸢记忆力一向很好,经由引见前来应征的黑衣男子一摘下墨镜,两年前的短暂记忆便迅速在脑海中倒放了一遍。
“沉默。”男子自我介绍道,不含温度的双眼始终锁定在文鸢脸上。
“你都知道要负责怎样的工作?”
“是。”
“我可以信任你的能力?”
“如果你确定雇佣我的话。”
“我想,我愿意信任你。你好,我叫文鸢。”
文鸢笑着伸出手,沉默亦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起,缔结某种契约。
宿醉醒来会看到沉默,是文鸢万万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沉默居然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沉默是文鸢觉察出华叔阴谋后雇佣的秘密机动人员,任务就是随时待命。一天没有接到他的命令就要带着手下的人隐藏一天,不被人发现身份,不被人觉察他和他有任何牵连。一旦接到命令,必须立即行动,配合他揭发华叔阴谋,并保护他们两兄弟的安全。
如今,计划成功完成,沉默的任务也便终结。
可是,为什么他们昨晚会睡在一起?还光溜溜的……= =bbb
文鸢揉着太阳穴,拼命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之前,即便他心情再差劲,为了不出现漏洞,导致努力与忍耐全部白费,他都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放纵。
危机终于解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极力压抑的眼睁睁看着全心保护的心爱之人改而与别人双宿双飞的深沉的哀恸一下子爆发开来,好似洪水,顷刻将他淹没,夺走他的呼吸。他的心脏,也在痛苦的洪潮爆发之时爆裂,碎片零星的在洪水中翻卷,无助且苍凉。
为了麻痹,也为了发泄这样惊悚的伤痛,他破了戒,跑去买醉。一杯接一杯,喝掉的酒越多,哀伤越强烈,最后在酒精与哀伤的共同作用下,没了意识。
他只记得买醉都无法麻痹的那份痛苦,却不记得那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文鸢命令自己静下心,仔细观察周遭的境况,无论房间还是床铺,都还算干净,不像发生过混乱的事件,然而……
身畔忽然有了动静,另一个当事人醒了。
不可否认,沉默确实很好看。原就俊俏的容颜,就着未完全清醒的迷蒙显得格外性感。不过,文鸢此时没心情赞叹沉默的性感,亦不会对这份性感产生多余的悸动。他只在意造成这种场面的原因。
“能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么?”
“领到全额佣金前,有必要确保雇主安全。”沉默抬眼看了看文鸢,冷淡回道。鲜有表情变化的脸上寻不到任何异样波动。
说完,沉默下床,毫不避讳的让文鸢看到他光裸的身躯,以及散布在躯体上的大小疤痕。拉开衣柜,翻出两套衣裤,一套丢给文鸢,一套给自己套上。
“你的衣服被你吐脏了,我给扔了。”解释着,沉默走进洗手间。
“余下的佣金今天会打到你的账户上。”文鸢穿好衣服,离开提供给沉默的公寓。
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宿醉,什么意外都没发生。除了文鸢坐上出租车前很不自然的走路姿势。
好好谈谈?
这是大美人失忆失踪之后,两兄弟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论他们的感情走向。文鸢并不看好。或者说,文鸢已经知道自己弟弟的选择。不是变心,而是错失缘分。
“对不起。”
听到自己高傲的弟弟嘴里蹦出从不曾说过的这三个字,即使早有准备,文鸢的心仍旧逃不过绞痛。这种绞痛自打他知道他和别人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止过。
不忍心给大美人太多心理负担,文鸢强撑出笑容,表示谅解。
其实,不谅解又如何?一场失忆抹杀了他在他心中的位置,现在对他弟弟而言,没有谁比钱观涛更重要。或许他能战胜钱观涛,但无法战胜他弟弟的专情与执着。尽管,这样的专情与执着曾经属于他。
他不是圣人,不会没有怨恨,却不后悔。因为,对他而言,更在乎他弟弟的平安。他也愿意相信,倘若立场转换,他弟弟会做出同样选择。
“听说钱观涛走了?他走之前我跟他谈过。”文鸢承认,他是故意告诉他可爱的弟弟这件事,权当他的小报复。看到他可爱的弟弟紧张担忧,又无可发作的样子,心里的难过似乎好受了些。所以,直到他可爱的弟弟去找钱观涛,他都不会把那日与钱观涛谈话的真正内容告知他,让他陪着他多难受些日子。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怪只怪那家伙耳根软心软,立场不坚定。”
文鸢依稀听到弟弟磨牙的声音,心情比刚才越发开朗了些。
“如果没有他,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对么?”
“我无法回答你这样的假设问题。我想,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他。”
“这样啊……”文鸢最后确定他心爱弟弟的心已经完全不属于他,执意要切断与他的那段过去。
“我们……都不要再留恋了,好么?”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是么?”
“和你恢复兄弟关系会很困难,但我会努力。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的感谢。”
“我知道。可是……除了对不起和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些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尽量疏远我,直到我走出那段过去。”
他只是看上去懦弱无能,其实很坚强,可以轻松熬过这段痛苦。
坐进自己的宾士房车,文鸢揉着眉心反复对自己催眠,帮自己树立战胜失恋痛楚的信心。
心理建设得差不多,命令司机开车回家,然后疲惫睡去。
待文鸢睁开眼,车子已然停驻在家中大屋门口。司机见他醒了下车为他拉开车门。
文鸢下车,莫名的一个踉跄,害他险些跪在地上。索性司机反应敏捷,扶住了他。抬头道谢之时,露出惊讶表情。
应该离去的人非但没有走,反而成了他的司机?
“你怎么在这里?”危机过了,他的防备心跟着跑得一干二净,居然连司机换了人都没发觉?!
“换换工作。”
“我不知道你这种身份也能随便换工作。”
“如果上一件委托是我脱离原先工作的最后一件委托的话。”
“司机薪水微薄,恐怕辱没了你的能力。”
“司机兼保镖,两份薪水我很满意。”
“我没有要聘用你。”
“请你聘用我。”
热忱驱走冰冷,进驻沉默幽深的眼眸,燃起耀眼的光芒直射进文鸢眼底。
文鸢别开眼,一并拂开沉默的手,还自己的手臂以自由。他知道这家伙从不是墨守规矩的人,在他们合约期间,经常违背约定出没在他附近,他只是不想暴露目标才假装没看到,保持陌生路人状态而已。想不到现下变本加厉了。(╰_╯)#
文鸢理也不理,走进大屋。
沉默紧随其后,保持一步距离。
“谁准你跟进来?”
“就近保护。”
“我没聘用你。”
“我在请你聘用我。”
文鸢气结,心说这家伙的执拗和他弟弟有一拼。若是和这种性格的人较劲,吃亏的只有自己。
“三个月试用期。有任何令我不满的地方,立即辞退。现在,请你出去。”
“是。”
“明天十点来接我,我约了未婚妻午餐。”
“是。”
沉默目送文鸢上楼,眸光坚定。
番外三:难言的爱
赌,考验人性的一项娱乐活动。
赢了,没准儿一如范进中举,乐极生悲;输红了眼,可能人性沦丧,不惜杀人越货。一如赌字本身,贝字边,注定和金钱财物挂钩;另一边的者,则是人。人与财绑定,人心便生出一个贪,正所谓人为财死。
时间设定在七0年代,画面也是老电影的黑白效果。两个年轻人相互搀扶着疾走于荒地,不时回头望,像是在躲避追击。
比人还高的仙人掌造型各异,夜色中格外诡谲。荒草似乎也带着芒刺,隔着袜子仍能带给人刺痛。脚下的沙砾伙同荒草,因为他们的穿行发出紧张的沙沙声,掩盖他们急促的呼吸声。身上的脏污、破烂凸显他们的狼狈。
忽然其中一个捂着肚腹倒下,难以动弹,喘息都变得虚弱无力。
“灿哥,你先走,别管我。”
“少废话,一起出来就要一起回去。”
“我的伤……我会拖累你……不然,你先回去,带人来接我。”
“我背你。”
“灿哥,你执意不走我只好自绝于此。”
“王八蛋,你说什么屁话?!”
“我宁可死也不能拖累你。”
“要死一起死!”
“灿哥你……咳咳咳咳……”
鲜血随着剧烈的咳嗽从口中溢出,手底下按压的肚腹上的伤口也因为这股震动流淌的更加急切。
血液的凄红是黑白画面中唯一的鲜艳,艳到触目惊心。
“我背你一起走,大不了一起投胎,来世还做好兄弟。”
镜头切入抢救室,医生护士为了抢救生命全力奋战。繁乱的画面、动荡的镜头讲述场面的紧张。
抢救室外,指示灯的猩红是继血液之后的另一道凄艳,把人的心揪紧攒成一团,压迫出的每一道纹路都彰显着等候在抢救室外的大男孩那窒息的恐惧。
年轻人再没了平素的淡定悠然,来回踱步,怎么都不肯听从陪同的劝告坐下来等,像极一头焦躁的困兽。
好不容易指示灯归于主题的黑白,年轻人的心脏倏然悬拓静止,忘了跳动的频率。
祈望着即将打开的抢救室的门扉,饱含希冀……
一阵疾风,裹着暴雨的潮湿味道,将文灿自梦中惊醒。
躺在旁边病床的人依然处在仿佛再不会苏醒的沉眠,没有受到风雨突来的影响。
年纪大了,受不得夜风,何况风里夹带着暴雨的寒凉,文灿下床去关窗子。睡在沙发里的守卫被这细微的动静唤醒,连忙抢先把窗子关上,尔后询问文灿有何吩咐。
文灿遣守卫继续睡,自己也躺回原位。
人一旦惊醒后,往往很难再立即入睡,文灿既是如此。眼睛闭着,脑子却忙活着,琢磨怎么会突然梦到三十几年前的旧事。
那是在拉斯维加斯,他们赢了一大票,同时惹恼了常年驻扎在赌场中的一些卑劣的秃鹫似的人物。
他俩凭借好身手,击退了那伙秃鹫在赌场外的抢掠。
秃鹫们谋财未果,又吃了闷亏,贪婪凶残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当他们招摇的行驶在离城的公路上的时候,秃鹫们的报复的追杀也尾随而至。
他们被逼进公路旁的沙漠,迷失了方向,加上阿青替他挡了一枪,伤势严重,当是时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陷入绝境。
幸好被他们放了鸽子的保镖们及时找到他们,才得以绝境逢生。
此前此后,他们都经历过不少惊险,大概是迷失沙漠的那种特殊的无助,那些惊险都不如这一次来得印象深刻。不过,他没有回想往事的习惯,所以许久不曾记起。如今忽然梦到,或许说明真的老了。
连带的开始信了年轻时从不相信的所谓预兆。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事情会发生,否则无缘无故怎会梦到这次历险?
不自觉的,文灿侧首看看已经沉睡两年的华于青,叹息幽长。
两年,说起来不算长,但他们这种年纪还有多少个两年?实在不能说短。他不知道阿青还能不能苏醒,睡了这么久,定时的理疗按摩已经不能阻止肢体脏器的萎缩、衰退,他真的很担心阿青会这样一直长眠到衰竭而死,一并带走他渴望的关于背叛的解释。
他想不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解释,值得阿青宁可死都不肯告诉他。
他更想不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解释,值得阿青背弃他们四十几年的生死交情。
一个无数次危险时挡在他前面,甘愿为他挡死的人,居然会背叛他,要他怎么相信?半个字解释都没有,要他怎么甘心,怎么能放他去死?
倘若预兆中的不安会成真,他要他在临走时醒过来,把他所想不透的,不了解的,他对他隐瞒的一切都告诉他。否则,轮到他奔赴黄泉的那一刻,他会死不瞑目。
噼噼啪啪,一阵急促的脚步在医院的走廊响起,由远及近。
“爸,华叔怎么样?”
文灿看一眼闻讯赶来的文鸢,无力的摇摇头,表示他也说不好。
文鸢坐下来,调整呼吸急促的步调,一同赶到的沉默陪坐在旁。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刺目的红色刺激得人心越发焦躁不安,二十分钟前华于青因为心脏问题进入手术室抢救。
文鸢抵达没几分钟,大美人也来了,同样的焦急。来了之后,特意与文鸢保持距离,坐到另一边长椅上等待抢救结束。
“你怎么回来了?”文鸢主动搭话。
“没事,回来看看。”
明显的赌气痕迹呈现在大美人冷艳的面容上,文鸢笑笑,心中明了,不再多问。
手术室外恢复安静,只有呼吸和钟表滴答的声音。太过分的静寂,使得压力逐步加重,逼得人透不过气。
没人敢多做猜想,唯恐任何不吉利的闪念成真。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现实的残酷,对一个昏迷两年的人来说,任何不起眼的小问题都可能导致大问题,最终危及生命。
时间就在这种沉闷的低气压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谁都没计算过了多久,红灯终于灭了。
华于青被护士推出来,还好,面部没有被布料覆盖,生命仍在维持。医生却告诉他们,情况并不好,劝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每个人都做好心理准备,也都原谅了华于青,只是那份对解释的盼望依然存在,无法坦然接受华于青就这样离去,所以,还在竭尽所能的维系着他的生命。
当然,这期间也包括对华于青本人的眷恋不舍。毕竟无论是文灿和华于青从小至今的四十几年的感情,还是两兄弟打一出生就与华于青建立的感情,都不是可以轻易抹杀的。
谁都没有走,病房里却安静得不像有人滞留。
谁都想说些安慰彼此的话,却让沉重的心情压得张不开嘴。
突然,大美人的母亲文琇来了,站在华于青跟前小声念了一段经文,转头对病房里的男人们问道:“你们还在执着什么?为什么不放他去,给他个解脱?”
“他一天不告诉我背叛的理由,我一天不会让他走。”文灿盯着华于青顽固说道。
“灿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强迫自己假装不知道?”
“难道你知道他背叛的原因?”
“灿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除了我和鸢儿的母亲,你这一生伤害最深,最对不起的就是华哥。”
“胡扯!”
“你晓不晓得?嫉妒和仇恨一样,可以把人逼疯。”
“嫉妒?阿青知道,如果他想要文家现今的一切,只要跟我说,我一定双手捧给他,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嫉妒?”
“你以为华哥至今不婚是为了谁?”
“文琇,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我跟阿青是肝胆相照,歃血为盟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