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御医没有?”
“主子说他现在正在待罪之中,哪能叫御医,何况……”
“死丫头,你会不会伺候?”文康怒起来,恶狠狠地骂她,又压低了声音道,“去把这里所有伺候的人都叫起来,去宣
御医。”
翡翠赶紧披衣起来,一边低声嘟囔:“是主子不要叫御医,就算来了他也不会看医吃药的。”
“臭丫头,你主子闹脾气你该劝着才是,哪能由着他。”文康又低声骂道,“连侍候人都不会,活该嫁不出去。”
不一会儿,当值的太医过来,昭华也醒了,一见不是陈啸仙,把手缩回不肯诊脉,文康硬把他的手拽出来让太医诊了,
又命人到陈家去传正在轮休的陈啸仙。
很快,药熬好端来,昭华闭了嘴就是不肯吃,文康又急又气想骂他,可是看他憔悴的脸庞,委屈的眼神,火气也发不出
来,端过碗来哄他:“快把药吃了,朕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当时情况你也明白,姬贵妃那样一闹,那么多人看着,
朕也不能明着袒护你坏了宫规。是不是?”
昭华还是不张口,也不抬眼。文康耐着性子继续哄:“你把药喝了,身子快点好起来,等元宵节朕带你出去玩,否则的
话你就老老实实呆这里哪儿也别去。”
昭华终于有了反应,张了口,文康一喜,把药喂下去,又捏个金丝蜜枣塞他嘴里。昭华把枣含嘴里,抬眼看他:“什么
时候出去玩?”
“快了快了,再过几天就是年节了,那时好玩的很多。”文康说着又绷起脸,“不过,如果你的身子养不好,你哪都别
想去,朕说到做到。”
昭华点点头,文康看他乖乖听话,脆弱无力的象一碰就折,恨不得现在就是元宵佳节,带他出去观灯游玩,再次看到他
春风拂面的笑颜。
折腾一番,天色将明,文康一夜未睡却未见倦态,起身亲亲他,道:“你乖一点,不要想那不痛快的事,朕下朝就来陪
你。”
“嗯。”昭华从鼻子里哼一声表示答应。
文康一笑,他身为帝王,自幼都是接受别人的付出,从没有为谁这般付出过,如今倒过来,这人象个初生婴儿般柔弱无
助,等着他去宠爱、迁就,居然别有一番满足滋味,一种充实的感觉涨满心田,原来付出的感觉这么好,虽然得不到回
报让人心痛,但是这世上有个人能让他愿意不计后果不计回报的付出,他也甘之若饴。
昭华非陈啸仙的药不吃,也不肯配合治疗,文康不得不命人三番四次去催,才把陈啸仙催到宫里。
“好几天不见陈太医了。”昭华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他,“是昭华惹陈太医不高兴了?”
“最近家里出了事,所以请了几天假。”陈啸仙板着脸,口气带着怒意。“脱衣服。”
“要拔罐吗?”昭华老实地起来脱了上衣,又给翡翠、十六使个眼色。
两人会意,退出屋门,远远守着,不让人接近。
陈啸仙慢吞吞取出火罐,却没有立即开始,瞧了瞧四周,沉着脸说:“你这身子倒是奇怪了,这发热发的莫明其妙。”
“陈太医为何如此说?”昭华趴在床上,含着笑意看着他。
“我费心调理,针对你的体质和病根定了医案,怎么你的身子反而越来越差?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太医吩咐要吃的药和补品我都在按时吃,每天饮食甚至连喝的水也有内侍登记在本子上,太医想必看过了,并没有相
克相反的东西。”昭华把脸趴在床上不看他,“可能我的病根难除。”
“最讨厌你这种病人,不好好的配合,还在暗地里玩些花样和大夫作对。告诉你,就凭你看了几本医书就想在我手里搞
花样,你还差得远呢。”陈啸仙脸色难看得要命,责问他:“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偷偷用了什么药?”
昭华听了也沉默半晌,也不再把脸趴在枕上,缓缓坐起,直视对方的眼睛,道:“陈太医果然不愧齐国第一国手,让你
看出来了。”
陈啸仙又惊又怒:“你疯了,不想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弄药把自己弄得时不时的发烧?想向皇上邀宠吗?”
昭华凄然一笑:“是我不想活了,只因怕激怒皇上,为燕国臣民带来祸端,所以求死不得,陈太医仁心妙手,能治得了
病却治不了命。”
陈啸仙压住了怒气,口气软下来:“你这是何苦,年轻轻竟想着寻死。”
“想我本为一国太子,国破家亡被掳至此为奴,受尽凌虐,满身伤痕,这些陈太医都亲眼见的,我受了哪些伤您最清楚
。如今被迫承欢,天天小心翼翼侍奉君主,唯恐惹怒龙颜再遭不测,日日战战兢兢提防明枪暗箭,仍是防不胜防,时不
时受罚,又被关在这里待罪,这样的日子活着有何趣味?”
昭华神色黯然:“与其等到色衰被皇上厌弃赐死,不如自己选个死法。只要陈太医不揭穿,不出半年,我就会毫无征兆
的死去,若是陈太医肯给我个痛快,我更感激不尽。”
“胡说。”陈啸仙木讷冷漠的脸上也开始动容,“身为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已任,以父母心待病患,哪里能置人于死地
?”
“陈太医若肯让我不再受活罪,同样是救我。”
“休要再提此事,为医者只知救人不知杀人,绝不能做违背医德的事,更不能利用医术做害人的事。”陈啸仙声色俱厉
,“你再私下服药,我就禀告皇上,看他怎么处置你。”
看昭华脸上惨然,陈啸仙又放缓语气,道:“你乖乖的照我的医嘱好好调理身子,赶快把你藏在臭豆腐里的药扔了,这
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昭华几乎掉下泪来:“您说我肝气郁结,胃纳不顺,要放宽心怀调养,可是如此屈辱的日子我怎能放宽心,实在是一天
也过不下去,成天活在惧怕和防备之中,就算照您的医嘱调理,也迟早会郁郁而终,如今我的性命就在陈太医手上,只
有您能够救我。”
“唉……”陈啸仙长叹一声,“你要我怎么救你?”
昭华冷峻凄凉的脸上溢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只要陈太医肯施援手,我自有办法。”
文康下了朝换下朝服也顾不上休息,径直到摘星楼,伺候的太监立即上来禀报,说陈啸仙来过,经他一番诊治,昭华精
神开始好转,也吃得下东西了。
文康听了大喜,急上来看,见昭华靠在床头,正在吃翡翠手里端的一碗米粥。
“今天好些了?能吃得下东西了?”
昭华一笑:“陈太医说,我再不好生吃饭,他就拿针扎我,还要用火烧我。”
文康哈哈大笑:“什么用火烧,那叫艾灸,你这人非得给你点厉害才肯乖。”说着,接过小一手里的粥碗,拿勺给他一
口口喂下。
看他认真的样子,昭华有些忧伤,双眼被粥碗中热气熏得模糊起来。
文康给他喂完,拿帕子擦他的唇角的米粒。
“陛下一夜未睡,又忙着上早朝,快回去歇着罢。”
“朕就在这里躺会儿。”
“小心过了病气。”
“不怕。”文康脱了外衣钻到被里紧紧抱着他,“把你的病分担些说不定你会好得快点。”
昭华怔了怔,听他发出一声满足幸福的叹息,看着他合上眼,不一会儿呼吸渐沉,显然是非常疲累睡去了。
昭华一脸凝重,不再有方才的笑容,又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一下,天天装出一副笑颜曲意承欢,时间一长,自己都分不
出真笑假笑,也分不出真情假情了。
试探着伸手碰触沉睡的容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挺直的眉毛,刚硬的脸庞,停留在紧抿的
薄唇上,温柔地抚摸着。
文康觉得痒,抿抿嘴,张口嘬住那根手指,舔了又舔。
昭华一笑,这家伙还和小时候一样的毛病,如果在睡着的时候碰他的嘴唇,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会无意识地往嘴里嘬
。小时昭华调皮,除了用手摸他的唇,有时还恶作剧地把脚丫伸过去,当然,这事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不
敢让他知道,想想让他知道时会有什么反应,昭华脸上的笑意更深,温柔带着狡黠,把手指头往里又伸了些,文康还是
没有醒,含着他的手指头继续嘬。
忽听外间有脚步声,昭华急缩回手,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转过头去盯着窗外,又恢复了往日淡漠冷静的神色。
落月从外间进来,看见方才他脸上温柔缱绻的笑意,呆住了。
这一觉黑甜无梦,文康醒来感到精神奕奕,见昭华坐在身边定定地看着他,还是表情淡漠,眼眸中却有着忧伤和温柔,
几绺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有种说不出的韵致。
文康伸手把头发顺在他耳后,道:“你不是正病着,还不好好躺着休息?”
昭华一笑:“其实我也没什么病,是怕吃那苦药才不愿让人知道,偏偏你把一点头疼脑热当回事。”
“我不是把一点儿头疼脑热当回事,而是把你当回事,懂不?”
“懂,懂。”昭华点头,“陛下如此关怀,倒叫我惭愧了。如今我知错了,明日去和姬贵妃赔罪如何?”
“你说什么?”文康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说我知道错了,不想叫陛下为难,明日去承香宫向姬贵妃请罪。”
“朕那天说要你去请罪并不是真的要你去。”文康见他认错并不高兴,“只是想看看你为了朕愿不愿受委屈,肯不肯做
不情愿的事。如今知道你的心,朕也知足了,你不用去了。”
“毕竟她现在是六宫之主,不能让她太难看,也免得我以后在这里难站。还是去请罪比较好。”
“谁敢欺负你,朕宰了他。”文康更不高兴,“你不要理她,当心受气。”
“绝对不会,我保证。”昭华看他疑惑的眼光,微微一笑,“女人心再硬硬不过珍珠宝石,我带着礼物去,她就不会难
为我。”
文康也笑了一下:“是啊,对女人,用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就可以征服她的心,如果征服男人也这么容易就好了。”
昭华又笑:“如果这样就把一个男人征服了,恐怕陛下觉得毫无趣味吧?”
文康勉强一笑:“可不是。”
用武力用富贵征服一个人,终是没有意思,用温情缱绻,最先深陷的却是自己,先动情的那个是最苦的。
华丽精致的承香宫后殿,姬贵妃诧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昭华,脸色不豫道:“你来做什么?”
“昭华几天前冒犯贵妃,今日特来请罪。”
“少装腔作势,本宫可当不起。”
“臣是诚心诚意的。”昭华说着打开手里捧着的盒子。
顿时,璀璨绚丽的光芒从盒中射出。姬贵妃吃了一惊,急下座来看,只见盒里一支嵌珠金步摇,上面五蝶翻飞,连翅须
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垂着数串明珠,每个珠子难得的一般大小,光泽莹润。还有一串红宝石项链,光彩夺目,无比
华贵。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顶白玉束发冠,黄金座上面雕成白玉牡丹形,几可乱真,正前方一颗宝珠发出一道令人炫目的
光芒。
姬贵妃是东林国公主,自幼见惯宝物,是识货的人,知道这颗宝珠名皓月珠,是价值连城的奇珍。
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姬贵妃准备好的下马威也使不出来,道:“起来吧。”
姬贵妃命人拿杌子叫昭华坐了,道:“那个束发冠是男人用的,你给我做什么?”
“这个冠可不一般,只能给姬贵妃一人知道。”
姬贵妃命所有人退下,命心腹宫女守在门外,然后说:“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话说吧。”
昭华不紧不慢地说:“那个束发冠不是给贵妃的,是想送给贵妃的小妹妹的。今年皇上寿辰上见她着男装英姿勃发,令
人爱慕。臣一直念念不忘,想送她一样东西,这皓月珠是奇宝,正与她相配。”
“什么?”姬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年文康生辰的时候,她的小妹妹跟随长兄来齐国贺寿,不知昭华怎么见
着了,还记得她。
昭华知道她惊讶,微笑道:“记得今年早春时贵妃曾在御书房见过臣,当时您说如果昭华不是奴隶的话,愿把您的小妹
嫁给我,贵妃还记得吧?”
姬贵妃想起来了,当时她去皇帝寝宫侮辱昭华,随口戏谑了一句,不想被他记在心里。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一句
戏言而已,你不但是个奴隶,而且年龄比我小妹大许多,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昭华听她这么说,只是笑笑:“等皇上厌倦我,就放我回故国,到那时我就不是奴隶了,而且令妹也长大成人,可以出
嫁了。”
姬贵妃越听越奇:“你不会是因为我当初那句戏言要娶我小妹吧?”
“不是。”昭华严肃地说,“的确是喜欢令妹,一方面也想和皇上亲上加亲。”
姬贵妃冷笑:“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你燕国如今齐国属地,成为奉齐国为上国的属国,你又被废了帝号贬为庶人,还
想妄娶东林的小公主。”
“贵妃想必清楚,女子和男子终是不同,不能出去建功立业,最后总得嫁人。嫁个王孙公子,恩爱几夜也就被搁一边了
,什么花容月貌,海誓山盟都做靠不住,唯有地位尊崇才保一生无虞,不被人欺负,这最高的位分莫过于国母的地位了
。”
“什么意思?”姬贵妃疑惑地看着他。
“贵妃与皇后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却是迈不出去,岂不可惜。”昭华很悠然地啜口茶。
“你的意思是……”姬贵妃听明白了些,却不敢相信。
“昭华希望贵妃登上皇后之位,愿倾全力相助。”
“条件是要我协助你娶我小妹吗?”姬贵妃冷笑一声。
第109章:灯火阑珊
“不是。”昭华摇摇头,“请贵妃助我回到燕国,到时候我必迎娶令妹,如今各国,和令妹年龄身份才貌相配的男子,
实在是很难找到。难道贵妃愿意令妹做妾,天天给正妻做小伏低的请安吗?您也不愿令妹入齐皇宫与自己争那个后位吧
?”
姬贵妃脸色极难看。
昭华继续说:“听说贵妃极是疼爱令妹,想为她找个好归宿,放眼天下各国,有哪个王孙公子即身份贵重,年龄相当,
人品才貌又配得上,而且又不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今日我送她皓月珠发冠,来日若有可能,绝不亏待她。贵妃可以考虑
一下,我愿意等,等到她嫁人那天。到时候,我与皇上是表兄弟,娶姐妹二人也算亲上加亲,到时候齐燕一家,也是皇
上愿意看到的,同时贵妃在宫里的地位也会更巩固。”
姬贵妃若有所思,没有说话。想到能把这个家伙从皇帝身边打发走,是求之不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