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父子俩天天送一碗汤团过来,以保住他们的性命。然后登上高楼赏夜景,恍惚中,他好象回到故国,看见故国沦入敌
手成为人间地狱……
不对,那是梦,他现在已经醒了。
昭华掀被而起,忍住头疼,走到文康跟前蹲下,问:“陛下,怎么了?”
文康把脑袋从膝上抬起,他神色憔悴,眼中布满红丝,看着他的眼神很古怪,有着极少见的伤感。
“陛下……”昭华愈发奇怪,伸手推他。
“你昨晚喝醉了。”文康淡淡的来了一句。
“哦……”昭华自觉酒品好,不会有什么失态的地方,难道……
“你平日伪装的甚好,醉后吐了真言。你不记得说什么了?”
昭华有些紧张,他说什么了,让文康拆穿他的伪装。
“在朕身边,还敢心念故国,一心想着回去。”文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冷冽,眼神却是痛苦,“是不是彻底
砍掉你的翅膀,杀光你的族人,断了你的根把你变成太监,你就会死了心留在朕身边了?”
昭华的表情由惊讶变得悲愤,转而变为绝望,明亮的眼眸竟泛起死灰之色。
“就象我父皇对落月一样,彻底绝了他的所有希望,把他留在身边。”文康脸上现出一抹奇怪的笑,眼神迷茫深遂,好
象陷入久远的回忆。
“父皇把想要的人强行拴在身边,用了决绝的手段,结果在憎恶和漠视中一天天绝望,落月很聪明,知道用什么办法来
折磨一个在意他的人,用漠视和冷淡来回应,用无懈可击的语言把人折磨得几乎发疯。最后,父皇了无生念,否则就凭
你父亲那一剑,还要不了他的命,可以说,是他自己走上绝路,也怨不得旁人。”
文康轻轻抬起昭华的下巴,看着他:“你现在的眼神就和当年的落月一样,冷漠、无情、没有活人的生机,有一种已经
刻入骨子里的绝望。我以为,光阴如流水,有些事情可以淡忘,我们可以开始只有快乐没有痛苦的日子。却发现这想法
太天真,太一厢情愿,你对我的恨是那样深。”
“陛下,不是这样……”昭华勉强开口,声音暗哑艰涩,说不出话来。
也无话可说。
“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不知好歹,明知道没有希望的事却还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达到目的,以为只要真心弥补终有一天
可以使你敞开心扉。可是……”文康笑笑,笑意凄凉。
“可是,我以前那样待你,你怎么可能毫不介意,还要强忍着厌恶和憎恨伺候我,也太难为你了。”
“你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其实你带给我的痛苦也不少,只是正因为这痛苦,才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所以我舍不得放手
。”
文康深深的叹息一声,轻抚他的头发,发现他的鬓角有了几丝霜白,心里愈发酸涩,才双十年华,正值青春,居然……
自己这番苦恋痴缠害他如此,既然不能给他带来幸福,反而带来无尽的痛苦,既然如此,何必强求,还不如放手。
只是不舍,万分不舍。
“以前我对你不好,现在想对你有所补偿,可是你不愿接受,也不稀罕。既然如此……”文康自嘲地一笑,“好,朕答
应你,待厌倦你的时候放你回故国。”
“君无戏言?”昭华的眼眸很快燃起了火花,原本他怕皇帝对他失去了兴趣会永远囚禁他,或是干脆处死,所以他使尽
手段笼络,终于使皇帝变了态度。可是得到了这个期盼许久的许诺,心里并没有预期的那样快乐,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若
有所失的怅然。
“君无戏言。”文康答应他,眼看着那双一直布满阴霾忧郁的眼眸重新焕发出光彩,心里极不是滋味,不知该喜还是该
怒。
“如果不能一辈子,那就得一阵子算一阵子罢。”
昭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深眷恋,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康继续说:“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在这段时间,在我们分手之前,你放下所有怨恨和悲伤,尽情欢乐,不许惹我
生气。”
虽然他一心要补偿,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份感情是不是能天长地久,一生一世,而且他也考虑过等到欲望消减,兴趣
不再,执念已经成为过去时,该如何处置这人,是囚禁还是赐死还是放了他,每当想到这头疼的问题,他对自己说以后
的事还早呢。
待看到他郁郁寡欢时,他又想给他尊荣让他和自己并肩并创大业比翼齐飞,然后一起携手遨游江湖。可是他做的种种一
切都没有打动这人,现在又被迫做了这个薄情负义的承诺,仅仅是为了抹去这人的忧愁和哀伤,他向来恣意放纵,何时
被迫做过不情愿的事。
可是,他可以不在乎得不到回报,可以不在乎他的恨意,却做不到看着他的痛苦而无动于衷。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怨气,夜里,文康把昭华按在床上,狠狠地索求,反复的折腾,恶劣的手指不停挑逗他的欲
望,就是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陛下……不要了……停下……”昭华被他欺负得几乎要哭出来。
“受不了也忍着。”文康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气,狠狠往里挤撞,看着身下的人脸色飞红,眸中泛着水光,心里有种恶
劣的快感。
“你不是求朕厌倦之后放你回国吗?那么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受着,无论朕对得起你还是对不起你,你都得忍着。在朕厌
倦你之前,你别打其它主意,老实点。”
“嗯。”昭华细细的答应一声。
皇帝坐拥后宫美女三千,兴趣不会那么长吧,顶多也就三五年的功夫就会厌倦,到时他可以回到故国,无论是否复国成
功,也可以埋骨故乡,那样的话虽死无憾了。
可是……
昭华想到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会对我厌倦?”
文康一怔,这个煞风景的问题他没想过,现在一想,他的怒气似是没必要,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不再沉迷这莫明
的迷恋,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他会守诺放他回国,如果怕他不安份,可以派驻一支军队将他看管起来,也不算违背诺言
。既然不再迷恋,那么分手时自会云淡风轻,没什么可难受的。
在厌倦之前,他仍然可以把这人留在身边,享受他的身体,享受他的温柔,还可以利用他的才智,要他效力献计,直到
感情淡薄的那一天,至于那一天是什么时候,还早着呢,现在不用想。
想到这,文康心情好了一些,狡黠地一笑,道:“可能三五年,也可能一辈子。”
一辈子……
这个词很重,昭华不相信世上有永远的爱情,他看过有的人爱得寻死觅活非要在一起,结果成亲后不到两年就一拍两散
。
几年前娶太子妃时她问他是否一辈子对她好,他没说话,从来没想过爱情可以保持一辈子,男人的心很大,不仅有爱情
,还有责任、江山社稷。他不敢保证,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出如山,做不到的事他不愿意给人希望,所以他明知女人是需
要用好听的话来哄,却仍然冷静地看着太子妃渴盼的眼睛,就是没有给她想要的虚幻又美丽的许诺。
什么一辈子在一起,生生世世永远相爱之类的话,他觉得很肉麻,很不真实。凑巧的是,文康也这么认为,从来没说过
,如果说了他肯定觉得他很天真很可笑,甚至会气他居然这样骗人。
所以,昭华毫不怀疑文康会厌倦他,也就是三两年的事,这段时间他只需好好笼络住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于是,放
心睡去。
文康也很放心,什么时候厌倦他说了算,真到了厌倦的那天,他会放了他,还会给他补偿,允许他娶亲。在那个时候来
临之前,他和他永远在一起,相伴相依不分离,爱他直到不再爱为止。
两人都默默守着那个约定,尽情快乐,等着分手的那一天来临。
昭华开始放开玩乐,眉眼中也多了些明媚,少了些阴云。
后宫妃嫔们见姬贵妃不再找昭华的麻烦,也没有人敢挑头和他过不去。沉落雁在宫里安胎,也一切平安。后宫一切和睦
,朝堂上也没什么烦心事,文康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和美,没必要再要求太多。
年节过完,一切朝政恢复如常,各衙门官署照常办公,大将军公孙昌、禁卫军统领韦杰、司农大夫纪淳风和廷尉一起晋
见皇帝。
“启奏陛下,有人向臣举报,在宫里有人养鸽子作为传递信息之用,臣身为禁卫军统领掌宫廷京城安全,实在担心,请
陛下彻查。”韦杰先行奏事。
文康没吭声,脸色变得极难看,一双鹰目在几位大臣身上扫了一遍,才开口:“你说谁养鸽子不安份,直说好了。”
韦杰道:“陛下,慕容公子在宫里养鸟养狗就算了,但是养鸽子用来传信息,臣不能不问,请陛下允许臣进宫查办。”
“这个……”文康迟疑了一下,“好吧。”
文康还是不放心,带公孙昌,韦杰几人去了摘星楼小院。
院内,昭华养了鹦鹉、孔雀、百灵、鹌鹑还有鸽子,以及狗兔之类,其中一些是翡翠养的,从行宫搬到大内后,没忘了
把这些小动物跟着搬过来。文康怕他闷,所以对他养鸟兽从未过问,今日提及鸽子,心里极不痛快。
皇帝一行人进来时,昭华正独在鸽笼喂食,见皇帝过来,迎上前行礼。
文康阴沉着脸,也不理他,只打量了院子几眼,冷冷道:“你的兴致不小,看天色,你的鸽子也该回来了,却不知带回
什么好东西,朕很是好奇。”
昭华见他如此问,再看他身后几位大臣的脸色,心里明白几分,只待在旁边不吭声,脸色沉静如水。
文康看他还是镇定平静,心里有气,只耐心等着,公孙昌等人面带冷笑,眼光如刀。
过了一会儿,鸽子回笼了,侍卫上前抓住,其中一只脚上果然缠着信筒。
几位大臣面有得色,好象猎人看到了猎物,只等收网捕捉。
侍卫把信筒呈上,文康抽出一卷纸条,一看笑了起来。
“陛下可是发现很有价值的情报?”韦杰好奇发问。
文康笑个不停,把纸条递给几位大臣,几人展开一看差点吐血,那纸条上写着:“献给吾之最爱翡翠姐:日夜不停思念
汝,不见汝面心里堵,何时娶汝进家门,不怕汝是母老虎。”
廷尉捂嘴憋着笑,韦杰看的呆住,公孙昌寒着脸连连冷笑。
文康一挥手:“众卿家回去吧,别把心思都放在找茬上,还是干几样利国利民的正事。”
几位大臣只得行礼退下,出了宫门,公孙昌恨恨地说:“不错,算他厉害,也许他听到风声预作准备,会不会是苏送爽
透露了?”
韦杰说:“不会,这事我没和他通气,也可能这种纸条是混淆视听的,真正内外联系的条子夹在当中,只是今天我们运
气差,没碰上。”
廷尉说:“不可能碰上了,他不会再用鸽子了。”
韦杰说:“白白让皇上认定我们故意找茬,肯定这事在他算计中。也许他有别的法子传递消息,这鸽子只是混人耳目的
。”
“这次且放过他,下回做足准备,定将他击倒不起。”公孙昌咬牙切齿道。
文康把昭华叫进屋来,问:“怎么回事?谁写的?”
昭华老老实实地答:“是卧云斋黄老板的少爷,先前逛街时碰上,翡翠常在他那里买脂粉针线。真的,这鸽子只是传了
几次情书,没有别的。”
“这种条子写了多久了?”
“快半年了。”
“他居然坚持那么久?,翡翠也不感动,是那人不好?”文康用闲聊天的口气了解事情经过。
“那位公子很好,家世好心眼好,就是胖了点儿,所以翡翠不待见。我劝黄公子寄情诗给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会感动的。”
“你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文康想笑没笑出来,“有的人却是冷血冷情,比石头还硬,不管怎么对他好都没有回应
。”
“如果付出真心得不到回应,那是缘份未到。”昭华很认真地说,“今生无缘,来世再聚。”
“来世?今生都把握不住,谈什么来世。可笑。”文康冷笑一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恨不得把他连血肉吃下去。
文康回到寝宫,命人去查,没多久暗卫来报,卧云斋在城东劈柴街,做胭脂水粉生意,据说有上大夫屈无瑕的一份股金
,老板老实本份,的确有个独子,人缘不错,就是体重近三百斤。
文康对昭华笑道:“这就是你说的胖了一点儿?你不怕他把翡翠压扁?”
“实在没得挑,只有这一个肯要她,没法子。”昭华的表情很无奈。身上却冒了一身冷汗,自从他发现桑田被疏远之后
,敏感的意识到皇帝起了疑,所以当机立断下令把鸽信改成情书,至于卧云斋是屈无瑕几年前安置的据点,里头的人很
可靠,也很机警,事先已经统一了口风,所以这次皇帝和大将军起疑突然搜查,没有任何结果。再加上他极少使用鸽子
,总共算来只用了两次,所以暂时摭掩过去。
虽然皇帝似乎并没有全信,但是他既然选择相信,也只能相信下去。
内侍摆上晚膳,依然是珍馐罗列,其中一个银盘盖着雕花银盖,香气浓郁。文康命内侍把银盘摆在昭华跟前。
“这个菜是专门为你做的,你一定得吃了。”
内侍揭开银盖,一股浓香扑鼻而来,见是青豌豆绿蒜苗中间围着四只油淋鸽子。昭华一见呆住了,不敢置信。
“吃罢。”文康淡淡地吩咐。
“陛下……”昭华气得手抖,“无非是几只鸟而已,你连这个也不放过。”
“对。”文康毫不犹豫,“朕要斩断一切有可能让人怀疑你不安份的可疑东西,以后不许养鸽子,现在朕要看着你吃了
它。”
昭华闭了闭眼,平息了急促的呼吸,顺从地拿起筷子,一顿晚膳用完,谁也没再说话。一连三天,昭华都严肃沉默少言
寡语,只有皇帝问到才开口说话。
第111章:勾心斗角
落日余晖洒下庭院,墙角积雪映着淡淡的光,阶下不知名的小草顽强地绽放生机。
昭华裹着狐裘坐在廊下,看着脚下的小狗发呆,这是数月前逛街时在街边拣的流浪狗,当时又脏又瘦,现在养得圆滚滚
的,天天在主人脚下讨好。
郑无离带人提了一笼子过来,里面是一只极美丽的绿羽孔雀,雀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皇上赐给公子玩的,过几天还有更好玩的珍禽送上。”
昭华冷冷地瞥了一眼,命人宰了煮汤吃,又把院里养的所有雀鸟都放了生,猫狗送人。
文康得知,无奈地摇头笑笑,也没说什么。
为了鸽子的事,昭华闷闷不乐也不大说话,直到开春杨柳抽绿,天气转暖,身体开始好转,可以走动几步,不需要用轮
椅活动,文康天天陪他游园放风筝,他才稍露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