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包括昭华,只是他惊过之后,一直在观察沉落雁,见她痛不欲生,几乎哭
死过去,哭声大,眸中也没有太多悲色,突遭大变,回话却清楚明白,井井有条。
昭华有种不好的感觉,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沉落雁发觉他在审视自己,斜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拿着帕子擦眼睛。
落月毕竟是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的大总管,虽惊不慌,一边招呼着宫女扶着沉落雁,一边急命侍卫太监跟着皇帝,见昭华
默立一旁,神思凝重,上前拉他,道:“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跟着皇上,别让他弄出什么事。”
昭华这才恍然而惊,急忙快步出殿,朝承香宫赶去。
整个承香宫如在雷霆中颤抖。
“你为什么……”文康悲怒交加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瞪着姬贵妃,道,“为什么害朕的孩子?”
姬贵妃一脸惊恐:“臣妾没有。”
“还敢狡辩?”文康把莲叶鲤鱼佩摔在她跟前,吼道,“敢说你今天没去宜芸宫看皇儿,这就是证据。”
“臣妾是去看望皇长子,臣妾即为六宫之主,所有妃嫔产育麟儿都要视为亲子,所以今日前去看望,送了礼物添喜,有
何不可?”
“所以你就趁机下了毒手,将孩子活活闷死,你好狠的心……”
“没有……”
“你素来好妒,先前曾有叶淑媛怀有龙胎,被你害死,朕为齐国和东林两国交好,咽下这口气,没有追究,你就肆无忌
惮,可以随意除掉防碍你的人。”文康愤怒的大吼。
姬贵妃惊到极点,却也不怕了,直面暴怒的君王:“那沉落雁分明是妲己妹喜之流的妖孳,被燕人贡入内廷祸乱后宫,
陛下不察,居然被她蛊惑,若再沉于美色,只怕大祸不远……”
“你住口!”文康怒吼一声。拿着桌上的茶壶朝她扔了过去,姬贵妃一躲,撞在小半桌上,半桌上一只针线筐掉了下来
,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一只巴掌大的小人偶掉了出来。
文康拣起人偶,看那上面刻着某人的生辰八字,还扎着针,顿时呼吸急促,双眼血红。
姬贵妃看到那小人偶也慌了,道:“这是什么东西?臣妾从没见过,这是从哪来的?”
这时,御前佩剑侍卫跟从过来,文康想也不想,拔出那侍卫的佩剑……
同时,昭华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听到殿内皇帝怒斥姬贵妃,放慢了脚步,再看皇帝拔剑,想去阻拦又犹豫一下,只在这
犹豫的瞬间功夫,文康已经持剑刺向姬贵妃。
鲜血四溅。
姬贵妃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不甘心的倒在地上,旁边承香宫的大侍女扑过去扶她,大哭起来:“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冤枉
主子,主子只是去看望小皇子,并未做什么,陛下怎么可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文康更怒:“难道朕冤枉了她?”
他他查问过,自姬贵妃走后,除了沉落雁,并未有人接触过小皇子,不是她,难道沉落雁会加害自己赖以巩固地位的皇
嗣不成?谁会相信母亲会害亲生儿子,而且这孩子又是她将来升为国母的唯一资本。
那大侍女也是忠心事主的人,见主子殒命,悲怒交加,也不管不顾,豁了出去,道:“后宫女人为了陷害对手,争位邀
宠,什么事做不出来?凭什么陛下就把罪过推在主子身上?”
文康更加愤怒,他素来不把下人的命放在心上,听得她如此质问,一气之下,又是一剑刺去。
“咣……”手里的剑被一只花盆撞歪,文康扭头瞪着血红的眼睛扫过去,看哪个不要命的敢逆他,却见是昭华过来,望
着他恳求:“陛下息怒,勿伤无辜。”
“什么无辜?谁是无辜?有什么人比刚出生不到一月的婴儿更无辜?”文康大吼。
昭华没说话,望着他的眼神充满痛苦无奈。
文康仍然怒火冲天,憋得快要发疯,又持剑乱砍。
昭华侧身躲过,文康气狠狠地持剑砍杀,华丽的殿堂一片狼籍,珍贵陈设被砍翻在地,整个殿堂象遭了乱兵洗劫一样,
惨不忍睹。
昭华见文康状似疯狂,也拔出一个侍卫的佩剑迎上皇帝的怒剑。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文康体内暴烈被点燃,手里的剑越来越猛,越来越快。
一边的侍卫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苏送爽在旁看了一会儿,暗示侍卫们静观其变。
文康拼尽全力举着剑一通乱砍乱刺,终于筋疲力尽,一腔悲怒随着力气的流失也暂时熄火。
苏送爽见状,上前把他手里的剑夺下来,命人抬过步辇,将皇帝抬回寝宫。
御医端来安神汤,可是皇帝双目空茫,面色呆滞,连嘴都不张。御医转头向总管和侍卫们求救,郑无离过来哄劝也没有
效果,只得把昭华叫来。
昭华过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文康,把他的手放在手里握着,紧紧握着没有丝毫空隙。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暖和
力度,文康有了点反应,昭华立即端过安神汤,喂他喝下。
看到疲惫不堪的皇帝终于沉沉睡去。所有人才松了口气,想起善后事宜,郑无离急命人请丞相和大将军入宫。
昭华也觉得筋疲力尽,不但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心里也空空的象被抽空了气力,腿一软坐在地上,无力地靠着墙壁望
向窗户。
窗格图案是常见的冰纹形,冰纹象征着纯洁高尚干净,所以很多人喜欢以冰纹做窗格,表达着人们喜欢纯净的寓意。
是的,肮脏的东西,谁也不喜欢,可是偏偏这世上许多东西都是肮脏的,掩盖在纯洁美丽的表象下,只要不碰触它,就
可以当它是纯洁的。
昭华呆呆地望着冰纹窗格,只觉一股子悲伤冲塞胸间,却无从泄出,憋得浑身冰凉。
两行泪缓缓流下,他不想被人看见,把头埋在膝盖上闭了眼。
前尘往事桩桩件件涌上心头……
十几年前昭明弟弟出生,软乎乎的肉团抱在手上,当时他觉得这世间充满生机和光明。
稍大些他出外游历四方,交了些朋友也见识了民间疾苦,初次看到繁华下面的阴暗。当时他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铲除
这一切黑暗肮脏。
等他长大可以真正负担责任时,却成了亡国奴,从此受尽屈辱折磨,过着非人的生活,身心都受到强烈的摧残,那时他
想,我要忍耐,等到翻身那一天,定要还天理公平,复人间正道,让为善的得好报,作恶的受惩罚。
从此,他一步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次次挑战了道德底线。那纯真活泼的袁小姐,贪玩爽朗的林御风,美丽忠贞的沉落
雁,都成了达到目的的牺牲。
还有那娇嫩可爱的婴儿。
还有……
还有,一心要做个称职皇帝的文康,为了维持大局愿意他委屈退让,撮合袁林两家联姻。为了保护唯一的朋友,他想尽
办法。为了实现守护爱人的诺言,征卫国时他身负重伤,却仍保得他重视的人安然无恙。
文康缓缓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以前对你太过恶毒,心里暗自追悔,一心想要弥补,可是你却不肯给我半
分机会,难道你只记的我的坏不记我的好?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
那眼神真挚,痛苦,绝望而悲伤,似乎要把他看到心底。他无话可说。
忽然,文康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他:“昭华,你恨我入骨可以杀了我,一个婴儿有何罪?想不到你居然这样狠毒。”
“不是我……不是我……”昭华无比恐惧,如坠万丈冰海浑身僵冷,就算是国灭父死身受酷刑时也没有这么恐惧,他扑
过去抱住文康的腿,哭道:“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文康一脚把他踹开,怒吼:“还敢狡辩,什么不关你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孩子会死吗?”
昭华觉得浑身冰凉彻骨,说不出话来,只是喃喃的重复:“你不要怪我……”
文康拔出宝剑指着:“要争江山,你光明正大和我斗,我败了也心服口服,拿女人孩子达到目的算什么本事,你真卑鄙
真狠毒,我要杀了你……”
“啊……”昭华一声尖叫,睁开眼睛,却发现前面什么也没有,自己仍然坐在墙角,原来是一场恶梦,高大空旷的殿堂
寂静无声,黑沉沉的压得人心里难受。
全身都被冷汗湿透,心脏狂跳不止,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却见龙床空空,殿内没有一个人。
昭华一阵慌乱,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外间捉住一个侍立的太监,急问:“皇上到哪里去了?”
“皇上醒来只说去外面走走,不要人跟着。”
“笨,可以暗中跟着他呀,还不快去找。”昭华有些发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心慌恐惧。
伺候的内侍从未见过素来从容淡定的他会如此神色慌张,也跟着紧张起来,急忙四下派人去寻找皇帝。
结果从寝殿,御书房,花园等各处地方都寻过一遍仍然不见皇帝踪影,这下子把寝宫总管,侍卫统领都吓坏了,急忙加
派人手四处寻找。
第119章:如烟无事
昭华急过之后冷静下来,想想文康会到哪里去,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也不及与总管知会,径直冲到了毓华殿。
推门进去,里面黑沉沉没有掌灯,从窗外透出的少许月光和殿内珠宝发出的莹光勉强可见一个人坐在地上,熟悉的身影
看上去是那样孤独哀伤。
昭华见了心里一紧,轻轻走过去,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竹蜻蜓,表情却少有的柔和与哀伤,没有白日里那嗜血暴虐
的疯狂与愤怒,象是一只默默承受伤痛的孤兽,脆弱而悲伤。
昭华跪下来,从后面抱住他,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黑暗中,文康地缓缓开口:“我一直盼着有个孩子。”
“是。”
“后宫妃嫔不少,可是没有产下子嗣,外人觉得很奇怪,臣子们也着急。”
“也许是上天不佑。”
“蒙家权势过大,为了不使日后外戚控制朝政,我有意没有使蒙皇后受孕。”
“也好。”
“为了不使日后的国君受外国控制,我也有意不使姬贵妃受孕。”文康的声音没有半分情绪,“只有她二人的子嗣最有
可能继承大统,她二人无子,那么其他人的子嗣可以有挑选的余地。”
“陛下所虑深远,正是为江山万代大计。”
“为报父仇灭燕国,我励精图治少近女色,并不留连后宫,数次临幸妃嫔,蒙上天垂怜,也是有子嗣的。”
昭华没说话,也猜到几分内幕,宫廷斗争中首先被牺牲的总是弱的一方。
“可是,她二人贪权好妒,仅有的两次都出了意外,胎死腹中,我心知肚明,却没法追究。当皇帝的看上去权势如天,
其实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时候,就连和哪个女人过夜也得权衡一下,想要个孩子也困难。”
昭华轻叹一口气,把他抱得更紧。
“再后来有了你……”文康没再说下去。
昭华也明白,文康自从宠爱他之后,极少临幸后宫,为了子嗣连着临幸沉落雁等少数几人一个月,这才育下龙胎,又万
般小心呵护,终于使皇嗣平安诞生,不料,未及满月,皇长子还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本来想好好抚育他,看着他长大……”文康哽咽起来,“本来想打下一片大好河山给他……”
“别说了。”昭华心里无比痛惜,无言安慰。
“身为一国之君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我是不是很无能很失败?”文康尽力维持着语气平静,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从他
眼角静静滑落。
昭华感觉一滴湿湿的东西落在手上,难道这样一个霸道的人也会落泪吗?只觉这滴泪如溶岩滴入心头,溶化铁石,一时
间觉得心疼得要绞起来,黯然道:“不要这么说。陛下胸怀移山之志,开疆扩土,齐国在你手里版图扩大几一倍,怎么
叫失败?”
“那又如何?没有血脉继承这片江山,等同亡国。”
“我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盼了几年,盼来盼去仍是一场空,是不是违背了天道?”
“如果从现在起修德改过,是不是可以挽回孩子的性命?”文康望着前方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不停自问。
“别说了,求你。”昭华声音暗哑,胸中盘旋着难以言喻的痛,一滴泪落在他肩上。
“又不是你的孩子没了,你哭什么?”文康感到了肩上的湿意,转过头去,伸出手指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
“我……”昭华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会为我难受?你这眼泪是为我而流?”文康凄然一笑,记得昭华曾说过,他的眼泪只为在意的人流,现在他
这滴泪是为谁而流?是怜悯他?他才不要怜悯。
昭华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发觉他手腕上戴着一个银铃铛,想起这铃还是在第一次元宵节出去观灯时,他索要的,
还要他亲手给他戴上。
眼前浮现当天为他戴上银手铃时的愉悦笑容,心如刀割,握紧他的手,很认真地说:“听人说,每个孩子是天上的星星
,下落凡间享受人间之乐,过了一段时间会离开,回到天上成为神仙。小孩子离开人间,是到天上当神仙座前的仙童去
了。”
“这么说来,他不是到黑暗的阴间忍受寒冷?”
“不是,他回到天上去了,因为他觉得人间不好玩,所以回去了。回去之后肯定过得比在这里好,否则孩子为什么急着
回去呢?”
“陛下,忘了吧,你还年轻,以后还可以有孩子的。”昭华抱住他,把下巴放到他肩上,轻轻抚他的背,“他们会平安
快乐的长大。”
“现在,请你振做起来,过几天是万寿,各国使臣会遣使来贺,到时使臣云集,不要让他们看见你颓丧的样子。就是心
里滴血,也要脸上带笑腰杆挺直。”
“好。”文康紧紧地回抱他,感受体温,想起征卫国落败时,他和他就是这样抱在一起。面对危险和追杀,他的胸膛是
那样厚实有力,臂弯那样有力,仿佛能遮挡所有风雨,驱赶一切寒冷,被人环过肩膀护住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值
得百般回味……
现在,他的臂膀仍然很温暖,很有力。
东方第一缕曙光照进窗棂,带着光明和暖意。
文康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和自己抱在一起的昭华,只见他合着眼而睡,眉头轻蹙。伸出手指拭他的眼角,心里道:“
我要是你的真心,不是你的怜悯。”
看了半晌,轻轻放开昭华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昭华也醒了,怔怔地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迎着前方的曙光,无比孤独
悲凉。
文康打开门,意外地发现门外立着一群人,除了寝宫总管,侍卫统领,太监侍卫,还有大将军太傅等人,见他出来,所
有人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