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去迎接的事情。胡三郎心里总觉得此人太过陌生。
李清仪已经追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笑道:“你长高了呢,不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胡三郎被打量的很不舒服,嗯了一声,道:“尊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很可爱,你去看看吧。”
李清仪不耐烦地说:“嗯,过会派人去接。”猛地攥住胡三郎的手揉搓,低声说:“你现在还做那一行?还是被哪个公子养着
?这么水灵,看起来过的不错嘛。”
胡三郎被他的手摸着有些厌恶,道:“你放手,大街上呢,你不嫌恶心。”
李清仪不依不饶地说:“当初我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就换来你一句恶心,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你放心,爷现在有钱
,养得起你。”
胡三郎猛然觉得眼前的人嘴脸太过丑陋,他深吸一口气,用十足厌恶的声音嘶吼:“滚————”
立刻周围零零散散的路人开始往这边看,一些店铺的伙计也探头探脑,李府的仆人也好奇地往这边看。
李清仪在本地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立刻恶狠狠地松了手,转身离去。
李夫人性格刚硬,自己挺着肚子求丈夫别去出去鬼混,丈夫都不理,她自己也死心了。在胡三郎处大吃大喝,一点都不亏待自
己。及至家中下人抬着轿子来,她也不拿捏,吩咐两个丫鬟扶着,带着小婴儿大摇大摆地离去。
胡三郎送走了彪悍的大嫂,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最近找了一份抄账目的差事,勉强能糊口,倒也安定下来。
三个月后,正是春末夏初,胡三郎领了掌柜的发的一点工钱,去扯了几尺粗布,马上要夏天了,他还穿着春天的夹衣,感觉身
上热乎乎的不舒服。
回到家里,他先去邻居家打招呼,邻居家是一户打铁匠的夫妇,家中有一个小女儿叫彩虹,非常热心,和胡三郎经常有来往。
彩虹正坐在院子里梳头发,她是个身材十分健壮的少女,乌油油的头发瀑布一样倾斜下来,因为长年帮父亲打铁,脸色和手都
是健康的古铜色,视觉上很有冲击性。
“彩虹妹妹,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做一件单衣啊,这是我买的料子。”胡三郎站在院门外含笑问。
彩虹刚编好一条粗长油亮的大辫子,见是他,丢下梳子就走上前,接了料子:“这个没问题,不过这料子看着可不太好啊,不
吸汗,别是布店老板拿次品蒙你。”
“不是啦,我觉得挺好的。”胡三郎没好意思说自己的钱只够买这种料子,毕竟在男性在任何一个女性面前,都想维护自己的
面子。
胡三郎回到家中,把中午做的粥热了一下,津津有味地吃完。彩虹拿着尺子进来了,要量一下尺寸。
胡三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上次做夹衣的时候你不是量过了吗?怎么又量?”
彩虹拿手在胡三郎肩膀上划了一下道:“目测来看你比上次瘦很多,还是量一下吧。”
胡三郎站着不动,彩虹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在他身上比划,两人正说着,院门哗啦一响,胡三郎疑惑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有
人来?”
李夫人身着艳装,满头珠翠摇晃,浓妆艳抹地走进屋子里。看到胡三郎和一个健壮的少女贴在一起,她先是一愣,然后冷笑一
声:“我来的不巧啊,坏了两位好事。”
彩虹被她说的满脸通红,羞愤欲死。
胡三郎则是一副被人打扰好事的气恼模样,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就是很能吃喝,十分讨厌。他对彩虹轻声说:“你量好了没?
”
彩虹红着脸点点头,拿着尺子怯懦地说:“我先走了。”说着小步走了出去。
李夫人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玩味地打量胡三郎:“行啊,男女通吃?”
胡三郎不耐烦地说:“关你什么事?”
李夫人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她那天回去之后果断要求李清仪写休书,李清仪先还不肯,因为李夫人娘家财力雄厚,他
的店铺都仰仗岳父家照顾。李夫人发狠,找几个彪形大汉把李清仪捆了,说不写就切掉他的命根子,李清仪怕了,才写。李夫
人将李家财产劫掠一空,浩浩荡荡回去了,娘家只有一个哥哥,也不管她,李夫人从此逍遥快活起来。只是她年纪轻轻,恐怕
被人说闲话,所以想找个普通一点老实一点的人当上门女婿,以来堵了众人的嘴,二来也不必在婆家受气。
胡三郎听得目瞪口呆,愣愣地说:“你被休了,你想嫁人,可是你找我干什么?”
李夫人侧过脸看他,一张涂了粉的脸在灯光下惨白,眼睛青紫,发出阴惨惨的光芒:“你说干什么?我要找上门女婿,觉得你
很合适。”
胡三郎下巴都快掉了,睁大眼睛看着她,猛然打了一个哆嗦,他像是被毒蛇缠身一样跳起来惊叫:“你……你你,不要吓我,
不管怎么样我还救过你呢,大嫂,不带你这么吓人的啊。”说到最后都带着哭腔了。
李夫人看他那副样子,不屑地说:“你以为我愿意找你啊,这不是找不到别人了吗,告诉你,娶了我,就相当于娶了金山银山
,比那个胖丫头强多了,看你这副小身板,瘦不拉几的,不会是被那个胖丫头榨干了吧,”很邪恶地看着他笑:“你到了我家
,我帮你喂得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好不好。”
胡三郎弄明白李夫人不是吓唬自己,他想象一下和这个彪悍的女人成亲的情景,立刻恐惧地打哆嗦。勉强站稳,他认真地说:
“不行的,大嫂,我喜欢男人。”
“别叫我大嫂,叫我闺名,月儿。还有啊,你真不喜欢女人?你试过?”
胡三郎立刻点头道:“真不喜欢,这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月儿用钢刀一样的眼神一寸寸打量胡三郎,突然起身,她把胡三郎推到墙角,一手按住,一手探入他两腿之间揉搓。摆弄半天
,她松了手,失望地说:“还真的不行啊。”
胡三郎顺着墙根委顿在地上,几乎要哭了:“你这个女流氓,好疼啊,混蛋。”
月儿对胡三郎失去了兴趣,把胡三郎扶起来,恢复庄严慈祥的神态,道:“其实你之前救了我们母子,我本来是想以身相许报
答的……”
胡三郎趴在桌子上皱着眉头道:“消受不起……”
月儿接着说:“那,现在你是这么个情况,你看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你哦。”
胡三郎疼地冷汗直流,挥手道:“姑娘,我只想你快点走。”
月儿站起身,最后说:“喂,小豆豆,那我真的走了啊。”
胡三郎抬头看她,过了一会儿说:“不要叫我小豆豆,另外,我现在替账房抄账目,很费眼睛,挣得钱也太少……”
月儿一拍手:“明白了,小豆豆。”
55.世界真小
转眼夏末秋初,葡萄上市,在一家中等规模的葡萄酒作坊,胡三郎身穿雪白单薄的短衣短褂,累的满头大汗,指挥几个工人把
一车一车新鲜的葡萄运进来,几个刚招进来的十几岁小孩子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堆积如山姹紫嫣红的葡萄,有些不知所
措。
胡三郎忙得脚不沾地,打赏了几个送货的伙计,一阵风似地跑进院子,冲几个年纪大的工人喊:“赵四、穆叔、还有屋子里的
几位大哥,别偷懒呀,领着几位新来的小孩,把这些葡萄清理一下,现在天热,放不住。”
三四个年纪不一的青年笑嘻嘻地从不同地方出来,一边开玩笑一边指挥几个小孩把葡萄去蒂清洗。
胡三郎洗净双手,把清洗后晾干的葡萄一颗颗捏碎扔进酿酒用的坛子里,手指被葡萄汁染得黏黏的。
这家葡萄酒作坊是月儿家的,专门为一些达官贵人酿造酒。一年中只有夏天酿制的时候很忙,要多请帮工。其他季节只需要两
三个工人负责看守酒坊,然后给一些富贵人家送酒就行了。
胡三郎就负责照料这个作坊的日常杂务,因为生意不大,勉强能照应过来。
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他们东家月儿姑娘的身上了。一个人说到这位月儿姑娘似乎要成亲了,另一个人
有些鄙夷地说,据说还要大肆操办,真够没羞没臊的,一个被休的女人,不好好在家守节,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要找汉子了。
一个人问胡三郎:“小掌柜的,你知道是谁娶了咱们这位姑奶奶吗?”
胡三郎活动一下酸疼的手指,摇摇头:“不知道,我除了每月报账的时候去府里一趟,平时都不知道那里的事情。”
几个人又感叹,谁娶了这位月儿姑娘,就等于娶了三家钱庄,十几家酒楼商铺,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曹操曹操到。月儿姑娘领着她的准夫婿视察家中产业,很快马车就到了酒作坊门口。这一举动可是很惊世骇俗,要是平常人
家的女孩儿这样,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可是月儿狂妄自大,毫不在意。
胡三郎领着几个工人到门口迎接。
一个身材健壮,衣服华贵的中年男人先下了马车,然后恭敬地伸手,月儿姑娘伸出白嫩的双手搭上,气派十足仪态万方地下了
车。
众人忍不住偷眼瞄了那个中年男人,暗想这种呆头呆脑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好运气。
胡三郎尴尬地低下头,一手捂住脸,无奈地想:世界真小啊,怎么在这里遇到张武了。
张武冷不丁见了在一群工人中的胡三郎,欢喜地跑过来:“张三兄弟,你没事了?我找你很久。”
别人还在疑惑,月儿脸先变了,她冷冷地说:“豆豆,这事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胡三郎有些烦恼地说:“不要叫我豆豆,这事我会给你解释的。”
原来那天张武见胡三郎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是伤心又是担心,寻找了好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前几天月儿去山上的寺庙祈福,遇
上一只野猪,随身的小丫鬟们都吓跑了,她刚好被路过的张武所救,两人相处一段时间,月儿看张武善良敦厚,就有心以身相
许,张武和一个姑娘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多日,虽然清清白白,但自觉毁了姑娘名誉,所以也很愿意娶她。
胡三郎听了张武的讲述,心里真心替他高兴,月儿虽然飞扬跋扈无所顾忌,不过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是很维护的,所以张武这种
老实人娶了这种媳妇也算是福气。
张武有些愧疚也有些羞赧:“张三兄弟,我对不起你,我对你做了那种事情,逼你和我成亲,现在我自己又要娶别人……”
胡三郎忙打断他:“不不不,张武,我真心替你高兴,月儿姐姐是好姑娘,你好好对她。”
月儿杀气凛凛地看着他:“你这个祸害!我前夫和你有一腿,我未婚夫也和你有旧情,你和我有仇还是怎么的!”
胡三郎倒退几步,离月儿远一点,不甘示弱地说:“拜托你搞清楚,我张武什么都没有。”
月儿拉起张武,气势汹汹地走了,并严禁张武再见胡三郎,张武是个实心眼的人,以前喜欢胡三郎,就什么都听他的,现在爱
月儿,就把月儿的话当做圣旨,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所以两人成亲的时候,胡三郎也没有去。
56.遇到故人
转眼秋天,天气渐渐冷起来,酒坊里的葡萄酒全都入了酒窖。只有胡三郎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厮看守着,遇到一些达官贵人的酒
宴,两人还要张罗着送货。
中秋节那天,城里首富金员外宴请一些生意上的伙伴和地方官员在花园里热闹。傍晚,趁着宴席还没开始,胡三郎把几坛子酒
装上马车,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那个小厮也不比他好到哪去,两人满头大汗急急忙忙赶到金府,从后门进去了。
几个府里的佣人帮忙抬酒的空隙,花园里传来一阵吵闹,胡三郎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好奇地问:“今天是府上的重要日子,怎
么会有人这么无礼,吵到花园里了?”
旁边有个年纪小的偷偷说:“还不是李家的公子李清仪,自从把他那个夫人休了之后,家里生意越来越来差,连着倒闭了几家
米行,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因为仗着和我们家老爷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时常来闹,要我们老爷帮衬一下。”
胡三郎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既然是亲戚,为什么不帮?”
那小厮摇头道:“谁不知道李家公子是烂泥扶不上墙,以前指望老爹,后来指望媳妇,自己全无用处,给他多少钱都是打水漂
……”
正说着马车已经清空,管事的来,打赏了胡三郎两个人,又说要请到屋里喝杯酒,胡三郎也知道是客气,笑着推辞了,和伙计
两个人赶着马车从后门出去了。
胡三郎心事重重,经过前门时,冷不丁竟遇到了被赶出来的李清仪,两人见了面,都有些窘迫。李清仪从来都是一副花花公子
的扮相,如今被府里下人一阵冷嘲热讽,衣服也被拽破,和以前相比,真堪称狼狈。胡三郎见他窘迫的样子,心中不忍,只后
悔没有低头装作不认识好保全他的颜面。
还是李清仪苦笑一声,道:“惭愧,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胡三郎有心说几句安慰的话,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他跳下马车,对身边的伙计说:“你先回去,我遇到一个朋友。”
胡三郎走到李清仪身边,道:“要不我陪你说说话吧,我并不会安慰人,不过有人陪着你想必你的心情就不会太糟糕了。”
李清仪感激地看着他,两人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此时天色已经全黑,这条街道因为要迎接金老爷的朋友,已经被清空了,空荡
荡黑黢黢的大街上,只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和花草静静立着。
两人坐在一处茂密的花草后,李清仪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惨痛不幸的人生。大概是从小被父母管教太严,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情,后来父母早逝,撇下自己孤苦伶仃,面对庞大家业无从下手,被同行欺负,结了婚又被夫人管教太严什么什么的。
胡三郎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一副沉痛地样子,有时陪他叹息,有时又鼓励他接着讲,似乎听得很认真,简直感同身受。其实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偶尔抬头看天上,好大好亮的月亮,突然很想念一个人呢。
李清仪抱怨完毕才发现胡三郎有些走神。月光洒落在草地上,周围是一些不知名的花木芬芳,胡三郎穿着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
,瘦瘦小小抱成一团,微微低垂着头,神情落寞,李清仪低着头,看到他浓密翘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紧紧抿着的嘴唇,和
领口处雪白纤细的脖子。
“那个……”李清仪有些口干舌燥,没话找话地说:“你在想什么?”
“哦,”胡三郎抬起头,神情有些倦怠:“你还好吧,天黑了,我要回去了。”
李清仪猛地拉住他:“喂,豆豆,别走,陪陪我。”
胡三郎有些疲惫地说:“我陪你几个时辰了,清仪,你回去睡一觉,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说完站起来就走,冷不丁被李清
仪拽倒在草地上。胡三郎有些火大:“你有完没完,你是十几岁少女吗,要不要我哄着你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