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胸中翻腾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对右相国说:“这件事是朕考虑不周,不该把他们解送临兹,以致路上出了意外。”
又吩咐廷尉:“传令下去,命各州县四处搜索,严加把守通往燕国的所有道路,务必捉拿回来。”
回到寝宫里,文康脸色阴沉的可怕,眼中燃着暴戾的火花。
“说。”文康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昭华。“是不是你假做了圣旨?”
“是。”昭华毫无畏惧,从容说道,“任何人的笔迹我摹仿几遍就会写,更别说皇上多次命我摹仿你的笔迹抄诗文。”
“你可是不想活了?”文康怒火骤升,才打算放下心结接受他,对他好一些,不料他居然利用自己的宠爱,放走了燕国
三个重要人物,原来这几日他的笑容和殷勤都是虚情假意,是骗人的。
这些天的胜利根本就是个笑话,都是虚假的,被欺骗的怒火使文康暴戾之心顿起。
真后悔没有狠下心去虐待,把他全身上下都锁起来,让他只能跪在地上爬,只能象狗一样伏在地上用嘴叼东西吃,吃喝
排泄都要征得主人的同意。让他彻底沦为没有灵魂和尊严的木偶。
“听凭陛下处置。”昭华语气平静,没有一丝畏惧,也不再装弱伏校他知道自己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剑,说不定哪天会砍
断脖子,从一国太子沦为奴隶、玩物,成天提心吊胆提防明枪暗箭,应付层出不穷的折磨侮辱,还要谋划复国大计,他
真的很累,成天紧绷着一根弦,绷到极处倒是什么也不怕了。
“哼,恃宠而骄。朕宠爱你几分,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胆大妄为如此。”文康咬牙切齿。
他不愿承认,几番调教并没有使昭华改变本性,老虎终究是老虎,虽然暂时伏下身去,一有机会还会亮出尖利的爪牙,
再严厉的刑罚和束缚也没法把老虎变成小猫。
而且,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他对昭华的好根本就被对方弃如敝履。
怒火烧得他无法思考。
文康绝不承认失败,不承认他根本就从来没有征服过这个人,他认为是自己太仁慈使得他恃宠而骄,后宫的女人经常这
样,只要不太过分,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这个家伙实在太过份了。
宠爱?
昭华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真可笑。这种所谓“宠爱”只是主子一时兴起扔的两块肉骨头罢了。他还不致于为了这施舍的骨头忘了自己的处境,忘
了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和身上担负的责任。
昭华抬眼看着他,冷冷地说:“昭华怎么敢忘自己的身份,从入宫第一天,皇上就用各种手段时刻提醒着,昭华是齐国
皇帝的奴隶,可以随意使唤,鞭打,折磨,任意处置甚至交合,或是交给别人调教。陛下以为,肆意凌虐后,再施舍一
点所谓温柔,这就是宠爱么?”
“朕的话你倒是记得很清楚,现在对你略施薄惩,是不是可以让你记得更清楚一点。”文康盯着他,漂亮的唇角溢起一
道微笑,眼睛里却冷如寒冰没有一丝笑意,看到这样的笑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笑得越开怀就会越可怕。
“皇上要处罚罪人,本不需要理由的。”昭华的脸色仍是淡然平静,没有一丝畏惧。
“你哪只手偷用了御笔御纸?”文康轻描淡写地问。阴寒的目光让旁边的人吓得发抖,以前也曾有宫奴擅自用了御物,
被砍了手。昭华虽是待罪之身的奴隶,却容貌清秀,脾气温和,惹人怜爱,旁边的侍卫宫奴们想到这么一个人将要受到
的惩罚,心里都不忍。
“两只手都用了。”昭华淡然一笑。
他本来也没打算会逃脱惩罚。亡了国的奴隶还能奢求什么好下常
那抹笑让文康觉得扎眼,觉得那是无言的蔑视,心里暗恨,敢不安份让你知道厉害,别以为朕是沉于情爱不顾江山社稷
的庸君。
“来人。”文康下令。
随侍御前的苏送爽面无表情的上前听命,不敢露出丝毫不应该有的神色。
第55章:警告
文康轻轻抚摸着昭华的指尖,好象在摸着什么宝贝,慢条斯理地说:“这双手会吹箫弹琴写字画画,还会舞剑张弓,会
干许多事,可惜太不安份了。该怎样让你这双手不再做不该做的事呢?”
这样的问话亲昵温柔象是对待情人,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把十根手指都抚摸了一遍,文康才下令:“拿拶子来。”
不是砍手吗?所有人都奇怪地望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皇帝。
昭华唇角闪过一抹浅笑。
寒冷的冬日,昭华跪在寝殿外的台阶下,慎刑司的刑吏把夹手指用的拶子套在他的手上。
随着一声令下,用力一收。
“咯吱吱……”剧痛从手指传来,果然是十指连心,痛得人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
“你不必求饶,这次朕不打算饶你。”文康的声音冷得象冰,下令:“再收。”
昭华觉得十根指头好象要被夹断了,冷汗一滴滴落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发出哀呼惨叫,双唇被咬得伤痕累
累。
他绝不求饶,绝不向敌人示弱乞求,更何况向这个灭了自己国家,又对自己百般折辱的人。
看他脸色惨白,冷汗连连,身子摇摇晃晃,嘴唇被咬出血来。文康也狠咬嘴唇,紧紧握着拳头,任凭指甲掐入肉里,掐
出血来。
他真的不求饶,真的倔强,宁死不屈。只要他出声哀求,文康愿意顺阶而下放过他。可是他疼得快晕过去,也没有发出
一声示弱的声音。
“再收。”文康再次冷酷的命令。
敢违逆君主,敢欺骗他敢耍花样,敢企图脱离他的掌控,定要给他个警告,让他知道后果。
“咯……”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骨裂之声传出,昭华晕死过去。
同时,文康手里的杯子也“啪”的一声捏得粉碎,碎片扎入肉里,他看了一眼,随意用衣服擦擦血迹。
“陛下,要不要用水泼醒?”掌刑的人请示。
泼醒的作用一是让受刑人清醒继续受刑,二是要受刑人认罪,叩谢主子的教训。
“泼醒。”简单的一道命令。
一盆冷水罩头泼下,让昭华痛苦地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文康唇角带笑却面容扭曲的脸,还有眼眸深处压抑的痛。
昭华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花了,受伤的是他,为什么文康好象很痛苦似的。
文康脸上的笑容似是定在脸上,轻轻拾起那双无力的手,把瘀红青紫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好象在把玩稀世珍宝,温柔地
问:“疼吗?”
又好象第一次进入他身体让他疼的死去活来时,温柔地那一句:“疼吗?”
昭华苦笑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来,点点头。
“以后你再用这双手干不安份的事,就先想想今天的疼。”温柔的语气表达出狠酷的意思。
昭华疼得无法思考,合上双眼,无意识地又点点头,再次昏了过去。
冰冷的黑暗无边无际,剧痛让昭华昏了好长时间才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搬回小屋里,口干的难受,喉咙
疼得要命,桌上有茶壶,他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手指骨可能裂了,一动不动也疼得难以忍受,更别说倒水了。
昭华用嘴吸着茶壶嘴,可惜里面是空的。只好爬到屋外,阶下还有昨日的残雪,他趴在地上咬了几口雪咽下,冰凉的雪
滑过喉咙,几乎要冒烟的喉咙好受了些,然后又爬回屋里去,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在看着他。
昭华仍然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恍惚觉得一只有力的胳膊抬起自己的头,然后一股清甜的温水送进嘴里,他
如饮甘霖,睁开迷蒙的双眼,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灯火,只有窗外的月光带来一点点光明。面前人影模糊,看不清楚
,有点象文康。
可是,文康怎么会这么温柔?这是幻觉吧,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想他,难道对他还存着一分企盼。
不许想。
昭华命令自己。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觉手指上一阵清凉,闻到一股药香,有人在用布包扎自己的双手,昭华用力睁眼,看见太医陈
啸仙在处理他手上的伤。
老熟人了,怎么只要见到他就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呢?
昭华想对他扯出一个微笑,终究没笑出来,又昏睡了过去。却又睡不踏实,眼皮沉重如山,怎么也睁不开。他感觉到一
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他,象盯着觑觎已久的猎物,把他扑倒在地上,他全身被禁锢,挣扎不脱,那双眼睛越来越近……
他惊得一身冷汗,原来是梦,梦中他似乎还回到故国皇宫,那冲天大火吞没了一切,照亮整个夜空。
昭华看着包扎固定好的双手,再看看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多了几盘精细的宫廷点心,看来昨晚除了陈啸仙,还有人来
这里。是谁?他这彻底失了宠的人,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还会有人来看他吗?
他躺在床上不动,等着大总管派人来分派活计,以前伺候皇帝时,他没干过跑腿传话的差事,只是待在跟前听候吩咐,
而文康也没有多少事要他做,却非要他站在一边伺候不可。这会儿伤了手,干不了其他活,却也不影响站或是跑腿。
但是,好象被人遗弃了,没人答理他,也没人进这个小屋。
午膳时,文康对着摆满两桌子的菜肴,百无聊赖。只需他用眼皮一扫哪个菜,内侍就赶忙把这菜往前面挪,可是皇帝抬
眼扫过满桌山珍海味,似乎在找什么,目光并没有落在哪品菜肴上。
果然,那品香辣胡椒羊肉再无影踪,按规矩,上方玉食,每样菜君主只尝三口,如果超过这个数,君主表现了对这个菜
的喜爱,那么这道菜至少一个月再不也能呈上御前,只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借此机会下毒。
做君主的不可以有正常的个人喜好,不仅是对一道菜,也包括对一个人,如果对某样东西或人表示喜爱,就会被有心人
利用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
可叹贵为天下至尊的帝王,连普通的人享受也不可得,不能由着自己的真性情表现喜恶。
文康想到自己才露出宠爱苗头,就被那人利用,不禁暗叹一声,垂下眼皮,筷子也不拿。
落月上来摆菜碟,一边说:“这个花菇竹丝鸡是御膳房近来的新花样,这个银花乌鱼汤是燕国名菜,都是上好美味,陛
下好歹尝一点。”
见文康还是垂着眼懒得动,又说:“太医说了,饮食要按时定量才是养生之道。”
“太医的话还是要听的。”文康抬起眼,挑了摆在近前的菜拈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似笑非笑地问:“太医还说
什么?”
“太医说十九的手已经废了。”落月明白他想知道什么,不绕圈子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比如写字画画弹琴吹箫,舞剑拉弓这样用到技巧或力气的事再不能干了。”
“只要能端茶倒水更衣捶腿就行,这些不需技巧也不要多大力气。而且侍寝也不需要用手。”文康喝下一杯酒,冷冷地
说。
其他侍者听了十分惊讶,皇帝居然还想要昭华留在身边,不是应该把他赶去净房刷马桶或是发到军营去吗?
“是。”落月只答这一个字,他了解皇帝,等待他继续发话。
果然,许久,文康缓缓地发话:“正好让太医院的废物们练习医术,也太无能了。”
“陛下,不是太医无能,是缺少一味关键药。”
“是什么?”
“是七仙雪莲,治骨裂化瘀毒最好,只是这药极其珍贵难寻,太医院根本没有。”落月故意停下来没说下去。
“哪里有?”
“听说远在天山的大宛国有,长在冰山雪峰之上,三十年一开花,极其罕见,有钱也没处弄。”
“哦。那就算了,这么罕见的灵药怎么可以用在卑贱的奴隶身上。”文康淡淡的说,“传令下去,以后没有朕的宣召,
不许昭华进入寝殿。”
胡乱塞了几口饭,文康放下筷子,说:“这些天内侍们也辛苦了,这桌御膳赏给所有寝宫伺候的宫奴们。”
把御膳给宫奴,这是从未有过的恩典,落月和桑田赶紧领旨,撤下桌子。
文康没有照常午休,似乎是消食溜弯,走出殿外,转到库房院,停了脚步,只见昭华住的小屋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息
,文康皱皱眉,继续往前走。
对身后跟随伺候的桑田说:“你是负责调教昭华的,可是看你把他教的无法无天,连点规矩都不懂,成什么样了?”
桑田赶紧跪下请罪。
“派个手脚麻利的人看着他,别让他再玩花样。”
“是,奴才遵旨。”桑田赶紧答应着。准备派个心腹看守昭华,顺便照料生活。
桑田把皇帝赐给宫人的御膳挑了几样补身的菜肴亲自送到昭华屋里。悄悄告诉他,凤逸等人逃脱后,并没有回燕国,而
是转往西楚国,准备找西楚的皇长子李元皓,求他帮忙想法救人。
昭华去年在西楚游历时,与李元皓见过几次面,相谈甚欢,结为好友,所以凤逸等人寄希望于他。
昭华低声说:“等他来时,你想法让我和他见一面。”
昭华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帝身边伺候,或是在寝殿干活,夜里被锁在小屋里,一人独处的机会很少,根本没有机会做
什么事情,现在皇帝似乎恼了他,不再想见他,但是他也没有自己出寝宫大门的自由,这些只能由桑田安排。
过了两天,昭华伤势略好了些,疼痛稍减轻了点。只是骨裂之伤哪有那么容易痊愈,为了避免错位,还打了夹板,连生
活自理都困难。桑田派了自己带的心腹弟子十六,每天早晚两次去照顾他洗漱饮食解手。平时,昭华只能独自呆坐屋内
,只在正午出来晒晒太阳。
这天,桑田忽然使唤他送一篮衣服到洗衣局去。
自入宫以来,昭华从没干过跑腿的活,这次派他去送东西,心里暗喜,明白要等的人到了。把满满一篮衣服跨在胳膊上
,出了建章宫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人监管的情况下独自出了寝宫大门,心里有种似乎出牢笼的短暂兴奋。
西宫外侧是西花园,园内有几座神庙,分别供着女娲伏羲,还有河伯山鬼,东君和大司命,里面还有一座用人骨垒的封
台,据说是招魂的地方,所以这座西园即使在白天也有种阴森的气氛,极少有人到这里来。花园外侧的西外长街,一头
接着专为先皇妃嫔养老的宫院,另一头通向洗衣局和帘房,寂静荒凉,向来少有人行。
一个穿着华贵狐裘,气度不凡的青年在通向洗衣局的西外长街上缓缓而行,象是随意散步一般。一双秀气的凤眼不停地
朝建章宫方向望去,似是在等什么人。
这人正是西楚国的皇长子李元皓,听凤逸讲述昭华在齐国皇宫的遭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气质如兰才华如仙的人竟被
这样遭践,干着低贱的活,吃穿恶劣,终日劳作,还不时挨打受罚,被强行侵犯,还被当作玩物送人污辱。他气愤填膺
,用最快速度赶往齐国,燕国的暗卫与他接了头,告知午后昭华将在此经过。
李元皓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心中一喜,待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文康,他不是午后要上
书房吗?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