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循声看去,果见李煠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双眼直勾勾盯着我,目光如炬,至于其他的,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好像毁去的不是他的房子,打死的也不是他的家奴,而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我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此时已经有下人来抬尸体,李煠依旧瞪视着我,任由下人将那些尸体抬走。蓝姓人妖也被下人扶了下去,经过李煠身边时满脸愧疚的低头告罪,李煠竟也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我皱着眉头压下恶心之感,心念电转:难道我当真失踪了十余日?但为什么我自己却只觉做了个梦?这一切若是真的,那么我突然出现确实令人猜忌。解释是没用了,何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何解释得清楚?如今只好混得一时是一时。
想到这,我佯怒道:“哼!想来小王爷给在下那么贵重的药也没存什么好心思吧!”
李煠果然中计,想起此事似乎有些得意,又变得悠然起来,却被我成功转移了注意力,顺着我的话说道:“洛公子果然够聪明!不错,小王给洛公子吃那颗灵芝确有试探之意,以公子当时的身体情况,吃下那颗灵芝实是有害无益,若公子有师门相助自然可保平安无事,还会提升功力,若公子真是自学成材,那就对不起公子了!”
见李煠被我绕开,心里顿时松懈下来。可转念又想,这贤王世子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想出这种方法试探我!不由得怒从心起,暗中磨牙,但脸上却扯出一个笑容:“如此说来,小王爷可是已经知道我师承何派了?”
此言一出,撕下了李煠的悠然面具。见他紧抿双唇不答,我嘴边笑意更深:“看来小王爷这颗灵芝是白白送给在下了!”
李煠闻言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终于沉下脸一甩袍袖:“哼!洛公子还是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的好!我尚未治你擅闯王府之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好老实招了自己今日潜入我王府的目的!”
不好不好,我心里叫苦,怎么一不小心又让他把这事想起来了!
正冥思苦想如何脱身,忽听李煠语气又转为悠然,邪邪一笑:“难道说洛公子今日是特地来这屋子找小王的么?”
我这才想起之前曾在这间屋子中了那醉月迷花,险些被李煠迷奸之事,气得七窍生烟,额角几根青筋猛跳,刚要暴走,却忽然想起当初为什么来王府,那李煠还扣着我们的货呢!我是无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可不能连累了张家!
想到这,我强压心中怒火,十分生硬地说:“洛某今日特来向小王爷请罪,请小王爷放了我和张家的货!”
“哈哈……”李煠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笑了半晌,才说,“小王扣了你们的货,还赔上了一颗千年灵芝,如今你来告个罪,便想让我放过你们,岂不是太便宜了!此事传将出去,你叫我贤王世子颜面何存!”
李煠果然不好对付!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若他真是个淫棍,也不会大费周章的试探我师门来历。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作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恍惚记得被那迷药弄得头晕脑胀之时,李煠曾说起对我那香水很感兴趣,便用此事试他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
打定主意,我倏忽扬起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小王爷不是对在下那香水生意很感兴趣么,在下此次前来也是想跟小王爷商讨此事!”
李煠闻言沉思许久,方收起满脸邪气,一伸胳膊:“洛公子既然有意合作,就请到屋里坐下谈!”
果然这招很灵验!有的谈就有希望!我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巴不得早些离了此地,便点点头,越过一片狼藉,跟着李煠来到之前那处厅堂。
两厢落座之后,有婢女给我们上了茶水,李煠拿着茶杯轻啜。我刚刚失手打死几人,又跟李煠勾心斗角说了半天话,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也拿起茶杯喝口茶压了压惊,再打起十二分精神,坐在一旁等李煠发话。
半晌,李煠放下茶杯说:“洛公子既然要合作,就该拿出合作的诚意,我如今尚不知道洛公子来历,如何让小王相信?”
……又绕回老路上来,实在不明白李煠为何一直纠结此事,但既然他发问,还是要认真作答。
“小王爷,”我一边谨慎措辞,一边说,“洛某家人在洪水中丧命,如今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唯一爱好便是做生意,小王爷若信得过在下,就入我香水生意一个股份,若当真信不过,不合作也罢。但洛某为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我所言句句属实,小王爷便是不信也没有第二种说法了!”
这番话说的好像李煠求着跟我合作一样,实际完全是为了争夺主动权。
李煠又沉吟片刻,才点头道:“好,小王就信你这次!不过说起股份,那是何物?”
看来策略使用得当,李煠确实对我的生意感兴趣,于是我将股份制的含义又细细讲了一遍。
我一边解释,李煠一边发问,他问得很详细,这样有头脑的人,怎么也跟那个恶贯满盈的纨绔子弟联系不起来。
我又仔细观察他的举动,见他举止优雅从容,沉稳老成,小小年纪却实能堪当重任,一时竟忘了他诸多恶行,心生好感,说话语气也不自觉的柔和起来。
李煠弄明白了股份制,也觉得参股不错,来了兴致,我便又跟他聊起生意经。
说着说着,讨论到销路上,我说:“如今最大的竞争对手当是洛阳的贵妃商社,听说他们专供御用产品,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啊!若是我们能占到这块市场就好了!”
李煠闻言轻笑,道:“你可知那贵妃商社后台老板是谁?”
见我摇头,李煠继续说:“就是那祸国殃民的晏姬!”
我听了微感诧异,问道:“不都说是杨贵妃后人的产业么?”
“那不过是外场上的说法,其实晏姬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他在圣上身边几年,早已培养了一众自己的党羽。一个男宠,竟不知安分守己,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李煠说着眼神变得冰冷阴寒,浓浓杀气自内而外散发出来。
我心里一声喟叹,这李煠还是太年轻,这么容易将喜怒表现出来。可是朝廷的事实在不是我该管的,还是不要在贤王世子这样的人面前妄言比较好。
我轻咳一声:“小王爷此话也有不妥,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党羽是每个后妃都做的事,即便是杨贵妃那样的温婉贤淑女子,还不是将表哥杨国忠推上丞相之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万一哪天在皇帝面前不得宠了,那时自己家的势力已大,皇帝也会忌惮三分,自己至少能保个太平度日啊!更何况晏姬是个男人,朝野上下对其不满之人甚众,他当然要想办法自保!”
李煠似是自知失言,便不再言语,蹙起眉头沉默良久,语气忽转森然:“洛公子,你我今日所谈之事还望公子守口如瓶!”
我想了想,挖了挖耳朵,装腔作势的拍拍身上的灰:“小王爷,我刚刚被那巨响震得耳聋眼瞎,方才小王爷的话洛某一个字也没听见!”
李煠闻言嗤笑道:“如此说来方才小王与洛公子商议的合作事宜公子是不是也没听见?”
我也翘起嘴角:“小王爷是什么身份,怎会与我这一介草民商量什么?届时小王爷派人去张家分号详谈便是!”
李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这才派人送我回了张家分号。
一路上我一直回想今天的事。
就我观察,李煠并非真的相信我,他之所以愿意跟我合作,诚然是看到香水生意的利润,可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着我刚才在小院那一下威力实在太大,如此危险的人物,当朋友总比当敌人要好!可见这李煠城府之深,实在不可小觑。
可是转念又一想,照理说,李煠这样的人不该对做生意感兴趣,况且我的水粉生意又不是很大,靠这个富甲一方恐怕还是有些难,再说李煠若真想做生意,干什么都可以挣钱吧,为什么非要跟我合作?还没待我想个明白,已经到了张家分号。
我一只脚刚踏进张家分号的大门,就听沈掌柜的叫声钻进耳中:“唉哟洛公子!您这些天跑哪去了!我们家二少爷见您总不回来,以为您有不测,往那贤王世子府上要了好几回人,却说您没在那儿,我们二少爷急的满世界找您呢!”
我闻言心中一暖,笑道:“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么?张二哥在哪?我现在就去见他!”
“公子您先上后院歇着吧,二少爷托他的几个朋友打探公子下落,今日去会那几人问情况去了!”沈掌柜边说边将我往后面领,“看您这一身灰头土脸的,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叫人给您弄点吃食!”
我一看可不是,方才在王府随手挥出一掌,拆了间房子,一身的灰土木屑也确实够狼狈的。
回到后院自己的屋子,洗澡换了衣服,一切收拾停当,便有丫鬟端着饭菜进来。那丫鬟见了我愣在当场,我看看自己身上,头发湿漉漉的拢在一边,笑说:“你先将饭食放下吧,我这头发待张二哥回来帮我扎上便是,不必劳烦姑娘了。”
那丫头这才回神,红着脸将饭菜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我摇摇头,拿起筷子想要吃饭,却发现肚中丝毫没有饥饿之感,意兴阑珊的戳了戳碗里饭菜,便把筷子扔在一旁倒在床上去会周公。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像过电影一样重复那时的梦境。
王勉长那样子吗,他说双修,竟然是这样的,那时一直在注意身体变化,却没任何秽念,但此时想来那情形实是香艳到极点。
想起王勉那天人般的容颜,忽觉浑身燥热,脸颊火烫。翻了个身压下心中那团火,仔细感觉了一下,若真是有过合体,那地方不是应该很疼吗,如今怎么什么感觉都没了?可丹田处“深潭”犹在,那究竟是梦是真,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干脆坐起身,在床上盘腿打坐,内视丹田处的“深潭”,按照梦境中王勉所说行功路线行气,便觉得有灵气自周身大穴不断涌入,最后汇聚于丹田处形成一个大气团,大气团再在周身各处行走一圈,最后注入“深潭”。如此往复,行了没几圈,听见前院有人说话,便睁开眼,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果然是张守信和宇文愆回来了,想是听闻沈掌柜说我已经回来了,张守信和宇文愆一起往后院而来。
张守信见了我,一把抱住道:“贤弟这些时日去哪里了,让愚兄急死了!”
我笑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的二哥!”
张守信放开我上下仔细的打量一遍:“那贤王世子没难为贤弟吧!我们猜想贤弟定是在王府被那恶霸小王爷扣下了,正想和宇文舟师活动关节要救贤弟出来,不想贤弟却自己回来了!”
宇文愆也笑道:“回来了就好,看洛公子的样子似是也未受什么罪。”
“贤弟不知愚兄多着急,”张守信插口道,“若真把贤弟丢了,让愚兄如何向韩先生交代!”
我心下感动,说道:“都是天雅不好,让二哥费心了,来,咱们去前面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二哥呢!”边说边拉着张守信和宇文愆来至前厅。
来到前厅坐好,当下将贤王世子入股香水生意的事说了一遍,张守信自是不敢相信,说:“如此当真是奇迹,想那混世魔王都能突然转了心性做生意,简直匪夷所思。”
我说:“其实那贤王世子并非传言中那么混帐,想是有些缘故,不过咱们生意人便做好生意人的本分,还是莫要问得太多为好!”
张守信连声称是,又问:“贤弟这些时日都在那王府吗?为何那世子要瞒着我们?”
我有些无奈,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二哥,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二哥解释,那日我被小王爷茶中迷药所迷,然后自行运功解毒,不幸受伤,待我醒来醒来便这样了,我以为就是做了个梦,实是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张守信虽觉蹊跷,但也没有多问,又说了几句话,便用过晚餐回房休息了。
第二十一章:聚芳楼
晚上又见宇文愆在练功,突然想起今日自己错手杀了几个家奴,心下彷徨,不自觉的就站在宇文愆身后看他打拳。
一套拳脚打完,宇文愆收了功,转身看到我在看他,竟吓了一跳,险些对我出手,待看清是我,才收回掌力,皱眉道:“洛公子在此站了多久了?”
我本也被他动作吓得一惊,此时见他问话,我才回神:“已经有一会儿了,见宇文舟师在打拳不便打搅,便没有说话。”
宇文愆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才说:“公子几日不见如何功力竟精进到如此地步,你可知练武之人最忌有人在背后而不自知,以前洛公子气息我尚能感觉得到,如今却完全感觉不到了,短短十余日的时间,公子到底有何奇遇?!”
我抓抓头,尴尬的笑笑:“天雅是真的不知道,宇文舟师,我如今的功力真有那么厉害?”
“说实在的洛公子,你如今的功力,愆已经完全看不透了!”宇文愆老实的答道。
宇文愆又看了我半晌,皱起眉头喃喃的说:“公子如今身上似有一层清气笼罩,好像马上就要人间蒸发一般。”
我闻言惊讶的抬起手,月色下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实自内而外发出寒芒,将周围水汽都冻成了水雾!白日里不甚明显,夜晚更深露重,就看得很清楚。
宇文愆见我不明所以,沉吟半晌说:“依我推断,公子身上的内力至阴至寒,才会有此现象,恐怕现在公子神功已经大成了吧!”
我听了了然的点点头:“宇文舟师不愧是高手,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练的是什么功夫。”说到这我惆怅的叹了口气,“今日在王府还拆了间房子杀了几个人!至今心里还很不好受!”
宇文愆闻言也一声喟叹:“想我等练武之人,哪个手上不是沾满鲜血?!公子也不必太过自责,想来当时公子肯定也是身不由己吧!”
我困窘的说:“其实还是因为天雅不会控制内力造成的,就算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啊!”然后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宇文愆:“不如宇文舟师再指点我一些控制内力的法门吧!”
宇文愆倒是爽快,立即就答应下来,于是我又开始跟他学习使用内力。
可是立刻就发现问题了。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发力方式,我的使出的威力比宇文愆大了一倍不止,只听见砰砰几声巨响,后院被我几下子弄得一塌糊涂!
后院几乎被我拆毁,宇文愆惊诧得张大嘴巴,张守信和沈掌柜及一众下人全都闻声赶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满院狼藉。
宇文愆到底是高手,很快收回神思喝止我再次准备发力的拳头,苦笑着说:“公子功力已超出凡人可承受的界限,愆实在无力教导公子,现在看来,公子以后还是注意收敛功力比较好,否则真的会误伤人命!”
说着教我如何调息将内力收敛起来,如此一来,在一般人眼里,我便还是个普通人了。
张守信这才知道后院这一片狼藉全是我的杰作,哭笑不得的说:“贤弟神功精进,愚兄本该高兴才是,不过这院子让贤弟弄成这样,恐怕也没法住人了,贤弟今晚就先跟愚兄挤挤,待明日找瓦匠修葺之后再搬回来吧!”
我跟宇文愆也是无奈地点点头,于是我住进了张守信房里,宇文愆干脆连夜住回了船上。
张守信房里只有一张床,躺两个人确实有些挤,我身上又寒气逼人,而张守信不谙武功,就算我极力收敛内息,张守信也冻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