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明缓缓接口道:“高华彩追随太上皇征战天下,未尝一败,他一直是神话一样的存在,现今这一败这个神话被打破了,也
代表着我们那个时代彻底的结束了。”
雷丰瑜皱起了眉头,看着陈起明等待下文。
陈起明看着雷丰瑜,缓慢低沉的句句道来:“百姓安稳日子才刚过了两年,人心思静,这次戎狄的大军人数众多,他们长驱直
入、锐不可当,高华彩又败北,人心便开始焦虑不安,急需一个新的神话树立起来。你们放出龙跃未死的消息,时候相当的不
合时宜。”
雷丰瑜闻言,一拳打在桌子上,红木大桌咔嚓嚓的裂开了一道口子,“龙跃都病成那样了,生死尚难以预料,他决不能再去带
兵了。”
“你我都知道这是事实,但那些人不知,他们只按照自己想象的去说,去做,将来真迎龙跃回京,他不赴边关,文人的笔就能
让他千疮百孔遗臭万年,百姓也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若去了,自然就是死路一条。”
雷丰瑜思量片刻道:“新的神话,我会找别人去树立,龙跃入京的事先缓一缓,我会安排舆论把他病重的消息先放出去。”
“可有人的本事能强的过龙跃?以龙跃的性格,若你有麻烦,他真的能袖手旁观?”陈起明道。
陈起明的话像一把刀,深深的戳进雷丰瑜的心房。他紧扣着桌沿,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时高丰年开口说道:“说起这事,我便想到了娘亲,当年她宁可放弃跟爹好不容易得来的在一起的机会,也不进宫做皇后,
当时多少有些惋惜,现今想来却是最明智的。”
高丰年口中的娘亲,是他的养母也就是雷丰瑜的亲娘,那是一个从最苦难的经历中坚强走出来,凭着自己的坚韧和努力活出自
在、活出快乐的女人。
高丰年此时提到了她,更如是给雷丰瑜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父亲当年英雄了得,爱母亲也是真心实意,奈何为了得天下却
还是伤了她,最后虽坐拥江山却孤寂半生。一直以来自己都觉得会走出一条和父亲不一样的路,却难道最终还是要重蹈覆辙?
高丰年走过来拍了拍雷丰瑜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龙跃与母亲不同,他会愿意为了你战到最后一口气,趁现在还来得及,
放手吧,对你对他都好。”
“是的,他不同于母亲,母亲尚知道保护自己,但龙跃他明明什么都看得明白,明明死里逃生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春风一度
杜鹃啼血呀。”雷丰瑜喃喃的说着,种种之前想不到的,或者说不愿意多想的事,都如泰山压顶一般压上了心头,这些年来自
己的爱都给他带来了什么,又将带来什么,是爱?是害?他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二章
这几天陈锦堂觉得很焦躁,不是因为龙跃让他扮作女人那回事,其实夫妻之间偶尔弄点小情趣他也是理解的,甚至是愿意配合
的,但是现在他却没有这个心情,原因还在于龙跃的身体。
自从龙跃停药以来,锦堂无时无刻的不在注意着他的情况,刚开始时还好些,但最近这几天又出现了衰弱的征兆。以前给龙跃
所用的圣约翰草,因为有微毒,在上一次龙跃发病时引发全身性的衰竭,也包括肝功能不小的损伤,自身便无法再分解毒素,
若是再用只能让他死得更快。所以目前唯一的希望就着落在珠子参上,可是滇南那边他已经几次派人过去寻药了,却始终一无
所获。想来在滇南的丛山峻岭中找出几株草药来,除非是滇王凤迦异或者是皇帝雷丰瑜那种人才办得到。
焦急踌躇无法可想,陈锦堂决定找管仁华商量商量,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比他的脑瓜灵活。
管仁华这两天心情也不太好,让他不高兴的不是龙跃和女人搭讪,也不是他把买给陈锦堂的纱丽送给自己,而是“那一个爱字
,那一个我等待了、渴望了十年的爱字,他居然就那么轻易的,那么随意的说出来了,这简直如同儿戏一般。”管仁华嘴里这
么抱怨着,但这不是他真正心里所忧虑的,真正的忧虑在于,这段时间太快乐了,这种快乐让他幸福着,却也很不安,就仿佛
是一场大饥荒之前,最后的盛宴一般,尤其是在他那个爱字说出来之后,仿佛是一个幸福故事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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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和仁华这两天都不大开心的样子,莫非真是自己胡闹把他们得罪了?这可得想个办法好好哄哄。我这么琢磨的时候,马场
道雪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马场道雪的确厉害,这么快就抵达了阿拉伯,找到了好马,比咱们航行的速度快得多了。”我满怀喜悦的赞叹道。
“他习惯了跑远航,不像我的船,这几年都只在中原和倭国之间的海域转悠,再说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地方还不是因为你的图画
的准确,他上次都跑过了地方,也不知道哪是阿拉伯。”冬瓜不服气的说道。
上次马场道雪说他已经到达过埃及,那确实是走过了,不过这个时代地名大都跟我记忆中的那时空不同,也难怪他搞不清楚。
“不论如何,我们是比计划中快了很多。叫咱们的船做好起程的准备吧,我们于海上和他们汇合,这样又能节省些时间。”我
的身体状况我自己如何能不知,我想能快些回去,无论如何想要再见上他一面。
这么想着时,我突然感觉心脏一阵不规则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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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堂和管仁华交换了各自心中的忧虑,最后管仁华执笔写了一封信。锦堂拿过那封信看了一遍,迟疑道:“非得这样吗?”
管仁华叹了口气道:“我一样舍不得,但没有什么比阿跃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可是我们只怕就……”陈锦堂很是不安的搓着手。
管仁华也是神色黯然,“我会把这些年的快乐,好好回味,度过他不在身边的日子。”
陈锦堂摇着头,“可是回忆太美,剩下孤独的岁月要如何度过?”
管仁华拍了拍锦堂的肩膀,“相信阿跃吗?相信阿跃对你我的爱吗?相信……”
“锦堂,仁华,堂兄他觉的不舒服。”冬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锦堂和仁华闻言顾不得其他,立刻往回跑,等进了门,只见大床上,一个身着白色纱丽,眉间一点朱砂的妩媚丽人,斜倚在床
上,一对乌溜溜、闪亮亮的眼睛眨呀眨的向他们噼里啪啦的放电。
“扑哧”,“咔嚓”两声响,是管仁华的鼻血喷出来,和陈锦堂的下巴落地的声音。
纱丽美人,一双白玉雕琢般的美足缓缓落地,迈着轻飘飘的莲步,走到二人身前,一左一右将两人揽在怀中,“我英俊的夫君
们总算都回来了,为妻等了你们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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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迦异做梦也没想到雷丰瑜会千里迢迢的亲自登上他的家门,他一时激动得不知如何反应,晕晕乎乎的指挥下人把各种山珍和
美酒摆上桌,款待雷丰瑜。但雷丰瑜的一句话就叫他凉了半截。
雷丰瑜说:“龙跃还活着,不过病得很重,要珠子参去救命。”雷丰瑜部分失忆,搞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太清楚,所以在他的理
解中,凤迦异跟龙跃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一同上战场,一同对敌,那怎么也是战友。之前不肯拿出珠子参,一定是不明情况
。
没想到凤迦异听了这话,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说道:“我可以安排人去山中找参,不过山中条件恶劣,那参又稀有,什
么时候能找的到,说不好,不知道他能不能等。”
雷丰瑜捏着拳头运了半天气,才压下给凤迦异一拳的冲动,“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凤迦异看着雷丰瑜离去的背影,愣神半晌,然后转到一间静室里,打开墙上的一道暗格,取出一只小盒子来,把里面的东西翻
来覆去的看着。当初太上皇要珠子参,凤迦异他爹想着肯定是好东西,就自己也留了一份,后来才知道这东西并不是包治百病
的神药,然后这东西就一直搁在这搁着。虽然是没用,但雷丰瑜去年夏天的时候来信跟他要,他也没拿出来,因为私藏贡物对
一般人来说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虽然他滇王不同于一般人,但这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天雷丰瑜亲自来了,瞅着他不远千里亲自前来的面子,原本是可以给他的,但偏偏是为了救龙跃那臭小子的。说起龙跃,凤
迦异和他两个人可以说是有些交情,毕竟是一块出生入死过的,但是凤迦异就是不服气龙跃。想他凤迦异乃是出身高贵的滇王
,论长相当年也号称滇南第一帅哥,而且从十六岁就开始暗恋雷丰瑜,暗恋到现在可是有年头了,偏偏的雷丰瑜就喜欢了龙跃
。那臭小子有什么好,自己哪点不及他,为何雷丰瑜偏偏就喜欢他,而不喜欢自己。
“龙跃算你倒霉,你死吧,等你死了以后,我自请去北疆替雷丰瑜抗敌,到时候打个大胜仗,申请留京……,呵呵。”幻想着
美事,把手上的珠子参又放了回去。
雷丰瑜从滇王府出来,心中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换做是别人,雷丰瑜就可以把他直接抓起抄家,甚至再来个大刑伺候,
但凤迦异可不能这么办,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凤迦异就绝对是这滇南一带的地头蛇。他在滇南的实力到底有多大?举个例
子来说吧,滇南这里的人家要成亲,成亲的第一夜,新娘是要抬到滇王府中,供滇王享用的,尽管滇王未必真的会享用,但这
个形式是一定不能少的。可以说雷丰瑜在这里大喊一声,没有凤迦异咳嗽一声的动静大。而且雷丰瑜要得到的不止是凤迦异手
里那一棵参,还有那隐藏在大山深处的珠子参,也要凤迦异配合才行。
“可以钳制滇南的食盐供应,在滇南安排节度使或着另立一个王,分散凤迦异的实权等方法达到目的,但是只怕都不够快。”
正在雷丰瑜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一人拦在了他的面前,“陛下,侬好呀。”
雷丰瑜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身着滇南土家人服侍的十二三岁半大少年。这少年人五官端正秀气,尤其是一对大大的桃花眼,
滴溜溜乱转,精怪又灵动。
雷丰瑜觉得有几分眼熟,想了想,“你是龙月?”龙跃在江南发病之时,雷丰瑜赶去救人,是见过龙月一面的,只是当时一门
心思都放在龙跃身上,并未太注意,后来龙月有意躲着他,之后就再未相见。
少年一笑,得意洋洋的道:“正是我。”
雷丰瑜也笑了,这个一岁大就离开自己身边的儿子,已长得这般大了,眉眼很像自己,但神态之间却和龙跃如出一辙。他伸出
手去,想摸摸儿子的头。
龙月却闪身躲了开去,“别会错了意,我可不是来认你的,我守在这滇王府已非一日,但始终找不到进去的方法,看见你,我
倒是有了个好主意,可愿意与我合作吗?”
看见少年装着大人一般的神气,雷丰瑜觉得好笑,但依然点头道:“你说来听听看吧。”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爱我爹?”龙月问道。
“是,我爱他。”雷丰瑜毫不犹豫的说道。
“爱到什么程度?”龙月又问道。
“愿意为他付出一切。”雷丰瑜斩钉截铁的道。
龙月的脸上微微变色,然后如大人般的叹了口气,“好,也不枉他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他对雷丰瑜摆了摆手,示意他附耳
过来,“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你……”
“胡说。”听了龙月的话,雷丰瑜恼怒的道。
“你跟那个滇王凤迦异真的有一腿的,这事我爹跟我说过,你只是不记得了,照我说的去做,没问题的。”龙月拍着胸脯打包
票道。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咱们人手也不够,滇王府那可不是容易混进去的地方,更不是随便能出得来的地方。”雷丰瑜突然眉
毛一挑,“你该不是打算让我真的陷在那里,为珠子参献身了吧?”
“就算你愿意,我还丢不起那脸了,再说等我爹回来,他知道了还不把我吃了。”龙月的小爪子拍了拍雷丰瑜的胸膛,“我还
有一个帮手,到时候由她制造混乱,我们趁机脱身。”
雷丰瑜又想了想,“罢了,为了龙跃,我出卖色相也在所不惜。”掉头就待往回走。
“等会儿。”龙月一把拉住了他,“让我先去安排一下。
龙月跟雷丰瑜分了手,换了身鲜亮的衣服,转到热闹的集市上晃悠,不多久后,远远的看见一个身背弓箭的十四五岁少年,他
一边走着,一边比手画脚的不停向行人打听着什么。
看见那‘少年’龙月咧嘴一笑,“嗨,高娃,我在这里。”
那叫高娃的,女扮男装的丫头,一听龙月的声音,二话没说,取下背上弓箭,弯弓搭箭就是一箭射过来。
龙月站在原地没动,那箭擦过他耳际,射入了他身后的一节木桩子上。龙月吐了吐舌头,“高娃不气了,瞧我这不是来跟你赔
礼道歉来了吗。”龙月说着向高娃走去。
又是嗖嗖两声,两支箭擦着他身侧飞过,龙月依然大步向前,高娃的第四箭没有射出,搭在弓弦上,对着龙月的胸口。眼睛目
注着龙月,咬紧了唇。
“好了,那天晚上我也吓坏了,毕竟这辈子也没摸过……,嘻嘻。”龙月嘻嘻哈哈的走到高娃面前。
“你混蛋。”高娃终于开口了。
龙月见状已是胜券在握,又笑着道:“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了,我身为男子汉,做了这样的事,一定要负责任。”
“我不要你负责。”
“不要我负责,干嘛追了我这么久?”
“我要扒了你的皮。”高娃恨声道。手中的弓又扬了扬。
“其实我也不大情愿的,你比我还大着两三岁……”
“龙月。”高娃咬牙。
“不过你人既漂亮,又聪明,还温柔、善解人意……”龙月开始嘴上抹蜜。
高娃一听赞她温柔、善解人意,立刻把弓箭收了起来,红着脸,扭捏着半转过身,“也,没,没你说的这么好。”
“所以我决定了,要娶你。”龙月见对方收起了箭,胆气更壮了。
“耶?”高娃一时有点回不过味来。
“你这么好的女孩,要是不快点娶回家,怕就被别人抢走了。”龙月进一步拉住高娃的衣袖,一派深情款款,“明天就成婚好
吗?”
“这……”龙月如此的猴急,倒让高娃迟疑了,“你对我是真心?”
“真心。”龙月状极认真的点着头。
“那你发个誓,要以你爹的名义发誓。”
“这个……”
“怎么,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龙月以手指天,“我龙月发誓,要娶高娃为妻,若违此誓,就叫我亲爹不得好死。老天爷听清楚了,是我
亲爹。”
第二十三章
大概是因为头天‘运动’太过激烈的缘故,今早起来,我就觉得全身酸软乏力。锦堂帮我洗漱好,又喂我喝了小半碗粥,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