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最后那句话是对公主说的,再娇惯的人在秦敛面前都要懂得收敛,公主讪讪收回自己的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之承,那笔筒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谢启清了清喉咙,“秦相您喜欢就好。”
秦敛神色坦然回道:“你送的东西一向最合我心。”言罢,视线停在他头顶,“合心的东西,自然要好好保管的。”
他冷汗猛出,只想提袖擦擦,这对新人,真是一个塞过一个的如狼似虎啊。
“秦相……说的有理。”
青年显然不知道他和秦敛之间的旧情旧怨,他立刻感觉到侧边脸颊上迎来的阵阵疑惑的目光,这就算了,秦敛直视着他
的力度简直烫得他心头发麻。
“咦,说起来,谢大人您和随风是一届科考的,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吗?”
公主听着听着就来了兴致,知趣盎然的眨着美眸,不怕生的瞧着他。
谢启支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说起来,我当年是什么样子,之承大概还记得吧?”一旁的男人风轻云淡且不着痕迹的煽风点火:“毕竟自己看自己
,还是没有旁人来的精准。”
公主拍着玉掌,露出娇憨可爱的神情,“是啊是啊,我好想听听呢,樊哥哥,你也劝劝谢大人,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樊林微笑道:“一个大姑娘,怎么也不知道害臊。”
所以,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可以害臊呢,可是面对三方会师,他真的是说不出半点关于秦敛的旧事来。
他的不配合似乎逐渐让空气也凝起了薄霜,公主也因为他摆出来的冷眼肃面而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冷场和他的不妥协,年纪只有十六的公主脸顿时黑了下来,瘪着嘴就一甩流云长袖跑开了。
其实……他的任性好像和这位娇纵的公主已经不相上下了。
秦敛脸色不变,朝他们拱拱手,几分歉意:“芸印不识大体,让两位见笑了。”
一旁的青年目光追随着公主的背影,语气颇为维护:“芸印不过真性情而已,秦相这样说也太严苛了点。”
在秦敛离开后,身边的青年这才忍耐不住了,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语气微动:“就算是应付也讲一点啊,谢启,你真
是……”
谢启暗甩开青年的手,颤颤的手赶紧抓住桌上酒壶,因为力道不够平稳导致杯中酒水外溢,洒在桌面湿成一小块不规则
的暗色。
“我都忘了,你让我讲什么。”
他还是一脸固执的表情,声音低闷,俊脸可刮霜,阴沉到家。
“你和他当年不是一起中举的吗?”
“那又怎么样?”谢启茫然抬起眼后,冷笑道:“就算义结金兰约定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日死的兄弟过了奈
何桥也谁都不记得谁了。”
“……”
“入了畜生道的和进了神仙圈的,你说能一样吗?”
因为两人座位靠得近,不需要偏头就可以听到对方的话,在已经开始热闹的寿宴上这种音量是不会被旁人听到的。
“那是你太不上道了,谢启。”
樊林声音虽低,还是透着股干净爽朗,不以为然的口吻里带着轻年人特有的傲慢,“是你自己不愿意我帮你,只要你开
口——秦敛能娶公主给自己添砝码,你也不见得是一无所有。”
手指一根根交握了起来,热度交汇的地方出奇的发烫。
“我会帮你的,谢启。”
杯中的琥珀酒色里倒影着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谢启阵阵看了一会,一口喝尽:“不用。”
樊林也没对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多做劝解,只是回道:“抱怨的是你,不愿意接受帮助的也是你,来来回回的这么迟疑
耽误,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啊?谢启。”
其实樊林说的没错,是他的心态摆得太不正了。
“你……你不是砝码。”酒气冲上脸皮,谢启看着四周的人来人往,呼了口热气,喃喃又补充道:“公主也不是秦敛的
砝码。”
低下的手被握的更紧了,手指骨都要被扭断的那种。
“我知道了。”
青年是这样笃定回答的。
第十七章
这晚上两人齐齐都阵亡在床上了。
激战过后,不但两方都溃不成军了,连战场上都是血肉横飞且不见天日。
“樊林……去把火炉弄热点。”
谢启用余力踢踢青年结识的小腿。
樊林裹着被子,勉强探出头,黑瞳还乌湿着,脸颊两侧肌肤发红,一副吃饱喝足了就不想动弹的样子。
“你凑过来点就好了……抱紧点就不冷了。”
满身是汗有什么好抱的啊,谢启继续踢:“加碳,我冷。”
青年干脆直接把他按在怀里,压住他,靠重量制胜:“好困啊……抱抱就不冷了,来,抱抱……
“你……”
“睡着了就不冷了,乖,相信我。”青年已经懒得动一根手指,泪眼迷蒙下做出保证后头歪歪一偏,继续埋头苦睡。
“你今天在秦相那里,那么冲做什么?”
青年搭耸着眼皮,语气软趴趴的:“没事,看不惯而已。”
“有什么看不惯的?”他好奇。
“什么都看不惯。”樊林口气带冲。
“你啊,就算不喜欢也要忍忍,到时候你真的带兵打仗就知道了,光有本事不行的,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也算是
大本事。”
谢启一直都觉得,像自己这种死咬着硬骨头不放的傻瓜真的是不适合在朝堂上混,所以一直都不上不下的吊着,尚留一
丝热气,不过还好,他要是不想当了,还可以拍拍屁股回乡去。
但樊林是不行的啊,他生就生在大染缸里,再怎么避也是避不远的,如果这样,他宁愿一开始青年就是油滑的。
历朝历代,骨头最硬的人,又有几个好下场的,不过是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而已。
“这种脾气,你爹看到会气死的。”
樊林毫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无所谓道:“行了吧,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不也顶臭脸吗,公主都给你气走了。”
“……”
他也的确没有立场教训别人。
“你,你,你这人怎么都听不进好话……”谢启心里颇有点郁郁委屈。
“听听听,怎么不听啊,你说的我都听,谢大人字字精准,小将哪敢不听啊……”
油腔滑调的,他一听就知道樊林在跟他打哈哈,算了。
谢启被樊林的身子压住,没法起身加炭火,还有,就算是冷死他也不会叫仆人进来的,绝对不要。
“好重……”
他嘟哝几句,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惬意的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什么声响,就猛然睁开眼。
烛光已经很暗了,樊林的脸侧在被褥间,被压住点褶印。
他见青年嘴唇动了动。
原来是说了梦话,谢启揉揉额头,把青年踢掉的被子又重新捡起来后,自己也昏沉沉的抱着暖和的被褥,傻看着还熟睡
着的青年。
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无人晓得的时候,他才敢微微吐出心声。
“我喜欢你啊,臭小子。”
樊林还沉沉闭眼酣睡,有些干燥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应该还是被梦魇困扰着。
指腹在青年的唇间摩挲了一阵,然后弯下腰在青年发干的唇间边亲了一下。
“混球,别再踢被子了。”
火热的表达从来不在谢启的能力范围之内,他只会晚上定时起来一次次帮青年掖好被子,如果爱意能在这种静谧的夜晚
里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就像他所擅长的坚持一样。
谢启开始为计划之中的踏春暗自欣喜起来,就像孩童盼望着过年时候可以得到新衣裳和红包一样,每日掐着手指数日子
,无聊之际就枕着手臂,看刑部大院外那几颗歪脖子树上的枝丫开始冰雪渐融,然后抽新枝,发嫩芽。
再然后,春天也来了。
去踏春的日子是他的生辰,过了今天他就三十有一,按常理来说,已经是灰色可拘的年纪了。
大概是天气的回暖,他上司的身体又似乎好转了些,于是就把之前辞官回乡养老的打算又给收回去了。
同僚们表面不说什么,私底下大概已经慰问了老人家祖宗八代了。
这事谢启听过就算,既没去送礼恭贺,也没对上司说上半句恭维的话。
“欧阳大人,您早。”
他中气颇足,一切如常的朝上司打招呼,老人家直了直已经驼了的背,眯着眼打量他,语似调侃:“之承啊,你最近一
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是喜事将近吗?”
谢启咳了一声,一边收拾案台上的宗卷,一边应道:“大概,大概快了。”
上司摸着花白胡子,笑道:“那好,那好,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如果还没提亲,老夫就替你做主了。”
他脸皮抽抽,原来,上了年纪的人喜欢替人做媒的习惯并不是光女人才有的。
“还不到那步。”谢启背对着上司,腼腆的耳尖发烫:“多谢大人关心了。”
“哎,这么多人当中,也就你还没成亲了,当时老夫还是看着你进刑部的,这一眨眼啊……”
大病初好的老人,又开始老生重谈了。
“人啊,还是要有妻有子才圆满,听老夫一句话,有合适的就把亲事定下来吧,你年纪也过了,京城里贤淑漂亮好生养
的姑娘明明多得很……”
可好生养的姑娘对他来说百无一用,谢启嘀咕了一句:“以前没对眼的。”
好的他要不起,可差的他又瞧不起。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对眼的,他当然要小心珍惜,处处仔细,时时谨慎。
“所以,到时候下朝后我先回府换衣,你也先回府,我换好衣后立刻去朱雀门,你就先等半个时辰再出发,我从朱雀门
绕到玄武然后出城,路上会有一个凉亭,我在那里留了暗号,你跟着暗号走就成了。”
谢启用手指尖点上水,直接在饭桌上画了简易明了的地图,他总是怕自己和青年的关系被旁人发觉,这个时节踏春的人
太多,他专门选了人迹稀少的地界,而且一路行程也仔细安排,避免同时被人瞧见。
如此一来,则万无一失啊。
青年手里夹着的筷子歪了歪,腊肉就顺势掉到桌上了。
“用不着这样吧……”樊林苦笑起来:“不就是踏春而已吗,暗号弄的跟做贼一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放松一点,只是去玩玩就算一起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行,会落人口实。”
樊林语塞了一阵,终于拜倒在他的眼神下,苦闷的埋头刨饭:“随便你随便你,免得不顺你意又说我大少爷脾气,提前
说啊,暗号别弄太小太复杂,我弄不明白你们那套。”
“放心——”他忽然注意到青年碗中菜色,就知道樊林坏癖又烦了,厉声喝道:“吃点青菜,光吃肉是不行的。”
满桌菜肴里只要有菜的竟然没有半点青年动过的痕迹。
“好苦的,不吃。”樊林一口就回绝,满脸厌恶的表情。
“不好吃也要吃。”
谢启动作粗鲁,直接夹了一大筷子进青年碗中:“给我吃干净。”
青年皱着眉头紧闭着嘴唇,如同面对深渊考验时的严峻表情让谢启好是无奈。
普通百姓想在这个时节吃上新鲜的蔬菜还难得很呢,这种挑剔的习性到底要怎么适应军营的生活啊。
樊林终于动了筷子,只把里面最嫩的菜心塞进嘴里,愤恨的很,“谢启,你啰嗦死了。”
“多谢赞美……”
——
——
炕上好暖和……你压我我压你……
河蟹什么的……
真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第十八章
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但是马车被卡在了路上了。
谢启的府邸和樊家并不是一条道上,于是下朝后两人眼神来了个交汇后出宫就各奔南北回府去换便装,街外人潮涌涌,
这个时段本不该那么繁忙的。
他怕耽误了时间,便吩咐车夫去前前面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步行回去,路程也并不算远。
嗯,权当战前热身也好。
派去打探的人在车外禀告:“老爷,是前面有官兵把路给封上了,回府得要走其他路。”
他眼眉一跳,奇道:“无缘无故,封什么道呢?你再去问问。”
“可是,可是老爷,那些官兵口紧的不行,怕是大事了。”
奇了,今日朝堂上明明风平浪静,他也嗅不出什么不寻常的气味啊。
谢启在片刻沉默后跳下马车,大步挤进人群里,还没走几步,前方的官衙就认出了他,小碎步跑到他面前,躬身道:“
谢大人您来的太是时候了——小的刚刚已经叫人去通知您——”
他没耐住脾气,直接压低声音责问:“怎么搞的?把路都封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面前的人左右四顾,才颤颤道:“出大事了,谢大人——刚才秦相回府的时候就在这儿遇刺了!”
谢启只当是周围太过嘈杂,自己耳朵开了小差,“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人急得拍大腿,腰间悬挂着的配搭也因为身体摇晃而摆动着,晃得他眼都发直。
“秦相!刚才在这儿遇刺了!下官无能抓不到歹人,只好把路先封起来让这些人别乱声张,对了,谢大人您看现在怎么
办?进宫禀告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消息,下官真是没办法了啊……”
他刚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整个人就像被重物猛击了一锤,话戛然而止后就陷入了阴沉的沉默里。
“秦相伤势……你清楚吗?”
那人赶紧答:“下官赶过来的时候秦相的护卫已经给秦相开始止血了,看样子没有性命之忧,已经在护送下回府了,但
具体伤了哪里下官真的不知道,对了,歹人逃跑的方向是西边,谢大人您看?”
呼吸,呼吸是要用鼻孔的,虽然心里清楚得很,却还是连吸气都觉得困难。
“兵部的人还没到?”
“还没呢……”
该死的,这种办事效率,他一定要在圣上面前狠狠参他们一本,堂堂天子脚下,怎么敢有人行刺当朝宰相!
一定要狠参一本……一定要参,一定要参死他们,谢启愤恨不已的咒骂着,按捺着心中焦急,开始仔细询问在场人士当
时的具体状况,在听完叙述后,他在脑海里慢慢搜索着刑部近几年放出来的犯人,不……找不到匹配的犯人,就算他不
谙武艺,也知道能在这种情况下突出重围,踏云而去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凭兵部的那帮酒囊饭袋肯定是没法抓住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