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单竟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从背后用力抱紧他。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才4、5岁大的简济宁被自己的父母
丢弃在回忆里,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找不到找回自己的路。
“爹地,还希望我能跟济霆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他希望我能跟济霆合作搞那个新航线。爹地对感情,总是那么目
下无尘……”简济宁嘲讽地说着。
单竟深的目光微微一凝,“那么,你的意思……”
“我告诉他,如果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提这个建议,我会考虑。”简济宁把目光转向单竟深,认真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以为谁都看得明白的事不会有人把这种蠢话说出口,却没想到最后提这个建议的人是你,那个明明应该是最应该会
帮我的人。
简济宁的目光里怨恨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单竟深的脸上却仍是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知道他今天提的那
个建议不仅仅是影响了简济宁借新航线的项目树立自己的威望,更深深地伤害到了他。“济宁,我……”
简济宁无力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不想知道。任何理由,我都不想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单竟深被堵地说不出话来,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却惊讶地发现原来他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也已深深陷落在这浑浊
的夜色中,不能自拔。
一个星期后,简氏主席简耀东正式对外宣布将由简氏特别行政助理简济宁、运营总监简济霆同时负责新航线的业务。
068.先手与弱点
虽然只是以副手的身份协助简济宁主持新航线的项目,但简济霆的却很快就表现地比简济宁更为抢眼。简济霆做事急进
简济宁却又太过谨慎,兄弟俩的性格天差地别,以至于他们俩磨合期从一开始就矛盾重重。往往简济霆的一个命令下去
了简济宁却仍说要再考虑白白耽搁时日,简济霆又是个火暴脾气直接跟简济宁在他的办公室里争执起来的戏码也不知上
演了多少回,公司同仁们从好奇到麻木渐渐地心里也就明白简济宁简济霆两兄弟他们更应该怕哪个。
这天,单竟深到简氏来找简济霆,正巧看到简济霆亲自抱了一堆文件来找简济宁。只见他把简济宁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当着一班同事的面板着脸冷冰冰地说着: “麻烦简特助立刻把这些文件签了,同事们还赶着要用!简特助如果对业
务不熟悉最好在晚上自己加餐,别耽搁了大家的进度。这里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
一瞬间,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简济宁一言不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按着简济霆的指示在这些文件上一份份地签名。“还有吗?”终于把所有文件都签好
,简济宁脸上的尴尬再无法掩饰,艰难地注释着简济霆。
简济霆依然满脸不耐烦地盯着简济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简济宁,表情里满是不屑。隔了一会终于道:“我给你的那份
建议书……”
“我明天就答复你。”简济宁急忙说道,似乎是极害怕简济霆再对他发脾气。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单竟深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想到不久之前简济霆来找他喝酒抱怨,说是简济宁不简单
,虽然对航空公司的业务并不熟悉但见事极明,什么权该抓什么事该放什么人能用心里一清二楚。他就是有在航空公司
经营多年的根基做事也很束手,往往轻易就被简济宁拿捏住动弹不得。他担心长此以往,再不可能在这个新航线上压过
简济宁一头,最终会成为真正的龙套。
单竟深曾经跟着简济宁做事亲眼见识过他的能耐,之后又通过单竟辉对他的评价了解了更多有关他的做事风格,自然清
楚简济宁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要单竟深自己说的话,在工作上这个人就好像是水草,看似没有威胁可一旦
被缠住就绝无逃脱的可能。简济霆这种炮仗脾气看似可怕,其实却是直来直去很容易化解,如简济宁这种绵里针恰恰是
他的克星,把他制得不能动弹绝对是小菜一碟。所以,简济霆的这种状况在单竟深看来根本就是意料中事,完全不值得
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然而想到启远正要进行的计划还得着落在简济霆身上,单竟深也不得不搅尽脑汁给他想办法。而
单竟深对付简济宁最有效的办法,从来就是一种,万变不离其宗。“你二哥做事喜欢绕弯子,他心思缜密,你绝对不是
对手。只不过……”单竟深抬起头犹豫地看了简济霆一眼,终于咬牙道,“只不过他的个性软弱害怕跟人起冲突……要
对付他只能从这上面想办法。”
简济霆还真是个好学生。想到这,单竟深颇有些自嘲地苦笑起来。他很清楚无论什么文件都不会重要到要简济霆把自己
二哥堵在门口,连回办公室都等不及。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在落简济宁的面子。
“竟深?正要找你!”简济霆如愿以偿,回头见到单竟深就春风满面地向他打招呼。
“是吗?我也有事要找你。”单竟深勉强笑了一下,克制住自己走向简济宁的冲动。他很明白自己并没有立场这么干。
只是当两人一起离开,单竟深忍不住回头去望简济宁,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吩咐围观同事们继续做事,他的心仍是狠狠地
撞了一下。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简济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拿起了简济霆一个星期前递上来的建议书,封面上“与启远合作开发新航
线”几个大字立即映入眼帘。简济宁冷笑一声,随手把文件扔进了垃圾筒。
然而第二天在简耀东的办公室里,简济霆仍是把这份简济宁已经明确否决的计划再度提了出来,与启远合作在航运与海
运两方面共同发展这组新航线。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简济宁就已经极为不悦地打断他:“济霆,这件事我们今天一
早已经谈过了,我说了,不行。似乎没有必要再拿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
原本踌躇满志热情如火的简济霆听了这番话面色立即一冷,当即应道:“你说不行那是因为你看不到这对简氏究竟是一
个多好的机会!”
“济霆,怎么说话的?”没等简济宁出声,简耀东已经率先开口指责。还以为外面传言济霆对济宁不太客气只是传言,
原来是真的?简耀东颇有些头痛,他略带着些不安和歉意地看了简济宁一眼,简济宁的表情却没什么波动,仿佛毫不在
意。
感觉到简耀东传达的担心,简济宁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回头对简济霆淡淡地说道:“是不是好机会,也要看以后正
式运营了才知道。但是眼下,如果我们与启远合作,那么这个新项目谁是主谁是副?海运与空运的要求完全不同,设立
新航线的几个地点的地理情况也不一样,运营中心要设在哪?结帐方式要怎么处理?海运存货量大,我们要不要多增加
飞机承接?如果加了,预算超支怎么办?这么多的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简济霆虽没被问地哑口无言却也相差不远了,海运一向是运输行业的老大,启远又是霸主的地位,跟启远合作的确是太
容易被反客为主。只是启远在国内根基深厚,有他们帮忙做起事来一定会事半功倍,更何况还有单竟深答应捧他上位的
画饼在。这样的诱惑,简济霆的确是很难拒绝。他转头对简耀东争取道:“爹地,你不是一直向开发国内的业务吗?启
远跟国内的关系这么好,难得……”
“济霆!”简济宁猛站起身,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着,“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启远要在国内发展独立就可
支撑,何必非拉着我们简氏,迁就我们简氏?”
简济霆呆了一下才应声:“我们跟启远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我可看不出来他们会有什么坏心……”
“你看那边。”简济宁凭空指了一个方向,见简济霆把脸转过去,他立刻挥手在简济霆的脸上掴了一下,“如果能让看
清楚,那就不是启远,不是在香港商界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大财团。”简济宁顿了一下,冷笑着看着简济霆续道,“如果
还不明白,二哥就还教你一句,不要贪图眼前小利趋易避难。启远的确可以帮我们搭通国内的天地线,但无论什么事都
是有代价的,别把别人都看成傻瓜。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简济霆下意识地捂住脸瞪着简济宁,张口结舌。简济宁给他来的这一下其实并未用力,但对简济霆内心的震撼却是无比
地巨大。到了这个时候,简济霆才终于意识到,他以为已经压制住了简济宁,其实都不过是他的错觉。看看简济宁,这
么老谋深算,要么不动,要动就干净利落,绝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再回头看看自己呢?看起来挺有能耐,资源人脉一
把抓,还对简济宁不时地随意敲打落他颜面。可这份得意原来都是简济宁给的,就像是养着一只娇纵的宠物,随他吵任
他闹,可只要这宠物不合心意了,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与会的几个参与这组新航线的高层见到兄弟俩的这番景象面上都显尴尬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声援
简济霆。
终于,简耀东开口了。他清了清喉咙,对这两兄弟吩咐道:“都坐下吧。……这个建议,的确有很多的问题。我知道国
内也有这个意思,但我们跟启远的合作向来都是在现有的产业上寻找共通点进行磋商。要共同开发一个新项目,两个企
业的定位又不同,的确是太过麻烦了。济宁,你找个时间跟国内通个气,说清楚里面的困难,推了吧。”
简济宁微一欠身,神态自若地道:“我知道怎么做,爹地。”
简耀东笑着“唔”了一声,对简济宁今天的表现满意极了。虽然以他的个性仍不会主动与人起争执,看起来很好欺负的
模样。但毕竟这段时间有心理医生的帮助辅导,总算不是那么畏首畏尾,也知道要怎么坚定立场不动摇了。
会议结束,简耀东仍是习惯性地开口把简济宁留了下来。这个举动并不反常,以往几次跟大老板开会也都是这样的,但
惟独这一次,几个高层在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后终于显得若有所思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两父子,简耀东和简济宁都放松了许多,随手端了咖啡杯做到了沙发上。
“爹地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做法……太不给济霆面子?”简济宁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直视着简耀东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
简耀东被这一问给问傻了,他呆滞了片刻,看简济宁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眼神却游移闪烁根本不敢看他,心头一软,终
于忍不住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济宁,你就是太敏感。知道沈医生当初是怎么说你的吗?她说你心思太细腻太敏锐,最
是容易自讨苦吃。爹地明明什么都没有提,你就想这么多,自己吓自己,你说你是不是自讨苦吃自找麻烦?”
简济宁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沈静的的确确是一位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且说一是一言而有信。虽
然是被欺骗着出那份证明,可她却没有试图用任何方法扳回这一局明示或暗示简耀东。对简济宁本人的唯一要求也只是
疗程不可以结束,他可以不配合,但作为心理医生她有义务继续提供帮助。“是我想太多了。”
“其实关于这项建议……”简耀东随手拿起那份已经被否决掉的建议书,沉吟不语。许久,他笑了笑忽然改口道,“济
宁你对启远了解多少?”
简济宁怔了一下,随即应道:“启远的前身是单氏钱庄,战前在国内的金融中心上海是钱庄里的头一份,足可以跟一些
外资银行分庭抗礼。后来因为战乱辗转到香港发展,从事海运生意,从走私军火起家到今天在欧洲占有大半海运生意。
也正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做的生意,所以他们跟国内的关系一直很好。”
“而爹地最看重的,就是这点。当年把简氏3%的股份承让给单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简耀东接口道。
“跟国内的关系?”简济宁脑子里把这些年看过的资料过了一遍,立即明白了简耀东的意思。“这些年我们简氏能够在
国内打开局面,的确是靠了启远不少。所以爹地觉得他们还是可信的?”
“不然。”对上简济宁疑惑的眼神,简耀东一大把年纪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可能是爹地想太多了些……可是爹
地年轻的时候,称呼单震洋一向都是叫大哥的。这些年简氏的发展势头一直很好,而启远却有些停步不前。其实是因为
单家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单震洋年纪已经不少,单竟深前几年不知所踪,单竟辉是个人才偏偏身体又不好
,难免人心不稳。反而我们简家,你们三兄弟虽然也闹不合,但总算所有的争斗都在明面上,而且都一心在公司业务上
做出成绩……济宁?”简耀东见简济宁走神,便轻声唤他。
简济宁摇头晒然一笑,只道:“我没事爹地,我听着呢。”
简耀东点点头,继续说道:“再加上近些年经济飞速发展,航空业跟酒店业跟着越来越好。所以反而是我们简家看起来
更风光些。但如果简氏和启远真要一较高下,我们简氏远没有单家这么根基深厚。……这种事,我算是旁观者清,单家
,未必是这个想法。……就像这份建议书,看起来很好……可能是爹地疑心病吧。”
简济宁听完这番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安慰简耀东道:“爹地又何必妄自菲薄?今时今日在香港商场上……哪怕是整个
东南亚,谁又有资格听你叫声大哥?简氏有今天爹地有这样的江湖地位,都是爹地应得的。”
难得听简济宁说这样近乎溜须拍马的话,简耀东差点笑出声来。可他等了半天却又没等到简济宁跟别人一样说一句“我
心里既羞愧又敬佩”之类的话来做总结,不禁打趣地追问道:“难道就没有自愧弗如?”
简耀东说得戏谑,简济宁却摇着头,正色道:“的确高山仰止,但绝不会自叹不如。爷爷和爹地白手起家自有你们的功
劳,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必看着就气馁,你们把开山劈石的功夫做好,我以后只会做得更好。要是打定主意一代不如
一代,只怕简氏时日无多。”
简耀东闻言先是一楞,接着便拍着简济宁的肩放声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简耀东的儿子,正是要一代强过一代
,才不枉了爹地培养你们的一番苦心。济宁你虽无傲气却有傲骨,的确很好!只是,你记着,居安也要思危。三年前财
务部出的那件事给我的感觉和这份建议书很像,三年前的事我们查不出眉目,这一次,济宁你去查一查吧。”
简济宁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知道,简耀东能有这个吩咐就说明他在简耀东心目中的那个地位已经无
可动摇。只是面上仍不显,接过那份建议书平静地应道:“我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