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苹果的小白兔,摇晃着耳朵蹦过去。
“你怎么来了?”宋琉笑得很甜。
宋凌被枕头砸到,把李肖臣吓掉半条命,他本人却完全没有动气,他甚至没有去在意世上有没有那只横空飞来的枕头,
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琉。
“嗯,我来接你。”宋凌说着摸摸宋琉的头。
宋琉仿佛很享受的让他摸头,还很肉麻地抱着他蹭啊蹭。
李肖臣有点看不下去,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向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和收敛,可是这样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秀恩爱,这不是折
腾人么?可是他又不敢开口赶他们走——那个人毕竟是衣食父母啊。
“肖臣,”宋凌突然叫道。
李肖臣一僵,很本能地坐直。
宋凌笑了笑,李肖臣是他看大的,记得小时候也是很可爱很好玩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怕自己了呢。嗯……莫非
是薪水给的不够高吗?
“伤势怎么样?”宋凌问。
李肖臣红着脸点头:“已经没事了……谢谢老板关心。”抬起眼皮,看到宋琉挂在宋凌胳臂上朝自己吐舌头,李肖臣狠
狠瞪回去。
宋凌又笑笑:“我听琉说你把工作带到这里来做,不要这样,身体要紧。”
李肖臣一愣,忽然想起来,难怪今天公司那群人一个都不见,莫非……
他抬头去看宋琉,宋琉装模作样地望天。
“肖臣,我知道你把公司经营得很好,就算你不在那么几天,也完全可以维持正常的运作。那就不要那么拼命……出院
以后也好好休息一阵,把身体养好了再开工。”
宋凌说着又是一笑,潋滟的眼睛波光粼粼。雍容而迷离的笑容把李肖臣迷得晕晕乎乎,这个外貌协会会长轻而易举地被
降服,乖乖缴械。于是他傻傻地点头说“哦”。
大概是觉得有自己在李肖臣没办法好好休息,宋凌说完这几句就要走了。宋琉跟他一起离开,走之前欢天喜地地向李肖
臣说“拜拜”。
李肖臣目送全身上下都写满“幸福”两个字的宋琉出去,轻轻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你,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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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电梯里,宋凌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宝贝,笑道:“满意了?”
宋琉笑得眉眼弯弯,“啪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奖励你的!”然后点着头说:“全世界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也
没办法呀……要是他过劳死,李玉璋会哭死,李玉璋一哭死,家里就乱套了,到头来还是我倒霉呀。”
说着伸手捏了捏宋凌的脸颊:“你刚才朝李肖臣笑的那一下真好看,再笑一个我看看。”
宋凌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回去让你看个够。”
“不要,我现在就要看。”
“那你再亲我一下,亲一下笑一个。”
“好啊~啾~”
正闹着,只听电梯“叮”的一声响,到底楼了。两人打情骂俏得正兴起,偏偏这两个又是从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仍然若
无其事地在电梯里闹,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着脸色很难看的樊虞和一脸面瘫的祁云月。
“宋先生好。”祁云月首先开口打招呼,说着看了一眼宋琉,想了想,叫了一声:“宋博士。”
宋凌向他点点头。樊虞迟疑了一会儿,很小声地叫了句“舅舅”。
宋凌朝他笑笑,打了招呼,然后拉着宋琉出了电梯。
四人交换了位置,樊虞站在电梯里,有些尴尬地去看宋琉,发现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他居然觉
得有些沮丧。
祁云月及时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樊虞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电梯外,宋琉看着电梯门关上,也叹了一口气。
“唉,他还是不肯叫我舅舅。”他说。
宋凌溺爱地亲吻他的头发:“慢慢来,别心急。”他说,“小虞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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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李肖臣出院。有了老板的命令,他不敢太快复工,给自己多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正好这段时间“荒草”巡演结
束,没什么重大活动,大家都趁这段时间做做修养和调整。
医生说手术伤口愈合之后应该多做做物理运动,适当恢复体力和肌力。偏偏李肖臣奉行的是“生命在于静止”的人生准
则,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从小到大就是个体育无能。别说什么网球篮球跑步这种高耗能运动了,就连应酬需要的
高尔夫和公司那群年轻人喜欢的保龄球,他也只是会个功架,光是样子好看,真材实料是一点没有。
想来想去,这个所谓的“运动”,似乎只有一个方法——走路。
祁云月大概是认为自己被救,出于报恩和负罪感,这段日子他每天都来自己家。给他整理房间不说,还天天变着花样做
些清淡的小菜。
有人打扫,还有人煮饭,李肖臣乐得逍遥。本打算让祁云月别那么在意,可看到干干净净的屋子和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
的时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呼哧呼哧吃得很开心,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二十五年来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正在一点一点的受到侵入和蚕食。
这种侵入很温柔,也很霸道,难以察觉,因而不容抗拒。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侵入者还是被侵入者,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都毫无自知。
它发生得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就好像春天必定花开,秋日必定结果,就好像楼台桥榭必有美丽的邂逅,就好像花前
月下必有浪漫的誓言。
当这种侵入被发现的时候,早已无可挽回、泥足深陷。
李肖臣没去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议,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祁云月出了会熬粥削苹果之外,做菜的水准居然也是
一流的。李肖臣向来嘴刁,何况在宋家长大,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导致他如今吃东西很挑。可祁云月做的那几道家常
菜,竟也让他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平时都不听他说?
吃完饭后照例是散步时间,李肖臣懒,不愿多走,往往晃悠了不到十分钟就嚷嚷着要上楼看电视上网打游戏。于是祁云
月想出一个方法,在他愿意走的前十分钟里,尽量选择直线,往远了带。
反正李肖臣不认路,祁云月就借口路不熟,带着他瞎晃。这下李肖臣是想回家也回不了,只好跟着祁云月走了一条街又
一条街。
走着走着风就吹过去了,走着走着树叶就掉下来了,走着走着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短又拉长。
走着走着……李肖臣就觉得,散步,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第十章:秋之散步道
李肖臣在街边花园里走,走得要多慢有多慢。秋天的傍晚,还没落下去的阳光是真正的金黄色——没有热力,没有气味
,只是空虚的金黄色。金黄色的斜阳布满浅蓝色的天空,染浅了颜色粗陋的世界。
他所置身的是一个玩具一样的儿童乐园,有灰色大象滑梯和黄色的小鸭子翘翘板,还有漆成了大红色的爬竿和木色的秋
千。在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里,整个玩具一样的儿童乐园却是金黄色的。
一个玩具一样的城市,金黄色。整个世界都是虚妄的,他是真实的,他身后的人是真实的。他忽然觉得有点感动。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祁云月,他问:“怎么了?伤口又疼吗?”
李肖臣回头看了他一眼:“伤口不疼,是我走不动了。”
祁云月看表:“才一刻钟……大夫说起码一个小时。”
李肖臣扭头:“走不动了。”然后找了一个秋千坐了下来。
他看见祁云月微微笑了一下,无奈而潇洒的。他其实很久以前就知道,祁云月在变着法子让自己多走几步,好早点恢复
。可是他又不说,只是在暗地里牵着自己越走越远。
祁云月不说,李肖臣就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是无可救药的。问题是,他并不害怕无可救药。
他害怕的是,自己好得太快……
祁云月于是说:“哦,那你休息一下吧。”
他当然分得清楚李肖臣是真累还是假累,他自己就坐到一个小狗摇摇椅上,摇着摇着就开始哼歌。
李肖臣拿脚尖在沙子上画着线条,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唱你SOLO的那几首吧。”
李肖臣很喜欢祁云月自己作词作曲的几首歌,尤其是他一个人独唱的那些版本。尽管不论是网络投票还是手机下载,“
荒草”最受欢迎的歌始终是樊虞写的,可李肖臣知道那些歌背后隐藏的内涵,就会觉得它们太过华丽太过忧伤。
他觉得祁云月的歌里有一种平静的温柔。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平静,心如止水,却是无比博大无比宽容。
他不懂音乐,可是他听得出区别。
他觉得自己比较喜欢祁云月的歌。
祁云月抬头看看他,没有回答,换了个曲子哼哼,身体在小狗摇摇椅上摇的幅度更大了。
他不想告诉李肖臣,他只是不太好意思在他面前唱自己的歌。当然,他曾无数次在他面前唱过那些歌,录音的时候,排
练的时候,上节目打歌的时候,演出的时候……但是,从来没有过单独的时候。这不禁让他觉得有点别扭,好像在众目
睽睽之下说情话一样。
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李肖臣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走吧。”
祁云月就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跟着他走。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马路上,马路还是很平常的马路,无非是路边有许多店,路上有许多人许多车,有路灯,有行道树,
有电话亭,有沉在底下的、浑浊的空气。
祁云月走在马路上很坦然,他不会像很多明星那样装模作样地戴着大墨镜甚至大口罩欲盖弥彰。他就这样手插在口袋里
走路,昂首阔步。
人有时候很奇怪,你越是坦然,别人越是不敢侵犯。
就好像这会儿,当祁云月很坦然地大步走在马路上的时候,周围也只是不时有人侧目,偶尔有人驻足。反而不会像樊虞
那样,一上街就被看热闹的人群重重包围。
李肖臣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骄傲有些满足。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远处有无数杂七杂八的东西——房子、车、树木、行人、电线杆……唯独地平线失落了。
因为看不见地平线,所以没有停下的念头。东西实在多,多得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不停地往前走走走。
然后他们过马路,李肖臣有点不确定过了这条马路是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就问祁云月,祁云月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祁云月还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突然拉了他一把,把他拉近自己一些。
一个人骑着助动车“突突突”和李肖臣擦身而过,过去之后说了句什么,恶声恶气的。
李肖臣问:“他说什么?”
祁云月说:“他叫你走路长眼睛。”
李肖臣不乐意了:“明明是他自己撞过来的,我是绿灯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手舞足蹈,手势来来往往的异常生
动。
祁云月笑笑,拖他过马路,好像大哥哥拖着小弟弟一样。
到了马路这头,李肖臣有点郁闷,这个人明明要比自己小三岁,以前也一直是自己在照顾他。怎么现在好像倒过来了呢
?
他回过头去看马路的对面——刚才他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条马路是有两个对面的。
李肖臣看看红绿灯,又看看车来车往的马路,心里的不甘还没有消退。他觉得这些日子一直是祁云月带着自己走,大概
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才会有了依赖,会有一种把他当哥哥的依赖。
他觉得这样有点丢架子,往常的日子,都是自己把他们几个看得好好的,给他们安排工作,带他们东奔西跑。怎么一下
子就好像反了呢?
世界怎么一下子颠倒过来了呢?
于是他突然心血来潮地就说:“我带你去美术馆看画展,好不好?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家美术馆。”他想,正常的世界
,还是应该回到正常的世界,应该是我带着你跑才对。
祁云月好像也很高兴,说好。
李肖臣想到一个主意的时候,整张脸都闪闪发亮,身体有向上发展的趋势,连头发都神采奕奕地倒竖着了——他喜欢他
这种样子。于是他们开始走向美术馆。
走了一会儿,李肖臣忽然问:“你去过吗?”
祁云月摇头:“没有……”当下心里就打了一个突。
李肖臣讪讪地笑,挠头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这样走了。”
祁云月站住,正好停在一个锃亮的废物箱旁边。李肖臣也站住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看了一会儿。最
后祁云月说:“走吧。美术馆又不会跑,总找得到的。”
结果是找到了。但是,因为走了许多弯路,错过了开放时间,画展已经关门。站在美术馆门前,跟那座漂亮的大房子比
起来,他们是如此不值一提。
黄昏的风起了,吹得李肖臣白衬衫的领子不住地翻来翻去。他扭头看看美术馆,说:“将来等我有了钱,就把这座美术
馆买下来,所以你要给我多写点好歌出来,让我多赚一点。”
祁云月呆呆望着他因为扭头而伸得很长的脖子,不知怎么居然有些感动。
李肖臣转过脸来,用征求意见的目光搜索着祁云月的脸,头发在风里舞蹈,欢笑,高声唱吟。
祁云月微笑,说:“好的。”
于是李肖臣天真无邪地笑起来——张开嘴,露出白牙齿,舒展的笑容,就像一阵最快活的风。
又走了几条街,李肖臣手机响,接起来,是宋琉,他说带了几部电影来要跟李肖臣看通宵。
李肖臣知道他一定是又跟宋凌闹别扭了。每当他跟宋凌闹别扭,就会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堆电影来自己这里通宵。不是鬼
哭狼嚎的灾难片就是打打杀杀的暴力片,像是要填补某种心理缺失一样,那些电影总是让李肖臣看得头晕。
祁云月听他讲完电话,忍不住皱眉。李肖臣的伤刚好,这种时候宋琉怎么会好意思找他通宵的?可是这些话他并没有说
出来。
李肖臣拍拍他:“没事。我保证看不完一部,老板就能把他哄回去。”
他们走回去的时候,宋琉已经等在李肖臣公寓楼下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条米色牛仔裤,站在晚霞里的样
子好像日本漫画中倾国倾城的妖怪。
李肖臣指指他,对祁云月说:“你看看琉,真是好看死了。难怪老板和小虞都要为他神魂颠倒。”
祁云月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没你好看。”
李肖臣蓦地就是一愣,心里悠了一下,当下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家伙居然能把情话说得这么自然不造作,真
是天才啊!这口才怎么平时不见发挥?”,想着脸就红了。
他偷偷侧过脸去看祁云月的表情,看到他一副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李
肖臣就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