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野菊不要采——木小叽

声音很稚嫩，但五音不全，偏偏又唱得格外大声，响遍了整个周府。姚黄打开门，看见小野菊坐在树杈上认真专注地唱

歌。姚黄挥手吸引他的注意：“你为什么坐这么高？小心摔下来。”

小野菊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唱歌给你们听呀。”

姚黄皱眉：“可是很难听。”

小野菊愣了愣，撅着嘴道：“明明就很好听，你这是妒忌我。”

姚黄抓抓头发，问：“什么叫妒忌？”长贺从里面出来，揽着姚黄的肩膀，道：“不用理他，你饿么？我们去吃早饭。

”

两个不懂欣赏的家伙走后，小野菊更是卖力地献唱，合着眼睛摇头晃脑，别提多陶醉了。房间的门“砰”地被踹开，出

来的是一张极度愤怒的脸，冲着小野菊骂道：“你有完没完，给我滚回来睡觉！”

小野菊跟他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利落地抱着树干滑下去，啪嗒啪嗒跑到皇甫君庆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你怎么

总是要睡觉？”

皇甫君庆提着他的后领把他拉回屋子里，睡眠不足让他十分不爽。小野菊坐在椅子上把小短腿跷来跷去，直晃得人心烦

。皇甫君庆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今天回京城了。”

小野菊眨了眨眼睛，兴奋道：“好呀好呀，我们一起。”

皇甫君庆越看他那张脸越觉得心里那把火烧得旺盛，重重地放下茶杯，道：“是我，不是我们。”

小野菊吓了一跳，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委屈：“为什么是我，不是我们？你说过要带我去的。你又要不

守信了么？”

皇甫君庆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拖到自己怀里，狠狠地揉他柔软的头发，又抬起他的下颔狠狠吻住他那张口不择言的小嘴，

蹂躏了好一会儿，才稍微降了点火气：“你走不出去。”

小野菊张了张嘴，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使劲地钻，不再说话，但却能感觉得到他肩膀细微的颤抖在渐渐扩大。皇甫君庆

把他抱起来，轻轻抚他的背：“不要伤心，你是花妖，没办法的。好孩子，我以后还来看你。”

小野菊猛地抬起头，亮晶晶的黑眼睛望进皇甫君庆的心里，似乎在猜测他话里有多少分真情实意，但却一直没有表现得

完全信任。

皇甫君庆的呼吸一紧，亲亲他微红的眼角：“我发誓。”

小野菊扑在他怀里大哭。

午饭时间，姚黄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小野菊露面。平时吃饭不是最积极的么，为什么今天还不来？他是生病了吗？

“吃饭的时候专心一点。”长贺曲起手指敲了敲姚黄的脑壳，姚黄朝他吐吐舌头，拿勺子往嘴里扒饭。

“多吃点肉，你看你多瘦……萝卜也要吃，喂，不许把茄子挑出来……”长贺干脆把姚黄抱到自己腿上，亲自给他喂食

，姚黄扁着嘴苦着脸把那些讨厌的蔬菜茄瓜都吃下去。但一想到小野菊，屁股就像长了虱子，一刻也坐不住。

长贺叹了口气，道：“有皇兄在，你瞎担心什么。”

姚黄抱住他的手臂按在自己脸上：“我觉得皇上哥哥跟小野菊很奇怪呀，嗯……就像，比朋友多一点，又比、比……那

个少一点。”

长贺捏他的小脸，笑骂道：“脏鬼，油都擦到我袖子上。”姚黄有点气恼地推开他，用自己的袖子使劲擦了一把脸，长

贺笑着揽住他：“小笨蛋，什么比朋友多一点比那个少一点，那个是什么，夫妻？”

姚黄重重地点头，牛头不对马嘴道：“是呀是呀，很奇怪呢。”

那厢两个很奇怪的家伙正在斗气。

小野菊闷在被子里哭了一阵，赤着脚跑出去。皇甫君庆也不拦他，只是有点失落。坐了一会儿，来了几个侍卫，是奉太

后之命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的，说是朝中不可以日无君，请他早日回去。

皇甫君庆只觉得烦躁，心身都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火，这是多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异状。

他从小就被教育得十分完美，举止礼仪，待人之道，治国之道……哪一样都能显示他是个最贤明最厉害的君王。登基以

来国事军事上从不曾有半点差错，虽然偶尔会感到辛苦，但确实没有让他烦躁得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出现。

这是为了那朵小野菊么？很可笑，只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皇上，请让属下护送您回京。”

“备车，即刻启程。”

“遵命！”

挥挥手让这些叫他烦厌的家伙退下，打开衣橱拿了衣服来换。在周府住了几天，因为长贺不喜欢铺张，所以一直都没有

过奢华的被众人簇拥着伺候着的日子，换衣穿衣，洗浴洗漱，都会亲自动手，居然也不觉得有损自己的尊贵，反而觉得

很轻松自在。

平时换衣服的时候那小东西总会来捣乱，不是拉拉这里，就是扒紧了一边不让他好好穿整齐。甚至会把衣服抢过去包在

自己身上，只露出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来。

想着想着，系衣带的手忽然就停下了。那傻子连衣带都系不好，绑得跟狗啃过似的，却还沾沾自喜。皇甫君庆轻轻抚摸

着那衣带，不自觉地骂出声：“真是傻子……”

心里慢慢酝酿出一种名叫“悲伤”的情绪，渐渐唤醒了很多回忆。

从山上把瘦巴巴的小野菊捡回来，那家伙被拔了出来，根都损伤了，似乎活不长。鬼使神差之下居然让长贺救了他一命

，于是这小野菊便擅自留下了。那时候自己也很想养一只小花妖试试，但没想这花妖只是个又野又笨，还特别任性的小

娃娃而已。

然后总是被缠着，和他斗嘴，欺负他，让他哭。渐渐的……就习惯了。

习惯了夜晚总会起来几次，去院子里看那朵娇妍的小野菊，偷偷抚摸他粉色的花瓣，猜测睡在花盘里的小东西睡相会很

差么。有时候被小野菊的歌声惊醒，那家伙唱歌难听得要命，就不知道为什么想一直一直听下去。有时候会被他恶作剧

，把水泼到床上，在茶水里放盐巴，或者把糖涂在地上引来蚂蚁……

总之，就是被他依赖了，被他俘虏了。

胸腔里有什么在跳动的那个地方，觉得痛。

第四章

小野菊在后院里伤心地哭泣，皇甫君庆是个坏蛋，说话不守信，还经常拉我的头发，骂我、打我、赶我走，我再也不要

喜欢他了。

正难过得心突突突突地跳，忽然听见悠扬悦耳的笛声，如同少女柔软的手在抚摸新开的花瓣，如同春风吹开垂塘的柳条

，轻飘飘地萦绕在耳畔，丝丝缕缕地传入心中。小野菊吸了吸鼻子，把身子坐直了合着那笛声开始唱歌。

情绪低落的时候唱歌真是一件能让人愉快起来的事情，但吹笛人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小野菊抽抽噎噎地唱着，眼前兀

的一花，赫然便是一个黑发红衣的美男子。

美男子不理会小野菊的悲伤，嫌恶道：“我吹笛子，你唱什么歌。”

小野菊揉了揉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我难过，想唱歌。”

美男子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野菊啊了一声捂住被弹的地方，害怕地向后躲。美男子阴阴地笑了一会儿，道：“不许唱

，难听死了。”

小野菊分外委屈，他明明觉得很好听，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他唱歌，呜呜。美男子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伸出手来，

指甲暴长，然后在玉指的笛子上狠狠地划了一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小野菊奇怪地看着他。

美男子捏小野菊的鼻子：“你唱得比这个更难听。”

小野菊又啊了一声，黯然地低下头。美男子拨了拨地上的泥土，挑了块有青翠草儿的地方坐下，手脚都舒展开来，那姿

势说不出的优雅。

“你是这里的花妖？我上次来没有看到你。”

小野菊抬头看看他，不自觉又啊了一声。美男子把笛子扔过来砸在他头上，嘲笑他：“啊什么啊，你就只会啊？小哑巴

花妖。”

小野菊一手抱住头，一手捡起笛子扔回去，生气道：“我是这里的花妖，我不是哑巴。”

“谁叫你总是啊。”

小野菊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知道能一眼看出他真身来的肯定法力在他之上，是人还是妖他倒是感觉不

出来，不过不能随便招惹就是了。美男子拉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转过来，道：“怎么，还生气了？”

小野菊推开他，再次被拉回去，头皮扯得生疼，跟皇甫君庆闹别扭的伤心还没下去，又被不认识的家伙欺负，委屈和不

甘心一起涌上来，哇一声便狠狠地哭了。

“真是小花妖。”美男子悻悻地收回手去，但看着小野菊哭泣的脸，那蒙了泪水却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像入了迷似的伸

手抚摸他浓密的湿润的睫毛。

小野菊推开他的手，站起来要逃跑，但身体动不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

“为什么伤心，告诉我吧。”

小野菊用伤心的眼睛瞪着他，美男子举起双手表示认输，把那小家伙抱住，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小野菊跟小牛犊一样

用鼻子喷气，美男子夹住他的鼻子，笑道：“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坏事，好孩子，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两个互相看了一会儿，小野菊首先败在那双总是溢满了笑意的温柔魅惑的眼睛里，为自己的伤心解释道：“我想去京城

，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美男子啧了一声，道：“京城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洛阳呢。”

小野菊更伤心：“我要跟他一起。”

美男子立刻明瞭，用袖子给小野菊擦掉眼泪：“妖精喜欢上人类，是要吃亏的。”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跟我走吧

，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嗯，天庭去过么？那里的琼浆呀仙果呀倒是不错的。或者去龙宫，水

晶宫殿确实很好看……”

小野菊大哭：“要去京城。”

美男子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好好，去京城就去京城。”

小野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满眼都是细小而明亮的光芒，满得要溢出来：“和他一起去，不和你。”

美男子大受打击，生气地磨了磨牙，把小家伙抱得紧紧的，道：“他能带你走么？他有我好看么？他对你很好么？……

”

他不能带我走，也没有你好看，他还经常欺负我……但是……小野菊哽咽道：“他最好了，最好了，只要他，不要你。

”

美男子挫败地把小野菊推开，骂道：“都没有我好，却都不选我。哼，小心他抓了你去炼丹，把你吃得一干二净。”不

知是骂小野菊还是骂别个，狠狠地皱眉：“都是笨蛋。”

小野菊连滚带爬地要离开，还没摸到门，忽然被一股力量吸了回去，小野菊抱头，害怕道：“你也很好，很漂亮，很厉

害，很……”

美男子优雅地翻白眼，心道这些谁敢不承认。手指按在小野菊的眉心处，笑骂：“你要是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但

是以后你想过了么？跟个人类有什么好？他们最贪心，最自私了，花妖不经折腾的。”

小野菊愣了愣，摇摇头：“我没想。他会对我好的。”

美男子掰开他的手心，凌空划了划，一个比手掌略长的长方形木盒子出现在小野菊的手上。那木盒暗红暗红的，刻着隐

晦的花纹，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把泥土、水和你的真身放进去，带着它你就能走了。”

小野菊眨了眨眼睛：“这么小么？”

美男子摸摸他乌黑柔顺的头发：“我不会骗你的。”院门外忽然传来姚黄的声音，美男子俯下身亲了亲小野菊忽闪忽闪

的眼睛，道：“我以后去找你。”

一阵微风掠过，那人消失在花香中。

姚黄一路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说话也喘不过气来。小野菊忙过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姚黄紧紧抓着他的手，急道：

“皇上、皇上哥哥，他、他要，要走了……”

小野菊啊了老半天，抓了抓手心，那木盒子还在。猛地跳起来，拉住姚黄便往栽种他真身的那个院子跑去。姚黄一边喘

气一边道：“你还去哪呀……快、快去大门……”

小野菊扑到自己的真身前，掬了泥土塞进那盒子里，盒子看起来虽小，但泥土塞了一把又一把，始终没有填满。小野菊

推姚黄去取水过来，自己用手小心翼翼地把花的根茎挖出来，姚黄惊叫：“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小野菊的脸色越来越来白，嘴唇和身体都在发抖，冷汗一滴滴流出来，额发都湿透了。花身还没移到盒子里，已经软倒

在地上。姚黄吓得大哭：“你做什么、做什么，快放回去！”一边去拉他起来，把自己的灵力渡给他。

过了好一会儿小野菊才缓过来，再推开姚黄吃力地把真身装进盒子里去。他心里着急，装进去的时候难免粗鲁了一些，

疼痛侵袭全身，用手按住胸口，居然呕出一口血来。姚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野菊，你怎么了，呜呜，放回去呀…

…”

小野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冰凉的手抓了抓姚黄的，认真道：“我要跟君庆走了，我以后还回来看你的。”

姚黄抓不住他，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走，心里忽然缺了一块。

长贺在屋子里看书，他皇兄不喜欢送别，不论是送别别人还是被送别，他只好默默地祈祷这路上平安。

门忽然被撞开了，姚黄哭得一塌糊涂，扑到长贺的怀里哽咽：“小野菊跟皇上哥哥走了。”

长贺抚摸他的头发：“他是花妖，跟你一样，走不了的。”

姚黄抬眼看他：“他把真身装进盒子里一起带走了。那个盒子是什么东西，我看他把真身装进去的时候吐了血，好可怕

。”

长贺想了想，惊叹道：“居然真的有那种盒子。”把姚黄抱起来，亲吻他的泪眼：“不怕，花妖离开土地自然会难受，

那个盒子可以保护他，让他暂时离开土地而不会枯萎。”

姚黄露出个将信将疑的表情，脸蛋在长贺的胸前蹭蹭：“吓死我了。”

才说完，有人来敲门，隔着门通报：“王爷，方才那小野菊公子也跟着上马车了，您看这……要不要追回来？”长贺身

边的人都是自小就训练出来的，对妖精什么的自然不会惊奇，比一般人都要了解。

“不用了。”

“是。”

第五章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洛阳城。

看见小野菊冲上马车来的时候，皇甫君庆真是满心欢喜，快要高兴得飘上天去。可上车之后小野菊一直窝在角落里不知

道在做什么，老半天没有动静。是早上闹得厉害现在累了么？还是觉得害羞呢？难道他把这当做少女和情郎私奔了呢？

皇甫君庆不禁莞尔，私奔可真是个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