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料到这狐狸会来这装傻的把戏,小王爷瞪了一眼:“若是对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再冒死闯这明日山庄,
上官然说我中的是一种‘血锁花容’的剧毒,而我这几日除了呆在明日山庄,就没有再去过别处,除了你施毒,还会有
别人?”
“恩?寂儿口中所说的‘上官然’是谁?”柳凤于纤指轻抚了扶衣袖,不听重点,却对这陌生的名字饶有兴趣,“寂儿
居然相信他所说也不相信我所说……”
明明是满溢哀怨的声音,在小王爷听来却是异常刺耳。双眼垂下,再抬起:“相信?恐怕不是我不想相信……而是我不
敢再信。”
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还凭什么要求相任?
对上看向自己的目光,满眼意味深长,柳凤于干笑几声,竟突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下去——
原来,自己的话在这人儿心里,早已失了效。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恐怕是都不会再被认同了吧。
轻叹一口气,才懒懒开口:“既然寂儿都这样说了……这戏再演,我也觉得属实无趣……”
转了个身,又一脸邪气地微笑:“寂儿既然知道这毒叫做‘血锁花容’……那可是知这毒到底如何厉害?”
“能有多厉害,最多还不就是一个死。”见柳凤于终于不再隐瞒,小王爷充满鄙夷地冷哼。
“啧啧,我就说寂儿最是聪明。”用脚勾起刚刚被刮倒在地的木椅,悠然地坐下,又扯了扯嘴角,挑眉看向小王爷:“
虽说这毒药都是一死而已,可中此毒的死法倒是极为痛苦……而且,如果解药服的不及时,事后就是有神仙给的仙丹,
也是无用。”
“这点上官然已经与我说过,你不必再多浪费无用的口舌……”不怨再看柳凤于那得意的模样,小王爷转过身去背对其
而站。
“你说吧,到底要怎样才能给我解药?”再次开口,直接而干脆。
这世上向来没有不付代价就可办成的事情,恐怕这道理在柳凤于身上最能有所体现。
“寂儿真是性情中人,懂得事故……”柳凤于嘴角再现优雅弧度,听小王爷再次提到‘上官然’这个名字,不禁对这个
人的好奇心又深了几分,“其实要解药也并不难……只要寂儿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那就快讲。”小王爷也不回身,依旧背对着简洁道,话语中无一丝情感。
“先皇驾崩已过半月,按照规矩,可正式立下一位国君。”扫到刚刚小王爷闻言后微微一颤的身子,柳凤于嘴角的笑意
下意识地加深了些,“可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便是新帝宇文凉正式登基之日,我想要你陪我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对窗而立的身子再也忍不住颤抖——
为何要这样做?
明知我想要这天下,却还偏偏要我亲眼看看这抢走我想要东西的全过程?
那仇报得不够痛快?还想要在当朝百官面前羞辱我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不得不拱手称赞——
柳凤于,你好生狠毒!
“这件事,寂儿要深思熟虑自是理所当然……只是,别误了服解药的时机才是。”见小王爷半响无语,柳凤于又忍不住
开始“好心”提醒起来。
“好!”虽然不知柳凤于这次的真正用意是为何,但还是开口答应。
底气十足——
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还未赢回。
“我答应你。”
第 28 章
康武六十一年,又经登基大典。
露天浩气,香火冲天,
此乃太恒殿——皇家祭天祭祖之地。地势比一般高出许多,以示与天相通。
“垂帘——”看是时辰已到,礼部尚书的洪声突然响起。
借着较高的地势,放眼望去,只听“哗”的一声,安放先帝尸骨的清宁宫的帘子便垂了下来,已昭告这丧日已停。
帘子刚落,一个幼小的身影便迈着端庄的步子走上天台,看起来动作有些生疏,在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中年人帮助下降舆
(注:降舆是一种仪式,即将柩车上的灵柩放入墓穴或棺殡中。)
抱着有半人多重的黄金灵柩,幼小身影很是吃力,好一阵子才总算把灵柩安全的放在了先帝的棺中。
看了看天台地下黑压压的众人,又看了看被安全入棺中的灵柩,小身影正打算满意地松口气,就又被声旁的中年人拉了
拉,提醒着下一个要去的地点。
极不情愿地耸了耸鼻子,又端起一脸与年龄不符的庄严,朝着太涵殿走去。
殿内个外藩使节,皇亲国戚已经恭候多时,只等新帝升座。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小身影向殿上高置的黄金座椅走了过去,小屁股刚在椅上坐下,便又被身上身旁的中年人挨近身
子,低声耳语,告知不可久坐,还要马上前去太非殿。
背对着众人,小身影撒娇似的对这那中年人弩了弩嘴,转身又挺着胸昂着头,挥袖直奔太非殿。
殿外观起,玉阶金瓦,朱碧交映。
殿内看来,万臣颔首,好不气派。
小身影在众臣匍匐于两旁的金毯上走过,轻坐于龙椅之上。
刚一落座,便又现礼部尚书的威声:“恭迎新帝即位——”
“恭迎新帝即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
阶下鸣三鞭。紧接而来的是历年来新帝登基是必备的三跪九拜仪式、乐部鸣乐击鼓。
一阵轰鸣过后,颁布诏书,总算是确定了新帝真命天子的身份。
“众卿家平身。”极为稚嫩地童声响于大殿之上。
众臣立即都起了身。
“宣——”这次是刚刚一直在小皇帝身旁的中年人起声。
众大臣马上纷纷将贺奏呈上。
最后礼部宣“毕”,这登基大典才算是正式结束。
小皇帝一听礼毕,可算是有机会大口地长舒了一口气,却再看见轻步踱进大殿之内的白色身影而又露愁容——
这个“大坏蛋”居然来了!
吐了吐舌头,小手一指,道:“你又想……”
“咳……”见状坐在一旁的美丽妇人突然冷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皇上一眼。
瞬间,刚刚举过胸前地小手猛的收回,乖乖地放回了身子两侧。
看见这情景的柳凤于优哉游哉地捋了捋纯白衣侧白,勾着夺人神智的笑,抬头望向龙椅之上的幼小身躯。
拱手道:“今日来此,委实有事要奏……”
推手行礼,却不屈膝。
殿上众人不禁被刚才的一幕惊到,此人一身白衣,与正统的官服本就格格不入,而说话的语气和举止又很是孤傲,加之
刚刚太后的一声冷咳……
似看出些端倪,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众人面面相觑,都心照不宣地默默揣测起此人的身份地位来。
“准奏。”极为稚嫩又强装威严的童声再次扬起,点头应允,可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情愿——这宫中陪伴自己玩耍的人,
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百依百顺,唯独此人对自己不闻不问,满不在乎……更气人的是,每次自己想使计好教训教
训这个狂妄之徒时,却往往都是被他作弄的惨兮兮。
向母后告状,母后却总是责怪自己,还说什么“得此人便得天下”之类的话,让自己好生苦恼。
得到小皇上的允许,又看到周围百官的微小骚动,柳凤于也不慌张,只转身向大殿之外喊了喊:“寂儿——”
本来故意与柳凤于拉开距离,不想与他一同并肩进入大殿的小王爷听见此声,立即狠狠咬了咬牙,心道来之前便讲好的
,不叫“寂儿”这个名字,这人怎么总是出尔反尔!
硬着头皮,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故作平静地迈着剑步,在柳凤于旁边停下,对这龙椅方向跪拜,恭敬道:“臣叩见皇
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叔!”一见到来人是小王爷,龙椅上的小屁股就再也坐不住,躲过身边守卫的阻拦,一个横冲,便钻进了还半跪
在地的人的怀里。
这可是除了父皇意外,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人了,连母后都只能排第三呢……
“小皇叔不喜欢凉儿了,居然半月都没来看凉儿……”满眼哀怨,语气像是在撒娇一般,又指了指一旁站立的柳凤于,
“小皇叔和这个大坏蛋一样,都不理凉儿,都是大坏蛋!”
四周又起一阵嘘声——
这不是寂王爷吗?
寂王爷不是被篡位未遂,现被通缉的钦犯吗?
这当朝钦犯怎么和当朝天子这般亲近,还大摇大摆地走上这太非宝殿?
“皇叔怎么会和这个‘大坏蛋’一样……”只觉凉儿口中的称呼用在柳凤于身上,实属合适,自己也便顺着叫了声,“
皇叔可是最疼凉儿了,只是最近……有要事在身,不得已才冷落了凉儿。”
“小皇叔不准骗凉儿。”小皇上小手轻扯着小王爷垂下的衣袖。
“当然不骗凉儿。”将幼小的身躯揽入怀中,心中不禁感叹:若是这小人儿得了天下,倒也是气不起来,可偏偏柳凤于
也牵扯在其中,叫人怎能甘心……
“皇上——”柳凤于略带强硬的声音突然响起,看见这叔侄二人亲热的场景便绝阵阵不快,不再沉得住气,微怒着厉声
打断。
“皇上是不是应该先听我将事情道来……”
这语气,倒是如燃火之线,将众人心中的疑问烧了个彻彻底底:此人居然敢用这种管教的语气同皇上说话,而且一旁的
太后与国师爷也不动怒斥责,反而倒是一副等待看好戏上演的模样……各大臣们再也抑制不住,纷纷与周身的同僚窃窃
私语起来。
“……讲……”本不想理会这个坏人,但瞥见投过来的凌厉目光后,又不自主地乖乖应着。
“寂王爷谋反之事,经查证不过是一场荒唐的误会,还请皇上恩准寂王爷恢复原来身份,停止通缉,辅佐皇上治理天下
。”余光扫见太后与国师脸上惊现的差异与不安,柳凤于没多解释,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等待着小皇上的回答。
小皇上本就只有四周岁的年纪,对这阵子的宫中争斗并不了解,加之太后与国师也只是告知是他父皇临终立书下诏让他
上位,小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刚刚那一番请求是对小皇叔有利,便马上应允:“准!”
可转头又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一脸凝重,将身子向后退了退,拉开二人的距离,恭敬地行了大礼,正色道:“臣斗胆,请
求皇上收回王位,赐臣归隐。”
第 29 章
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脸诚恳的向自己请求收回其王爷身份的小皇叔,眼睛眨了又眨。
不想收回,却又看到小皇叔眼中的祈求,闪烁着,明亮着,好像在对自己说一定要准许、一定要准许……
“皇上……”见身前的小人儿半响未开口,小王爷有些焦急地又喊了一声。
记忆中,小皇叔从来没用着中语气对谁说过话吧……能让小皇叔这样卑微地请求,那归隐对于小皇叔一定是很重要吧…
…
小皇上抿了抿小巧地嘴巴,终于开口:“朕,准了……”
只要小皇叔开心就好……父皇在世的话也一定会这样想、这样做的!
“谢皇上恩典!”如获大赦一般,吐了一口气,又看向一旁一脸惋惜的柳凤于,轻蔑地一笑——
于心不忍了吗?
以为恢复身份、恢复地位就可以让人回到从前,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又或者又另有什么阴谋?
……
这样残喘地留下,还不如优雅地离开。
“时辰已到,还请皇上奏请国宴。”早在一旁踌躇已久的礼部尚书终于是硬着头皮、迈着步子,走到小皇上身侧,小声
提醒。再不宣可就真的误了时辰,这可是历年来都没犯过的错误。
“众卿家为国操劳,治国有方——”背诵着母后日教夜念的话语,小皇上颇为庄严地挥了挥手,“今日起,设宴三天,
既是酬谢,也是激励。”
“佳肴共享,万福齐天——”一声响起,大臣们便纷纷朝着琼珠宝殿行去,浩浩汤汤地去赴宴。
刚刚的一阵闹剧,自然也被抛在了脑后。
柳凤于在角落就座,目光有一眼没一眼的漂着离自己甚远的小王爷,晃晃手中的烈酒,开始衡量起有些事情,自己是不
是真的做过了头。
七年前,在仇恨与真情之间,选择了仇恨。
七年后,为何又在为那人颤抖的身影而心疼?
真如那日老者所说吗……等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又会发现失去的才是想要的?
还是自己心里原本最想要的、想选的就不是仇恨?
无数地责问,由心中所生,又回到心底最僻静的地方——无果。
于是,只好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灌入愁肠。
热热的温度,暖了肠胃,也稍带传热的暖了人心——恍惚中竟然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还未被告知恩怨复仇的小时候。
能回去吗?
回不去了……
一想到这,身子便颓然一冷,只能再以酒暖身。
越是饮酒便越是回想,越是回想便越是寒冷,越是寒冷便越是饮酒……
如此一番,恶性循环。
……
今日,向皇上开口,只是想让你留下——不用就在身边,只要知道你在哪里就可以……
这样,也不行吗?
就那么想逃离我?
……
质问着,呢喃着……直至再无力气,醉倒在桌前。
坐在离柳凤于最远的对角处,小王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偶尔目光交错,也只是毫无情绪地对望一阵,又低头饮酒,直
至那人醉倒。
不同柳凤于的豪饮方式,小王爷只是浅啄似的细细品味——
这酒不比人,只要稍加用心品味,便会知其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嘲讽地轻笑出声,举起酒杯刚想再饮一杯,却从半举的酒杯旁侧看见了刚刚成为太后的晴皇妃朝这边走了过来。
还未靠近,便开口道:“寂王爷,别来无恙啊……”
被人扰乱了品酒的兴致,小王爷明显的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酒杯,应酬着:“臣见过太后。”
“何必这么般客气……”太后一脸明媚笑容,别有用意地道着,“记得,半月之前,王爷对哀家可不是这般好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