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黑衣大汉,问道:“什么人出钱让绑的票?”
光头汉子答道:“京城里‘童恒春药铺’的秦老爷,算是我们的老主顾了。”
黑衣大汉又问道:“绑的谁啊?莫非又有哪家药铺老板胆子大,敢和秦老爷打对门?”
光头汉子摇头,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是。与往日的买卖不同,这次秦老爷可是出了高价,足扔了五百两银子让我
们绑的。”
黑衣大汉奸笑了几声,道:“这只铁公鸡也拔毛了?”
光头汉子淫笑道:“他在外头玩女人玩得尽兴,却不料还有男人逾墙钻穴,把主意打到他大婆头上了,都睡了好几回了
。他发现后,头上已是绿光闪闪,不多拔几根毛,怎么出得了这口气?”
黑衣大汉幸灾乐祸地哈哈笑道:“该!谁叫他自己也好这一口。不过,是哪个卵蛋有这样一副大胆,敢睡他家大婆?”
光头汉子一把扯开麻袋,道:“喏,就这小子喽,长得一身好皮肉,油头粉面的特能勾搭女人。”
只见这人只穿了套亵衣、亵裤,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此刻虽然已是狼狈不堪,但也能瞧出是个俊俏的主儿,尤其
他右眼角下生有一颗红色的泪痣,显得十分风情。他用力睁了睁眼,迷茫着坐将起来,抬头四下瞧望了一番,可能是憋
闷久了,动作稍显迟滞。当他发觉身处地牢,且身边站着两名回族大汉时,不禁面露惊惧之色。
黑衣大汉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光头汉子道:“具体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叫沐青平,在京城里混了有几年了,喜好女色,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大
胡同,因为脑子灵,能来事儿,和那地界的一窝蛇鼠混得极熟,也算是其中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了。据说,这小子贼得
很,吃喝花销全是女人们供着,几个院子的头牌姑娘都曾倒贴过他,还有人为他争风吃醋,扯头撕脸地大大出手过。”
一想到自己每次进院子,都要花大钱,还总睡不到称得上头牌的姑娘,黑衣大汉就瞧沐青平不顺眼,忍不住伸脚踢了他
一下。
沐青平低低哀叫了一声,只朝相反方向躲了躲,没敢反抗。
黑衣大汉瞥了他一眼,酸不溜秋地道:“瞧模样也就是个浪荡子,居然这么有女人缘……”
光头汉子嘲笑他道:“怎么,泛酸水啦?没关系,你想踢几脚就踢几脚,一来他不会武功,反抗不得;二来秦老爷让我
们绑他来,为的就是让他吃苦头,虽说眼下还没决定把他怎么着,但我猜,不是杀了,就是阉了。反正过几日,秦老爷
进货回来,付过另外一半银子,就该有个了断了。”
听见这话,坐在地上的沐青平惊吓不已,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指黄芩,光头汉子吓唬他道:“墙上那人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贼首。你老实些,少靠近他。”
看了眼黄芩,沐青平脸上显出更为害怕的表情,诺诺恳求道:“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关我?”
黑衣汉子照着他的后脑勺猛撸了一下把,打的他差点就以头呛地了,而后哈哈笑骂道:“小子,你以为这里是你那些女
人接客的床,想睡哪张,就躺哪张?告诉你,咱们只有这一间关人的地方,没的挑。”
说罢二人一并出去地牢,盖上石板,落下重锁。
可能因为沐青平不懂武功,没甚好防范的,所以并没有任何枷锁予以禁锢。
待那两名飞龙成员走后,沐青平坐在地上没安生多久,便起身在地牢里逛了一圈,还时不时捡起一两件新奇的刑具把玩
一下,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与之前的小心、惊惧,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他刚才是装的。
稍后,他来到黄芩面前,打量了一番,见对方蓬头垢面,身上不着寸缕,还满是血痂,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
接着,他开口说道:“喂,你死了没有?”
黄芩没有一点儿声音。
沐青平干脆在他面前席地而坐,干咳了一声道:“我叫沐青平,仁兄高姓大名?为何被抓来此处?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
黄芩瞧着他,表情漠然,还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沐青平见他明明眼睛还在眨动,可就是不回自己的话,有些恼了,道:“你哑了吗?”
黄芩索性闭上了眼睛。
天色渐暗,那扇本来就容不下片块阳光的,巴掌大的窗户,更是一丝光亮都没了,地牢里逐渐黑暗了下来。
这时,大石板上的重锁轻响,沐青平听见后快速缩至墙角,恢复了之前的可怜相。
大石板再度被掀开,先前那名光头汉子一手提灯笼,一手端瓷碗,腕上还挂着壶凉水,走了下来。
地牢里立时光亮了许多。
但见那光头汉子背后背刀,腰间挂了串钥匙,走动时互相碰撞,发出声响。他把灯笼挂在墙边,来到沐青平面前,粗暴
喝道:“起来,这是你的吃食。”
沐青平应声起来,接过食碗,只见碗内有两个馒头和几片肉。
这顿饭食还算是不错了。
可他只是捧着碗,皱着眉头,瞧着食物发呆,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并不见吃。
光头汉子不耐烦道:“你吃不吃?”
沐青平有气无力地叹了声,道:“这么简陋的饭菜,我怎么吃得下?”
光头汉子一手抢过来,瞪他一眼道:“不吃拉倒。”
黄芩突然张口道:“给我吃。”
沐青平转头瞧看他,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黄芩只是盯着光头汉子手中的瓷碗。
光头汉子道:“早先不是喂过你饭食了吗?”
黄芩目露渴望之色,道:“反正他不吃,就给我吃吧。”
他需要食物来补充精力、体力。
犹豫了片刻,光头汉子半嘲半笑道:“你倒是能吃得很。”终究上前,把两个馒头和几片肉先后喂给黄芩吃了。之后,
他索性好人做到底,一指地上的水壶,寻问道:“可要喝水?”
虽然感觉噎得慌,黄芩却摇了摇头。
“我要喝水!”没有吃食的沐青平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水壶边,拿起空着的瓷碗盛水,一口气竟连灌了五、六碗凉水下
去。
空腹喝许多凉水,难免有些反胃,他却毫不在乎,捧着肚子,坐回角落去了。
光头大汉收拾好东西,出了地牢,再次把大石板盖上落锁。
这时候,月亮升了起来,几缕月光从小窗窥入,给地牢带来些微光亮。
沐青平再次来到黄芩面前,仔细瞧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正色道:“刚才你不愿搭理我,可是怀疑我是他们的人,特意假
装受难,来向你刺探消息的?”
黄芩白了他一眼,不予回答。
沐青平抚掌笑道:“大当家说的不错,你这人太不容易取信了。”
听到‘大当家’三个字,黄芩眼光闪动了一下,但仍是没有搭话。
沐青平摊了摊手,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为着你,我被饿了好几日了。”
黄芩微有好奇地望向他。
沐青平嘻嘻笑道:“刚才瞧见那碗馒头和肉的时候,我恨不能一口全吃了,才不要便宜你。”停顿了一下,他又道:“
你知道我为何不能吃食,却偏去灌个水饱?”
终于,黄芩忍不住问道:“为何?”
沐青平却道:“你得先告诉我,为何只肯吃食,不愿喝水?是怕水里被人下了药吗?”摇头表示否定,他又道:“不该
啊……这种情况下,他们想加害我们简直小菜一碟,何苦在水里做文章。”
黄芩道:“喝水会忍不住要小解,我现在这样……很不方便。”
沐青平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是不好意思让别人帮忙做这种事啊。”
黄芩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沐青平道:“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为何我不能吃食,只能灌水。”
黄芩点头,等着他说话。
可沐青平不发一言,而是在他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弯下腰,他就呕吐起来。
哗哗的,他吐得极轻松,完全不似一般人那样费力、难受。
没过一会儿,三枚青钱随着凉水,从他口中落至地上的一滩水渍里。
从地上捡起青钱,沐青平直起腰,以手背擦了擦嘴,又掀起亵衣衣摆把青钱仔细擦拭干净,摊放在手掌里,送至黄芩眼
皮底下。
瞧见那三枚青钱,黄芩眼中精光乍放。
沐青平极具风情地一笑,得意道:“这就是我不能吃食,只愿喝水的原因。我虽没甚武功,却有一招弯腰即吐的本事,
这才能带了东西进来。刚才若是多吃了食物,吐的时候就比较污糟了。”
黄芩脱口而出道:“是韩若壁派你来的?”
沐青平哈哈笑道:“大当家说你见到青钱,就明白了,果不其然。”
黄芩疑道:“你是故意勾搭秦老爷的大婆,好被绑来这里?”
显然,先前那两名飞龙成员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沐青平点头,苦笑道:“秦家那位大婆上手倒是不难,可之后着实费了我不少精力。别看她瞧上去瘦小干瘪、其貌不扬
,一上床倒成了如狼似虎、榨汁吸髓的主儿,真比勾栏院里的姑娘们难应付多了。”
京城里的半掩门、大胡同都是消息通达之处,他平日里与那些勾栏女子们纠缠,也是为了方便收集京城里对北斗会有用
的消息。
黄芩道:“你们怎知我被抓来这里?”
沐青平只道:“这个说来话长了,反正不容易,否则哪用得着这般弯弯绕。”下一刻,他迫切道:“当务之急,我想知
道,你的武功被废了吗?”
黄芩道:“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确定武功有没有被人废掉。”
沐青平急问道:“结果怎样?”
黄芩笑道:“幸好他们选择了以金针刺破气海穴这一方式,废去我的武功,而我在意识丧失前唯一做到的事,就是把周
身要穴尽数移位,所以,武功并没有被废。但那根金针刺入得太深,封阻住了任脉,令我暂时无法使用武功。”
沐青平提心吊胆道:“那你可以把金针逼出来,恢复武功吗?”
黄芩道:“可以,不过很耗时间,并且之前因为不想被人瞧出破绽,所以一直没有那么做。”
瞧他一身是伤,沐青平仍有些怀疑道:“你受伤不轻,真的可以吗?”
黄芩道:“这些伤,没有瞧上去那么重。”
其实,前次用刑虽然伤得颇重,但再重也只是皮外伤,未及肺腑,经过这几日的修整,外表虽然看着可怖,但实际上已
是没甚大碍了。
沐青平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他知道,若是黄芩武功被废,这趟就算白来了,说不定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黄芩道:“本来我已有了逃出去的法子,只可惜这些铁链、铁环实在太碍事。”
沐青平上去试着拉了拉铁链,又掰了掰铁环,凑得极近,看了看几处锁头,道:“这却不难,只等天光放亮些好瞧得清
楚,给我根软针一样的东西就能办到……”说着,他环顾四下各种刑具一遍,颇为失望道:“只是眼下似乎没有那样的
东西。”
懊恼地甩了甩头,他继续道:“本来我已有准备,捏了个小泥团沾在头发上,里面包裹了根盘着的软针,只恨那些人太
小心,进来前搜过我身上,连头发窠也不放过,那个泥团被掸掉了。虽然他们并没发现里面另有蹊跷,可软针总是没了
。”
原来,韩若壁派他来,还因为他开锁的本事也是一绝。
黄芩细细想了想,道:“待我逼出那根金针后,倒可瞧瞧合不合用。”
沐青平点了点头。
黄芩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道:“其实,真不合用也无所谓,我瞧那光头汉子的钥匙里,应该有几把能开这些铁链铁环
,只要寻机撂倒他,便可以试着开锁了。”接着,他呶了呶嘴,道:“你把青钱放到我手里来。”
沐青平依言把两枚青钱放入他的右手,一枚放入他的左手。
黄芩两手握拳,紧紧攥住。
沐青平面容严肃道:“我们行动要快,才好来个里应外合。大当家就潜在茶庄外,以三日为限,等我们一有动静,就加
以配合,接应我们逃出去。若是超过了时日,我怕他耐不住性子,不管不顾强攻进来,那可就危险了。你可能不知道,
这‘鸿运茶庄’里都是宁王的高手,人手众多,而我们总舵不在此地,京里没甚势力,人手也少,是以这次行动棘手得
很。”
黄芩惊讶道:“韩若壁也来了?”
能派人送来三枚青钱,他已是感激不尽,不成想那人还守在茶庄外等着救他。
沐青平点头道:“大当家决定要做的事,任谁也改变不了。再者,他不来,我们也不成,会里的高手都不在京里,只能
指望他了。”一笑之下,他又道:“大当家来了,我们就一定能活着出去。”
虽然,他心里觉得韩若壁的此次行动准备不足,流于冲动,计划也不够周详,却仍对他充满信心。
黄芩苦笑了一下,心道:这一次,想不欠他的情都难了。
而后,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韩若壁那得意洋洋的、微笑的脸,仿佛调侃般说道:我这份心,黄捕头要如何报答?……以
身相报可好?
想到这里,黄芩额角莫名一阵抽动,连带着脑袋都痛了起来。
入夜了,沐青平在离他不远处找了块地方蹲下,嘿嘿一笑道:“你和我们大当家的关系,不一般吧。”
黄芩一愣神,道:“什么?”
夜寒霜重,沐青平一边搓着手以便暖和一些,一边道:“否则他怎会为了搭救你,情愿浪废我这条眼线?”
他是北斗会在京城里埋伏的最好,得到消息也最多的一条眼钱,可经过了这一趟,也就没法留在京城了。
心头一阵翻腾,黄芩不知该说什么。
沐青平当他是默认了,道:“大当家这人的想法、行事,我们从来看不透,只知道跟着他有肉吃、有酒喝、有女人陪,
有好日子过,都愿意为他卖命。可是,数日前,得知你被囚在这里时,我瞧他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能马上杀进茶庄,
救你出去的样子。这是第一次,我觉得看透他了,他对你,简直比对我们兄弟还要好,还要放在心上。你啊……记得一
定要想法子,好好谢他。”
想了想,黄芩道:“若得出去,再想怎么谢他也不迟。”
转而,他道:“今夜,我须运功逼出金针。能睡的话,你还是凑合着睡一觉,明日多些精力,也好见机行事。”
沐青平点头,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躺下睡了。
第三十七章:仓皇逃遁尚能剖决如流,己弱敌强难克磐石金汤
这一晚,沐青平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
虽然他对韩若壁很有信心,也对黄芩说过‘大当家来了,我们就一定能活着出去’的话,但终究不过自己替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