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汉子体格虽然粗壮,但身形较矮,他的衣裤对黄芩而言完全不合适。
转头,黄芩打量了一下沐青平的个头儿,让他试试。
沐青平试了试,倒是能穿,就是肥了不少,便凑合着穿上了。
黄芩依旧光着上身,只着一条亵裤,手里左一右二,握住三枚青钱,示意沐青平把刀拿上。
沐青平拿起刀,正好瞧见那光头汉子就横倒在面前的地上,举刀就欲结果了他的性命。
黄芩出声阻止道:“留他一条命吧,好歹平素送饭、喂饭的,也算是有些恩惠,今日更等于为我等开了门,此时杀他,
未免太不仗义。”说着推开牢门,往台阶走去。
对他的话,沐青平似乎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表示反对,抬脚跨过那汉子的身体,提了刀,跟着黄芩,走出牢门。
二人登上台阶,来到石板下。
石板是那光头汉子进来后合上的,外头并没有落锁,应该一推即开。
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黄芩轻手轻脚来到地道口边上,侧耳细听,发觉上面还有两人,一左一右,但
位置并不在地道口边上。
如此,他不禁眉头微皱,心中苦恼起来。
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姚兰芝的‘归去来兮’手法,不然,只消推开石板,完全不用冲出去,就可以在对方瞧不见来人
,弄不清状况的情况下,直接发出能转向拐弯的暗器,格杀掉敌手。可是,他虽是江湖上暗器排名第一的‘爆裂青钱’
,但各家自有各家的绝学秘技,这能让暗器拐弯的法门,他却是不会的。而一旦冲出去,敌人便瞧见他了,若是不能瞬
间格杀掉两个不同方向的敌人,难免会有人提前呼喊,导致他们的行迹过早暴露,逃出去的难度无疑也就大大增加了。
暗里估算了一番,黄芩感觉上面左边这人,离地道口稍微近一些,而右边那人却要远上许多。
他心道:既是没有‘归去来兮’的手法,就只能冒险硬闯了。
决心一下,再不迟疑,把三枚青钱全部放至右手,他卯足了劲,左臂推开石板,一跃而出。
这一跃的身法飘忽难辨,可见已将‘流光遁影’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黄芩身形去处,乃是直扑左边离得较近的这人。
但他的青钱,却是射向右边远远站着的另一个人。
原来,在跃出地道口的刹那间,黄芩以眼睛余光扫过,确定了右面那人的位置,于是右手一抖,三枚青钱呈鱼贯之势,
有前有后的,直射向右边那人!
也许是他的现身太出乎敌手的意料,又也许是他之前太过小心,高估了敌手的实力。总之,他射出的三枚青钱中的第一
枚,就已精准无比地飞旋着,割断了敌手的咽喉。敌手跟着向后仰倒,另外两枚青钱便全然没了目标,白白浪费了。
不管怎样,小心使得万年船,高估对手除了浪费两枚青钱外,并没甚麻烦,可若是低估了对手,就有‘翻船’之险了。
另一边,被黄芩飞身扑近的这名敌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惊见有人扑到,就待起身迎敌。
可是,没等他站立起身来,黄芩的铁掌已结结实实击在了他的胸前。
只听‘格勒’一声响动,肋骨也不知道被打断了几根,那汉子当即口喷鲜血,倒地而亡。
可怜这二人除了身体倒下时撞烂了好些紫砂瓶,发出稀里哗啦的瓷器破碎之声外,自己连丁点儿声音都没能发出,就尽
数毙命了!
一举击毙了两名敌手,黄芩没有任何停顿,立即一抹身来到窗边,探头探脑向外张望了一下。
他发现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庄内之人大概都去吃食了,是以外面没人。
略微放下心来,他又草草查看了一下两具尸体,确定是毙命无疑后,转身来到地道口,招呼了一声沐青平,让他出来,
又回到那个被他一掌打死之人身边,扒起死人的衣裤来。
原来,他见那人身材和他相差不多,就打算拿死人的衣裤来自己穿,也免得赤身露体,多有不便。
沐青平出来后,瞧见两名敌人已被黄芩一举击毙,立刻感觉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在眼前,不由得大为兴奋。稍后,他见黄
芩正在折腾其中一具尸体,便奔过去查看另一具尸体了。
黄芩正把衣裤换上时,只听沐青平小声惊呼道:“哎呀,原来这人竟是江湖上著名的大盗‘蝎尾梭’蒋雄。嘿,他居然
会被你糊里糊涂的给杀了?”
由此可见,韩若壁并未将黄芩‘一钱买一命’爆裂青钱的身份说与他知道。
黄芩转头,但见沐青平解下尸体腰侧的一只暗器袋囊,从里面取出一枚亮晶晶、寸许长的银梭瞧看,满脸的不可思议之
色。
行过几步,黄芩一把拿过袋囊,只觉手上沉甸甸的。
打开袋囊,瞧见里面装满了银梭,他稍数了数,共计有十六枚之多。
接着,黄芩面色平淡道:“这人名头倒是颇响,却不料反应迟钝、身手稀松,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听他如此贬损蒋雄,沐青平将信将疑,也不知是真是假。
黄芩低声骂道:“可恨刚才那人是个穷鬼,除了穿着的衣裤,身上连半文钱也没有。你且闪开,待我看看这蒋雄身上,
可有其他东西好用。”
如此皆因他之前已搜过被他扒了衣服的尸体,却是一无所获。
沐青平暂且让过一边。
黄芩翻了翻蒋雄身上,只翻出几两碎银,并无趁手的青钱,不禁有些失望。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地上的三枚青钱找出,又重新拾将回来,略加擦拭后连同那几两碎银一并收好。
沐青平问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黄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把一袋子银梭牢牢系在腰间,又将那柄不算趁手的钢刀背在背后,最后把裤脚、袖口一番收
拾稳妥,再度回到窗边。
看了看外面仍是一个人没有,他才转头对沐青平道:“可是准备好了?现时的机会不错,我们正好闯出去!”
沐青平点头。
二人猫着腰,绕过那些紫砂瓶,出了石屋。
鸿运茶庄外有一圈松柏密林,古木参差交错,令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茶庄正门前的一片荒地上,大片杂草长势喜人。不同于别处零零星星、最多只过脚踝的矮草,这片杂草不但油绿油绿的
、而且密密实实,深可没膝,看起来肥料上好的样子。
可是,这本是片无人打理的荒草地,哪来的上好肥料?
若是心细如发、擅于推断之人瞧见此番光景,难免毛骨悚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来——这片荒草地下,是不是有什么
不同于别处的特别‘肥料’呢?
死人也是可以做肥料的。
而且,以这些‘飞龙’的所做所为,把弄死之人顺手埋在大门口的荒地下,并非是什么不可想象之事。
对着茶庄大门的方向,韩若壁戴着面罩掩饰真容,一身劲装,正攀附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松树上部,不住地聚目眺望。
他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一天一夜,布满血丝的眼睛仍如鹰隼般锐利,盯着不远处鸿运茶庄敞开的大门,以及门口一左一右
分边而立,司职守卫的两名膀大腰圆的大汉,丝毫瞧不出半点疲态。
树下,另伏有四名蒙面的北斗会成员。
忽然间,只见茶庄的后院方向,黑烟叠起,继而烟雾之中窜出一股火光来。
同时,庄子里响起了一阵“呛呛呛呛……”如急雨般的锣声。
想来是庄子里的人发现失火了。
韩若壁瞧见,忍不住心头狂喜。
须知,先前他虽与沐青平约定好以火为号,也等于标识方位,以便自己杀进去接应他们,可对于他们能否脱出牢笼,寻
机放火这件事,根本没有一点把握。而此刻,得见火光,则至少表明黄芩和沐青平已脱出囚禁之地,有了放火的自由,
岂不令他亦惊亦喜?
瞬时,他跃下松树,拨剑在手,剑指茶庄大门,对另四人道:“我先过去,你们留在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号令,不可上
前。”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为何?兄弟们跟着大当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谁要犹豫一下,便算不得好汉。”
韩若壁道:“又不可能一举攻下此庄,多去几人有何用处,我一人反倒容易脱身。此番叫你们跟来,是为接应沐青平他
们,并非跟着我前去挑庄。”
那人道:“话虽如此,但大当家一人前去,兄弟们心中难安。”
韩若壁道:“这么说,你是信不过我的剑法?”
那人慌忙低头道:“这……从何说起,我哪里敢……”
韩若壁道:“如此,休再多言,全按之前说好的行事即可。”
说罢,他纵身而起,从松柏林边缘冲了出去。
会选择直攻大门,而非越墙潜入,一方面是因为他初时探过茶庄,知道防备甚严,难以潜入;另一方面则是眼见后院火
起,知道庄内的大批高手必然先往那里聚集查看,而黄芩、沐青平未必来得及远避,而如果他立刻大张旗鼓的正面突袭
,即便突袭不成,总有一部分高手会被吸引至门口处,与他相拼,如此一来,尚在后院的黄芩、沐青平的压力就会减小
许多,也更容易逃遁。
韩若壁现身之地,离鸿运茶庄的大门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只他一人,蒙住头脸,手握宝剑,往庄子大门口一路奔跑着冲将过来,那边早瞧得一清二楚了。就算两个守门大汉的脑
袋真是榆木做的,也知道这人必是跑来闹事的无疑。
只是光天华日之下,这样明目张胆地跳出来闹事,全然没有一点儿突然性和隐蔽性,加之人数方面,一根指头可数,实
在不似什么厉害仇家,倒像是小儿过家家一般。
这场面,着实可笑得紧。
两个守门大汉对望了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连警报都懒得送出了。
估计他们也是艺高人胆大,二人同时抽出腰刀,看来是打算先行会一会这个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蒙面人。
眼见韩若壁冲到大门前还剩一两丈处,依照他冲上来的速度,再多个三、五步就要两厢照面了,那两个大汉也不禁手紧
了紧,准备挥刀应战。
见那二人只是拉开架式准备迎敌,居然连警报也不曾放出,韩若壁知道自己被别人小觑了,心中只是冷笑。
瞧着距离也差不多了,他足尖一弹,身形突然间加速了不止一倍,整个人猛地窜将出去,同时,剑在前,人在后,正是
他的独门轻功‘蹈空虚步’!
这一瞬间的逼上之势,如风驰,似电掣,实在是太快了。
下一刻,就好似是关羽斩颜良——仗着神驹赤兔的快如闪电,飞扑上前将措手不及的对手斩于马下一样,韩若壁手抬剑
至,准确无比的一剑刺中了右边那个守门大汉的心窝。
那个大汉狂吼着向前扑倒在地,手中的刀都未及挥动一下。
他的心窝中了一剑,显然是活不成了。
左边那个大汉目睹了这一连串目不暇接的变化,一时目瞪口呆,怔在当场。
韩若壁剑身一抹,倒转过来,以剑脊轻拍了一下左边那个大汉的脸颊,狂笑一声,道:“不用你等废物前来送死,叫庄
里能话事的人出来!”
‘横山’上鲜血未干,在那个大汉脸上印出了一道血痕。
那个大汉似是被吓傻了,木愣愣的看了他片刻。
突然,那个大汉回过神来,如同白日里见着了厉鬼一般,惨叫一声,转身向庄内踉跄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急急掏出一个小哨子,拼起吃奶的力气,狠狠吹了起来。
哨音尖锐刺耳,响彻四下。
韩若壁站在原地,任由那大汉往里跑,也不追赶上前。
之所以没有追赶上前,皆因他事先已查探过鸿运茶庄,知道撇去庄内高手众多不说,这庄子四周,每处墙角都设有强弓
劲弩,可谓防御严密,无懈可击,任是武功再高之人,进去也难讨得便宜。现下,他要做的只是吸引对方注意,尽可能
把他们的高手引到门口来,好让后院的沐清平和黄芩得隙逃脱,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妄入庄内,自乱阵脚。
下意识地紧盯着浓烟升起的方向,韩若壁不由一阵心急火燎,暗中道:只盼你速速逃将出来,与我会合一处,不然叫人
如何放得下心,睡得着觉?……
他单枪匹马打上山门,直接了当挑人庄子,且上来就是这般开山震虎式的宰杀掉对方一员,正是恶意激怒对手,故意欺
人太甚,令人无法置之不理。而鸿运茶庄的人并非善类,乃是一群凶悍强梁,又岂能这样被人骑在头上拉屎?对于如此
恶劣的公然挑衅,可以预见的是,茶庄内的高手必然倾巢而出,全力将他剿杀,是以他马上将要面临的处境,未必优于
黄芩。
这种危机将至的时刻,韩若壁费心考量的,难道不该是自己的安危,以及接下来的对策吗?
可是,他为何竟完全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一心只关注着黄芩能否逃出来与他会合?
是因为他自恃武功高强、剑法高超,是以未将大批对手放在眼里?
又或是他估算不足,想象不到接下来将会遭遇怎样的险境?
还是他素来做事草率鲁莽,从不顾及后果?
……
其实,都不是。
韩若壁会有如此反应,只是因为,在这一刻,他看待黄芩,比看待自己要‘重’。
这鸿运茶庄表面上看起来和别的茶庄没甚两样,但一遭遇变故,就立刻显示出了大为不同之处。
沐青平和黄芩这边才一放火,庄子里就发觉了。
原来,茶庄内最高的阁楼顶端,常日里总有一个眼力过人的了望手观察、寻看,庄内任何人员往来、风吹草动,都瞧得
一清二楚。
黄芩等二人刚从石屋出来时,因为穿着茶庄内飞龙的衣服,了望手粗心之下未及细察。可当火一烧起来,了望手顿时发
觉这两人不对劲,当即敲起警锣来。
警锣声,响亮如洪钟,紧促如急雨。
听到警锣响起,开始时,并没有大批庄内高手涌出,四下搜寻、封锁庄院,但庄内每间大屋的屋脊上,都陆续出现了一
些全副武装的弓弩手。他们个个训练有素,跃上屋顶后,并没有四处寻找目标,而是立刻找到位置,半蹲下,稳稳端住
强弩,警惕地看管自己被划分负责的一片区域。
如此下去,不消片刻功夫,整个庄子就会被这些弓弩手分割成不同的区域,并且严密进行封锁、制约,任何人也休想在
庄子里来去自如。
黄芩见状,不由得脸色大变,道:“不好!这庄子守备森严,应变讲究,若等那些个弓弩手全部到位,我们就无处遁形
了。必须立刻出去!”
沐青平连忙手指前方的庄门方向,道:“按约定,大当家会在大门口接应我们,往那个方向去,就能很快跟他会合了…
…”
黄芩锁了眉头,往前方瞧看了一刻,沉声打断他道:“往大门口去,必然要经过前面的一大块空地,那里前后左右的屋
脊上都有弓弩手,简直是攒射最为集中之地,且因为空旷,又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暂时掩蔽,真正危险之极,根本没法
子闯过去。”
眼见逃出去的机会就在眼前,沐青平怎肯轻易放弃,是以,虽然听了黄芩的分析,却仍觉还有希望,道:“大当家可就
在门口等着我们呢!直要我说,了不起被人射上几箭,受点轻伤也是值得的。”
黄芩表情冷静道:“敌人正愁没有靶子,我们就主动送上门去,岂非自寻死路?能受点轻伤出去当然值得,怕就怕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