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二部 下——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01-05

韩若壁道:“我办完事到京城后,就让手下兄弟打听你的消息,想知道你有没有回去高邮,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你根本不

曾入京,更没有去刑部衙门交差。如此,我知道定是出事了,之后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到你被关押在‘鸿运茶庄

’。”

上下瞅了瞅黄芩,他皱眉关切道:“你这般模样,想必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吧。”

黄芩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闲话少说,你身上可带了散钱?”

韩若壁笑道:“以前是不带的,这次估计你会用得上,就带了些。”说着,扔了袋青钱给黄芩,又道:“里面有一百钱

之多,够你用的吧?”

黄芩收了钱袋,又摇头遗憾道:“可惜你送我的那把宝刀被人搜走了。”

韩若壁道:“无妨,一把刀而已,你若真是不舍,以后我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寻回来。”

这时,黄芩俯下身,耳贴地面听了一小会儿,面露诡异的笑容,森然道:“他们快来了,人数还不少。”

听出了他语气里对杀戮的期待,韩若壁微诧道:“你不打算逃?”

黄芩站起身,扬了扬手中的钱袋,道:“吃了如此大的闷亏,岂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要知道,对于之前被人扒光了衣服,又饱受折磨、羞辱一事,他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既没有趁手的利器,又背

负着一人,且茶庄内好手太多,是以只有逃脱这一条路才最实际,不得不走。但现在,他不仅没了负担,有了青钱,还

多了韩若壁这个大帮手,加之茶庄首领不可能不顾着老窝,下令手下倾巢而出追击他们,是以,追踪来的高手人数虽多

,却也不至于多到对付不了。

韩若壁道:“可是,他们未必能追到这里来。”

黄芩笑道:“你饿了没有?”

韩若壁奇道:“怎么?”

黄芩冲密林深处呶呶嘴,道:“咱们弄只山鸡来,生火烤了吃吧。”

韩若壁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好!等吃完了,他们也该来了。”

越日,江将军府邸的书房内,江彬正手捧一份刚刚传来的密报,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着。

他身侧侍立的江紫台,小心问道:“何事令得义父如此开怀?”

江彬止住笑,道:“宁王在京城有处据点,对外是个茶庄,里面尽是些难缠的江湖高手。昨日,那茶庄出了件大事。”

江紫台好奇道:“什么大事?”

江彬‘啪’地合上密报,丢在案桌上,道:“那件大事居然令得庄子里的高手损失了半数有余,据说都死的很惨。”

说到这里,他一边拍手,一边又哈哈笑了起来。

江紫台还是不太明白,道:“宁王在京城有据点一事,义父是一直知道的,他们不曾惹过我们,义父也没有特意去对付

他们,现下,为何一听说他们损失过半,就如此高兴?”

事实上,‘鸿运茶庄’的人同江彬这边从未起过冲突。

江彬哈哈笑道:“我只要一想到,过不多日,宁王的案头也会被放上,和我刚才看到的内容一样的密报,就会情不自禁

畅意开怀,哈哈哈……他看到密报时的表情,想必有趣得紧。”

原来幸灾乐祸也可以如此快乐。

江彬又道:“另外,我没有特意对付那个茶庄,是因为没甚办法。”

江紫台问道:“不过一个小小的茶庄,义父若想对付,有甚难的?”

江彬微有不屑地瞧向他道:“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一来,纵然没了茶庄,难道不会再有布庄、钱庄、农庄等等吗?二

来,这茶庄背后之人是宁王,他在朝中可是有些势力的,万一不甚落了把柄,让人参上一本,也够喝上一壶的了。你记

着,做大事千万不要在小事上过于纠缠,该放则放,该纵则纵。”转念,他摇了摇头,笑得很有几分凌厉,又问江紫台

道:“或者,你并非真不明白这些,只是故意扮作无知,想哄义父开心?”

江紫台道:“孩儿是真心向义父请教,孩儿行事多有不足,还需义父勤加指点呢。”

江彬点点头,感慨道:“年青人能不妄自尊大,已属难得。”

接着,他转回话题道:“我拿宁王的茶庄没法子,可昨日居然有人重创了它,不等于帮了我的忙吗?这叫我怎能不开心

?”

江紫台道:“孩儿真心希望义父日日都能这般开心。”

江彬上前一把揽过江紫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以示亲近,而后道:“说起来,这件事还真多亏了你。”

江紫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多亏了我?这是从何说起?”

江彬嘿嘿笑道:“若非你支走黄芩,使他被抓去宁王的茶庄,哪有如此一出好戏?”

江紫台更是不明白了,道:“黄芩?难道是他毁了茶庄的一干高手?”

江彬目光不定,道:“也不尽然,应该是有人里应外合一起做的。”

转而,他又道:“对了,他人已安然出来了,听说还往刑部衙门述了职,打算回高邮继续做他的总捕头。这人真是神通

,着实好用得很啊。”

江紫台急问道:“述职时,他有没有说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话?”

江彬摇了摇头,道:“他只说任务完成,想回高邮复职。如此,也省得我再费一番手段了。”

说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本来已死的心思,复又活络了过来。

江紫台道:“义父有何打算?”

江彬打了个哈哈,道:“这人好用,先放着吧。至于打算,那是刑部的公务,我能有何打算?”

他的眼神里,完全瞧不出任何用意。

江紫台只觉瞧不透他,思索道:“可是,被人如此摆了一道,钱宁和宁王怕是不会善罢干休吧。他们能放过黄芩吗?”

江彬摇头道:“钱宁这人我清楚得很,除非有利害关系,否则以他的老谋深算,是不会揪住黄芩这样一个小人物不放的

。何况,他又没吃甚亏,亏的是宁王。虽然他和宁王关系交好,那也是宁王上赶着巴结他,是以宁王的损失再大,也是

宁王的,他不过是没立场偷笑罢了。而且,目下他只当黄芩是我的门人,恐怕还在怀疑茶庄之事是我授意安排的,又怎

敢再行造次,授人以柄,反使自己被动?”

江紫台道:“也许他可以暗里授意下属、门人做这类事,而不必自己掺和?”

江彬冷笑几声,道:“其实我倒很希望钱宁花些心思对付黄芩。象黄芩这种人,虽则无足轻重,可钱宁若真把下属、门

人的精力耗费在对付这种人身上,就一定会被逼着,露出许多平时不会露出的破绽、把柄。到那时,一直紧盯着他的真

正敌人,比如我,就会出手,抓住机会击垮他。”佯装哀叹一声,他又道:“只可惜钱宁不会这样蠢,给我如此好的机

会。所以,至少短期内,他是不会对付黄芩的。”

江紫台若有所悟,道:“还是义父英明。现下孩儿也觉得,此黄芩非彼‘黄芩’,假如钱宁和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亡命

之徒耗上,即便对付得了此人,怕也捞不到任何好处,但万一有所疏忽,却很可能招来麻烦。”

江彬夸赞道:“有长进。”

接着,他微微摇头,象先生考学般问道:“那么,现下你再想想,宁王可会追究此事?”

江紫台思考了良久,才道:“孩儿觉得以宁王小肚鸡肠的心性,怕是不会善罢干休。”话锋一转,他又道:“但茶庄里

不过是些江湖人,江湖人本就多如过江之鲫,愿意为权贵效力的高手也绝不在少数,是以,只要宁王肯出钱召募,几乎

马上就能召到武功高强之人,茶庄损失的一半高手,对于宁王而言,并非是什么大打击。而且这个茶庄原就见不得光,

宁王无法就此事在场面上进行追究,而暗地里派江湖高手伺机除掉黄芩,倒是极有可能的。”

江彬道:“你的分析确有些道理,但并不够透彻。依我看,宁王为人睚眦必报,若是放在几年前,不管来明的,走暗的

,也定是要把黄芩置于死地方才罢手。但放眼现今,哼哼,他为了图谋大事,心思已全用在了四处敛财,扩大军备上,

试想,一个急着要黄袍加身、龙飞九五之人,哪还有闲心做此种费力却得不到好处的事?怕是难以顾得上喽。”

江紫台连连颔首,道:“还是义父想得深远。”

江彬道:“凡事多学着点儿,以后替我统领‘青狼’时,也用得着。”

江紫台点头称是,而后问道:“倒卖军器一案的审理结果,义父可还满意?”

江彬淡淡一笑,道:“你在堂上的那番证词很不错,结果可算是皆大欢喜。虽然钱宁逃过了一遭,我也得了不少好处,

还多了个‘生意精’帮手。”

原来,几日前,刑部突击审理冯承钦通敌卖国,倒卖军器一案,出人意料的是,居然审出了个刘六、刘七余孽杨寡妇及

其手下,勾结弓弩院管事彭冉,倒卖军器给瓦刺人的结果。至于冯承钦,反倒变成了是受四镇兵马统帅江彬暗中指派,

故意参与此事的内应。据说,江将军对这些反贼的勾当是早有所查,这才授意商人冯承钦帮助反贼进行交易,一方面借

此取得对方信任,查出在逃的杨寡妇等人的下落,方便日后一网打尽;另一方面也是要寻机查探军器交易的准确时间、

地点,传递给相关稽查人员,好当场来个人赃并获。可交易过程中遭遇到了强匪,几个反贼以及瓦刺贼人都死于乱战,

只有冯承钦机灵,逃得一条性命。这一切,因为有负责和冯承钦保持联系并传递消息的江紫台的证言,以及关押在天牢

内的几个刘六、刘七余孽的画押证词,说之前曾有杨寡妇的人偷偷与他们联系,提到过想从倒卖军器上赚一票,也好招

兵买马救他们出去,再加上彭冉已经自行了断,所以,这案子便没了悬念,如此结案了。

之后,有朝臣上奏,提出必须诛彭冉九族才能以儆效尤,断绝此类事件再有发生。钱宁则联络部分党从,联名上奏,陈

述彭冉的确罪该万死,诛九族都是轻的,但毕竟他自裁谢罪,早有知罪悔改之心,是以请圣上顾念此心,宽大为怀。结

果武宗下旨抄了彭冉的家产充公,算作了事。

会花力气保住彭冉的家小,绝非钱宁信守诺言,而是担心彭冉死前留了什么手书之类的藏起来,一旦死后家小不保,就

让信得过之人把手书公开,将倒卖军器一案的事实全盘托出。钱宁为人狡诈,自然也会以已之心揣度别人,是以才花力

气上奏折,替彭冉家小求个平安。

江紫台道:“义父打算招冯承钦为上门客卿?”

江彬点头道:“过几日,待他把家里的事料理好,就会来我这儿报到。”

想着那本名册马上就要到手了,他心里得意得很。

江紫台道:“冯承钦原本是钱宁的人,不知道这次钱宁会如何对付他。”

江彬哼了声,道:“他现在是我的人。而且案子刚了结,就算钱宁想动他,也得等一等。况且他并没把钱宁牵扯进这桩

案子。”

这时,罗先生有事求见,江彬便打发江紫台出去了。

其实,见冯承钦行事有些手段,并且分寸掌握得当,根本没提到关键的‘长春子’一事,钱宁倒真没有对付他的意思,

只是差人等在他家门口,一见他被放回来,就上去提点了他一下,另外又问了问‘长春子’的下落。冯承钦则一面万分

恭敬,一面很老实地表明‘长春子’没有问题,已送给那个部落族长了。当然,韩若壁从维人那里抢劫走‘长春子’一

事,他并不知晓。来人回报给钱宁知道后,钱宁以为‘长春子’已在关外,一颗心总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但这时,朝中

又起了事端,大学士费宏在朝直言不讳,说宁王这几年来一直暗中厚贿京中权贵,是为图谋改南昌左卫为宁藩护卫,独

得南昌一带的兵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钱宁等人已得了宁王厚贿,当然要想法为其在朝周旋,是以也就没空去管那

个从‘鸿运茶庄’逃出去的,根本无足轻重的高邮捕快了。而之后赶到京城的顾鼎松、赵元节二人见茶庄出了事,稍加

安抚后,当即返程回南昌向宁王禀报去了。

石头胡同里这间租住的二进四合院,是沐青平的居所,同时也是北斗会在京城的联络点。这时日暮将近,韩若壁左手提

着个酒壶,右手拎着个药匣,从大门外进来,穿过前院,直奔后院西面的一间厢房而去。

到了厢房门口,他两手都忙着,直接拿膝盖顶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黄芩就坐在桌边。

韩若壁放了酒壶、药匣在桌上,头也不抬,眼也不眨,开口便道:“脱衣服。”

黄芩微一愣神,随及明白了他的用意,三下五除二去了上衣,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各类伤痕来。

由于他本来皮肤白晰,映衬之下,这些伤痕瞧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这时,韩若壁已经打开了药匣,把凳子挪到他身前,坐下仔细查看起伤痕来。

他发现,黄芩身上的伤痕,有些已经淡化,有些结了疤,只有几处因为伤得太深,翻开肉、敞着口,完全不能自愈。

韩若壁虚起眼,狠下心,拔开酒壶塞,二话不说,直接把烈酒倒在那些敞着口的伤处。

一刹那间,若非心里已有了准备,黄芩几乎痛的要跳将起来,他的双手紧按住大腿,强忍着没发出声音,鬓额之间汗水

淋淋。

韩若壁瞧见,皱眉道:“痛得厉害,你就叫唤几声好了。”

黄芩鼻息急促,声音颤抖道:“叫唤……也没法不痛,还是省点力气的好。”

接着,韩若壁自药匣中取出一枚木柄的剜肉刀,道:“肩上两处伤口的腐肉须得剜了,才好长新的。”

黄芩道了声‘好’,随即低下头,弓起身,以手臂支撑住膝盖,一副准备好了的架式。

韩若壁两次抬手想要下刀,都没下的去。他又道:“这恐怕比刚才还要痛,而且不能动,否则腐肉没剜掉,反倒落了新

伤。你不能忍也要忍啊。”

黄芩抬头瞧他一眼,道:“你怕我忍不住?”

连‘鸿运茶庄’地牢里的酷刑他都忍住了,还有什么忍不住?

韩若壁叹了声,道:“我是怕自己下不去手。”

黄芩伸手从桌上拿过酒壶,递给韩若壁,道:“你喝了它。”

韩若壁先是愣了愣,接着笑了笑,一口气将剩下的烈酒喝光了。

拿过药匣里的一卷麻布,黄芩一口咬在嘴里,以眼神示意韩若壁可以下刀了。

韩若壁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屏息定气,以最快的速度剜去了两处腐肉。

这一刻,黄芩瞠目咬牙,虚汗遍布全身,就仿佛刚在水里泡过出来的一般。

松开咬着的麻布,依旧坐在凳子上的黄芩,只感绵软如无,于是手扶桌沿,压低身子,将上半身的重心依在桌上,缓缓

地呼气吸气。

稍后,他缓过劲来,坐直身体,由着韩若壁用棉布擦拭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再以麻布包扎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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