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
霎时间,弓弦声响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只弩箭射向半空中的韩若壁。
这一切,却正中韩若壁的下怀。
原来,他跃起的动作看似寻常,其实却分成两节,初跃起时,只提了半口真气。
此时,就在万箭射来之际,他猛地一提剩下的半口气,身形上跃的速度骤然间加快了一倍之多,而那些射来的弩箭,因
此都迟了一步,全部从他的脚下飞射而过。
继而,韩若壁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直冲向院墙边的那处屋角,同时宝剑旋转着,一剑削出。
但见那处屋角上的一名弓弩手,被他一剑削去半个脑袋,摔落下地,真做了个肝脑涂地。
接着,韩若壁足尖一点屋檐,身法快得像飞鸟一般,从那处屋角跃出院墙,向庄外飞掠而去。
那些弓弩手们往箭槽内加装箭矢,想要再射,却哪里还来得及?
庄内众人气的都红了眼,连窜带跳着要追赶上去,元国泰怒叱了一声,道:“别追了!刚才我们围着他,他穿堂绕柱,
身法滑溜,我们尚且追不上,此时他这么全速逃去,咱们谁能追上?况且,事有先后,先看看庄子里有甚损失,地牢里
的人有没有问题再说!”
言毕,他一边指挥人救治伤者,一边又命另外四虎领人查看庄内的情况去了。
黄芩开山劈路,背着沐青平左拐右绕,跑到一条小溪边,才把人放了下来。
他这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远,沐青平只觉浑身都快散了架,胃里颠得翻江倒海般难受,而黄芩则浑身大汗淋漓,衣服
都湿透了。
脚一落地,沐青平便瘫坐在地上,口中嚷嚷道:“老天爷呀!你背着我跑,我都快累死了,你居然还能跑得动,真是服
了你了。”左右看了看,他又道:“这下我们可算是安全了吧?”
黄芩显然也累极了,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没甚状况后,也坐倒在地,回他道:“暂时是安全了。”指了指天,他
又补充道:“这一口气跑了快两个时辰,该有一百里地了,是以至少半个时辰之内,我们还是安全的。”
沐青平闻言,禁不住‘切’了声,笑道:“知道你本事大,不过牛皮也不是这么吹的。一百里地?你知道一百里地该到
哪儿了吗?早该出了这片林子了。”
黄芩解释道:“我们现在不但是在围着山跑,而且还来回绕了好些路,直线距离可能没有很远,但就路程来说,没有一
百里,也有八十里了。那些追踪我们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是以只能沿着我们逃跑的路线追踪,所以也
得追这么远,才能追得上。”
沐青平不明白他因何这么做,于是道:“为何在这林子里大兜圈子?要是我,就可劲的往人多的地方去,一旦进了城,
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
黄芩摇头道:“这点,你能想的到,追我们的人也能想的到,难保他们不用快马绕到前头去包夹,那可就糟了。而且,
一旦出了林子,视野开阔,我们和他们之间,就完全变成了比脚力,可是这方面,我们明显没有优势。现下,在林子里
转圈,他们必须依靠查看痕迹来追踪,是以难度较大,也不会比我们快得太多,这样我们才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沐青平道:“没用的,再怎么着,他们还是快过我们,迟早会追上来的。”
黄芩却道:“怎么没用?一来,我们现在虽然绕来绕去,但仍是在往前山的方向走,我想你们大当家应该会往那里退,
如果有办法和他碰头,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再者,就算碰不上你们大当家,只要再熬几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找个地
方躲起来,这偌大一座林子,晚上视线又差,他们很难找到我们。”而后,他很有把握的样子道:“只要再多给我一夜
功夫恢复,想来就不怕他们了。”
接着,黄芩把钢刀扔给沐青平,道:“前面一阵猛跑,把我昨天恢复的精力消耗了大半,我要赶紧运功恢复一下。这条
溪水里可能有鱼,你先用刀削一根木枪,叉点鱼来,等会儿我们就有东西吃了,可以补充体力。”
说罢,他盘膝而坐,摆了一个标准的五心向天的姿势,暗自运功去了。
沐青平拖着疲惫的身躯,就近砍了根小树枝,把顶头处削尖,自去小溪边叉鱼去了。
可惜他厮混在风月场所时,每每能得心应手,但这些鱼儿们却比那些姐儿们难上钩得多。只见小溪内鱼儿着实不少,可
沐青平忙的焦头烂额,还是半条也没叉到。
他正苦恼间,忽听背后一人笑道:“你想叉中鱼儿,不能对着鱼儿叉,要对着鱼的下面叉去,才能叉得中。”
原来是黄芩不知何时已经打坐调息完毕,不知不觉中来到他身后。
从他手里接过尖木棒,黄芩挽起袖管,一叉一个准,一叉一条鱼,不一会儿功夫,竟叉上来七八条之多。沐青平见了,
喜笑颜开地掏出刚才在茶庄中放火用的火刀火石,准备打火烤鱼。
黄芩一把打掉他手里的火刀、火石,惊道:“你疯了?这里不能生火!我们虽则跑出了上百里路,可是,是绕着圈子跑
的,直线距离没多远,只要一生火,就等于暴露了方位,敌人很快能摸过来,那可就糟了。”
沐青平闻言,苦恼道:“那怎么办?这鱼又冷又腥,不烤熟了,可是没法吃的。”
黄芩嘿嘿一笑,道:“谁说的?生鱼也很好吃的,你吃过之后,说不定会喜欢上这种味道也不一定。你不吃我可就都吃
了。”
说着,他自从衣襟下摆撕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布片,在水里洗濯干净了,找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铺上,而后来到小溪边,
把鱼剥鳞洗净,连带钢刀也一并洗了。转身,黄芩提刀拎鱼,来到那块石头前,运刀如风。
就见,雪白的鱼肉被片片削下,落在布上,堆了一堆。
一边削,黄芩还一边摇头晃脑,叽叽咕咕道:“‘呼儿拂几霜刃挥,红肌花落白雪霏’,美味呀美味。”
沐青平听出他居然在吟诗,大感意外,道:“原来你也是喜欢吟诗作对的,倒和我们大当家很像呢。”
黄芩失笑道:“我可不会吟诗,没你们大当家的本事。这两句是我听别人说的,不过说的那人,却是没吃过生鱼的。我
小时候没东西吃时,曾经捉到过鱼吃,记得生鱼的味道,所以后来听到这两句感觉印象深刻,很容易就记住了。”
沐青平在一旁,见黄芩开怀大嚼,吃得不亦乐乎,忍不住也尝了尝,感觉味道怪怪的,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难吃,但似乎
也不象黄芩的吃相看起来那么诱人。不过,他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腹内已是饥饿难耐,也就顾不得许多,拿起来就吃
,先填饱肚子要紧。
可是,鱼还没吃完,黄芩的脸色一阵突变。
见此情形,沐青平心下惴惴,问道:“怎么?”
黄芩咬牙道:“这帮天杀的,居然来得如此之快,还带了狗。”
沐青平惊的跳起身来,东张西望了一番,却是什么也没瞧见。
他正疑惑间,黄芩道:“他们离的还远,你耳力不济听不到。我已经听到有狗吠了,想是就快追来了。”
沐青平慌了神,道:“那可怎么办?”
黄芩急着催促道:“快,我们赶紧走!这帮兔崽子真是难缠!”
言毕,他扔下没吃完的鱼,又把沐青平背上身,绑紧了,之后撒足狂奔起来。
黄芩背着沐青平走后没多久,追踪的人就到了,看来并非是黄芩杯弓蛇影。
只见‘鸿运茶庄’的五名当家,带着十来名手下,另牵了三条狗,出现在小溪边。
因为他们让狗嗅着人气追踪,是以没在寻找黄、沐二人的踪迹上花费太多时间,来得也就特别快了。
不过,这些人里并没有‘獒王’。
估计是元国泰怕韩若壁再转回头到庄上闹事,而且庄中受伤之人已是不少,需要有人主持,是以坐镇庄中,但其余五虎
尽数出动,可见大有不追回黄芩他们誓不罢休之势。
发现吃剩下的鱼肉,这些人都面露喜色。显然,他们是追对了方向。
五人中一个身材极为粗壮,似是领头摸样之人查看了一番,喜道:“看来他们没离开多久,我们已快要追上了。大家再
加把劲,不怕他们逃出大天去!”
众人抖擞精神,又往前追出一段,发觉冲在前面的狗叫声不停加剧,速度也不停加快,好像是闻到了什么东西。
大家赶忙加快脚步,紧跟着追了过去。
前面的草丛里,突然簌簌一阵响,紧跟着一条人影窜了出来。
根本来不及看清这人的模样,只见他双手齐挥,十余点银光瞬时暴射而出。
当先的一虎反应迅速之极,大呼一声“快闪!”,身形已如闪电般的向侧面弹开。
就冲他的反应速度,便知身手绝对差不了。
其余众人也应声纷纷闪避。
窜出来的这人当然是黄芩。
令那些人想不到的是,黄芩这番冒险伏击,本就没指望格杀他们。
他的目标,是那三条狗。
黄芩一口气将十余枚蝎尾梭尽数掷出,高度都在人的膝盖上下,那三条狗没本事闪躲,立时中梭毙命。还有几个庄丁躲
避不慎,小腿中梭,也站立不住,痛呼着摔倒在地。
眼见得手,黄芩朗笑一声,扭身就跑。
五虎见了黄芩,那真是眼珠子都红了,哪里肯舍,紧追着他不放。其余脚力不及的庄丁们,则忙着收拾受伤的人,而脚
力快的几个,也奋力追赶了上去。
这回,黄芩显然是有备而来,逃跑的路线也是早先计划好的,是以熟练无比。但是,他此刻的身法尚未恢复到最佳状态
,想一时半会儿摆脱掉敌人还有些难度,不过敌人也暂时追不上他。
沿着一道山坡向上逃窜,眼见来到一处转弯,黄芩突然间发出一声清啸,身影立刻消失在转弯处。
当先的一虎轻功最为出色,忽地抢了上去。
可是,还没等他落下脚跟,只听得头顶轰隆隆一阵乱响,山坡上滚下一颗磨盘大的石块来。登时,吓得他魂飞魄散,闪
躲不迭,差点被砸成肉泥。
原来,黄芩背着沐青平逃至此处,发现这里山道狭小,颇为凶险,且山坡上还立有一颗大石,心念转动间,笑说,‘真
是天助我也!’,便放下沐青平,在大石边做好机关。之后,他同沐青平相约,只要一听到他的啸声,沐青平就压动撬
杆,推落大石堵路,而黄芩则反身到前面埋伏下来,准备射杀敌人的追踪犬。
那石块十分巨大,落下之处又恰好在山道拐弯的狭小处,地势极为凶险。等五虎越过石块,追到后面时,黄芩和沐青平
早已瞧不见踪影了。
让人直接从自己眼皮底下飞走了,那还了得!五虎肺都要气炸了,只管领着跟上来的几个脚力好的庄丁,憋足了力气,
向前狂追不止!
离那块大石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洞,上面盖着断枝碎叶,就算走近到数尺之内,只要没有一脚踩踏上
去,都绝难发现它的存在。
此刻,黄芩和沐青平就躲在这个地洞里。
挖地洞藏身,是黄芩少年时在野林中求生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法之一。一个人的习惯一旦形成,往往很难改变,所以
,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一手。
而这一手还真救过他不少次。
五虎们失去了便于追踪的狗后,追踪能力大大减弱。而且,他们在怒气难遏时的一通狂追,更是犯了追踪者的大忌。要
想有效的追踪,一定要冷静、细致、耐得住。他们狂追时速度是够快了,但却没法注意到脚边的地洞。
可是,正常情况下,谁又会注意这样的东西呢?
当然,如果有狗,这招就不灵了,这也是黄芩宁可冒险,也必须先射杀他们带着的三条狗的原因。
五虎等人哪里知道已然追过了头,被追的反到了他们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山里传来阵阵狼嚎声,听起来距离黄芩、沐青平藏身的地洞没有多远。
地洞里,沐青平得闻此声,突然象是来了精神,抑制住心头的喜悦,压低声音对黄芩道:“这不是真的狼嚎,是大当家
的声音!”
黄芩闭着眼,一边养神,一边道:“你没吓糊涂吧,胡说什么?”
见他不信,沐青平解释道:“我们‘北斗会’有很多种联系方式,都是大当家想出来,让兄弟们照着练的,装狼嚎的声
音也是一种。不信你仔细听,这和真的狼嚎是不一样的。”
黄芩当即睁开眼,认真听了一阵,发觉确如沐青平所言,每次叫声不多不少,正好三声,且中间的停歇都是一盏茶的功
夫,如此反复,真的不似真的狼嚎。
后半夜,狼嚎声停止了,但快到黎明时分时,又响起几次,且方位和昨夜一样,没甚变动。
天一亮,黄芩便背上沐青平往狼嚎的声音起处,狂奔而去。
奔出一段,行至一片松柏林中某处,忽的,黄芩面色一凝,停住了脚步,随即解下背上的沐青平,原地静立,侧耳细听
。
沐青平大感不解,正待寻问有甚异样时,却见邻近的一棵参天巨松上,飘飘然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稳稳当当落在他们跟前,一把揭下面罩,正是韩若壁。
见到是大当家,沐青平心喜若狂,奔出几步,激动地唤道:“大当家……”可下一瞬,他不禁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旋
即就要摔倒。
说起来,他的身体本来不错,筋骨也算得上结实,本不至虚亏若此,但一则没甚武功,不能练武强健身体,二则这几年
多混迹于花街柳巷,难免被酒色掏空了,加之连日来饥饿、劳碌,波折不断,能勉强撑到这刻已是极限,是以精神一旦
放松,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韩若壁见了,立即一展身形,宛如缩地一般,霎时到了他面前,伸手扶住将要倒地的沐青平。
回头,韩若壁轻声打了个胡哨。
立刻,另四名北斗会成员从林子里现身而出,奔了过来。
将沐青平交给这四人,韩若壁命令道:“你们带他先走,我断后。另外,他身子虚,须得找个大夫仔细瞧瞧,好生调养
一段时日。”
四人得令,架了沐青平先去了。
这时,韩若壁才将目光转投至黄芩身上。黄芩则一直瞧着他。
霎时间,正相对着的两双眸子里,象是窜着了四颗火苗,直蔓延焚烧至心头,令得这两个男人周身一阵发热。
“你为何会来这里?”黄芩尽力抑制住冲上去抱住对面人的冲动,问道。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韩若壁挑眉笑着反问道。
他的嗓音十分嘶哑,有一种和人不相衬的沧桑,想必是昨夜装狼嚎导致的。
“什么话?”黄芩眨了眨眼继续又问道。
‘呛’的一声,韩若壁抽出‘横山’,凝目视剑,道:“‘君子死知已,提剑出燕京’。”接着,他又直灼灼望向黄芩
,道:“若是全然不顾你,这世上也许就少了一个,能够真正懂我的知已。”
加重语气,他强调道:“而且,还是我目前唯一的知已!”
感觉心口象被他目光中的火焰烫了一下,黄芩一阵心跳加速。稳住情绪,他道:“我并不奇怪你会顾着我,正如被关押
的若是你,我一样要想法子助你逃脱,我只奇怪你怎么找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