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梦——店小二

扑到我面前来，忽然头皮一疼，撕心裂肺，我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满头大汗，只见那只狐狸趴在我的胸前，

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爪子上还留有一小撮头发，看来是从我头上拽下来的。

是它叫醒我的？如果是真的话我得感激它，不然我可能已经死了，但奶奶的这真是疼。我又去看赵雪卿，发生这么大的

动静，赵雪卿却出奇的睡得很死，没有醒来。我浑身都湿透了，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房间里弥漫着一阵奇怪的气味，

我闻了闻，是桃花香——我摸摸手臂上的字，那个叁字像是刻在了皮肤里，怎么抹都抹不去。一碰到它，就有点灼灼的

疼，像是有无尽的怨恨在里头一样。

是那个桃妖吗？是那个桃妖想要杀我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恨我？离尘说凡事皆有因果，我做了什么让她憎恨

的事？那个轻衫华美的多情公子，又是谁呢？这重重的谜团压着我，都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了。总觉得仿佛有什么重要的

东西，我却遗忘了。

五

胸前的那只狐狸还瞧着我，一双眼睛幽幽的闪着绿色的光，我摸了摸了它的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只狐狸歪着脑袋瞧我，我笑了，“我真傻，怎么会问你这个问题？你只是只小狐狸吧？乐乐？”听到它的名字，狐狸

吱地叫了一声，我把它拦紧怀里，头靠在它的头上。“我总觉得，有什么是我应该记得的，但我却忘记了。刚才在梦里

，我拼命想要看清楚那个华衣公子的脸，可总是看不清楚。那个君凰仙君……究竟是谁呢……”我呢喃着入睡，却始终

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隔日，离尘来叫我们起床。乐乐一看见他，欢快地扑到他的身边。离尘摸了摸它的头，告诉我们掌柜告诉他这里没死过

人，也没发现过冤魂索命的事。倒是有客人见过一位极美丽的女子，拿着一幅画像，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有位

客人见色心起，竟去轻薄那名女子，被她一掌拍下水，竟淹死了。掌柜怕我们知道这个故事会害怕，一直对此事讳莫如

深，所以也没敢跟我们说。

我问掌柜：“这里有桃花林吗？”

掌柜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桃花林的？”

我只说我昨晚梦见这里有个桃花林了，但却没有真的见过，想去看看。掌柜犹豫地看了我们一眼，说：“那个桃花林在

一个大温泉池旁边。但自从那位客人死在那里后，我们怕出事，就不对外开放了。”

离尘道，“掌柜的，你也知道这位季公子昨晚出事了吧？我们怀疑和那个桃花林有关。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去看看。”

我看他一眼，他怎么不说我家少爷，说什么季公子的，显得多生分。

掌柜还是犹豫，“可是……”

离尘冷淡道，“如果你不带我们去，三天后你就会看见多一个死人。到时候我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也别想会有客人

上门了。”

掌柜吓了一跳，无辜地看看我。我朝他阴恻恻一笑，大有如果我变了鬼定要变为厉鬼，在这里冤魂作祟的架势。掌柜冷

汗冒了两滴，想也无法，只好带着我们去了。

掌柜带着我们来到上次我泡温泉的那个小池。又带着我们到了小池后边的一条小路，在小路尽头，有一座隐秘的小木门

，上边还有法师作过法的封印。看到那个封印，乐乐不安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些害怕。离尘用手按在它的头上，它立刻

就不叫了。我啧啧称奇，对我家管家的仰慕又上了一层。

“吱呀——”木门太久没有打开，传来腐败的气息。但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破败不堪的木门后面，竟是一个如世外桃源

般的仙境。门后有一个很大的温泉，雾气缭绕，旁边是一个桃花林，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满满的都是桃花，与梦中一

般无二。

掌柜把我们带到这里便死活不肯进去了，像是害怕这里边的某个东西。离尘首先迈了进去，我和赵雪卿随后。我一眼就

看见了在桃花林里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它比其他任何的桃花树都要大，开的花都要鲜艳。见到这个与梦中竟然是一模

一样的地方，我的心突突直跳。这么说来，那个梦是真的？那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桃妖云拢，那

个君凰仙君，都是真有其人？

我走到那棵桃花树前，仰头看着这棵巨大无比的桃花树。就在这里，桃妖云拢遇上了华衣美容的君凰仙君，并在第一眼

看见他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君凰仙君在水边替她梳头，云拢眷恋他的温柔，道出了她对他的期待。君凰仙君许下五

百年后再来看她的约定。这个约定，实现没有呢？

赵雪卿也走过来看，他抬起头来，看见那棵桃花，缓缓地笑了，“真美……”他伸出手去，放在那棵树的树干上，“这

里边，是不是住着一个美丽的妖精？”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慵懒的笑意。我手臂上的印记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桃花树忽然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激烈地颤抖。离

尘的脸色一变，想要拉开我们，却已迟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枯白的手从树干背后伸出来，牢牢地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

赵雪卿的脸色也是一变，他想要过来帮我，却忽然被一阵阴风吹得刮倒在地。而这么一摔，竟是半天动弹不得。

我被那双手掐着喉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双手的力气很大，我舌头都伸了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冷笑

道，“我不去找你，你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离尘抽出腰间的碧玉箫，割破了自己的手，把血洒在碧玉箫上，忽然凌空而起，没等我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支碧玉箫

已敲在缠着我的枯手上。桃花树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叫声，那双枯手冒着白烟，缩了回去。

我捂着脖子蹲了下去，那双枯手传来的，是多么冰凉刺骨的恨意。

一个女子从桃花树后走了出来，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只隐约看见狰狞扭曲的面目，与梦中那娇羞美丽的模样截然不

同。

“是你——？！”那女子问。

离尘不语，只冷冷地盯着她。

“你为什么要帮他？”

离尘手握碧玉箫，眼帘微垂，却不说话。

那女子忽然笑了，“你是傻瓜吗？能摆脱他的纠缠，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为何要阻止我？我帮你杀了他，你应该要感

谢我才对吧！”

离尘叹了口气，“云拢，傻的是你，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惊讶，原来这真的是云拢。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用你管！”被唤为云拢的女子拔尖了声音，面目狰狞，五官都被恨意扭曲了，看起来非常可怖。“我等了五百年，

竟然只等到这样一个结果，让我如何甘心？” 她的眼睛怨毒地盯着我， 仿佛要用眼神把我烧成灰，“我一定要杀了他

……如果不是他……”

她上前一步，离尘抬袖挡在我的身前，云拢厉声道，“我不会怕你，即使同归于尽，我也要为君凰报仇！”

说罢她伸出手又要上前，离尘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即使让君凰仙君看见你这个样子，你也不在

意吗？”

云拢忽然一怔，她迅速看了赵雪卿一眼，只见赵雪卿正皱着眉，用陌生的表情看她，她愕然后退两步，“不——不——

不要看我——！”赵雪卿见她忽然后退，愣了一愣。她忽然尖叫一声，用双手捂着脸，转身跑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名唤云拢的桃妖就不见了。而他们两人的对话，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离尘把我扶起来，我疑惑地看

着离尘，“你认识她吗？那个叫云拢的。”

离尘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算是旧相识了。”

我疑道，“其实我昨晚梦见过她，在梦里，云拢是个非常美丽的桃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离尘道，“因为她是个傻瓜……自古有情的人，都会被爱蒙蔽双眼，失去理智。”他叹息一声，“即使是妖，也逃不过

这凡尘枷锁。”

我想起云拢那扭曲的面貌，枯瘦的双手，不禁觉得有些可怜。“她似乎很爱那个君凰仙君，她说她等了他五百年。但是

到了最后，那个君凰仙君没有来吧？难道是因为我害了他？”

离尘一怔，见他不说话，我干笑两声，“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离尘看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赵雪卿，神情还是冷冷淡淡的，“不能说是你害了他，只能说，这世上的傻瓜痴人，不只桃

妖一个。”

五（下）

离尘总是这样，似有难言之隐，很多事情都不愿讲个清澈通透，九曲十八弯，非要我挖空心思去猜。偏我性子直，平日

里最是讨厌去猜别人话里背后的意思，想了一想，觉得脑袋发疼，也就没再理会。

隔晚，适逢凤临府一年一度的灯会。每年此时，风光秀丽的凤临府，会在最热闹的中心大街上，举办一场大型的灯会。

平日里日落而息的人们，今天也破例纷纷上街，街道上一时人潮涌动，热闹非常。我也暂时放下这闹心的事，拉着另外

两人兴高采烈地凑热闹去。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这灯会，一年才举办一次。”赵雪卿摇着折扇，眉眼弯弯，他一笑，立即让旁边的姑娘纷纷投来

爱慕的目光。察觉到姑娘们的目光，他还朝他们微笑点头，引起一片娇嗔无数。

夜色迷蒙，在绚烂的花灯下，他笑得倜傥。我暗想这人真是妖孽，走到哪里都要招蜂引蝶。又想起那梦中的君凰仙君，

觉得与此人有些相像。想想又摇头，此人性格似蟑螂，狗皮膏药撕都撕不掉，怎可能会是一仙君。

前面忽然传来声声吆喝，“猜灯谜啦——猜灯谜啦——猜中有大奖呀——”我挤上前去，只见有一排四方型的花灯，贴

在墙上，每个花灯上都有一个灯谜，而在花灯的前方，则放着相应的奖品。我一眼看见一支素色的发簪，那是一支很普

通的发簪，但胜在够素雅，想来戴在离尘的头上会很好看，我不觉看着发起呆来。

“你喜欢这个？”赵雪卿问我。“看起来很普通。但还挺典雅。”

我笑着点点头，“我就喜欢这普通，又不是花姑娘，难道要戴头花在头上不成？”再去看那个灯谜，灯谜是，“寻寻觅

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猜一词牌名。”

我失笑，“这谜怎么那么简单。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不就是声声慢么？”

赵雪卿笑笑，“不对。猜灯谜可不同问答题。你这样回答是犯了忌讳。”

我立即恳求看他，他却笑得有些邪恶，“如果我帮你赢了这个奖品，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切，原来有条件。

但仔细一想，我也没什么好损失的，反正我脸皮厚，便也答应了。他立即转过身去，在摊主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摊主立

即敲锣打鼓，大喊“恭喜这位客人，先拔头筹，第一位猜出今晚的灯谜！”

众人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摊主取下奖品放到他的手中，他忽然笑了，拿着手中的奖品，向我看来，兴奋得像个孩子。

与平日他那懒洋洋谁都不在乎的笑不同，那个笑容铅华尽褪，纯真毫无杂质，宛如孩童赢得了自己心爱的玩具。我本只

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看他这样一个如孩童一般的笑容，只觉那明亮的眼神晃了我的双眼，不禁一愣。

赵雪卿拿着奖品，正要向我走过来。忽然一道汹涌的人潮把他给挤开了。他在人潮的另一边，焦急大喊，“清持——清

持——”

我从刚刚的怔忡中回过神来，看面前那一波波的人潮，赵雪卿被挡在那边，一下过不来。我忽然想到这可是个好机会，

可以摆脱这只水蛭一样的狗皮膏药，便一把抓起离尘的手，朝与赵雪卿相反的方向，迅速隐没在人潮中。

我拖着离尘一直跑到很远，直到赵雪卿追不上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我喘着大气，离尘却十

分平静，呼吸连一丝都没有加快，我真有些怀疑我拖的是一具僵尸。

我回头去看，没有发现赵雪卿的影子，暗暗松了口气，又发现自己一直抓着离尘的手，手心都出了汗，颇觉尴尬，赶紧

松开。

“你很讨厌赵公子吗？”离尘问我。

“也不是。”我干笑，“只他终日纠缠，有时候觉得他挺烦人。难得如此佳节，想要松松气。”

离尘是个省话的人，也就是一个闷油瓶，听我这么一说，也就不吭声了。不到他关心的事，他一般不会开口说话，有的

时候，他甚至可以一天都安静。

我们两个站在小河边，河上是一连串的莲花灯，不远处还有人在放灯，祈求来年幸福，合家安康。

我兴致也来了，“管家，我们也来放个莲花灯罢。我们也来许个愿，换个好意头。”

离尘有些讶异，眉目间却隐隐露出了一抹笑，“我从来不相信许愿这种东西。许愿的举动本是虚妄。将心愿寄托在莲花

灯上，怎可能会实现？”

我笑他的迂，“做人何必如此较真？就当是给自己编织一个短暂的梦，也未尝不可。人啊，有时候清醒容易，却难得糊

涂……”

我朝他眨眨眼，他愣了一愣。见他该是不会反对，我转头跑去向街边的小贩买莲花灯，小贩见我是外地人，眼睛一转想

要吭我，我与他杀价半天，满头大汗，最后还是用了十两银子跟他买了两个莲花灯。

待我回到河边，离尘正站在河边，他的身后是点点的莲花灯，夜色迷蒙，他在漫天的星光下，轻轻吹奏他的碧玉箫。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吹他的碧玉箫。那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与我平日在花楼听到的那些小曲截然不同，箫声十分悠远

空灵，仿佛在遥远的雪山，登高而视，面前是茫茫的白雪，仰望苍穹，渺无尘埃，连灵魂都变得空寂。

一时间，魂魄尽失，如在梦里。

思维恍惚起来，仿佛多年以前，也曾经有这样的场景，他站在月光下吹箫，我远远地，远远地，以仰慕而沉迷的神情看

他。

旁人也停下脚步，静静地听他吹箫。

离尘见我来了，收起了碧玉箫，我隐隐觉得失望，笑了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吹箫，吹得真好听。这首曲叫什么名

字？”又把手中的莲花灯递到他的手里。

“没有名字，只是我族人的祖先创作的……”

离尘接过莲花灯，也学那旁人的样子，把那盏莲花灯点着了，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那被粉红色的莲花瓣映照的微弱

灯火，照在离尘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越发清俊。其实他并不是真的那样美，他的五官如果分开来看，甚至有些平淡，但

这看似平淡的五官凑在一起搁在他脸上，就有那么温和如玉的味道。这种温润吸引了我，我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直觉

心如鹿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