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苏润西不说话,被电话吵了这么一会,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疼。
彭道承一下紧张起来:“是不是又是哪里不舒服,我听着你的呼吸不对啊!邵真呢?他怎么没陪着你,我走之前不是和
他说好了吗?要寸步不离的看着你,现在虽然是夏天,气温高,哮喘虽然发作的少,中暑了也不是闹着玩的——”
中年男人的叨唠简直让人招架不住,苏润西忍了一会,只好说:“我现在正难受,要睡一会,先挂了吧!”说着不等对
方说出个'好'或'不好',自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想想又怕他事后再打,索性连电话线也拔了。
之前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打断了,精油也烧完了。好在他确实累了,干躺了一会,仍旧一觉睡死了。
再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苏润西身上发懒,去大露台看了一会月亮,终究是没意思。
厨房跑来问晚上怎么吃,是不是把彭道承拿来的活鱼做了尝尝鲜。
苏润西抬起头:“什么活鱼?他去了外地少说也有一个星期,什么鱼能活到现在?”
那人笑了笑说:“您不知道吗?彭傍晚赶回来的!”
苏润西看着他,好半天'嗯'了一声,而后噔噔下楼去了。
彭道承果然在院子里,他全身湿漉漉的,只在腰间围了个浴巾,似乎刚从游泳池里出来。
苏润西在树荫下远远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他虽然也老了,身材倒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嗳?你怎么出来了?”彭道承躺在椅子上抽完一根烟,一扭头看见他了。
苏润西但笑不语,往前走了几步,被他止住了:“先别过来,我把烟味散散。”说着挥手赶苍蝇似的一阵乱舞,又拿起
桌子上的一块口香糖嚼了一会,才对苏润西招招手:“过来吧!”
苏润西看他小心翼翼,又想起邵真对他也像是对玻璃人似的,不由皱眉道:“你们要是觉得我摸不得碰不得,趁早找别
人去好了,这么陪着小心干什么?”说着转过身,打算回去了。
“嗳?这是怎么说的?”彭道承忙从后面追过来,似乎是想要拉他袖子,被苏润西一甩,扔开了。
******
(2)苏润西叹息一声,邵真立刻靠上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润西摇摇头,对着他那乌黑发亮的眼珠看了一会,还是说:“你扶我起来,我要躺一会!”
邵真一直在看他的脸色,见并没有特别的难看,才扶着他慢慢躺好了,盖上一层薄毯。
苏润西睡觉的时候规矩很大,屋里一般是不留人的。邵真守着他待了一会,又走到床头试了一遍医用的电铃,才关上门
出去了。
苏润西这一觉睡的十分不安稳,不知迷糊了多久,便觉得胃里被人捣了一拳似的又疼又麻。他不得不挣扎着在床头靠住
了,歇了一阵,手掌下的心脏'砰砰'乱跳,几乎失去了规律。
“——邵——真——”苏润西忍得难受,只觉得这一会下来身上先出了一层汗,也不知道是冷的热的,只耗尽了他的意
志“——邵——邵——真——”
徒然叫了两声,胃里就翻滚起来,渐渐的连口腔里也开始腥苦,苏润西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终于打翻了床头
的一个台灯,发出'哐当'一声。
邵真此时正在书房办公,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声响,立刻就跑到了楼上。
苏润西还没昏迷,只窝在床边干呕了几口,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难受,可是这一会的功夫仿佛五脏六腑错位一样,生
生扯开了什么似的。
邵真吓了一跳,窜过来先抱住了他,也不怕脏,只回头对跟过来的人喊着:“找医生过来,快!”
苏润西靠在他怀里,闻着近在咫尺的一点古龙水味,倒还知道说话:“——去——去——医院——”
邵真心里咯噔一声,抱起他大步来到院子里,那里早有汽车备好了,此时一发动,很快就出了门。
这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苏润西歪在邵真的臂弯里,一时半刻倒还可以忍受,后来过了一个隧道,他就彻底不行了。先
是呼吸困难,而后心脏竟然停跳了似的沉闷窒息。
邵真在旁边急得眼角发红,苏润西对着他的眼神,朦胧中想起青年最美好的东西一直都给了自己,而他竟然无以为报。
如果这会就这样死了,只怕很多事情都要辜负了。
然而终究是无奈的,谁能控制生死呢?
医院的救治还算及时,各项检查下来的也快。
邵真拿着那些单据,想了想还是全部撕碎了,回头交代说:“过几天我会带他去国外治疗,在这期间你们尽全力保证不
恶化就好,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说。”
医生们唯唯诺诺,偌大的院长办公室外是一整个季节里最强烈的阳光,青年站在屋里,身体笔直,却像被什么什么遮盖
住了,犹如一只受伤的兽。
之后的几天,苏润西一直在昏睡,仅有的几次清醒,邵真都守在身前,他像是一直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见他却还
知道笑一笑。
苏润西握住他的一只手,想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死不了。话到嘴边却又怕触了霉头,也只说:“陪着我躺一会好不好
?”说着挪了一点位置给他。
未完待续……
41.
邵真看他一眼,胳膊支着脑袋靠了一会,又看了他一眼:“彭哥有事直说吧!大晚上的谁都没工夫陪客人,你说是不是
?”
彭道承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在来之前已经思想斗争过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做好了规划。可是一听他提聂加,
一切就都乱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见面还能绷着,没事人一样。一旦见了面,听见声音或者被谁提起了什么,自己的一颗心就又不
软不硬的了,只是煎熬。
“既然邵老弟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哥哥我现在有批货要出手,现在风声紧,恐怕要经你的手出去。”说到这
,彭道承'咚咚'灌了半杯茶下去,又研究了一会邵真的脸色,终究说道:“论道理,我们在走货上头一向互不相干,可
是谁也挡不住要求人不是?我呢!以前虽然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现在有这么一档子事来求你,少不了舍出脸面去,让
你开足了条件,互利互惠吧!”
邵真闻言挑了挑眉毛,依旧不说不动,只把茶喝够了,往茶几上轻轻一放:“恐怕我要让彭哥失望了,送客!”
身后立刻迎上来几个仆人,看看邵真又看看彭道承。
彭道承阴沉着,自我克制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一抬腿踢翻了面前的一碟点心。——他心里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也难得的想要容忍,不过凡事总有限度,是邵真欺人太甚了。
邵真不把他看在眼里,倒是从楼上下来个人他在耳边说了什么,两个人急匆匆上楼去了。
彭道承受了冷落,心里不甘,困兽似的在客厅里转了一会,把能砸的几乎都砸了。
******
聂加在这个冬天里没有哪天晚上能睡好,这一晚好不容易睡了两个小时,又心惊肉跳的醒来了。
按他以前的习惯是不喜欢屋里留人的,那样睡起来不踏实,总感觉有人盯着。可是如今不行,上次去医院,医生建议过
他最好做开胸手术,他是个久病的人,对医院抵触,对做手术就更没好感。
邵真虽然没强迫他,可也知道已经到了需要做手术的地步,他的情况就不会好到哪里去。半夜起来想喝水,或者又需要
吸氧什么的都要有人知道才好,不然聂加真有个什么,他就万死难辞了。
于是,后来邵真每晚都要去看他几回,遇上聂加醒着的时候两人就说说话。他如果在睡,就守着他待一会。除此之外,
他还吩咐了几个人轮流在外间打了地铺,随时照应着。
这一晚,楼下灯火辉煌,聂加身上难受,喝了半杯水又想上厕所。扶着个人好歹走到厕所,他摆摆手,自己进去锁了门
,靠在门上喘气。
聂加再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扶着仆人的胳膊走了两步,心里像揣了小兔子似的'砰砰'乱跳。——他知道楼下来的是谁
,敢这么嚣张跋扈的除了彭道承没有别人。
走廊里是无尽的寂静,他们一步步踩在木质地板上,聂加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不知道哪步没走好,一下滑倒了。
他这一跤摔得技巧,外人看着沉重,当事人倒没什么。
仆人吓了一跳,见他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一动就要喘。只当是摔跤吓了一下,又发病了。忙火急火燎的怕人去楼下找邵
真上来。
邵真一时上来,聂加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似的蜷缩成一团。
“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难受了?来!”邵真伸出一只手,他对聂加讨厌手术还可以理解,可是看他抗拒吃药,未免还是
不满,但也不敢真的打骂,只是手足无措的抱住了他的后背,上下顺毛似的划拉了一遍。
聂加在被子里忍得辛苦,感受着背上有一下没一下撩拨似的安抚,气管里一抖,咳嗽起来。
邵真这回终于强硬起来,不顾对方的意愿把聂加从被子里找出来。聂加还要挣扎,早被邵真抓住了一只胳膊。
人在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力道,聂加被他那么拉了一会,待要再动,早就疼得叫出来:“——疼——放开我——”
邵真紧张不已,要去看他的脸,被聂加躲开了。——两个人这样躲猫猫似的在床上搏斗了一会,屋里的人早就走空了,
大户人家的下人都很明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聂加察觉到周围安静了不少,又忍了一会,才探着脑袋朝外看了一眼,而这一眼之后,终于一骨碌钻进了邵真的怀里,
扭扭捏捏的说:“彭哥是不是来了?他是来接我的吗?”
邵真看着聂加:“怎么?你想和他走吗?”
聂加想了想,眼睛忽闪着小扇子一样“嗯,那他不是来找我的,难道是要找你的吗?”
邵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还是说:“是的,他来找我,有事相求。”
聂加点点头,突然从他身上下来又躺回了床上。邵真给他盖好被子,他们彼此瞧了一会,聂加小声的说:“你说,人是
不是应该记仇呢?”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歪头看了邵真一眼,不待他回答,又说:“要我说,知道记仇是好事,可是
始终要记得自己在什么位置,在干什么。因为一点小事惊动了不该惊动的,那就是不知轻重了,对不对?”
邵真没说话,他正在想聂加话里的深意。
“你固然知道喜欢谁,里子面子都要做出一派深情的样子,这没什么不对。可是真因为这个谁舍了你老大的脸面,容人
无度,不觉得太儿戏了吗?”聂加闲适的摆弄着自己的几根手指,见邵真脸色铁青,似乎心有不忍。想了想,还是说:
“有的时候人失败不一定是出现某个大事件你没有处理妥当,更多的是在小事上不能把握好。比起儿女情长来,你的职
责,身为领导者的本分别人一时半会虽然不敢说什么。可是怕天长地久,你在做,他们在看,服不服众,人心几何,终
究会有个考量,真到了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聂加说完这一车话,爬起来喝了床头柜上的一点温水,终于对邵真挥挥手:“去吧!”
邵真又站了一会,也说不清脸上是个什么神色,心里又是个什么感慨,只如鲠在喉的下楼去了。
******
彭道承缓了这一会,看着满地的碎片,头脑清醒了一点。
邵真很快下了楼,吩咐人打扫了地板,又端上几碟子吃的,也新倒了茶水。瞧着似乎是个要长谈的势头。然而一开口还
是说:“聂加问彭哥好,他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上回在医院,彭哥也见到了。”
彭道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是是是,见过的见过的。”
邵真并没有看他:“我想着聂加上回在医院里的诊断,大夫说要开胸,这总归不是个小事情,我心里烦,对人冷淡了点
,彭哥别见怪。”
彭道承看他一眼,暗中咂摸着对方语气里的歉意的真实性,终于笑道:“咱们兄弟不用说这个,我也一向脾气古怪,看
你这碗碟子好看,还要摔几个嫉妒一下,你要真计较,这会我恐怕早被赶出去了!”
邵真喝口茶,顺着茶碗的沿儿看了彭道承油光蹭亮的皮鞋一眼,慢慢的说:“既然都是误会,咱们还是说说彭哥要的那
批货吧!”
42.
事情谈的很快,邵真决断起来很像苏润西,不是大事,基本一下就拍板了。
彭道承不知道喝了多少茶,嘴里苦涩,心里倒还算高兴。
司机一直在苏家大门外50米的地方等着,很尽职,连瞌睡都没敢打。彭道承就着门把手回身望了一眼,诺大的苏家被灯
光笼罩着,很像盛世王朝不灭的灯火。
“走了!”他拍了一下司机的后脑勺,想起家里还有温香软玉的孩子等着,眼睛一闭就在略微摇晃的夜色里睡着了。
邵真直到上楼脸色也不好看,他甚至破天荒的不想去看聂加怎么样了。只在大露台抽了一根烟,烟屁股开始烧手的时候
,旁边突然有人说:“你恨我这样教你了?”
邵真没回头,倒是摇了摇脑袋。
聂加从阴影里走出来,离他远远的站住了,半晌,才咳嗽一声:“知道当初的三个候选人里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邵真看着手指间最后一抹微弱的火光随着夜风起起伏伏,扬出老远的一缕白烟,突然觉得那些记忆深处所谓的往事,距
离现在不过也就六年而已。在这六年里,他们沉浮辗转,为了立脚什么都干过,每当受了伤回来,他看着从自己体内流
出来的鲜血,都会默念'老大老大'
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少年,三个人里,邵真最冷漠,袁嗣最乖滑,只有大他们几个月的赵声热情憨厚,有个兄长的样子。
不过这在这场筛选里最没有用处,既然要在道上混,良心善心是最没有用的。
赵声也知道这个,可是最后还是在一场任务里甘愿替邵真死了,留下他们两个做最后对决。
苏润西对于这个结果拿出了官方的说法,他说:“赵声是最聪明的,他舍不得伤你们两个,只好自己死了,去了安静的
地方待着,留下这个难题给你们。”
邵真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掉个没完。
苏润西帮他抹了两回,说:“越是这样你越应该做出个样子来,不然对的起谁呢?”说着又要伸过手来,被邵真躲开了
。
少年单薄的身形逆着光,轮廓都被太阳吞噬了,只有眼睛还是溜圆的,乌黑发亮。
苏润西看了他一会,刚要笑,就听得邵真吭吭哧哧的说:“老大不是那么想的,你在骗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说着
扭头跑出了训练场。
一会有人来报,说那个孩子打包了自己的东西,要回去了。
苏润西点点头,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会自己亲手书写的一个'忍'字,终于笑了:“传话下去,明天的任务取消
,不用再试了,下一任接班人就是邵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