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彭道承来的时候像个久饿而不得温饱的人,如今吃饱喝足,身上还残留着的那点情热便随风四散开来。——聂加总归还
是要强过别人,起码在这种事情上是很符合他的品位的。至于其他的,诸如,还是不是拥有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浓浓爱
恋,他就顾不得了。
毕竟,对于此时而言,他获取了想念已久的快活和舒畅,这比什么都重要。
匆匆坐上车,行驶了大约十分钟,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喂”彭道承放低声音,身体随着行车一动一动,软靠在椅背上。
“听说你把聂加带走了,准备什么时候还回来?”话筒里的背景噪杂,一阵繁乱的走动过后,有一个清冷的声音质问了
他。
彭道承缓缓神,撅起殷红的嘴唇对着后视镜照了照,便适时想起了聂加在床上的表现,当即乐呵呵的说:“呦!邵老弟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过是一个病秧子,除了上床还有点用处,我要他干什么?”说着复又闭上了眼睛,半死不活的打
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我这个前任主人看来,他床上的功夫如今也退步不少,倒成了个十足的
废物!我要他就更没用了!”
邵真静静听完他的陈述,冷漠的一点头:“说的也是。”而后便自顾自截断了通话。
彭道承对这种不礼貌丝毫不在意,反而心满意足的耷拉了眼皮准备小睡一会。
车子一路开回彭宅,彭道承神清气爽的走下车,在屋子里环顾了一下,问道:“阿山呢?”
旁边立刻有人答他:“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哦!”虽然想不起自己交代了什么事给阿山,不过都是无碍的“让他回来后来找我。”清楚的吩咐完命令,彭道承仿
佛醉鬼上身一般摇晃着打算爬上来楼去,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响起来。
“彭哥”阿山率先叫了他一声,而后就被人掐住了声线似的,呜呜了几下。
彭道承心里一惊:“发生了什么事?谁在那?”
话筒里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才听见阿山喘着粗气开口道:“邵老大已经带人围剿了咱们十三处地方……”
十三处?彭道承气的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当即阴沉道:“让他听,把电话给他!”
“喂?”电话在下一秒易换了主人,彭道承听出对方的懒散,突然就火了:“好啊你个邵真,咱们之前谈妥的那些计划
正在着手实施,你无缘无故砸了老子的地方,想毁约不成?”
邵真无端承受了他的怒火,干愣了一会,才好整以暇道:“说起这个,我倒觉得是彭老大不守信用了,聂加虽说只是个
小玩意,可是当日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感激我出手相救才送过来的,如今,我还没摆弄够,你就又想不清不楚的要回去,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他的一腔话说的轻松缓慢,语气里却是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霸占掠夺后的狠利。
彭道承心惊肉跳了一会,慢慢沉淀了自己的脾气,嬉皮笑脸道:“别人只当咱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如今闹成这样,还不
是白叫人看笑话!这样吧!”他略微沉吟一下,倒成了个依依不舍的姿态“我去帮你找找,说不定人正在哪玩呢!你也
回去看看,搞不好已经回去了。”
邵真闻言冷哼了一声,行动上倒是配合的撤出了自己的人手,回家去了。
“备车!”彭道承高喊一声,出了院子就拨通了聂加的号码,耐着性子听了里面嘟嘟的几声,猛地一拍司机头顶“快点
!”
司机被打得泪眼朦胧,恨不得四只轮子可以飞起来。——好不容易到了之前的宾馆,一看表,竟然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哇塞,真是好快!
彭道承没空陪他感慨驾驶技术,三两下上到楼上,聂加不可能还在,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猫似的掀了床底和厕所,
而后便死了心:“邵真真是好计策!”平日里愁自己没有把柄给他,今天来了这么一出,不充分利用才怪呢!
思前想后摸明白了事情中的关键,彭道承阴测测笑道:“老弟,你这是在逼着老子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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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加醒来的时候头脑昏沉,朦胧中有人靠过来,而后就有一片呼吸打在了自己的领口:“醒了吗?”
聂加下意识动了动,四肢是一种抽搐过后留下的酸软疼痛,他忍不住皱起眉,嘴上却彬彬有礼的发出了疑问:“……我
在……在哪……”
那人见他大眼睛湿漉漉的无助彷徨,看着人的时候却又清亮明媚,不由嘻嘻笑道:“小美人,你可真美!”说着捏住了
他的下巴端详了好一会,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身体不好,太虚了。”
聂加对这种精神上的轻薄已经习以为常,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大而空旷的房间里,便异常虚弱
的咳了几声,而后颤巍巍的扶住了对方的一只手,恳求道:“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在哪?我能见见他吗?”
那人但笑不语。
聂加点点头,闭了一会眼睛,想起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便脸红了一下:“能不能给我点水喝?”
那人也不吭声,只似笑非笑的开了门出去,再回来手里已经有了一个水瓶子。
“我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步聂加当然不能奢望还有人服侍,然而刚一抬手就被打了开去,那人几近强硬的扶住了他的
肩膀,'咚咚'灌了他几口,冷笑道:“你怎么和娘们似的!”
聂加被水呛得红了眼睛,不由蜷起身体向后缩了缩,警惕的看着那人。
那人倒是大方,哈哈一咧嘴:“你可以叫我晓峰。”
聂加撇撇嘴,心说我要你名字干嘛?面上却受宠若惊的笑道:“峰哥好。”
名叫晓峰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冷不防抽了他一个嘴巴,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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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聂加不知所踪已经过去了两天,换成以前,邵真对于这种可有可无的花瓶一样的装饰完全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然
而自从聂加被苏润西附身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可以随意弄死任何一个人,但是如果你的这个躯体可以随时承载并包含著另一个人的灵魂,那么你就不是你了。
所以,聂加对他来说已经变换成了苏润西的一部分,是他可以重温旧梦的载体和介质,当然不能说丢就丢了。
“怎么样?”邵真把眼睛从苏润西的遗像上慢慢转开,对刚从外面回来的叶腾横眉冷对道:“找了人了吗?”
叶腾这一天里绕着顺泽跑了不止一圈,大冷天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声音却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除了彭老大的
地盘我们没敢妄动,其他地方都找了,半个人影都没有。”
“是吗?”邵真扭头又扫了一眼遗相,静静看了一会,才伸手抹去了边框上的一点灰渍“吩咐下去,不用找了,让大家
养精蓄锐几天,过了这个风头,灭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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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道承草草吃了晚饭,夹了烟来到院子里。他并不打算鱼死网破,就像之前分析的那样,顺泽这块肥肉目前只能两个人
分,一人独吞是很危险勉强的,可是如今形势不由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动手了。
“阿山。”他把受了伤的军师叫出来,遥遥一指屋顶“这么远的距离成功射击的可能性是多大?”
阿山低头想了想:“关哥不在,保守估计80%。”
彭道承点点头,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足够了,你挑一些身法精准的组成一队,人不要多,待凌晨过后去袭击苏宅
。”
这是先发制人的打算,看起来是一场漂亮的突击,于最后的结果来说却无异于同归于尽。——他们这边前几天的损失太
大了,邵真不仅砸了场子,甚至伙同了海关缴了他们一批货,经历了如此人力物力上的双重打击,士气破败,如果这次
夜袭不成,多半就要……
阿山心头一颤,欲言又止半天才勉强笑道:“你也别太过于忧虑了,邵真是后起之秀,能力再大总敌不过咱们多年打下
的基础,再说,按照以前苏润西的绅士做派,他们限制太多,路子也窄,我看现在怕是已经在露老底了。”
彭道承闻言回头凝望了他,半晌,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愿如此。”他已经站到生死攸关的尽头,往前一步或者后退
一步,等待他的都将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活了这么大,荣华富贵,美人好枪他全都拥有过也失去过了,念念不忘的
也只是一个聂加。
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想过,他在感情上的迟疑退缩,包括疑神疑鬼,前提都是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欣喜和惶恐的,对于爱
情的不确定和最终千帆过尽之后的动心只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心路历程,他并不想在这半途中真的就弄死了谁,可是总要
给他时间是不是?
然而,在这之前,在他幡然悔悟或者迷途知返之前,聂加也不见了。
27.
定下计划,彭道承便早早上了床。他在床榻间辗转反侧,而后终于迷糊了过去。
“醒一醒!”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有人推搡了他几下,扭亮了床头灯“邵老大带人过来了。”
彭道承愣了一下,从床上窜起来:“有多少人?”
阿山道:“说是来道歉的,楼下已经摆好了酒,等你过去。”
“哦?”彭道承惊讶不已,他已经一连几夜没睡好了,冷不丁听了这种话不由得以为是做梦,然而狠狠捏住大腿拧了一
圈,竟然也是疼得人龇牙利嘴“去看看!”
楼下灯火辉煌,果真如阿山说的那样层层叠叠站满了人,为首的邵真见他下来,不由分说就快走了两步,执起了他的一
条胳膊,竟是要过来搀扶的意思。
彭道承心里惊骇,面上却满面春风的接受了他的服务。——两个人互相挽着手臂,仿佛一对晚宴归来的壁人。
“这是?”大客厅的案桌上摆了酒水和关公的神像,一众人分成左右列队站了,彭道承的手还和邵真相连在一起,亲热
过头了的好兄弟模样。
“呃,这个……”邵真和他眼睛对眼睛看了一会,自己便先毫无征兆的红了眼角“对于前几天发生的事,我混账了,彭
哥真心待我,我倒为了一点小事和你介怀,险些破坏了咱们的合作。”
彭道承听他言辞恳切,脸上也是一副悔之不及的悲切痛楚,心里便先软了三分,面上却纹风不动,只迟钝的看着他深深
低了头,倒了杯酒递到自己面前。
邵真原本就摸不清对方的心思,见他迟疑着没有动作,便落寂的默默站好,也不说话,只独自闷头喝了两杯,待要喝第
三杯,手腕就被人捏住了。
彭道承笑着对他一扬酒杯,仰头干了,邵真也同时喝了。
“好了。”阿山适时站了出来,指挥下人为众人倒满酒 “今天是我们老大和邵老大重归于好的日子,烦请大家做个见证
!”说着当先饮了一杯。
大家会意,与他一起喝完,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满堂的和睦里,邵真和彭道承遥遥相望,彼此都有了一点假想的善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一场戏,至于好
坏,倒是见仁见智了。
“彭哥。”邵真醉态朦胧的和大家喝完一圈,在身份重的几位长者面前甚至狠灌了几大碗,于是,再抬头看人的时候神
情已经带了一种软绵绵的愉快和喜悦。
彭道承作为今晚和他并肩的主角,自然要赏脸欣赏对方这种挖空心思表露出来的惺惺作态。故而他几乎是三两步就来到
了邵真身边,半扶半抱着他去了大露台的椅子上休息醒酒。
“彭哥。”邵真紧握了彭道承的手,眼睛迷蒙着瞪了好一会才对准了焦距“我想过了,聂加本来就是你心爱的,是我抢
了你的心头好,如今又为他闹成这样,实在是不应该,再说了,为了那么个玩意和你伤了和气,也不值得啊!”
彭道承不置可否,只笑眯眯的和他互碰了酒杯,一饮而尽。——邵真今天的表现有点太过了,情真意切到令人发指心颤
不说,光是广而告之的这个意图就不让他喜欢。
“彭哥。”阿山举着个电话四处找遍了,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他们。
彭道承接过电话,示意他把邵真带到外面醒醒酒,自己则一面上楼一面倾听了电话内容。
这样的欢愉进行到将近凌晨的时候才算完结,彭道承在大门口和众人依依惜别,又和邵真额外讲了一会悄悄话,才送他
们离开。
阿山看着大家东摇西晃的退出院子,请示道:“那个计划是不是要作废了?”
彭道承摇摇头,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人手是在两个小时前驻扎好的,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邵真一行人回去了。——他自
认还没那个气量在对方连砸了他十几个场子之后还能握手言和,因此场面归场面,示警立威照样全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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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忽明忽暗,偶尔会有一大束强光打在车窗上,映衬出坐车人阴沉的脸色。
邵真闭目靠在椅背上,手指开始有频率的敲击着身侧的软扶手。——不得不说他今晚丧失了尊严,和彭道承玩打个巴掌
再给个甜枣的把戏无论如何都是下下策,但是没办法,这两天他权衡了一下大局,真要和对方反目成仇的话还是太勉强
了。
且不说苏润西辛苦打下来的根基受损,单是意气用事之后必须收拾的烂摊子都足以让人焦头烂额。——这样计算过来,
纵使聂加是个人尖一样的人物,又可以时不时的和鬼神通融,也不值得他因此犯险了。
因此当务之急,便从撂下狠话之后如何圆融自己的过失逐渐蔓延成了宁可丢了脸面性命,这家业是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的。
车子终于缓缓开进了苏家,邵真在人群的前呼后拥下迈步进了院子,途径苏润西卧室的窗口时,他踌躇着站住了脚,只
觉得胸腔里不知什么时候盛满了一整杯的水,此时溢出来,酸酸涩涩的冲击了自己。
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黑压压的人头上面突然有什么破空而来,还不待人察觉,就陆续撂倒了邵真身旁的几个人,邵
真一惊,躲得慢了几秒,被抢打中了肩头。
隐藏在黑幕阴影里的持枪人见状微微皱眉,几个腾挪下了楼,闪进夜色中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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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加一共被关了四天,在这期间他受到了良好的待遇,因此当那个晓峰哥提了他出来,开车满顺泽的兜了一圈风,终于
把他放在了距离彭宅附近的巷子口时,他完全是一种度过假之后才有的慵懒疲惫。
“再见了,美人!”晓峰倚在车窗上和他说了告别词,又意犹未尽的注视了他一会,方掉转了车头回去。
聂加无所适从的在巷子口呆呆站了一会,直到眼看着车屁股也跑得没影了,才默默的拐进了旁边的直街,慢慢的溜达。
他被人抓去关的这几天,绑匪不像绑匪,他这个肉票也不像肉票,两种身份都没有倾情演绎的情况下,不得不怀疑这是